作者:劳动模范雪之下
“虽然这两个家伙实在是太难找了,但我还是挖掘出了那两个人的行踪——”
“孩子的父亲和母亲,都是纺织厂的流水线里的工人,二十多出头左右的年纪,好像都是专科毕业,在这里打了好几年工。”
“两个人在去年寒假的时候,租房同居,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意外怀孕了。”
“由于那个女生似乎对怀孕的相关知识不是很了解,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才意识到自己的情况。”
“因为恰逢那两个家伙吵架,互相推诿之下,两人都不愿意出人工流产的钱,等拖到达成共识以后,孩子已经五个月大了。”
“而居委会刚好被政策所要求,为了保证出生率的数字好看,所以不愿意出具社区的同意人工引产的证明,医生没有居委会证明,同样也不敢做手术。”
“无奈之下,女方只好把孩子生下来,并试图说服男方一起抚养,男方一开始是答应的。”
“但过了好几个月,女方因为照顾孩子,得了重度抑郁,而男方一个人的工资也才两千多,根本无法付得起房租水电和孩子的开支。”
“有流言说,孩子似乎是检查出了什么病,所以两个人便决定把孩子送回老家,让父母来带。”
“但我猜测,很可能这只是父母的托词,孩子极有可能是被遗弃到你们那里了。”
“别的证据也能够完全对得上——孩子送回老家的时间,两人开的摩托车的品牌,都和林柔嘉姐姐提供的情报完全吻合。”
以上,便是金斗焕搜集来的所有情报。
“一个月两千多工资啊。”林柔嘉不由得敲了敲脑袋,“听说我们LS公司的供货商,明明是同样的工作,男工人发两千四,女工人发两千二,这么一算的话,两人可能钱都存不下多少,根本养不活这个孩子。”
“确实,这个星期光是给孩子的奶粉钱和尿布钱,还有检查眼睛的钱,都已经花了一千多了。”我揉了揉玛奇玛的脑袋,但玛奇玛却呈现出一种无知的天真,依旧开心地咯咯笑着,“更不用说治疗眼睛的开销了,按她们两个人的工资,恐怕要攒好几年吧,等到手术费攒够,恐怕情况都进一步恶化了,视力到底能恢复多少,同样是个问题。”
“简直是社畜落泪啊。”林柔嘉也叹了口气。
这就是打工人的悲哀。
别说养活孩子了,连让自己吃饱饭都难。
“所以要怎么办才好呢?”
“唔,我想想,既然送去福利院,很可能会让孩子受苦,那么只剩下这几个办法了——”林柔嘉揉了揉脑袋,“办法一,是直接不管不顾塞回去,但这样的话,孩子父母恐怕也会想办法重新遗弃掉的吧;办法二,先让父母签免责协议,我们帮孩子做手术,这样减轻一下她们的负担,接着再看看能不能用我们的名气号召一下网友众筹了,大家都平摊一点,也算是众人拾柴火焰高了;最后的办法,便是和父母签订送养协议了,让孩子过继到愿意收养的人手上——比如云雅。”
“云雅姐姐最后一定会甩锅给我的吧!”我不由得吐槽起来。
“毕竟你的全职主妇也当得很合格哦!”
“呜呜呜呜呜呜呜——”
“不过在做出决定之前,至少和孩子父母先商量一下吧,看看他们愿意怎么办。”
“也是呢,毕竟是人家的亲生骨肉啊。”我再次揉了揉玛奇玛的脑袋,怜惜地说着。
于是我们决定,首先抽时间去拜访一下孩子的父母,然后再做出最后的决策。
根据金斗焕的情报,纺织厂的流水线,一个星期只有周末休息,一个月甚至只休四天,如果出现了一个月五个星期日的情况,就会有一天被克扣掉。
再加上每天的工作时间,是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甚至有时候还要加夜班。
几乎每一个工人,一个星期都要工作六十乃至是七十个小时以上。
但发的工资,却是按最低工资标准来发。
简直就是彻彻底底的压榨与剥削。
再加上,湘江工业园周围的配套设施,公寓、食堂、超市、旅馆、网吧、KTV和小吃摊,几乎都是由和当地的老板有关系的人在运营,即使物价偏低廉,但在庞大的需求量下,每天产生的利润也尤其可观。
本来已经在工厂里克扣过一轮的工资,如今再在周边的小商贩里转一圈,最后早已所剩无几。
这样的现实,营造出了湘江工业园周围独一无二的氛围与格局——
进入湘江工业园门口,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无数拖着行李来来往往的人群。
往工业园里进去的,大多都是稚气未脱的年轻人,这些人将为了那少许糊口的饭钱,在工厂里燃烧最宝贵的青春。
而往工业园外走的,则大多数是一些面色蜡黄、身体佝偻,二十七八岁往上的青年乃至是中年人,像是被机器吐出来的渣滓一样,看起来毫无神气。
左右两侧是两道店铺,一瓶一块钱的矿泉水,一个小时三块钱的网吧,五块钱一份起的麻辣烫,十块钱一碗淋上肉末的拌面拌饭,以及兜售凉席水桶衣架日用品的小摊小贩。
污水、食物残渣和烟头在地上横行无忌。
店铺的顶上是高耸入云的宿舍楼,三百一个月的六人间,五百一个月的四人间,一千多的单间——狭窄逼仄的小格子窗户,将天空围得密不透风,活像是一座监狱。
夕阳西下时分,熙熙攘攘的人群四处涌动,占据了每一处店铺的门口,人们三三两两聚集着,把头埋进游戏和短视频当中,偶尔能看到一两对情侣,在阴暗处拥抱接吻,享受着没有未来的现在。
一个神色暗沉、体态佝偻、上身穿着背心、下身踩着拖鞋的男子,依依不舍地从网吧里挪出身子,在隔壁摊贩处要了一包烟、两瓶啤酒,装进塑料袋里,摇摇晃晃地朝宿舍楼的方向走去。
年轻的神气劲,已经在他的身上消失殆尽,只剩下被沉甸甸的生活压弯的肩膀和脖子。
“他就是你们要找的,孩子的爸爸。”
金斗焕朝着男子的方向遥遥一指,对我们说道。
我抱着玛奇玛,转过头,与林柔嘉相对而视。
“走吧。”
“大家都才下班,这个家伙却刚刚从网吧出来,就算今天轮到这个家伙休息,都不愿意回家陪一陪伴侣吗?”林柔嘉眯着眼睛,神色冷峻。
第二十五章 模范父亲
黑漆漆的楼梯盘旋而上。
左右两边的墙壁,布满了各种通下水道、开锁、办证、药物等小广告,烟头卡在地面瓷砖的缝隙当中,口香糖死死地粘在楼梯扶手上。
虽然有句话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到一个地方的恶劣,就可以想到其居住者的品行到底如何——但这也需要分场合来讨论。
倘若居住在其中的那人,是志向高远、心怀希望的人,那么就算居住在这么恶劣的地方,那么也无损那人的品行,甚至这样的环境,反而还能够衬托出那人的冰霜高洁。
但如果其人本来就已经挣扎在生活的泥潭当中,根本无法抽身逃离,那么看到恶劣的环境,更会自然而然地给自己心理暗示,认为自己将永远沉沦在此处,其人的品行也就可想而知了。
爬上六楼的楼梯,穿过阴沉潮湿不见阳光的楼道,眼前是一扇满是刮痕的防盗门。
左右两侧的春联已经蒙尘褪色,倒挂的“福”字歪歪扭扭地垂在门上,好像只要稍稍吹气,就会被弄掉似的。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玛奇玛高兴地咯咯叫出声。
“应该就是这里了吧。”我揉了揉玛奇玛的头,安抚着她的情绪。
“嗯,敲门吧。”林柔嘉神色凝重。
咚咚咚。
咚咚咚——
连续敲了十几下防盗门,但却根本没人来开门。
“难道走错了吗?”林柔嘉低头确认着金斗焕发来的房门号等信息,连续确认了数次,“还是说,刚才那个人根本没有回家吗?”
“孩子爸爸是叫做江国栋,妈妈叫做李艳娟吧,要不喊一下这两个名字试试看?”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正当我和林柔嘉商量着的时候,出租屋里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声厚重的嘎吱声以后,防盗门开了一条缝。
强烈的烟味、酒味和酸臭味,扑面而来。
美女直播的声音,正回荡在房间当中,女主播不断怂恿着观众给她投食打赏,然后便是一连串急促的“谢谢老板”。
男人们面对现实生活里性缘关系的不如意时,总会愿意去重金购买幻想,以逃避自己魅力低下、意志薄弱和毫无对生活的责任心的事实。
刚才楼下看到的那个面色阴沉的家伙,江国栋,从门缝中露出头来。
但他却没有抬头看我们,而是继续低着头,沉溺在刺眼的手机屏幕当中。
林柔嘉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江国栋。
过了一小会,屏幕里的女主播起身喝水,江国栋似乎才恍然惊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正在给客人开门,缓缓抬起头,打量着眼前陌生的美少女,脸上流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请问,您是哪位?”
林柔嘉继续不理不睬,只是闪过半个身子,然后露出身后的我抱着玛奇玛的身影。
我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
“您好,请问您是江国栋先生吗?您应该就是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吧。”
江国栋直勾勾地瞪着玛奇玛,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下一瞬间,他立刻缩回身子,回到房门后面,砰地一声,把防盗门给带上了。
“你们找错人了!我不叫江国栋!我也不认识那个孩子!”
咚咚咚。
咚咚咚。
我继续用力敲门,但里面却毫无回应。
“这个家伙,真的是孩子的父亲吗,居然这么恶劣——”我不由得恼怒起来,“现在要怎么办呢?”
“江国栋先生,根据刑法第二百六十一条,对于年老、年幼、患病或者其他没有独立生活能力的人,负有扶养义务而拒绝扶养,情节恶劣的,已经构成了遗弃罪的入刑标准,一般来说,会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啪!
防盗门背后,传来了手机掉落在地上的清脆响声。
“你,你们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警告你们,你们再来骚扰我,我就报警了!”
“喂?是派出所吗?您好,我在一个星期以前,捡到一个小女孩,好像是被她的爸妈遗弃的,我们已经找到了孩子的父母,但是孩子的父母却拒绝负起责任——”
嘎吱。
防盗门重新打开。
江国栋死死地盯着林柔嘉。
林柔嘉手上的手机,连屏幕都没解锁。
林柔嘉的嘴角,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江国栋的五官,顿时扭曲成一团——
“你们想干什么?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我女朋友在襁褓里面放了两千块钱,这还不够你们花的吗!”
“两千块钱,我记得里面好像只有一百块钱,其实是你自己偷偷摸走了一千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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