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云霄
那黑色的人影,话语间竟有着奇异的怜悯。
就仿佛他能感知到系火女心中所想,明白她现在所承受的折磨一般。
“你自己也清楚的吧,我们会找上你,选择你的原因。”
“倘若不是你本就属于我们,理应成为深渊之母,我又如何会大费周章地留在这里劝说呢。”
他站起身来,来到系火女面前。
“火的时代已经结束,它是过往时间沙河中的残渣,是再也无法追回的幻想。”
“然而,对你来说,它是一道镣铐,将你束缚在无谓的使命之中。”
“死去神明所给予的职责,它不是你所选择的道路。人会诞生,会死亡,就定会有属于他的职责。”
那黑影对系火女伸出了手,他一边尝试触碰到系火女身上,一边用着极具蛊惑性的语气说道。
“看吧,如今的你,被早已死去神明的使命所束缚。即便走过了千万年,最后还是将自己困在这样的方寸之地。”
“你的天地本该更加广阔,无须惧怕黑暗,它本就是你的一部分,拥抱内心的暗影,知晓你如今的使命。”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系火女身上的时候,一点火光突然从他的指尖显现。
在惊惧与慌张之中,那被黑暗所包裹的身影退后好几步。
一身的扭曲阴影蠕动起来,将他指尖的火光尽数包裹。
直到几秒之后,那火焰才在无光的黑暗中渐渐消失,只余下长久的疼痛在指尖萦绕。
“我知道的,你们想要的,不过是属于,他的东西。”
系火女抬起头来,她头上的眼罩将她的双眼尽数遮蔽。
头上的白色发丝也略有枯槁。
可她的语气还是那么娴静淡然。
“当你分食属于他的权能之时,你的贪婪,为之疯狂的模样,你还记得吗?”
“不不不,你要弄清楚一个基本的概念,那不是属于他的!”
那黑影似乎在这火的灼烧之下,几乎要无法稳定自己的身形。
就连开口的语气也好似压抑着怒火与愤懑,声音不自觉地尖利起来。
“这本就是属于我的!是我的!我的!”
霎时,无火的祭祀场之中,阴影与幽邃摇晃,贴着祭祀场的边沿逐渐上升,要将一切都遮蔽。
那些涌动的黑暗,也沿着系火女的裙摆逐渐向上攀爬。
但只是上爬了不到几厘米,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隔在那里。
摇摆的幽邃在裙角不规则地蠕动着,试图突破抵抗,直达女性的内心,将她淹没。
可系火女依然是微微垂眸,好似悲悯地看着地上蠕动的黑暗,随后她微微闭上眼睛。
那黑影在短时间的躁怒之后,逐渐收敛了自己的脾性,安静下来。
他伸手,将自己炸开的脑子摆正,一点一点将炸开的东西塞回那头颅状的物体之中。
“很好,很好。你的身体里,还留存着相当程度的力量。这就是你支撑到如今的底气吗?”
他试图让自己的话语变得体面,不那么露骨。
但语气中的贪婪却像是澄澈水体中的黑色污渍那么显眼。
“没关系,没关系。耐心,我可以耐心。”
他好似是在劝说自己一般,说话的声音中恍然出现了好几种不同的声线,又在最后的两个字眼中合众为一。
“你是,深渊之母,你终会知晓属于自己的职责。”
“等到你觉醒之时,才会后悔,自己现在到底浪费了多少属于你的力量。”
他的声音也渐渐低下去,在女性的耳边环绕,低声呢喃。
“你还能坚持多久?”
他的语气逐渐平稳下来,带着些微的诱惑与嘲笑。
“我很期待,看到你在深渊中幡然醒悟的模样。”
系火女只是双手搭在双腿上,端庄地坐着。
而就在她双手之下,一枚徽章被她攒在掌心。
她握住徽章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似是要将这徽章嵌进自己的肉里。
祭祀场之外,是一望无际的黄沙,与黑色黏液所组成的海洋。
这里是由圣物所显化的场景,也是存于此的英灵们,永恒的战场。
“刚刚我是不是感觉,地面震动了一下?”
身穿甲胄的骑士将剑盾收起,他回头看了一眼在无垠黄沙中静默伫立的传火祭祀场。
就在他的身侧,另一位战士一锤砸在黑色黏液所组成的不知名物体上,将原本坚硬的甲壳砸碎后,他收起锤头。
“是的,你没感觉错,我也感受到了。地面震动了一下,应该是里面那家伙,又生气了吧。”
这位战士的左手已经被涌动的幽邃所包裹,却在他的小臂上停下,无法再进一步。
骑士瞥了一眼战士的手臂,他有意无意地问道。
“还有多久?”
“在你被处决之前,我都能撑下去。”
“啧,嘴硬的很啊。”
骑士摇摇头,他懒得和身边这个傻子计较。转过身去,靠着另一具尚未消失的尸体坐下。
发出了一声舒适的叹息之后,他低声说道。
“要是撑不住了,记得和我说。”
战士也学着骑士一样,把战锤往地上一砸,贴着那尸体坐下。
“你也是。”
于是,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而就在他们的四周,有许多像是这样的战士。
他们或是手中拿着法杖,拿着大剑。
或是用自己的拳头,将试图前往祭祀场的怪物杀死在半路上。
而就在地平线的另一边,无数蠕动的黑暗,正沿着飞舞的黄沙逐渐前行。
就像是被放慢了无数倍的潮水一般,倒数着世界末日的来临。
这是圣物之中的世界,是一个失去了时间与空间概念的世界。
“再跟我讲讲你的那个后裔。”
骑士低声说着,他拿出腰间的小刀,在自己的战利品甲胄上,轻轻雕刻着一副图画。
“就是,你之前获得了参赛的资格,出去被打回来的那个。”
“我都跟你说了几十次了,你怎么还听不腻?”
这位善使重锤的战士,将自己的头盔摘了下来,他的模样竟然与莫顿有几分相似。
那骑士翻了个白眼。
“帕里修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家伙恨不得随时随地把这事情跟我唠叨。不就是有个好子孙么,有什么好说的?你信不信下次不死竞技就是爷的孩子来挑战了!”
“那也等你的子孙来了再说。”
被称作帕里修尔的重锤战士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至少,我被我他用锤子砸碎了脑袋。你知不知道这是啥意思?这是说那孩子比我还强,比我还他妈厉害。”
帕里修尔伸了个懒腰。
“爽啊。”
骑士只能啧了一声,不爽地偏过脑袋。
他确实拿这个老家伙没什么办法。
但也没了其他可以说话的对象。
和他们一起来的一共十二位同伴。在这无休止的战斗之中,倒下了十位。
只留下他们两个还在苦苦坚持。
这是一种禁锢吗?骑士并不这样认为。
比起毫无意义地在病榻上死去,能够在圣物中重新苏醒,参与到这一场神圣的战斗之中,是他的荣幸。
更何况,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圣物并没有强迫他们。
即便他已经战斗了百余年。
现在,身侧的战士也在这无休止的战斗中,被那些家伙伤到了手臂。若不是圣物的力量将其压制,恐怕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一具已经失去了心智的怪物。
他们约定好了,要在这里一同死去。所以,也绝不会死的不体面。
当那黑色蔓延到脖颈之时,就是同伴的长剑刺穿他身躯的时候。
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
倘若,真有谁失去了理智,就是他该离开的时候了。
在这永恒的战场上长眠,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骑士低头,小刀在甲胄上刻画着一副画像,那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有着甜美的笑容。
他还记得小孙女哭泣的模样,自己在她的恸哭中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然后沉沉睡去,再也没有醒来。
“帕里修尔,你这老家伙,可别走的太早啊。”
“嗯哼。”
战士双手搭在后颈上,他凝望着无光的天空,低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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