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咕
这一幕并没有躲过齐河的眼睛。
他停下手头上的工作，将注意力暂时从本部发送来的各种评估材料上移开，看了一眼手表。
“时间过得真快啊，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
这几天他的时间几乎都被工作占满了，本部对于十七区的投资极为看重，他们未来的计划，就是要在这个距离虚空最近的城市建立起一个新的商业帝国，这既是巨大的风险，也是前所未有的机遇。
他故作不经意地说了一句，“陆主管和宋科长现在应该已经和那个人见面了吧？”
尽管他非常贴心地隐去了具有指向性的称呼，但文学少女还是不可避免地颤抖了几下，即使一句模糊的称呼也能勾起她内心深处的恐惧，痛苦的记忆已经变成了条件反射。
从结果来看，紫藤花学院的教育无疑是成功的。
即使他们早已为这个孩子取下了那些电击束具，但是只要勾起了那些记忆，她的身体就会先一步屈从于公司的命令。
这位曾经吹响了反抗号角的学生领袖，此刻已然成为了温顺的羔羊。
他们的确为公司和基金会培养出了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她的能力让公司在商业谈判或是评议会的各种博弈中占尽了先机。
“如果你想写的话，就写吧。”
齐河瞥了一眼笔记本上的空白页。
这是名为『岁月史书』的能力，它几乎能做到改写因果的程度，让他觉得奇妙的是，这似乎恰恰是和宿命论相对的能力。
只要在客观世界的条件具备了实现结果的可能性，那么被书写在笔记本上的结果就一定会实现。
曾几何时，这个孩子在紫藤花学院耗费了数年时间，创造出了让变革得以实现的全部条件，然而在那一次能力发动的过程中出现了意外。
作为变革失败的惩罚，这一能力成为了拉古斯基金会发展的重要工具。
当风险投资中的“风险”被彻底剔除了之后，这个世界留给他们的也就只剩下了成功这一种结局。
“放心吧，无论你今天在上面写下什么，我都不会说出去的，这是对于你认真工作的奖励。”
齐河笑了笑，却又忽然间话锋一转，“可是你应该也会知道，无论你针对那边的事写下些什么，最终都不会被实现吧？”
文学少女脸色发白，她盯着笔记本看了好半晌，最终将笔记本合了起来。
那个犹如恶魔般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不停回响着，让她意识到挣扎也不过是将过去痛苦的回忆重现一遍。
这是预料之中的结果，却让齐河皱起了眉头。
他不得不又一次感叹紫藤花学院的教育实在是有效过头了，以至于距离当年的变革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还烙印在少女的本能之中。
尽管他以私人的名义聘请了最资深的心理医生，也对少女的现状无计可施。
心理医生认为，除非让她学生时代的记忆彻底消失，否则紫藤花学院就会一直犹如无形的枷锁控制着她。
更让齐河烦躁的是少女接下来的动作。
她在合上了笔记本之后，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自己。
“那么，我就告诉你一些你所不知道的事吧，这涉及到了基金会对于十七区的投资战略……你知道为什么基金会要把未来的发展策略放在虚空这么一个未知的新事物之上么？”
少女茫然摇了摇头。
她更习惯于听从指令的生活，思考对她来说往往是一个痛苦的过程。
齐河倚靠在办公椅上，曾经，他也这么询问过自己。
尽管这个计划策略最初是由他提出的，但是他并没有料到基金会的决策层会一致通过这个方案，并且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就筹备好了相应的投资计划。
他们是为了那些最近在上流社会逐渐流行起来的“虚空造物”？
又或者是想要探索那些未知生物的真相？
齐河逐渐推翻了这些念头，拍卖行对于公司来说只是旗下的产业之一，“虚空造物”所带来的终究只是蝇头小利，本部也并没有派来真正意义上的调查人员，所有的调查工作，他们都更倾向于交给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虚空调查局来完成。
而他们所要做的，只是花费大价钱购买情报。
“直到那个人的意见，让我意识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他用“那个人”的称呼隐去了校长的名字，他万万没想到和十七区毫无关联的校长会是这个计划最重要的支持者，他支持这个计划的原因简单明了——他坚定地认为，虚空是真实存在的。
虚空只是十七区的人们称呼那些未知区域和生物的名字。
校长则习惯于将其称之为上层世界。
他似乎认为那里正是灵能力的发源地，他目前的一切研究，都正在试图触及那个从未被人类探索过的更深层次的世界。
齐河想起了那天会议之后校长单独找到了他，因为虚空的议题让这位几乎从不在会议上表态的人拉扯着他说了半天，但实际上，他们从来都不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支持的这个计划。
“这个话题或许也和你有关，据说那个人正在追寻灵能力者的最终道路，按照他提出的理论，一旦让他真正触及到了那个世界，他就会彻底脱离人类的范畴，成为另一种形式的生命体。”
说到这里，齐河自嘲地笑了笑，“而我，则把能够簇拥他完成仪式的条件都送到了他的面前，所以你最好也不要把我当成好人来看待。”
他与少女对视着。
他很少会表达自己的内心中真实的想法。
归根结底，他是一个商人，对于一个商人而言，这是双赢。
没有人能预知这场试炼的走向。
“无论这场纷争的结果如何，我都是受益人。”
“……他们会赢吗？”
良久之后，文学少女终于发出了声音，她的声音总是很轻。
“不知道。”
四目相对。
对于商人而言，他们的生活一向都处于风险与机遇并存的环境之中，这次也不例外，并且，他也把这巨大的风险亲手送到了校长的面前。
齐河有预感，这场赌局胜负应该很快就会揭晓了。
他看见了少女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他的声音也降了下来，“我希望他们会赢。”
第五百四十八章：雨中
暴雨仍在持续着。
即使没有身处现场，宋岚也没有错过这场暴雨深处的对决。
此时此刻，师生们都躲进了建筑之中，广阔的校园操场上，就只剩下校长和安格雷－萨弗隆两人，他们迎面朝着彼此走去，上演着一场酷似几个世纪前的牛仔对决。
而他在欣赏着这场对决的同时，一直都在思考着另一个问题。
“不良少年”的小队中的每一个人都做好了牺牲自己的觉悟，拼尽全力地将关于校长的能力用纸飞机的方式送到了新芽手里，一向胆小懦弱的新芽最终战胜了恐惧，将这份至关重要的纸条交付到了安格雷手中。
这一场通过了数届学生所掀起的反抗似乎也终于迎来了开花结果的一天。
“命运”赐予了校长让一切灵能无效化的能力，让他成为了近乎于每一个灵能力者的天敌，『正义』则代表着“命运”本身的轨迹，从表面上来看，这无疑是一场令人捉摸不透的决斗。
可是宋岚却注意到了另一个未曾有人触及到的谜题。
事实上从他们第一天来到紫藤花学院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这个象征着联合政府灵能力者殿堂的学院，并不属于联合政府甚至是世界范围内已知的任何地方，它就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当他观察到了校外的情况之后，心中的疑问越来越深了。
这里不但不属于世界上的任何地方，就连它的构成都充满了诡异的色彩。
校园外充斥着扭曲诡异的怪物，它们绝大多数都像是由人类演变而成的，外形看起来酷似人类与各种机械、物体融合在一起的产物，紫藤花学院也产生了另一条新的规则——当学生们消灭这些意识体的时候，被消灭的怪物就融合进他们的身体，成为他们灵能力的一部分。
这也是去校外探索的学生们会变得越来越强的最主要原因。
在此之前，还从未有人提出过这种近乎于打怪练级的灵能力者培养方式。
如果灵能力者真的能通过这种方式变强，联合政府的高级能力者恐怕早就烂大街了。
宋岚还注意到了校园外区域光怪陆离的拼凑方式，它们甚至不属于同一个时代的产物，在向校外探索的过程中，他找到了中世纪的村庄，找到了被第三次战争毁灭的城市，也找到了被瘟疫笼罩的小镇。
这让它们不像是真实的世界，而更像是想象力的产物。
只有想象力才有可能拼凑出这样一个怪诞的世界。
当这一切的线索交织在一起之后，宋岚不禁产生了一个新的疑问。
反抗者们拼尽全力地找出来的，真的是校长真正的能力么？
这一场暴雨中的决斗，谱写出了一场反抗者们向联合政府挑战的赞歌，其中的每一个细节看起来都像是事先谱写好的剧本，就连这场对决本身都是如此。
两个对彼此知根知底的人，在暴雨的深处无声地战斗着。
在经历了试探性的交手后，安格雷－萨弗隆逐渐占据了上风，在得知了自身能力的暴露后，校长再也无法维持住平时淡定从容的表情，他的白大褂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身上布满了伤口，血液几乎淌满了他的全身。
纸条上的信息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此时的校长就如那些被逼上绝路的反派一样变得焦躁不安，痛斥着学生们吃里扒外的行为，这和他此前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果这是一部科洛影业出品的超级英雄题材的电影，校长的表现无疑满足了最终反派的一切特质。
可是一旦当这些特质转移到了现实之中，就让他产生了失真的感觉。
“对于灵能力者而言，你的能力的确是无敌的……”
安格雷也剧烈地喘息着，他的身上遍布伤口，这是自从获得能力了以后，他第一次受伤。
胸口的皮肤被剖开了，露出了防弹涂层，以及皮肉下的义体组织。
心脏处的涂层为他挡下了致命伤，左脸的皮肤也被剥落而下，加上他的老式的机械义眼，让他的左半部分看起来犹如生化怪人一般。
好在，他经过了义体化的改造，挺过了数次对于普通人而言的致命伤。
这些攻击无一例外地证明了校长的攻击足以超过那道由幸运构筑而成的壁垒，真正切切地落在他的身上。
在逃亡的过程中，安格雷也查到了一些关于『正义』的情报。
或许『正义』是无法被消灭的。
可是那些曾经被『正义』选中的人，却被更换了许多次，他们在完成使命的最终将自己燃尽，就如那些整日梦想着名扬天下的人们一样，让他们的名声传播到了联合政府的每一个角落，而现在，他似乎也在做着同样的事。
他并不是不死之身，而这场犹如电影中的对决，似乎就是他旅途的中最后一站了。
“可是，你现在所面对的并不是一个灵能力者，而是这个世界的厄运。”
这是他用两次致命伤作为代价换取的情报，“你的能力无法消除超越认知之外的厄运。”
安格雷看着校长在雨中摇摇欲坠的身影，此刻在他眼前浮现出的却是另一副画面。
他看见了“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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