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那个魔王 第694章

最后勇者兰斯以手中之剑，与魔王激战月余，战斗余波席卷了整个大陆，几乎榨干了斯卡伊大陆的所有力量。

枯涸的土地已经榨不出一丝水分，天气凉如秋水，再也感觉不到太阳的温暖，就连风都是有气无力的。

【希望】的力量来自于世界的能源储备，这是斯卡伊大陆的内蕴能量已经被【希望】完全榨干的预兆。

昔日辉煌的神许之城已经只剩半座断壁残垣，萧瑟的战场上，兰斯的身躯如一截枯木般挺立，拄着剑，一动不动地面向北方。

他的眼窝与两颊凹陷，身上的伤口已经流不出血，仿佛只剩下一层蒙在骨架上的皮膜。但他身边的土地却绽放着微微的光彩，仿佛他的力量还未完全散去。

人类胜利了，暂时的。

菲菲拄着法杖，一瘸一拐地在枯败的大地上行走。她的双眼无神，却牢牢地锁定那个不败的背影。

魔物环绕着那具屹立不倒的尸体，时不时地龇牙威吓，却没有一头敢于靠前。

人类胜利了，暂时的。

魔王被剑之圣徒兰斯斩杀，魔潮退去，可魔物却没有消失。拥有了形体的魔物已经不是魔潮，而是魔能在秩序世界的具现化，因此魔潮的退潮并不会将他们一起带走。

人类已经打赢了最艰苦的那场战争，却已经无力再剿灭剩下的魔物。

重工厂十去其九，重要原料产地更是处于魔物的占领之下。军队几乎全灭，只剩下后方不擅作战的后勤人员。

菲菲跌跌撞撞地来到兰斯身边，想要伸手去拥抱他，却又不敢。

她生怕自己稍稍碰了一下兰斯，那个不倒的身影就会轰然倒塌。

“兰斯……”她低声说着，身体在法杖上缓缓滑下。

两行清泪从她的脸颊滑落，啜泣声由小及大，在这已无生机的土地上蔓延。

神许之城已经只剩下半座，守城的军队几乎全部战死。此时此刻，剩下的士兵正护送着居民撤退回白枫领，另一部分士兵则发誓要战死在神许之城。

神许之城外就只剩下她与兰斯的遗体。

以及诸多的，数不清的尸体。

魔物们在旁环伺，若非兰斯脚下的土地还残留着灵能的辐射，再加上兰斯的余威，它们早就一拥而上，把这个将【恐惧】这种情绪赋予它们的人类撕成碎片。

但土地中的灵能终究会散去，菲菲的恸哭也激不起魔物的怜悯之心。随着灵能辐射的渐渐散去，魔物们越靠越近，已经按捺不住心底的跃跃欲试，要将眼前的人类撕成碎片。

“菲菲姐。”

菲菲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虽然有了变化却依旧熟悉的声音让她感到迷茫。

因为这个声音的主人早就应该死去了。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塔伦斯，惊讶地发现他的左半边身体已经异化，像魔物一样的左臂长着狰狞的利爪。

但她没有说话。

“菲菲姐，战斗吧。”塔伦斯轻声说着。

在过去的那段时间里，塔伦斯一直在追逐着战场。但他已经魔物化的身躯已经经不起兰斯那核弹级别的灵能，每每只能在远远的地方看着。

但现在，他最尊敬的兰斯大哥死去了，人类的军队却也几乎归零。

他能感知到生命的气息在向南方迁徙，而这个时候，他能做的，该做的事已经只剩下一件。

“你……你还活着……”菲菲双眼无神，嘴角却下意识地流出欣慰的笑容，“你长大了啊……塔伦斯……”

塔伦斯默默无言。

那个逃跑的塔伦斯早已在那个血腥的夜晚死去了。

我不想逃跑，不能逃跑。

塔伦斯拄着他的铁棍，屹立在神许之城的前方，注视着数以万计的魔物。

寒风掠过，世界静悄悄的，宛如一张静止的油画。誓死守城的士兵们从废墟中走出，断刃的剑与破损的盾牌被他们握在手中，静静地注视着黑压压的魔物群。

一个士兵走到塔伦斯身旁，看着他已经异化成魔物的半个身体。他并不认识塔伦斯，但他知道，那双眼睛里承载的怒火属于一个战士。

士兵认真地说：“如果你最后被腐化成为魔物，我会杀了你。”

这不是威胁，而是承诺。

塔伦斯微微一笑：“多谢。”

……

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但这场战役本就不可避免。

仅存几百人的战团与魔物冲杀在了一起，喊杀声再度震响这片土地。

塔伦斯手中的勇气挥舞如山岳，每一次挥打都力透山河。

他不知道这场战争还要持续多久，但他知道，这场永恒的战争现在有了尽头。

他会去战斗，要去战斗，一直杀到最后一头魔物在大地上消失，一直打到再无一个压迫者在大地上横行。

他的残躯绽放出如火焰般的灵能，不光灼烧着靠近他的魔物，更烧灼着他自己。

疼痛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挥打魔物的触感告诉他他还能战斗。

恍惚间，他的耳畔浮现先知曾对他说过的话。那是在尤弥尔城的清晨，经历过一夜的战斗，最终消灭了恐魔后，他奉命带领难民前往神许之城时的记忆。

“先知大人……”

塔伦斯轻声呢喃着。

您说过，不要让追随过你成为我的荣耀，而要让你曾被我追随成为你的荣耀。

不知道，现在的我，可以成为您的荣耀了吗？

“特战营，任务目标，剿灭魔物，保护战友！”

————————————————

斯卡伊的原初世界已经支离破碎，大地漂浮在天空之上，断裂的空间层比比皆是。

“楚门？”莉莉丝心中的不安被再次放大，她慢慢靠近圣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但圣人依旧没有回答。

莉莉丝看着那双眼，明明应该很熟悉熟悉，却违和的又一股陌生感。

神使鬼差地，莉莉丝开口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听闻此言，圣人终于停了下来，看着莉莉丝，眼神平静：“记得，你是莉莉丝。”

正在逐渐恢复的世界法则不安地躁动着，战场的余波卷起微风，轻轻撩拨着莉莉丝的发丝。

莉莉丝迟疑了一下，又问：“你还记得楚门吗？”

圣人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疑惑：“我所知的楚门有千千万万，你想问哪一个？”

莉莉丝心底的不安终于浮出水面：“你还记得你叫楚门吗？”

圣人低下头略加思索：“可我并不叫楚门。”

莉莉丝的目光闪烁，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唇。

她知道自己心里的违和感从何而来了。

他把【楚门】作为材料，锻造成了圣人位格。尽管【楚门】并不是他的全部人生，可依旧是他的一部分。因此，把【楚门】锻造为圣人，就意味着他的一半人生成为了圣人位格。现在的他，理应是处于一种半人半位格的状态。

这不是莉莉丝的凭空猜测，此刻楚门所表现出来的状态也符合莉莉丝的猜测——他具备自身人格，却又是本该没有思想的圣人位格。

他拥有圣人位格的力量，却又成为了它的附庸。

“你骗我！”莉莉丝的表情突然凶狠起来，死死地抓住圣人，生怕他突然间没了，“你把楚门还给我！”

圣人并不能理解莉莉丝为何提出如此要求，但他能感觉到莉莉丝声音里的慌乱和愤怒。

她为何愤怒？因为自己不是楚门吗？

但圣人终究是圣人，作为被【文明】所承认的位格，他并没有凡人应有的悲喜。

只是莉莉丝接下来的举动让他意外。

伴随着斯卡伊原初世界的分解，莉莉丝忽然强行制造了一道世界屏障，封闭了原本还能让信息流内外流通的渠道。一道来自世界外的认证信息流撞击在了世界壁上，却没能进入原初世界。

在圣人将神明胚胎分解炼化后，因为斯卡伊世界与原初世界的继承关系，莉莉丝对原初世界权柄的适应性甚至比圣人还要高。尽管原初世界已经四分五裂，但她作为世界权柄的掌握者，制造一道世界壁障并不是什么难事。

凭借着对世界内的感知，莉莉丝知道圣人化还没有完全完成。如果此刻的楚门已经完完全全成为了圣人位格，世界一定会做出反应。这不是一种主观上的反应，而是一个过于庞大的信息团在世界系统内的规则运转与世界产生冲突，进而导致的必然现象。

但现在，世界还没有做出反应，就意味着……圣人化还在继续。

虽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莉莉丝知道，自己必须阻止他。

世界的法则在莉莉丝手心凝聚，手心也史无前例地冒出了冷汗。她并不知道知道这么做有没有用，甚至不知道这么做的理论依据究竟站不站得住脚。但所有的路都要靠人走出来，她如果什么都不做，那才是一切失败的开始。

虽然面前的楚门已经是圣人位格的半成品，但他终究还不是真正的圣人位格。那些承认圣人位格的信息流现在被莉莉丝挡在世界屏障外，她必须抓紧时间，在那些信息流钻进来之前让楚门完成退化。

去他妈的圣人，她只想要楚门回来。

……

铿迭觉得浑身暖洋洋的，或者说并没有温度的概念，而是一种惬意的感觉充盈了他的身心。

他在上升，周围的大量的信息流。这些信息流以不知名的规律运转着，在他的意识中进进出出，就像泡温泉一样舒服。安静，自由，无所不在的自在包围了他。

他能感知到文明的每一个角落，知晓每一个人的名字。他的存在在这一刻贯穿了时间，在文明所存在的所有时间轴上独立存在。他能说出这个星球自有文明以来的所有历史，所有被深埋在历史风沙中的真相。

他的生命层次在跃升，掌握了所有的【真相】，如无所不知的神明。

这种圆满的感觉还在不断上升，让他下意识地渴求起进一步的进化。

他所拥有的记忆在不断涌入的信息流中慢慢淡薄，仿佛被兑了水的墨水，不断地失去自己的颜色。

但隐约中，他听见有人在呼唤一个名字。

“楚门？”

很陌生的名字，他却不由得为此驻足。

楚门是谁？

思绪随着信息流涨落，铿迭以极快的速度找到了斯卡伊文明中所有叫楚门与叫过这个名字的人，无论他们位于历史的哪个阶段。

但显然，那个人并不是在呼唤这些人。

那楚门是谁？

铿迭不知道，他仍在锤炼。

他还有后续的工作要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