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就不可以吗 第124章

作者:花妖梦

明明所有种族都认为决出这场永无止境的战争的重要地点就在自己身后的那处混战之地,甚至包括罗尼自己都是那样的想法,然而直到刚才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所有的一切真正的关键点其实是在这里……何等的荒诞?

决定胜利的甚至不是厮杀到最为炽烈的战场,而是眼前这片静谧到仿佛于一切都不相关的角落。

那个长耳朵,那个森精种欺骗了所有人,甚至将她的创造主都骗的团团转……真的只是她吗?

第一次真正将目光落在了那只狼狈的被森精种支撑着的猴子身上,罗尼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看透这一切——这只猴子在这场游戏里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慢慢向后靠在了自己的钢铁王座之上,罗尼尽力舒展着自己已经许久没有放松过的身躯,听着身体里不断传来的脆响声,他的目光还没有离开那两个仿佛已经融为一体的身影。

“要成功啊……可别输了哦?”,长长的向外呼着气,一边这样慢慢念叨着,罗尼轻轻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他想,也许这就是他唯一所能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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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尔感觉有些冷了。

从自己已经呆了十几年的小小的‘家’中被拉扯了出来,外界的一切都是冰冷的,每一丝吹过的寒风所带走的似乎不止是他身体里的温度,还有他的生命。

与他的上半身没有什么不同,那些常年被包裹着的下半部分躯体同样也是失去了皮肤,就连肌肉都没有多少的状态,唯一有所不同的可能也只有颜色的……与常年暴露在外的上半身不同,它们还是粉嫩的鲜红色,上面还沾着不明的半透明粘液,此刻正一点点的滴在了地上。

没有多余的功夫将这些帮助维持生命的粘液擦拭干净,欣可只是简单的为苏尔裹上了一层布匹,这样轻薄的布匹根本无法遮挡住寒风,所能产生的最大的作用竟是单纯的遮挡住苏尔丑陋的身躯。

浑身的精灵全部被榨干,连每一个细胞都仿佛在被戳刺的疼痛还没有散去,欣可只是皱着眉毛努力的将苏尔抱了起来,然而她已经十分小心翼翼的动作却迎来了这个男人骤然改变的脸色还有仓皇的话语。

“肚……肚子!!!”

明明脸上还是一副沉稳的表情,然而欣可的手却一瞬间颤抖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她猛地扯开了包裹着苏尔的布匹,比尸体还要苍白的肤色,仿佛比纸还要薄的皮肤下甚至可以看到正在不断蠕动着的内脏——但这却是完好的,连血都没有出。

“啊哈哈,抱歉,能稍微换个姿势吗?”,已经虚弱到了说这样几句话都快没有了声音的地步,但是苏尔却在轻松的笑着,“被你这样公主抱总感觉很难堪啊?”

“……”

没有说话,欣可只是在这个男人变得讪讪的笑容下狠狠的剜了他一眼,这样的理由她根本不会相信,这个男人肯定有着无法言说的理由,但她却已经没有必要追问了。

咬紧了下唇,欣可艰难的将苏尔转背在了自己的背后,那一双削瘦不堪的双臂就穿过她的脖颈,垂搭在她的胸前,连带着搭在她肩膀上的还有那颗快要无力支撑的头颅。

穿过苏尔的腿弯小心的将他向上提了提,那个曾经让她快要无力拉动,只能艰难的靠倒在地上,用腿挪蹭着落下了黑灰的地面才得以前进的沉重身躯已经变轻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摇晃着自己的身躯,欣可开始一步一步的向着上方,向着那由蔓延至此,被蓝色的火焰海洋所侵蚀而成的巨大空洞前去。

仿佛早已存在于记忆中的高坡。

怔怔的靠在欣可的背上,那并不算宽阔的肩膀如今正承受着自己的胳膊,还有穿过鼻尖的,无比熟悉的体香,苏尔仿佛又一次回到了家中,那种让人无法不去放松的安心。

然而在下一秒,那股由一摇一晃的脚步所带来的扯动内脏的疼痛却让他重新回到了现实,温暖着他的只有身前欣可的后背所传递而来的温度,柔软,却又足够坚硬。

莫名的,苏尔突然感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满足感,他想要笑,哪怕自己已经无力笑出声来。

“……说起来……以前我好像也这样背过你呢……”,慢慢的在欣可的背上蹭了蹭,苏尔恍惚间似乎透过脸侧的后背听到了她的心跳,炽热而又有力,“……现在终于轮到你背我啦……”

话音刚落,欣可却不小心踢到了脚下凸起的岩石,猛地打了个趔趄后好不容易才重新稳住的身形。

“……闭嘴……”,淡金色长发的森精种只是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了这样的字眼,随即便再一次向上走了起来。

“……”

没有再逗趣几句的意思,还是说没有了那样的气力,苏尔就仿佛睡着了一般,陷入了安静之中,直到那

一深一浅的脚步突然停下的时候。

当踏上了这处高坡,当那无限燃烧着的精灵之海终于出现在欣可的面前时,她却看到了那个站立于尽头的身影。

反射着琉璃般瑰丽色彩的粉色长发,肆意张开又溢散着精灵的炽白羽翼。

吉普莉尔。

第二百八十三章 缠绕

那种缓慢而稳定的不断上下起伏所带来的眩晕感突然为之一静,这样突兀的感觉让甚至已经有些适应了这种眩晕还有一摇一晃间内脏深处传来的疼痛的苏尔愈发不适。

“……怎么停下来了?”,艰难的抬起头虚弱的询问着,然而不需要欣可的回答,当苏尔的目光越过欣可的肩头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他便知晓了一切。

看不到吉普莉尔总是挂在脸上的那种戏谑的笑容,也听不到那尾音总是飘起的好奇心旺盛的声音,就连那总是疯癫的模样都不存在,吉普莉尔就站在空洞的边缘,背后燃烧着没有温度的蓝色火焰,她就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情绪一般,如冰块般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话语。

粉发的天翼种与记忆中的模样并没有什么不同,哪怕已经十几年未曾见过,但是苏尔却无法从她的身上看到更多的不同,刻印在大腿上的纹身,高低不一的袜子,过去大部分时候总是缩在腰侧的翅膀此刻却肆意张开着,彰显着力量的威严,总是飘在头顶的光轮也在慢速旋转着,闪烁着漂亮的光彩,琥珀色的瞳孔也仿佛与过去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此刻却只有沉默。

沉默。

“……走吧”,食指轻轻的敲了敲欣可的肩膀,苏尔重新靠在了欣可的后背上低声喃喃着。

在他的耳中,欣可那有力的心跳出奇的没有因为粉色头发的天翼种而有所慌乱,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嗯。”

简短的答应了一声,没有丝毫畏惧的,欣可继续向着前方迈出了步伐,哪怕每一步都艰难无比,似乎下一秒就会摔倒在地,然而方向却笔直到不带一丝弯曲,迎着吉普莉尔走了过去。

眼中倒映出的身影重叠着,第一次的,吉普莉尔没有听到那颗杂草对自己说出吵架一般的话语,然而这样的情况却没有带给她一丝一毫胜利的喜悦,那颗总是和自己争吵不休的杂草甚至仿佛没有看到自己一般,总是高傲的冷笑着的嘴唇已经因为下意识的用力而被紧咬着,渗出了鲜红的血液。

莫名的,吉普莉尔突然想起了曾经第一次见过这对男女时的样子,并非是自己因为话语的激将而忍不住冒头的时候,而是更早一些,躲在高高的穹顶之上,好奇而又不屑的注视着一只愚蠢的森精种拖着残破的身躯,被黑灰腐蚀掉的血肉擦碰在并不光滑的地表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痕迹的时候。

狼狈不堪而又污痕满面的脸上看不清细微的表情,唯一与现在有所相同的或许只有眼前这紧咬的下唇,还有那些血。

她变了,然而有些事情却似乎并没有改变。

“……停下吧。”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明明不需要呼吸这样低级的功能就可以维持自己的生命,但是吉普莉尔却发现自己需要这份寒冷,让冰冷的空气流入自己的身体,让逐渐燃烧起来的身躯变得冷静。

但,没有回应。

吉普莉尔的话语就仿佛不存在一样,只是将背上的苏尔轻轻的向上提了提,欣可向前迈动的步伐没有一丝动摇。

“说起来?以后我们要去住海边吗?还是说住平原?山里?”,突然间,苏尔开口问道,同样也没有一点紧张的感觉,他就跟在吃过午饭后靠在沙发上休息一般,随意的询问着自己妻子的意见。

“……就不能都住吗?”,欣可回答的有些艰难,肉体中过量透支精灵的疼痛虽然已经有些缓解,然而对于身体的影响却依旧是存在的。

“啊?但是家的话有一个就够了吧?弄那么多的话想要精心打理都没有太多时间”,不断的为未来的生活做着计划,苏尔声音却越来越小,“人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啊,明明想要住在海边看潮涨潮落,但是又想要住在山里,在苦恼着的同时又为无法同时得到而遗憾……还是太贪心了啊,我。”

“也没有什么不好吧?如果留下太——”

“再向前走一步的话,我就要出手了”,仿佛没有听到苏尔与欣可的话语一般,吉普莉尔抬起手指轻声打断了欣可的话语,平静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然而那半弯着伸出的食指却在微不可查的的颤抖着,“回去吧,现在都还来得及。”

然而淡金色长发的森精种抬起的步伐只是略微的停顿了一秒,下一刻,欣可便继续坚定的落下了步伐。

一瞬间从指间激发而出的白光在欣可的神经反应过来之前便贯穿的她的大腿,穿透而过的光束甚至在她的身后打出了一个正冒着袅袅青烟的空洞,没有鲜血流出,因为在透体而过的一瞬间,就连血肉都被灼烧至干枯。

本就摇摇欲坠的身影踉跄着向前扑倒,却又在快要扑倒的一瞬间半跪着,一只手用力的撑着自己不要倒下,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疼痛而叫喊出声,欣可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维持着自己的平衡,让自己不至于彻底摔倒在地上,咬紧了牙关,那声音就仿佛连牙齿都要被咬碎。

艰难的将苏尔护持在自己的背上,又直起身来跌跌撞撞的向前踉跄了几步,欣可终于平稳住了身形,她已经快要站在了吉普莉尔的面前,粉发的天翼种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些从她的脸侧流下的汗水,分不清楚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在紧闭的齿缝间与鼻孔里快速的喘着粗气,仿佛没有感受到自己所受到的伤害,欣可依旧向前迈步着,一步,两步,而苏尔也安静的呆在她的背上,甚至就如同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如果……如果留下太多的遗憾……那么再漫长的生命不是都会变得没有意义吗?”,艰难的将刚才因为受到伤害而未曾说完的话语吐出,欣可的每一个字音都在哆嗦着,就仿佛身处于极寒的冰库,频繁的抽吸着空气。

“就好像我们所要做的事情一样……如果不免一死……那就活到我们的极限……”

第二百八十四章 泪

终于在踏上这处高坡后第一次正眼看着吉普莉尔,欣可甚至貌似轻松的冲着天翼种笑了笑,就仿佛自己刚刚才受到的伤害,两人之间总是吵架的过去并不存在一样。

“我们可以在海边住六个月,然后再去山里住六个月,这样不就完美了吗?”

“哈哈……还真是呢……”

“呵,傻瓜……”

传入耳中的还是那对男女仿佛意识不到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般的话语,他们还能说着轻松的事情,然而吉普莉尔却无法接受。

从身体的核心再到自己的灵魂,就好像一颗炽热的炸弹,绷紧到几乎碎裂。

“……求你们了……不要再向前走了……”

低沉的,甚至是在求饶示弱般的话语,从过去到现在,第一次在天翼种的口中出现的话语。

难以想象这样的话语会从粉色头发的天翼种口中说出,无论是欣可还是苏尔都诧异的看向了吉普莉尔。

低垂着的头颅让人无法看清她的眼睛,那只刚刚才举起并击穿了欣可腿部的手臂正断裂般垂吊在身体的一侧,吉普莉尔的另一只手正用力的握在那只臂膀上,五指深陷,边缘处甚至被握的发白。

然而她所听到的却依旧是轻松的笑声,令她痛恨到颤抖的,轻松的笑声。

轻松到根本就不属于这片战场,甚至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话语,伴随着这样的话语,欣可还在艰难拖着已经受创的大腿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动着。

“到时候要好好的练练厨艺啊……最起码得按着菜谱来才行……”

“啰嗦,做饭就好像实验未知的配方,当然要每一次都尝试不同的佐料,记录不同啦~”

“那我不会饿死吧?”

“为什么会饿死?你在家门口晒着太阳的时候期待我会端出什么味道的美食难道不有趣吗?”

“哇……你只要到时候别把我送去治疗就好。”

“嗯哼~,放心吧,我自己就可以治疗。”

“啊?”

“……”

无法忍受,无法接受,无意识间四散出的精灵在吉普莉尔的周围震荡着,显示着那份怒火,无法言说的怒火。

“我说!!停下!!!”

抬起了头颅近乎咆哮般的嘶吼着,吉普莉尔那副平静的表情早已消失不见,琥珀色的瞳孔中闪烁着丝丝光芒,但比起这份光芒来说,更加耀眼的却是另一道再次从指间射出的光束,远比刚才还要粗大的光束。

终于停下了脚步,欣可只是呆呆的低下了头,看向了自己的身体……在那光洁的小腹上如今正有着一块空洞冒着丝丝白烟,背上的人止不住的颤抖着,一股温暖而又湿润的感觉从她的肩膀处延伸,跨过空气出现在她鼻尖的是散不去的血腥味。

那道光束所贯穿的不止是欣可,连带着贯穿的还有她背上的苏尔。

从身体的最深处所蔓延而出的虚弱感,欣可终于倒在了地上,连带着滚落的还有她背上的苏尔,从苏尔口中正大口大口的向外吐着鲜血,将他与她染的通红。

不断伸出的手艰难的在地上寻找着足以支撑自己的地方,甚至没有一句谩骂,欣可只是挣扎着在地上匍匐半起,努力的将苏尔拖起,拖行。

“快到了……我们就快到了……”,并非是汗水,大颗大颗的泪水正从森金色长发的森精种眼中流出,将她的视线模糊不清。

“……再撑一会儿就好……苏尔……再撑一会儿……”,模糊的视线中仅有最前方那片蓝色的海洋,欣可只是拼命的在大地上挪蹭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前拖动着苏尔。

皮肤被锋利的岩石划破,血液混合着尘土覆满了全身。

半米,一米……直至终于与吉普莉尔所平齐,交错于一条直线的地方,然后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