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虽然这么想着，铿迭却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似乎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条件反射。
可一人在二楼，一人在地上，怎么也够不到。忽然间，二楼窗口的那个人影纵身一跃，从二楼跳了下来，向他扑去。
铿迭的心忽然提了起来，他好像看到一只手猛地穿过了面前的光景，把那画面撕得粉碎，蛮不讲理地带着怒意和害怕冲进来。
她那么害怕，为什么还要跳下来。
铿迭看着那只带着鲜活生命力的手，一种熟悉感如同撞碎天幕的流星，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怀里。
他不知道这只手是谁的，可他对那只手感到熟悉。
这世上有一种说法，说烟花是很多东西的开始，因为丹迪领人听到烟花的声音就会想起一年一次的播种祭，想起庆典上的蜜糖，想起黑骑士雕像前浓郁的花香；而神州人看到烟花就会想起在仿佛要把脸皮剜掉的寒风，鼻子也会闻到好闻的硝烟味，还会想起热腾腾的饺子和新的一年。
铿迭觉得这个说法不无道理，因为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那个女人摆弄头发的时候，每一根发丝都散发着致命的魅惑。他仿佛清晰地听到烟花在他耳畔炸开，火星子在他脸上噼啪乱响，炸红了他的脸皮，然后呛了他灰头土脸的一身。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那个黑色头发的女孩时，她就是一个喜欢煽风点火的刺儿头，却把他的心都点燃了。只是那个时候他还有重要的事去做，只能穿上厚厚的衣服，把那火蒙灭。
可谁能想到她就是个任性到肆意妄为的女人，她会在寒冷的冬日拿着烟花到处乱射，大呼小叫地奔跑，盯着他一顿狂射。
他穿着厚厚的衣服，不觉得疼，只觉得痒。时间久了，她把他身上的衣服烧出一个洞来，心里熄灭的火闻到了硝烟的味道，又一次亢奋地烧了起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你明明有坚不可摧的铠甲，却愿意站着不动，眼睁睁地看着烟花朝自己身上飞来。烟花把铠甲炸出一个洞，她还会得意洋洋地跑到你面前，指着那个洞说，看，我有这么这么喜欢你。
而最可笑的是，明明就是她蛮不讲理又自私任性，自己却也想笑着指着那个大洞对她说，看，我有这么这么喜欢你。
画面的缺口被撕扯得越来越大，缺口对面传来的存在感也越来越强。
记忆的色彩渐渐明晰，他看到那个射穿了他铠甲的人奋不顾身地在记忆的褶皱里挣扎着，撕扯着这粘稠的画布。
她像在水中游弋，向着楚门一头撞过来。
“如果你不回来，我就找个别人嫁了！”
“不光嫁给别人，我还要在他的怀里喵喵叫！”
铿迭顿时脸色一变，周围的幻境如镜面般破碎。
——“你三十七度的体温是怎么说出这么冰冷的话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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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打更人与绣娘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向原本的传送站发送了求援信息，准备窝在这个法则气泡中等死的时候，他们身后的斯卡伊原初世界裂开了。
世界壁在分解，宛若破碎的瓷器在高速摄像机下放慢了一万倍的碎裂影像。一张张世界碎片向外扩张，露出原初世界的内核。
“卧槽……”X2
没有火光，也没有光晕。反倒是这朴实至极却又庞大到令人震撼的规模，让他们说不出话来。
他们好像看到一个世界如魔方般被拆解，变成一地零件。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打更人下意识地说道，“你有没有感觉这个法则气泡在动？”
“你提醒我干嘛？”绣娘哭丧着脸，紧紧地抱着打更人，“你要不说我还能装作没发现……”
“我们不会飘到无垠空相深空里去吧？”
“你快给我闭嘴啊！无垠空相中观测者的观察倾向会影响观测结果的！”
但此时说这话已经晚了，他们绝望地看着保护他们的法则气泡向着那分裂的世界坠落，犹如坠入炉心的煤炭。
第五百八十一章 日与月与你（大结局）
“等等，我们是在往斯卡伊原初世界坠落？”打更人刚嚎了两嗓子就冷静了下来。
打更人的冷静传染给了绣娘，她检查了一下周遭的参数后恍然大悟：“我们还真的是在往原初世界坠落？”
打更人长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们要掉到无垠深空里去呢……”
绣娘也不由得松开了保住打更人的胳膊，拍了拍胸脯：“要是真掉到无垠空相里，那我们肯定是死得没边了……原初世界反倒还好一点……”
打更人沉默了一会儿，艰难地接了一句话：“但我们掉回斯卡伊还要面对神明死胎啊……相比起无垠空相，我觉得斯卡伊里我们死得还能更快一点……”
一股尴尬的寂静笼罩了两人，他们大眼瞪小眼，互相凝视了半天，猛地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呜呜呜我们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哇……”
“呜增援怎么还没到哇……再不来人我们就完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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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抱在一起的不止是打更人和绣娘，斯卡伊大陆的人们也在互相拥抱，庆祝战争的胜利。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战争的最后，出现了数不尽的奇迹。
死者复活，这是无论放在哪个年代都要大书特书的奇迹。而这次它不是发生在某个人身上，而是发生在几乎所有参与了这场救世之战的人身上。
不光是战死沙场的圣徒，就连那些普通的士兵都从灰烬中重新站起，身上的衣物与武器光洁如新，伤口也消失无影。甚至当他们再次投入战斗并战死后，居然又一次活了过来。
魔潮已散，魔王已死，魔物便只是任人宰割的强大野兽。
自始至终，难以对付的都是魔王与魔潮。像魔物这样的小鬼，只能在背后有撑腰的靠山时才能逞凶。一旦它们的靠山倒了，就会原形毕露，露出它们脆弱的一面。
——火枪火炮的威力超出了生物所能承载的极限，即便是在魔王战争时期，原生魔物也都是被士兵们当野兽射杀的。能给他们造成麻烦的，只有单兵作战能力超过阈值的魔物领主和魔神级魔物而已。
由于魔潮的主力主攻南方，因此不仅仅是神许之城，西方的白眉雪山，北方的岚山领和东方的坎吉斯领都未被魔潮攻破。斯卡伊大陆正在吹响反攻的号角，人类正在重新集结部队。
在战火中被摧毁的兵工厂被重新建立，尽管他们失去了许多现成的工具与设备，但制造这些设备的人都还在，他们完全可以重新走一遭。
过去他们能从零到一地建立工业体系，今天他们就能把这些失去的重新建造起来。
希望与乐观在斯卡伊大陆上前所未有地蔓延开来，每个人都看到了终结这场战争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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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对于此世人神·人类代表·灾祸魔女·唯一猫猫莉莉丝而言，都是可以往后稍稍的小事——他们都已经打赢了，那种小事交给人类自己去做不行吗？
“没事了没事了。”楚门小声哄着莉莉丝，声音心虚得很，“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莉莉丝一声不吭地抱着楚门，用力之大甚至险些让楚门以为莉莉丝是想借着拥抱的名义勒死自己。
如果莉莉丝又哭又闹，楚门的心里反倒好受点。反而是她这样一声不吭，安安静静，倒是让楚门心里没底。
“我们先回家好不好？”楚门轻轻拍打着莉莉丝的后背，左右张望着，“你看这风这么大，又冷，待会儿冻感冒了就不好了……”
谁知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莉莉丝无声地流下泪来。
这下子把楚门吓坏了，他一边轻轻拍打莉莉丝的后背，一边像摇篮一样把她晃来晃去，低声安慰着她：“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安全了，斯卡伊也安全了。”
莉莉丝用力吸了吸鼻子，气息不稳，强压着自己的声音。
“我讨厌转瞬即逝，我也不喜欢烟花。”
莉莉丝低声说着，声音里有如杜鹃般地婉转哀愁。
“我喜欢永恒的，不变的，不会消失的。”
“我讨厌换地方，饭桌上换一个座位我就吃不下饭；我也不喜欢认识新的人，每一个新出现的人我都想挑刺。”
“我喜欢老的，旧的，可以用很久也不必换的。”
莉莉丝的声音轻轻的，像拂过楚门耳畔的风。
“我讨厌轻浮的，好动的；我就是喜欢老实的，正经的。”
“我不喜欢那些可能会失去的东西。”
楚门不知道莉莉丝说这些是因为什么，但既然她想说，那他就好好听着。他时不时地拍打莉莉丝的后背，示意自己在听。
莉莉丝的脸在楚门身上蹭了蹭，声音闷闷的：“楚门，你会变吗？”
她的声音很稳，身体也没有颤抖。尽管莉莉丝表现得很平静，但楚门还是感到自己胸口的衣服湿了。
他感觉莉莉丝抓着自己衣服的手在收紧，指甲抓得自己后背生疼。
“我不会。”楚门没有用反问或任何一种肯定语气不够完美的语气回答，而是用一个陈述句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我一直都这样啊。”
“你骗我。”莉莉丝的声音忽然带上了明显的哭腔，她愈发用力地抱着楚门，指甲深深地埋进他的肉里，仿佛要把他的后背扣下来，“你一点都不老实。”
“你一声不响地跑了六年，也没告诉我要等你多久。从你离开的那一刻起，我就抱着你永远都不会回来的心情去生活，从没想过你会回来。”
“太多了，我的人生里有太多一去不复返的人。有的人即便回来了，也变了样子。跟他们说话，就像认识一个新的人。”
“你骗我。”
“我以为……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莉莉丝的情绪似乎愈发难以控制，楚门听得出她有话憋在心里不敢说。她在害怕，却强忍着，这大概是楚门第一次从莉莉丝身上感受到恐惧。
她总是习惯话不说全，就像那给国王讲了一千零一个故事的妃子，总是期盼着自己隔天来听后半句话。也许这是莉莉丝下意识的行为，也许是有意为之。但无论是那种原因，都是出自她心底所畏惧的分离。
交心易伤，情深不寿。她从那些有心愿未了的逝者身上知晓了太多的无奈离别，所经历的离别之痛远超楚门所知的那些。
也许是接触过太多这种事，让她对于类似的事情格外敏感。
楚门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转移话题让莉莉丝的情绪平静下来：“我们先把打更人和绣娘带回来好不好？然后我们回家。”
谁料，莉莉丝的手不但没有松开，反而抓得更紧了。她一言不发，仿佛要把自己的身体揉进楚门身子里。
【回家】，这两个字反倒愈发激起了莉莉丝的恐惧。
魔王死去了，神明消逝来，可莉莉丝的心中却愈发感到害怕。
楚门要回哪去？楚门为何而来？
他来到这里，是为了杀死魔王拯救这个濒死的世界。现在魔王已死，世界已安，他就会走了。
就像他来时那样，去下一个世界，离她远远的世界。
到了那时候，自己和斯卡伊对他而言又意味着什么呢？只是一个经历过的人，只是一个帮助过的世界，与其他东西没有什么不同。
楚门与自己必然是不一样的，他已经习惯了离别，那就一定养成了把分别后的人与物忘记的本事。不然，与他分别的那些世界，怎么会不牵绊住他的脚步呢？
可莉莉丝不喜欢这样，她就是喜欢静止的、永恒的，像人偶那样一旦做好就永远不会变样。像地底挖出的宝石，像天空高悬的太阳，亘古不变，她永远不必担心有一天它会褪色，会消失。
莉莉丝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把心里话问出口，她强压着心底的恐惧就已经竭尽全力，已经濒临失控的边缘。
若是把心底的话说出口，恐怕在第一个音节尚未出口的时候，自己就会崩溃得大哭大叫，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吧。
“我不想回家……”莉莉丝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们就在这呆着好不好。”
楚门一脸懵逼地看着莉莉丝，虽然知道她是在撒娇，但……这地界着实不禁呆啊！
虽然世界法则正在渐渐恢复，但法则混乱区还没消失呢。周围全都是建筑残骸，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而且打更人和绣娘还在天上飘着，斯卡伊大陆现在估计还在跟魔物打仗呢！他们现在在这个地方装木头人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
莉莉丝犹豫了一下，事情如果不摆在明面上就永远得不到解决，抱着破罐破摔的想法把心里话问出口：“楚门，斯卡伊的事情结束了，你……要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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