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之上 第88章

作者:无双兔

那么该说些什么,能让丽兹不会感到害怕,又能让她有力量继续走下去呢?

林夜思索了一会,想到了望梅止渴这个成语。

“我和你说啊。”林夜缓缓开口,“你听说过一种叫菠萝包的食物吗?”

“菠萝包?”丽兹稚嫩的语调中带着疑惑,“那是什么?”

“那是一种很好吃的甜品。”林夜说道,“你不要说话,听我说就行了。”

丽兹又不吭声了。

真是的,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会给丽兹说起菠萝包,说起来前世他对这个甜点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感,认为除了便宜以外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了。但是来到这里以后,这个甜品反倒成为了他最了解的甜品。

于是林夜搜刮着肚子里那些与菠萝包有关的墨水,一点点的说过了丽兹听,就像是挤牙膏一样。一来是让丽兹听得更真切,二来也是为了延缓时间。于是狭窄的走廊里不断回荡着林夜那低沉的嗓音,原本可以用来拍摄恐怖电影的场景硬生生的让他弄成了美食节目。

“撒上糖,奶油……话说你知道这些东西吗?啊,不知道也无所谓的,你只要知道是很美味的东西就好了。”

老实说林夜也不知道自己的口才如何,也不知道丽兹会不会因为他的描述就爱上菠萝包。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试试呗,只不过丽兹一直都没有回应让他有些心虚,如果不是知道丽兹就走在他的前面,林夜还以为丽兹是睡着了呢。

说完了菠萝包,还没有到尽头。

林夜又开始说其他甜品,比如提拉米苏。只不过其他甜品他了解的就不算多了,搜肠刮肚也说不了几分钟。只能再说一些别的,比如前世的美食,前世的美食说完了,又开始说些猎奇美食。

比如把芙蓉炸成金黄色,隔壁的临光都馋哭了之类的。

这时,他终于得到了丽兹的回应。

轻微的,吞口水声。

林夜忍不住在心里想着,感情比起菠萝包,这倒霉孩子更想吃油炸芙蓉啊。

“出去以后,我就能吃到这些东西吗?”丽兹问林夜。

“是啊。”林夜回应,“当然了,全部都可以吃到。”

丽兹心动了,但很快又犹豫了起来:“可是……”

“可是什么?”

“我们出不去的。”丽兹低声道,“没有首领的允许,我们是离不开这里的。”

“扯淡。”林夜忍不住说道,“我们都已经到这里了,很快就能出去的,很快你就能吃到我刚刚说的那些美食的。”

丽兹没有再说话了。

林夜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直接问感觉她也不会回答,而他因为说了半天的美食,已经感觉口干舌燥了,但即便是这样,小小的私心作祟,他轻轻的说道:“对了,你记不记得,一个叫丽兹……不对,一个叫夜莺的女孩。”

“夜莺?”

“嗯,她也是个萨卡兹。”林夜说道,“只不过要比你大一些,大概大上个十岁吧,她就生活在我刚刚说的罗德岛。”

“我不认识她。”

“不认识也没有关系。”林夜说道,“我只是想和你说一下而已。夜莺的身体很不好,因为有很严重的病,所以我们一般不允许她出门。她就像是一只被我们关在笼子里的鸟,你知道吗?”

“嗯……”

林夜便和丽兹说起了夜莺,这种感觉其实很微妙。他向丽兹说起了夜莺爱吃菠萝包,说起了夜莺一个人睡觉时总会害怕,说起了夜莺有时候连鞋袜都会穿反,而后丽兹回了一句好笨,并说自己这么小都不会弄错鞋袜。

“对对对。”林夜笑了,“她是挺笨的。”

而后,语调又低沉了下来。

“但是我很佩服她啊,明明这么笨的,这么胆小的一个家伙,却始终想往外面跑,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就算羽翼已经折断了,就算已经遍体鳞伤了,却还是想要飞出那个笼子。而且总是为了别人着想,明明自己都已经成了这个样子,还关注着与她同病相怜的人。有时候我都不知道她的心理年龄是大还是小了,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迷迷糊糊的,但我觉得她活得比谁都认真,真的。”

林夜也不知道自己自顾自的说了多久,至少要比之前的甜品,不,比所有的食物加起来都要久,最后他说不下去了,丽兹轻轻的问道。

“你哭了?”

“不,我没有哭。”林夜在黑暗中揉了揉眼睛,“她那个倒霉孩子都不会哭,我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哭。”

“她好厉害。”

“是啊。”

“我能见到她吗?”

林夜沉默了一会,说道:“我不知道。”

而后是沉默,长时间的沉默,暗道里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

终于,他们走到了暗道的尽头,那扇木门前,光芒从木门的缝隙中透了进来。

林夜呆呆的看着那扇木门。

明明已经快要抵达终点,但他的心里却没有一丝喜悦,有的只是疲惫。

那微弱的光芒照在丽兹的小脸上,让林夜看到了丽兹的不安与恐惧。

林夜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拍了拍丽兹的肩膀。

“去开门吧。”林夜说道。

“可是,可是……”丽兹低着头,双手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角,“首领说,我们这些人是没有办法离开这里的。”

“你的首领在骗你。”林夜说道,“推开这扇门,一切就会解脱。”

“……真的吗?”

“当然。”

丽兹走上前,抬起双手,慢慢的贴在了木门上,却没有立即用力,而是低声问道:“我也会像那个姐姐一样有勇气吗?”

林夜愣了愣。

“那个叫夜莺的姐姐。”

原来她都听进去了。

虽然感到很疲惫,但林夜还是强挤出笑容,对满脸不安以及慌乱的丽兹说道:“放心好了,你是和她一样坚强的人。”

林夜的话就像是强心剂,丽兹抿了抿嘴唇,而后回过头,慢慢的发力。

那瘦弱的身躯在此刻挤出了无限的力量,推动了厚实的木门。当那光洒在她和林夜身上的时候,林夜心想,终于要结束了吗?

而后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臭丫头!臭小子!还敢回来!”粗狂的男声在林夜耳边炸响。

林夜一愣,而后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并不是疗养院,也不是地面。而是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牢广场,数十个萨卡兹武士正聚集在广场中央,火光将他们可怖的面孔照亮。

这……是怎么回事!?

林夜完全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状况。

怎么可能!?为什么没有到地面,而是回到了地牢广场?!难道是他走错路了?!不可能啊!暗道他总共走了不下于二十次,他很清楚的知道暗道是没有岔路的,只能笔直的通往地面。

所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明明现在还站在暗道的尽头,明明面前就是隔开暗道与地面的那扇木门,可为什么暗道出口却是地牢广场!?

林夜想不通,但也没有时间给他去想了。在他发愣的时候,一个萨卡兹武士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而后一斧头劈在了他的背上。他立马栽倒了地上,这一瞬间的痛觉差点让他昏死过去。

丽兹也被萨卡兹的武士们控制住了,他们把丽兹按在地上,疯狂的用鞭子抽打着丽兹骨瘦如柴的身体。

“让你跑!让你跑!”

“让你背叛族人!”

他们将这些罪名冠在了丽兹的头上,而丽兹也不敢反抗,甚至不敢喊痛,只是蜷缩着,任由身体皮开肉绽。

到底是怎么回事……

倒在血泊中的林夜紧紧的咬着牙,他很清楚,要是自己“死”在了这里,那么之前一切都会前功尽弃的。

所以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马德,不要杀死他。”有人对偷袭林夜的萨卡兹武士喊道,“把刑具拿来,我们把他的皮剥下来。”

恶魔们的交谈声,在林夜耳朵里已经是模糊不清了。

他还在拼命想着原因,而后突然想起了白面鸮的话。

“丽兹小姐的梦境并不是一个真实世界,而是丽兹小姐幻想出来的,所以它是不可控的,哪怕之前的三十次都很稳定。”

幻想……不可控……

“萨卡兹的丽兹,这么多年一直都被困在那地下通道里,一直没能出去。”这是凯尔希的话。

困在地下……

“首领说,我们是没有办法离开这里的。”这是丽兹的话。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林夜在这一刻终于想通了。

丽兹的内心深处从来都没有认为自己能够走出这个地下囚牢,所以她无论怎么走,最后都只能回到这个地方。但丽兹又是知道外面世界的存在,所以林夜才可以独自走出去。

困住丽兹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地牢,什么萨卡兹武士,而是丽兹自己。

她把自己的一切都锁死在了地牢里。

林夜艰难的抬起头,看着倒在血泊里抽泣的丽兹。

他该怎么做?!谁来告诉他!?

林夜觉得自己的意识愈发模糊了,他知道自己只要一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就会回到疗养院了。

但是他不能回去,无论如何都不会回去。

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请您记住,不管您在梦境中遭遇了什么,那都是丽兹小姐的梦境,而不是其他任何人的。”

这是白面鸮最后的提示,但是该怎么做?!白面鸮没有说清楚啊!

在即将昏迷前,林夜仿佛又听到了白面鸮的话。

“如果梦境变得不可控该怎么办?”

“那么就请抛开一切数据和方案,相信自己。”

抛开一切数据和方案……相信自己……

是啊,相信我自己,那么我该怎么做?我想怎么做?

林夜缓缓的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