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小姐与她的人偶女仆 第15章

作者:月升如挽歌

穿过一条狭小的走廊,人偶推开一扇标着“三号考场”的门,双脚搭在桌上的男性考核员正在看报纸。

“夏若蒂.贝尔卢福斯小姐,对吧?很高兴这铁疙瘩没找错人。”考核员指着考场,“随便找个空位置坐,准备好了就开始考试。”

“好的。”考场里除了夏若蒂和考核员,还有三名考生。考场天花板中央悬挂着一盏灯,燃烧的白色火焰令夏若蒂倍感不安。她就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身前的实验台上,放着一块铁和羽毛笔,铁下垫着兔皮纸。往前一点,台子边缘有几瓶细长试管,试管没有标识,用木塞封住,里面液体颜色各不相同。

“好,那我们开始……”考核员准备宣布开始时,夏若蒂举起手中的黑匣子,问道:

“请问先生,随身物品可以放在哪里?”

“拿着吧。”考核员不耐烦地挥手。

“您不怕我作弊?”夏若蒂愣了,评级可以这么松懈吗?

“评个资格还要作弊,不怕日后被裁决者捶啊?”夏若蒂邻近的男考生笑道,“只是资格,又不是评级。出去后惹上什么事儿还是得自己负责,没点儿真本事就去招摇撞骗,迟早得被裁决者捶死。”

“咳咳,安静。”考核员手掌下压,考生就不说话了。

考核员展示一个纸袋,说:“那我现在说一下规则:纸袋里有几道题,我随机抽一道,作为你们考核的试题,做完就拿上来,我说合格了就填表走人。”

他伸手进纸袋,抽出一张纸,念道:“将铁的硬度提升两倍。这里评的是雕纹师,所以只能用雕纹。铁放你们台子上了。素材就你们眼前那几个,限时三十分钟,开始。”

考核员取出一个沙漏,倒过来,让里面沙子落下。

炼金术士考核遵循古老戒律,计量时间的工具只是沙漏。

夏若蒂拿过一瓶试管,打开嗅嗅,红色液体散发出草木清香。

是龙血墨水。

龙血墨水与龙血没有半点关系,甚至颜色都不一样,就夏若蒂所知,龙血是无色透明的。龙血墨水只是用各种草药配置出的墨水,具有一定的魔力和魔导性质,与大多数金属兼容性良好,描绘的法阵能作用于多数金属。调制方式简单,是种常见的炼金材料。

夏若蒂也不挑剔,羽毛笔伸进去吸了点墨水,将试管塞好放回原处,在纸上画出一个几乎完美的圆,圆形的中心是铁块。夏若蒂就在这个圈里,用龙血墨水画出炼金法阵。

她一边画,一边在脑海里勾勒岩石语,岩石语从脑海转到笔尖上,再从笔尖流到炼金法阵中,最后烙印在铁块内部。

烙印完成时,笔下的法阵还没画完,沙漏的沙子刚好填满底面。

“小姐,你还有什么事?”

考核员见夏若蒂画了一会儿就站起来,以为她又有问题。没成想她举起铁块,

“先生,我完成了。”

“这么快?”考核员接过铁块,注入魔力,铁块上浮现白色纹路。

“岩石语啊。”他拿出一柄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小刀,用力往上一划,发出指甲划过玻璃那样悚然的声音。

“给我看看你的炼金法阵。”

夏若蒂递过去兔皮纸。考核员仔细端详上面画了一半的法阵,而后压低声音跟说:“小姐啊,就算你是贝莉卡的侄女,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啊,你好歹画完吧?”

“啊?”夏若蒂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她不是职业雕纹师,可这种级别的雕纹,她不需要法阵辅助也能轻松完成,画半个只是意思一下,做个掩饰。

考核员把纸揉成一团,掌中白色火焰将其烧成灰,“算了算了,就这样吧。过了,填表。”

你到底让不让我画完啊?

夏若蒂本以为考核员的意思是让她画完法阵,这个夏若蒂倒是能理解,学校的实操考试中,辅助用的炼金法阵也是评分标准之一。但是他又把纸烧了,是什么意思?

看在贝莉卡小姐的份上我让你通过?

“快去快去。”考核员催促道。

夏若蒂满脑子疑问,拿起笔,抽出一张表格填写信息。

填完后,考核员确认一遍,从抽屉里拿出一枚半圆形铁质徽章,夏若蒂认出这是半块铁阶炼金术士徽章。菌丝一样的白色细丝从他指尖伸出,爬满徽章,丝线消散后,徽章上显出“夏若蒂.贝尔卢福斯”这个名字。

“拿着,这就是你的资格证了。考上铁阶就能补上另一半。”考核员将徽章递过去。

“谢谢您,先生。”夏若蒂接过徽章,屈膝行礼。走前她问了一个最关心的问题:

“先生,顶上这盏灯,燃的好像不是炼金匠之火?”

“这是淬炼之火,矶珐博士捣鼓出来的玩意儿,当然,”他有些得意的说,“他借助了索沛伦特有的炼金术——嬗变。”

第二十八章 鼹鼠

夏若蒂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考场的。

夏若蒂想骂脏话,可她知道不该说脏话,特别是她想骂的那个人,是自己父亲。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燃素也好,义肢用微型蒸汽机也罢,每次自以为是新的发现,都只不过走在父亲的脚印里。

不论她如何努力,做出多大的成就,以后的人们提到她,只会说“这是矶珐.艾博格博士的女儿”。

难道他涉足了白炼金术的所有领域?难道白炼金术已经被他穷尽?想要超越父亲,难道只能寻求红炼金术?

夏若蒂被这个可怕的想法吓住,她狠狠地将这个念头甩出脑海。

“夏若蒂小姐,您还好吧?”一开始接待夏若蒂的棕发女士,见她双目无神地走出考场,下楼梯时还差点摔了。不放心地询问。

不会是考核失败了吧?

“啊?哦,我没事儿,请不用担心。”夏若蒂收敛心绪,摇摇头,染成黑色的长发挥散。

“那就好。”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棕发女士在挥散的黑发中看见了一抹桃红。随着黑发柔顺地垂落,桃红也消失。

贵族?大概是幻觉吧。

棕发女士告诉自己。除非是有所求,索沛伦的贵族们不会亲自来行会,炼金术士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有点特殊手艺的工匠。

听说昨天城市卫队又在北门杀人,邪教徒?哼,那些贵族的狗,他们比邪教徒还残忍,平民死多少对他们来说都无所谓,明明他们自己也出身平民。

“谢谢您的关心,女士。”夏若蒂知道这位女士是在关心自己,她绕到台前,屈膝行礼,问道:“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茱莉亚,茱莉亚.米尔哈顿。”茱莉亚轻快地回答。

这么乖巧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是贵族。茱莉亚暗自嘲笑自己之前的猜测。

“再次感谢您,茱莉亚.米尔哈顿女士。”夏若蒂再次道谢,转身离开。与一位善良女士相识,她心情好了不少,门前铜像的光都不那么耀眼了。

-------------------------------------

霍尔在岩石间爬行,他身上缠绕的铁链足有拇指粗细,铁链牵引的矿车载满霍尔不认识的矿石,速度比蜗牛稍快。

如果他能知道背后矿石的名字、特征、如何从地底深处采掘,他的工资能比现在高三倍。

可以称为“慰籍”的是,他的手脚并非血肉。为了获取这份工作,他用了最后一点积蓄,还找人借钱,将手脚都换成了金属义肢。

一个连炼金术士行会都没进去的家伙,用蹩脚的炼金术东拼西凑出的义肢。因为没钱买麻药,他只能请人将自己敲晕,然后才截掉原来的四肢,换上义肢。

还好那位叫凯丽的医生技术不错,他没有再遭什么罪。后来,听说凯丽医生被人举报,以“非法行医”的名义流放出城。没了凯丽,以后义肢出了问题,耗子街的人该找谁?

所幸义肢还算好用,凭借它们超越常人的力量,霍尔成功击败竞争者,得到这份还算稳定的工作。只要每天多爬几趟,他就能拿到比邻居高的多的薪酬,去正规药店给女儿买药。

蒸汽机已经被发明的时代,用人力拖拉矿车显得愚蠢,但事物总有它存在的理由。

廉价。

亚里普矿业公司使用人力的唯一理由。相对于其它行业,矿业公司开得价码算是比较高。但耗子街的人雇佣价格低廉,还会自己想办法装上义肢,干活还肯拼命,又不需要公司花钱维修,坏了还有一堆人抢着进来。算下来比买几台机动矿车便宜。

前方出现光明,霍尔抬头,看见一段铁轨、一节车厢。

他用几块石头卡住矿车轮子,呼喊一声,捡起放在一旁的铲子,将矿车里的矿石铲进车厢。

建工走过来,头盔上挂着的灯勉强照亮霍尔的脸,“霍尔?不错啊,这是第六车了,加油啊!你们这些懒鬼,”他指着其他矿工骂道,“瞧瞧人家霍尔,才多少功夫就拉了六车!公司养你们不是做慈善的,今天都多拉几趟,不然就把你们都开了!”

其他矿工神色木然,只有在听到“开除”的时候,才有了一点波动,有气无力地应答一声,随后又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黑暗中去。

监工拍拍霍尔肩膀,又走回去,坐在一把椅子上,翘着二郎腿,闭目养神。

霍尔将矿车里的矿石都铲进车厢,正准备拖着矿车回去,猛然想起房东寄来的信。犹豫一会儿,他解下锁链,去到监工面前。

“大人,大人?”他脸上全是讨好的神色,声音也不敢太大,生怕惹监工不高兴。

监工抬起一只眼皮,满脸不耐烦。他刚夸奖过这个男人,可依旧不会给这卑贱的矿工好脸色。

“您明天能不能放我天假?我女儿病重,我得回去看看。”霍尔说出他的恳求。

“啊?”

“半天,就半天!”霍尔听监工语气不对,立刻改口说,“我今天再加把劲,把明天的活儿也干完。您能不能让我回去见见女儿?”

霍尔一只手在口袋里摸索,组成手臂的金属布满锈痕,一些部位出现扭曲,角落里泥块与沙石堆积,还有细小裂纹散布期间,原本的颜色早就看不出了。

他摸出来一支皱巴巴的烟。酒与烟,可以说是这里矿工的生活支柱。霍尔以前抽得很凶,女儿生病后就戒了,平时那几根全靠工友。这一根是他上次,从崩落的碎石下救下马丁,马丁给他的谢礼。他一直舍不得抽。

霍尔双手捧着烟,献宝似的递给监工。

监工都没看一眼,随手一挥,将烟打落。霍尔目光追随着烟,看它在地上滚动,生怕被别人捡了去。

“请假,也行。”监工不紧不慢地说道。他又闭上眼睛,只是这次留出一条缝,看霍尔的面露喜色。

“以后都不用来了。”话音未落,霍尔的表情从惊喜变为绝望,正是监工所期待的表演,他就喜欢看人表情大起大落。监工心里暗暗发笑。贱民,还真以为能请到假?

霍尔还要哀求,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身着黑衣,安全帽上还带着个黑帽,衣着整洁。同样是黑色,男人却与周遭的黑暗格格不入。

“我要找霍尔.考勃先生。”

第二十九章 糖

霍尔是认识这个人的,他一般不下到矿坑里来。发生矿难时,他会出现在遇难者家里——只要找得到——将遇难者的遗物交还家属,如果老板发发善心,还会带去一笔微薄的抚恤金。

他下井,只有一个可能,霍尔宁愿死也不想知道的可能。

监工毫无怜悯地指着霍尔,“喏,就他。”

黑衣男子一步步向霍尔走过来,他的脚步声在霍尔听来如此沉重,像骨骸落进泥土。

“不……不……您一定是找错人了……”霍尔哀求着,几乎要给他跪下。

黑衣男子见惯了这种情形,他的脚步没有一丝停泄,坚定如死亡。他干这行十几年,知道自己不会出错,因为死亡不会出错。

“霍尔先生……”

黑衣男子声音低沉,有与他职业相符的哀恸。

“我非常遗憾的通知您……”

不,不要,别说出那句话!

霍尔几乎要喊出来,但是他做不到,他的身体快要失控,全身上下没有一个细胞愿意听从大脑的指令。它们全神贯注,听取黑衣男子的下一句话,一句霍尔早就猜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