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法则层面的战斗是无法用肉眼理解的，因为它的本质是构成万物的底层代码之间的征伐。
法则的战斗没有受重伤这一说，也许只是一招没有应对得了就会当场暴毙，尸骨无存，甚至连存在的历史都有可能消失。
楚门的手臂颤抖着，他能感觉到自己刚刚正在被绝对秩序趋同化。若非莉莉丝及时把他拉了回来，他恐怕已经永远静止在了绝对秩序领域里。
凡人与世界之间的差距是全方位的，大到无法想象。
随着战斗的深入，楚门愈发感受到了两者之间的差距来源。
位格，这是最关键的差距。
真理之塔中，绣娘已经无法为这个层次的战斗提供法则修补能力，因为交战区的混乱程度已经超出了凡人所能理解的层次。即便她勉强出手缝补破碎的文明领域，恐怕还没把两枚领域碎片串联起来，她的缝线就会断裂。
而旁边的打更人更是束手无策，操纵法则已经是星曦级的救世主的能力，但那也只是对单个法则的操作。想要同时操作复数个法则，整个三十三重天也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但眼前的这场战争，已经不是操作多少个法则能衡量得了的了，那必须是一场……无与伦比的，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战争。
莉莉丝打起精神，无视了打更人和绣娘的垂头丧气：“还有别的办法吗？”
打更人和绣娘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从战斗开始的那一瞬间他们就知道，这是一场没有胜算的战斗。
“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现在我们确实没有办法。”打更人苦笑着摊开手，“说实话，这个层次的战斗其实已经超出了救世主小队所能处理的等级，得我们的正规军队全体出动才行……但我们现在还在绝对秩序领域里，我们的求援根本发不出去。”
法则，说一不二。它就像电脑程序，要么运行成功，要么运行失败，从来都没有【折中】二字。绝对秩序领域之内，求援信号发不出去，就意味着三十三重天无法对他们提供任何的帮助。
两个万象基点与一个死去的从神胚胎组成的东西甚至比一整个世界还要庞大，这场战争的层面已经不是调节世界机制的程度，而是一场把整个世界的法则完全摧毁，信息流打散得一点形状都没有，真真正正的【灭世之战】。
“位格的差距，让我们事倍功半。”
莉莉丝瞪大了眼睛，刚想说话，就被绝对秩序领域的攻击转移了注意力。
“人类没有位格啊。”打更人软绵绵地说着，他的灵能已经被几乎榨干净了，精神萎靡，说话语速都慢了很多，“人类……就只是人类而已，从来都没有过可以与神明抗衡的位格。你的世界权柄虽然也是位格，但斯卡伊世界与原初世界的差距……太大了。”
莉莉丝诧异地看着打更人，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
在她心里，逐光小队似乎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小到技术难关，大到社会问题，又或者是阿赖耶那样的神明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可现在，打更人居然告诉她，他们没有办法？
莉莉丝自然知道此时他们面对的东西跟之前面对的东西差了不止一个层次，但惯性思维还是让她认为逐光小队可以解决这个危机。
就像一直以来她所托付的信任，楚门也从未让她失望。
莉莉丝的声音里带上了焦急，她看得出打更人正在努力想办法，但她还是忍不住催促道，甚至语气中有些哀求：“那还能想想办法吗？”
“还有一个办法。”楚门虚弱地笑着，看向莉莉丝，眼神无比复杂，“没有位格，我们创造一个就是了。”
创造位格？莉莉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她先入为主的认知里，位格这种东西是自然就有的，绝不是可以人为制造的东西——而且不光是她，这件事在三十三重天里也是一件被普遍认可的真理。
人类未曾拥有过位格，因为自始至终，人类都只是……世界中的一种生物。
令人绝望的事实就是，人类太渺小，不具备拥有位格的资格。
莉莉丝的语气忽然欢快了起来，将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怎么创造？”
有希望总比没有来得强，哪怕只是千分之一的希望，在退无可退的绝境中，也足以让人付出一切代价去追逐。
“只是推测，并不确定。”楚门撑着膝盖勉强站起，这还是莉莉丝第一次见他这么虚弱，“所谓位格，便是一套在整个无垠空相中都通行的【护照】，在所有世界，这个【护照】都有效。”
“它的本质是一套被世界承认的系统，大量的信息组成了它，描述它。而它具备强大威能的前提，便是……神明来自秩序之树，魔王来自混乱之海——他们的背后是两个无垠空相中的庞然大物。”
“这两个庞然大物，承认了这两个位格的地位。因此无论是神明还是魔王，都成为了二元神明的一部分，是祂们的代言人。”
“以前我想过一个问题，既然秩序之树有神明，混乱之海有魔王，那人类又有什么，才能使自己成为第三元呢？”
楚门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绽放出微微的光华，似乎正在准备着什么。
“那必然是一个得到全人类的承认，足以成为人类代言人的东西。在他的领导下，人类得以繁衍生息。”
“通晓自己的道路，掌握阴阳的变化，能聆听万物信息流。他的德行需配乎天地，光明不亚日月，被人所敬仰；他站在那里，本身就是一种文明的体现，然而他身上所能体现的文明特征太多，仿佛他就是人类的文明本身，平常人无法仿效。人民受到了他的恩惠，却不知道他的存在，这，便是圣人。”
“人类，不需要世界的承认，更不需要神明或者魔王的承认。”
“人类只需要相信，只要他们站在这里，就是世界之王。”
“圣人，便是人类个体的终极姿态。”
“如果人类有位格，那就是【圣人】。”
伴随着楚门的话语，他的真理核心从掌心浮出。
“莉莉丝，我要用一下【楚门】。”
莉莉丝并没有听懂楚门的话，而是用惊奇的目光注视着他。
楚门不就是你自己？你借用你自己？
楚门轻声说着：“在你的心里，以普遍世人的视角，描述一下【楚门】吧。”
莉莉丝素来是最信任楚门的，而且现在的局面也容不得她多想。几乎是立刻，她体内的世界权柄就开始检索起【楚门】的历史。
楚门是什么人？
是带领农奴和平民奋起反抗，掀起变革的人。他是公理的保卫者，是人民的守护神，是知识的传播者，是思想的吹哨人。他几乎就是斯卡伊大陆人们心中完美人类的化身，是不沾尘垢的玉璧。
他在丹迪领掀起反旗，在齐格领建造工厂，在白枫领种植粮食。他把平等的旗帜插在特权统治的土地上，他的足迹遍布世界各地，他的弟子站遍五湖四海。
他的思想想春风，从西白眉雪山一直吹到荒凉海，一直吹到摩尔坎大沙漠。他让荒地生花，让皇帝俯首。
可他也让人畏惧，因为他不自私，不胆怯，不犹豫，不后悔。人类的一切缺点在他身上仿佛都不存在，人们能看到的只有他刺眼的光辉。
温暖，却让人睁不开眼。
即便是找遍斯卡伊历史中所有关于【楚门】的记录，都找不出半分私心。他从无法以公里计数的另一个世界远道而来，为了拯救世界而来。他在世界的轮回中无穷止地战斗，从未放弃过自己的本心，自始至终，赤子丹心。
世界权柄对于【楚门】的回忆勾勒出一个新生的真理，尽管刚刚诞生，却有着如山石般的厚重。
因为它是由整个斯卡伊大陆的人民所有的思念凝聚而成的真理，甚至超过了楚门本身。
楚门伸手摘下这条新生的真理，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跳。
【楚门】，这个在斯卡伊大陆人类认知中最接近【圣人】的个体，是最适合锻造为【圣人】位格的材料。
但楚门是他，他就是楚门。如果把【楚门】锻造成【圣人】，他会变成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沾光成为【圣人】什么的基本是不可能的，因为作为【楚门】这一概念的载体，【楚门】即是他自己。换句话说，他有大概率被锻造成为圣人位格，而非成为圣人。
楚门没有对莉莉丝说过这个可能性，他担心如果自己说了，莉莉丝会拒绝这一提议。他相信莉莉丝会拒绝的，她从来都不是听话的女孩。
但此时此刻，在非生即死的当下，他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通过他的手，把活下去的希望创造出来。
他锻造过物质，锻造过能量，甚至锻造过法则。但此刻，锻造位格，却是头一次。
他只有一次机会，他只能成功。
楚门的双眼微阖，高速运转的人道核心几乎要把自己拆解成信息流，从未如此疯狂地暴躁过。
而锻造材料，是他自己的过往，名为说书人的，名为楚门的，自己。
熔炼……然后锻造！
……就是文明的足迹。
第五百七十六章 人类的第一个位格
办法就像草丛里的路，原本是没有的，只是被人走了出来。
打更人的并没有放弃，他在以自己的方式寻找破局之法。
正面与整个世界为敌成功率太低，而且一旦失败就没有回头路。假如楚门的孤注一掷失败了，斯卡伊该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依旧是向三十三重天摇人，只不过之前是绝对秩序领域阻止了信息的内外流动，他们呼叫不到总部。可现在不一样了，绝对秩序与文明秩序的对撞剧烈到撕裂了世界壁障，刚刚倒灌而入的以太液就是最好的证据！
一个不知道有没有可行性的办法浮现在打更人的脑海里。
“绣娘，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打更人撑着法杖站了起来，“借我点灵能。”
绣娘看着打更人的背影，摸不准他要做什么，但还是勉强挤出自己也所剩无几的灵能，净化过其中的执念后传递给了打更人：“省着点用。”
打更人感受着枯竭的灵脉再次充盈的感觉，估算了一下行进路线，发现现在的他想要穿过那片混乱法则地带还是有些困难……
这一路上，他要小心时空曲率引发的类黑洞效应，要当心混乱的重力方向，更要小心物性物质的异端物理法则区域，这里面到任何一种地带都有把虚弱的他直接碾成粉末的可能性。
更别提他还要留着一部分灵能建立与三十三重天的链接，还要保护自己再混乱之海中不被以太液同化，毕竟混乱之海的危险程度可不比眼前的法则混乱区低多少。
冷不丁的，绣娘忽然问道：“你出去了怎么建立连接？”
打更人愣了一下，脸顿时僵住。
且不论他想干什么已经被绣娘看出来了，光是绣娘的这个问题他就没法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怎么在没有信号的地方建立连接，只能先到混乱之海中去，再想办法。
“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可以制造【关联】，在混乱之海里，也许能起作用。”绣娘叹了口气，看得出她很头疼，“如果我们能和中继站建立联系，就能跟总部建立联系……”
格利翁的目光渐尖冷峻，他明白绣娘说出这话意味着什么。
混乱之海并不比这里安全多少，他原本只打算自己去的，可如果绣娘要一起去，他反而有些犹豫。
他这一去可就很可能回不来了，如果绣娘也一起跟着……两个人的风险反而比一个人大。
“你确定？”打更人犹豫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我出去之后会发生什么……”
绣娘翻了个白眼：“所以你快死了的时候我好给你收尸。”
“好。”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打更人也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立刻建立与莉莉丝的灵能通讯，“莉莉丝，能把我和绣娘送出原初世界吗？顺着那个大洞。”
莉莉丝正在专心致志地与绝对秩序对阵，从未想到打更人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联络自己……还让自己把他们送出去？
“现在我们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了，但如果我们离开原初世界，进入混乱之海，就也许就能与三十三重天重新建立联系，呼叫增援。”
救世任务，苍生为重。事已至此，所有人都有困难，都需要克服。
莉莉丝自然知道进入混乱之海意味着什么，那并不意味着逃生，而是从一个危险的地方到另一个危险的地方。
这不说逃跑，而是主动往另一个火坑里跳。
“你们可能会死，在那里我没法给你们提供保护。”
“明白。”打更人拉着绣娘的手，低声说道，“别松手啊。”
绣娘微微一笑：“那你拉紧了。”
另一边，莉莉丝已经制造出一枚坚固的法则气泡，将他们死死笼罩住。这道法则气泡模仿世界壁障而来，即便是在混乱之海中也能存在一段时间。可它毕竟不是一个完整的世界，时间久了依旧会被以太液同化。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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