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军队不事生产，战争时期的军队数量对于和平年代而言太多了，他们每天消耗的物资数量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先知的威望与预言压着人们心中的怨气，但解决不了有几十万人不种地却每天吃着其他人种的粮食、裁的衣服和造出来的各种工业产品的事实。
人民很现实。
先知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符号。尤其在他离开之后，符号化的现象愈发强烈。当先知在时，人们自然听先知的，因为他的威望与智慧让人们信服。只要跟着先知走，就一定会找到那个美好的结局。
现在先知离开了，很多事情自然就不一样了。若非建立破晓要塞是先知最后的命令，恐怕连政府内部都已经开始对这个决议提出异议了。
可第一年的平静让人怀疑，因为按照先知的预言，在先知离开之后，深渊之门应该很快就会涌出魔物。在前半年里，守城的将士们日夜严阵以待，生怕魔物在自己眨眼的时候从深渊之门里窜出来给自己一口。
然而，深渊之门安安静静，如同一块石头，除了让人紧绷神经以外，没有闹出任何问题。
但好在当时战争仅仅结束了不到一年，人们的抗议也只是尚起于微末，并未形成社会共识。
而第一次魔潮入侵，不但证实了先知的预言，更是又一次把人民公正军的地位摆回了他们应在的位置上。
根据楚门留下的预言与准备，以兰斯为首的勇者一直驻扎在破晓要塞。因此当第一次魔潮涌入斯卡伊大陆的时候，他们很快做出了反应，并在连续四天的战斗后，击退了魔物。
他们以为那是结束，但其实是开始。
自那时其，每隔几个月就会又有魔潮入侵，规模也从最开始的几百头魔物，扩张到数千头魔物；从最初的弱小原生魔物，到后来的领主级魔物零星出现。
入侵的魔物在一次次增多，也在一次次变强。尽管现在还远没有达到破晓要塞的设计承载上限，但按照这个势头膨胀下去，总有一天会达到那个临界点。
好在破晓要塞是楚门亲自建造，城墙内部填埋着超出这个时代工业技术的高强度材料，提前准备的大量弹药与火炮也早就根据设计列在最适合射击的部位。每次当魔物从深渊之门中探出头的时候，迎接它们的都是连绵不绝的炮击。
但实际上，这些布置其实发挥的作用较小，只能给一些勉强逃出深渊之门的魔物补刀。
究其原因，是有一个人总是冲在最前面，在深渊之门出现异样的时候就堵在门口，出一个魔物杀一个，杀一个计一个数。
此时此刻，前线的警戒塔吹响了胜利的号角，昭告着这一次魔潮战役的结束。
其实现在破晓要塞已经建立了完备的通讯体系，胜利的消息早号角一步传达到了指挥部。但吹响号角更像是一种仪式感，能够让人更加直观地感受到战役胜利的激动。
……
一支部队，从第一防线疾驰而出，向着缓冲区的城墙飞奔。城墙上的士兵看到那支队伍，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忽然，城墙上的一个老兵转头对身边的士兵问道：“你是这个月刚调来的对吧？”
年轻士兵愣了一下，急忙点头：“啊对对对。”
老兵满脸严肃：“那我建议你一会儿瞪大眼睛好好看，这种情况以后会经常出现。”
年轻士兵还没弄清楚老兵在说什么，身边突然传来了其他人的声音。
“我觉得身上很沉……”
“是兰斯大人回来了……卧槽！是自己人啊！啊别……”
“快低头！啊不快抬头！”
本应是迎接凯旋英雄的士兵们远远地看着从战场上归来的队伍，却感到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双腿发软。胆子比较大的能撑着手边的东西勉强站住，绝大部分人都在这如山般沉重的威压面前瘫倒在地。
而刚刚被老兵提醒的年轻士兵因为注意力被其他人吸引，没有第一时间看向兰斯。但当他注意到兰斯的存在时，身上也出现了同样的状况。
那是面对庞大生物时身体的本能反应，就像老鼠在猫面前战栗不敢动弹，像因应激反应而肢体僵化仰面躺倒的羊。
“不好意思，刚从深渊之门出来，有点收不住。”兰斯歉意地笑了笑，揉了揉自己杀气盈然的脸，不自然地抖了抖披风，试图把身上的气势抖掉。
菲菲抱着法杖，跟在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在兰斯身上释放了一个隔绝感知的神术，降低了他的存在感。
尽管兰斯的存在感已经强到即便被神术屏蔽依然能让人感觉到，但好歹不会让注视到他的人腿脚发软。
兰斯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对着士兵们挥手致意，甚至没有向指挥部报告的意思，而是急匆匆地赶往军营，目的地赫然是坎德尼斯所在的第二近卫兵团。
“坎德尼斯，我觉得有问题。”
这是他见到坎德尼斯后的第一句话。
第五百四十一章 深渊之门
两年的磨练，兰斯身上的青涩与急躁已经完全被消磨干净，取而代之的是沉稳与威严。他的眼神如鹰般锐利，龙行虎步的身躯平稳得仿佛跟大地融为一体。
且不论他刚刚身上没控制住的灵压，光是看到他的眼神，就知道他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在确认这一次的魔潮已经完全消灭后，兰斯却没有分毫放松，立刻找到了坎德尼斯密谈，而且开门第一句话就是【坎德尼斯，我觉得有问题】。
坎德尼斯吃惊地看着兰斯，不知道他为什么急匆匆地跑过来说这种话：“出现什么异常情况了吗？你跟元帅说过了吗？”
元帅自然指的是穆赫德，他统领破晓要塞的大小事宜，如果前线情况有变，兰斯理应最先报告穆赫德才对。可看兰斯这风风火火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从战场上走下后直接来找他了。
“一会儿我们一起去见，你得跟我走一趟。”兰斯快步走到坎德尼斯身旁，二话不说就拉起他的胳膊，“快快快！跟我去见元帅！”
如果不是兰斯的第一句话，坎德尼斯还以为兰斯这副架势是要弹劾自己：“你先说说怎么回事？”
菲菲跟在兰斯身边，正想开口解释，菲妮娅却从里屋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砂锅：“啊？不吃饭了吗？”
“啊这……”兰斯犹豫了一下，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眼那口砂锅，猛吸了一大口气，“先吃饭也不是不行……”
菲妮娅的手艺兰斯是知道的，虽然这口砂锅对于四个人而言有点少，但可以先垫垫肚子，等见完穆赫德再补一顿……
菲妮娅莞尔一笑，把砂锅放到餐桌上：“那我去拿餐具。”
见兰斯好像也没那么急，坎德尼斯顿时回过味来了：“不是深渊之门碎了？”
“如果深渊之门碎了，不用我提醒你都该知道。”兰斯瞪了坎德尼斯一眼，放开他的胳膊到桌旁坐下，“我要说的是——你上次去驻扎的时候，有没有感觉通道里面变宽了？”
坎德尼斯皱起眉头，细细回忆起来。
这两年里，一直都是他和兰斯换班驻扎深渊之门，那道门一直处于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监控中。大概每两个月，他和兰斯就会换一次班，但近卫军团更换更加频繁。
因为每一次深渊之门开始涌出魔物的时候，都会至少持续不断地喷涌四天。在这几天里，每分每秒都有魔物从深渊之门中挤出，降临世间。这种情况下的作战是高强度的，当值的近卫军团必须一天换两班才能保证充足的战斗力。
当然，这个换两班是大体量上的换两班，各个近卫军团内部还有一套四班倒的战斗轮值策略，这都是为了保证人民公正军以最好的状态对抗魔物。
“有扩大吗？”坎德尼斯皱着眉头，“我从没注意过，你是怎么发现的？”
兰斯满脸严肃：“直觉。”
坎德尼斯：“……我建议你给出点有意义的证据，不然我把你扔出去。”
兰斯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其实是我在清点魔物数量的时候发现的……”
“清点数量？什么清点？” 坎德尼斯满脸疑惑，但随即他就明白了过来，“哦哦，战斗结束后清点收获的时候是吧？不对啊，清点魔物和深渊之门变宽是怎么联系起来的？”
“怎么说呢……”兰斯犹豫了一下怎么描述这个现象，“最开始的时候我把魔物的尸体排起来数，从通道的一侧排到另一侧可排七十一头，这是一年前的数量——这次我排完，还是七十一头排满。”
坎德尼斯眯着眼，思索了一下：“所以呢？这不是没变……不对啊，魔物的体型有大有小，你就看数量的？”
“可是这一年里，魔物的个头在变大啊。”兰斯显然有一套他的理论，“我都明显感觉出来了，去年的魔物个头绝对没有今年的大。但是今年的个头大，却一样要七十一头才排满通道。”
兰斯这么一解释，坎德尼斯倒是认真考虑了起来。
确实，不仅仅是魔物的体型增大，就连领主级的魔物数量也在增多，甚至还出现了以前没有过的飞行物种。一年前深渊之门第一次涌出魔物的时候，平均下来一头魔物身高也就两米。但今年，普通魔物的体型已经明显比第一年大了一圈。
如果兰斯没数错，那岂不是深渊之门的直径在无声无息中扩张了不少面积？
坎德尼斯忽然又发现了奇怪的地方：“不对啊，你把魔物在通道里排一横排干什么？”
“我数数啊。”
坎德尼斯终于发现兰斯和自己办事流程的差别了：“……清点数量不是把魔物尸体运出去再清点的吗？”
“不一样。”兰斯满脸严肃地摇了摇头。
坎德尼斯皱起眉头，结合兰斯刚刚发现的异样，他把魔物尸体排成一排很可能也有不寻常的原因：“哪里不一样？”
“排一排，看起来更有成就感。”
“……”
菲菲已经非常熟练地掌握在这种时刻装傻的能力了，面对这绝对可以击沉坎德尼斯世界观的名场面，她选择沉默不言。
“吃饭了吃饭了。”就在这时，菲妮娅拿着餐具走了出来，在四个位置上摆好，随后开始分餐，“话说你们刚刚在说什么，感觉听起来很严肃。”
菲妮娅倒是没有多想，毕竟如果真的有大事，兰斯肯定第一个报告的是穆赫德元帅而不是坎德尼斯。
坎德尼斯沉吟片刻：“吃完饭我们先一起去一趟深渊之门——先调查清楚深渊之门究竟有没有扩张，具体扩张了多大。如果真的扩张了，那我们得想办法评估深渊之门扩张可能产生的影响。”
深渊之门的暴动越来越频繁，从最初的大半年一次，到现在的一个月两次，频率变化十分明显，而且魔物实力的提升也为他们敲响了警钟。
虽然破晓要塞是先知亲手设计并建造的，全国人民都对它有充足的信心，但其中的凶险只有他们知道。
诚然，破晓要塞把整个大陆的威胁都限制在了这一个地方，但这也意味着这一座要塞将要面对整个大陆级别的魔潮压力。
现在魔潮很明显处于上升期，谁也不知道魔潮究竟什么时候会抵达它的上限。
比如说这一次魔潮入侵，打了七天。
饭吃完，坎德尼斯与兰斯派警卫员通知穆赫德元帅他们将去深渊之门检查情况后，马不停蹄地赶往目的地。
深渊之门垂直于地面，是一道数百米深的天渊。可一旦进入深渊之门，重力方向就会发生改变，让他们变成沿着那条天渊的悬崖行走，使得天渊变成数百米长的洞窟。
魔物死亡之后，大部分躯体都会消散为魔能，要么被勇者的灵能净化，要么在世界的平衡机制下被净化，只会剩下一部分素材。
而这些素材的构成其实并不是纯粹的魔能，而是魔能在入侵秩序世界的时候依附的秩序物质载体——否则魔能无法凝聚为魔物。
这些魔物素材是共和国军部的重要锻造材料，尤其在经过痛苦长姊的净化后，有些素材甚至可以直接制作成武器或护甲。过去这些素材产自痛苦大迷宫，现在则主要产自深渊之门。
他们四人赶到的时候，大量的魔物素材正在被往外运送。那一辆辆大卡车上的魔物素材盖着油毡布，被粗绳子捆好。从布中探出的些许尖爪大小来看，这些魔物的体长至少有两米五。
“这次有多少魔物？”坎德尼斯这才想起来问兰斯这个问题。
“大概……谁知道呢？”兰斯惆怅地叹了一口气，“都堆满了，盖了一层又一层，没地方下脚，我们在尸体上战斗。”
坎德尼斯满腹疑惑，直到他站在天渊的入口向下眺望，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兰斯没有说谎，魔物的尸体都快溢出来了！
脚下的天渊像一根柱子的横截面，半圆形的通道有一半都被尸体掩盖。视线可及的地方，狰狞的魔物尸体比比皆是，离出口最近的已经只差不到一百米。
不到一百米的距离，对已经开始全速奔跑的魔物而言，也不过是三五秒的事。
实际上，他们围绕天渊出口建造的近地防御火力网是注定要伴随着魔潮的加剧而淘汰的设施。现在魔潮既然已经逼近到这个距离，下一次魔潮很有可能就会冲破第一道防线。
坎德尼斯愈发感到事情的严重性：“魔物领主有多少头？”
“反正我杀的领主级魔物不下两百头。”兰斯的表情愈发严肃，“洞口的这些速射炮以后可能就派不上用场了，威力太小，必须得重火炮才能对它们造成威胁。”
“两百多头？你确定？”坎德尼斯先是一愣，随后急吼吼地问道，“两百多头魔物领主？！”
“嗯，我都数着呢。”兰斯振振有词，“楚门欠我十万头魔物呢！我这多少年才杀了不到一万头！”
坎德尼斯看着兰斯，打量了他一遍：“这次的魔潮数量这么多，你怎么连个声都不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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