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咕
陆湘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那么我先告辞了，我接下来还有些工作要做。”
两人站在门口目送汉娜远去，望着她消失在走廊转角处的背影，宋岚忽然觉得对方的态度就像是在休假期间突然接到了加班命令的打工人，连语气都变得有气无力。
“我要去那家咖啡厅一趟。”
汉娜还没下楼，陆湘就把她的提醒忘得一干二净，既然仿生人在这起案件里扮演了相当重要的角色，那么他们或许可以从那家咖啡店的服务员口中了解到真实情况，“我觉得助教是被灭口的，杀害他的人顺便把罪行嫁祸到了安格雷头上。”
在这个案子上，宋岚和陆湘的想法不谋而合。
两人来到这家凶案发生的咖啡厅时，天已经黑透了，异常案件调查局在门口设置了隔离带，咖啡厅里的仿生人服务员却被留在了案发现场。
黑暗中人头攒动，让咖啡厅里涌现出了一丝阴森恐怖的气氛。
宋岚作为人类和人工智能之间的外交大师，主动承担了这次的工作，在见到他的第一时间，仿生人们便热情地迎接了他，只是迎接的方式似乎有些过了火——他们一左一右地拽着宋岚的胳膊，似乎生怕他跑了。
宋岚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连拖带拽地拖进了咖啡厅内测的员工休息室。
窗帘还是拉着的，月色被阻挡在了窗户外边，仿生人没有开灯，他们头顶上的光圈成为了室内惟一的光源。
案发现场还保留着当时的样子，休息室的门被撞坏了，墙壁上还留着钝器刮擦过的痕迹，似乎有人曾在这间屋子里曾用贴身肉搏的方式与人大打出手，地板上则用白色的粉笔勾勒出了助教尸体的位置。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按照异常案件调查局对外公布的报告，助教是被安格雷用塑料袋罩住了脑袋窒息而亡，这些搏斗的痕迹是他和警卫仿生人战斗时留下的。
一个训练有素的调查局探员，会当着一众仿生人的面下手杀人，还在现场留下了那么多足以指控他的铁证？
在调查完现场之后，宋岚更加确信了自己最初的猜想。
并不是异常调查局看不出现场的漏洞，而是他们故意无视了这些常理解释不通的地方，甚至他们所掌握的铁证都是由他们自己精心准备的。
还有这些行为举止极其异常的仿生人，从他被拽进咖啡店的第一时间就觉得他们古怪极了，对于他的杀意似乎都快要溢出来了。
尽管他们的程序能有效地控制他们的表情，但右额头处闪烁个不停的红光早已将他们的敌意暴露无遗。
由于休息室的门口已经被破坏了的缘故，仿生人用他们身体挡住了宋岚的退路。
借助黯淡的亮光，宋岚看见了警卫仿生人手中用于窒息和装尸体的塑料袋。
即使再蹩脚的侦探，在发现了众多细节之后，也能推测出真相。
“按照你们原本的计划，你们打算把助教灭口后抛尸，可没想到一直跟踪调查他的安格雷冲了进来，还撞坏了门，在和你们搏斗的过程中，你们用电击枪偷袭了他，索性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了他的身上。”
他觉得这才更符合他在现场的发现。
仿生人们没有开口，他们用实际行动回应了宋岚的猜测，警卫仿生人用双手架住了宋岚的胳膊，提着塑料袋的仿生人如法炮制地将塑料袋罩在了他的头上。
“救——！”
身陷如此危险的境地，孤立无援的宋岚只能采取呼唤救援的战术。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窜进了咖啡厅。
相同的景象几乎在下午时预演过一次，只不过比起安格雷，这次冲进来的人下手凶狠了许多，招招都奔着关节部位而去，不出一分钟，无论服务员还是警卫，都被人影卸了关节，摊到在地上。
得救的宋岚脸色铁青，心有余悸地大口喘息着粗气。
陆湘搀扶着他，动作轻柔地帮他顺着气，他在原地缓了好一阵之后，才惊魂未定地说道，“还好你来得及时，不然我就要被这些仿生人给干掉了。”
而此时此刻，咖啡厅里所发生的事，也全部通过监控探头展现在了汉娜眼前。
她仔细观察着宋岚的反应，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这个人的力气实在太小了，也没有学习过近身搏斗技巧的迹象，在被仿生人钳制住之后，几乎没法做出有效的反击，要是陆湘再晚出现几秒，他恐怕就要步了助教的后尘。
这就是总局怀疑的对象？
她又仔细回想起了整件事的经过，试图找出对方的破绽。
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送进去当诱饵，这是陆湘会做出来的事么？
汉娜回想着陆湘曾经在学院里的点点滴滴，并很快得出了结论。
没错，这的确是陆湘会做出来的事。
只要能完成任务，她甚至能把护送对象当成诱饵来使用。
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这个宋岚其实只是陆湘用来当作障眼法的普通人。
第四百五十三章：良师益友
汉娜填写完工作报告，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桌上的手机。
啊，又是工作到凌晨的一天。
再这么下去，她迟早也得像同事那样请一位心理医生，每天晚上都得服用一些抗抑郁药物才能安然入睡，而在明天，在参加完局里听证会，处理完一系列交接工作之后，晚上还需要参加一场同学会。
汉娜，希望这一次你能抗住工作的压力，从第七区全身而退。
在工作一年之后，汉娜的梦想发生了改变。
她曾经和无数毕业生一样梦想着成为部门里的中坚力量，凭借自己的努力有朝一日能跻身管理层。
为此，她在入职的第一天就设计了一张详细的日程表。
而现在，她的梦想简单了许多，只要用两个字就能描述清楚——活着。
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第二天的同学会是后续活动的预演，主旨是让一年未见的同学们聚在一起，联络感情，但是这场同学会却蒙上了死亡的阴影，麦尔斯教授的自杀，以及事关助教的离奇杀人案在学院里产生了大量流言蜚语，整个同学会的气氛都笼罩在沉闷之中。
因为工作的原故，汉娜比规定时间晚了半个小时才到场。
作为曾经班级上的优等生，她的出现没有引起任何起哄和关注，反而昔日的同学们纷纷错开了视线，都摆出了一副和她不熟的样子。
而她也对同学会接下来的流程毫无兴趣，只想尽快走完流程，回到自己的住处躺着。
汉娜环顾四周，很快在同学会会场找到了一片净土。
还得是陆湘同学。
她特立独行地坐在角落里，丝毫不理会同学们的议论，以及暗搓搓的眼神。
汉娜径直走向陆湘的座位，她们之间还是有些共同话题的，“异常仿生人的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上头觉得这并不足以证明安格雷是无辜的。”
面对这些明显异常的情况，上头又一次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他们很快把异常仿生人的黑锅也推到了安格雷头上，认为那些仿生人的程序就是被他给弄坏的，他本打算借着仿生人的手将助教灭口，却没想到那些异常仿生人袭击了他。
这是一个漏洞百出的推理，但局里的所有人都选择了相信。
汉娜当然也没有提出异议。
安格雷探员用他的亲身经历向所有人展示了和总局、公司对着干的下场。
“陆湘同学，虽然你们在现场发现了我们忽略的线索，但还是希望你们能把这个案子全权交给异常案件调查局来处理，这无论对你们还是对我都有好处。”
汉娜有气无力地劝说道，她昨天通过监控录像看见了咖啡厅里惊险的一幕，要是那些仿生人掏出来的不是塑料袋而是刀或者枪，对方的男朋友恐怕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嗯，感谢提醒。”
和宋岚相处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之后，陆湘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本领。
比如在表面上顺从对方表示同意，实则阳奉阴违，这样能有效地避免无意义的口舌之争。
“真希望你能听我的。”
“比起这些，你在这一年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我记得你以前要……开朗得多。”
陆湘好奇地问道。
既然是同学会，就算出于礼貌也要和昔日的同学聊上些什么，而且她是真的对汉娜的转变感到好奇。
在她的记忆里，汉娜是一位充满了主观能动性，尽管屡战屡败，却每次都能重整旗鼓，从不同学科向她发起挑战的活泼少女，而现在的汉娜看上去仿佛丢了魂一般。
一句来自老同学的问候，让汉娜再也难掩心酸。
她瞧了一眼桌上的酒，徒手拧开瓶盖，猛地灌了自己一口。
“异常调查局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在酒精的刺激下，她终于说出了从没敢向任何人说出的话。
那里常年把人当牲口用，一出差就是几个月回不了家，面对的还都是些天方夜谭的案子，一个不小心还有被犯人顺手宰了的可能。
就好比现在，她好不容易修了个短假，应邀来参加同学会，这本是一场放松之旅，可是安格雷一出事，上头就把所有烂摊子踢给了她，让她来处理第七区的善后工作。
汉娜控诉得情真意切，几乎就快要声泪俱下了。
她的真情实感深深打动了宋岚，让他暂时忘记了汉娜异常案件调查局探员的身份，因为他们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共同的敌人：
毫无节制的加班，榨干人所有价值的体系，还有遇到了事就相互指责，让下属为自己背黑锅的工作环境。
在如此畸形的工作环境之下，即使是启明星学院的优秀毕业生也会被压垮。
汉娜很快又从工作环境吐槽到了家族。
她从小出生于核心区域，父母都是有头有脸的公司高管，从小就给予了她精英式的教育，每当她向家人抱怨工作环境时，就会遭到父母严厉的斥责，认为她一定是松懈了对于自己的要求。
为了帮助她更好地成长，他们还主动帮她树立了两年内成为四星救助者的崭新目标。
她已经连着几个月以工作为由没有给家里打电话了，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只要一听到电话另一端传来的声音，就会条件反射般的在压力之下产生恶心反胃的感觉。
陆湘渐渐地停下了啃梨的动作，她没想到过去处处要强的汉娜，竟然会在她的面前展现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这就是一个恶劣的工作环境对人造成的影响。”
宋岚严肃地说道，作为反对加班与剥削的先锋，他觉得自己有义务说上些什么，“汉娜同学，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弱小的，你没法对抗工作环境，因此只能学会如何保护自己。”
看在汉娜和陆湘同学一场的份上，他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经过多年实战的摸鱼经验倾囊相授。
随着他声情并茂的讲述，汉娜脸上的表情逐渐被惊讶所取代。
她隐约意识到自己对于宋岚似乎产生了错误的评价——这个人，绝不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他分明是一位现代摸鱼领域的理论大师！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系统性地听到摸鱼的理论知识，眼前之人已然将一种工作现象提升成了一门学科，结合实战经验的讲述，以及具体案例的分析和指点，竟然她有了醍醐灌顶的感觉。
这一刻，汉娜觉得她需要的其实根本就不是心理医生，而是一名摸鱼学的理论导师！
她只可惜没有早一些遇到宋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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