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无数个文明的历史告诉我们，一个有活力有底蕴的科学流派是不会被打压致死的，唯一能让它灭亡的只能是它自身存在的错误，导致它因为非正确性而逐渐被时代淘汰。”
“在之前的几百年里，教团一开始收集炼金术书籍可能是为了保存炼金术的传承。但到了后来逐渐变质，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发现收集来的炼金术书籍之间存在巨大的技术断层，很多技术无法实现；另一方面……可能就是我之后要说的那个结论了……”
“我推测，后魔导时代之前，有一场在战争中极为重要的意外，导致原本预定好的避难所失效，或者一场突如其来的变动导致本应进入这个避难所重建文明的人群集体死亡，所以最后躲进斯卡伊大陆这个避难所的人没有携带完整的科学体系。”
“没有完整的科学体系，或者说科学体系中出现重大断层，就意味着无法重建过去的工业体系。最初的那一代人没法补全那些技术断层，把知识传递到下一代；下一代也没有补完，再传递到下一代……”
“时间久了，最初的那批人所掌握的因为技术断层而无法实现的高级技术成为了无法辨证真伪的传说，甚至可能因为政治或谣传等因素出现误差，导致后人再也无法复制当年的科学成果。”
“这个结果会进一步导致人们对炼金术体系与科学体系的怀疑，再加上神术的兴盛，仅凭人力就可以掌握比当时能实现的炼金术与科技还要强大的力量。几百年……不，最多一百年，人们就会愈发觉得炼金术、机械科学、电子科学只是信口雌黄的骗子。”
“而他们的后代，也只能在口口相传中了解到古科技文明与古魔导文明的辉煌，而不知道那些消失的技术究竟是多么强大的根基。”
“而这，也是为什么明明古籍中可以找到对古科技时代与古魔导时代的描述，却找不到任何那个时代的遗迹的原因——斯卡伊大陆上的遗迹，都是后魔导时代建立的。”
楚门顿了顿，长舒了一口气。他刚刚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脑子里的信息又很乱，得缓缓。
“长姊，我说得对吗？”
痛苦长姊犹豫了半天，似乎是在回忆：“至少在后魔导时代那段的描述……是对的。在曙光纪元最初的那些年里，确实出现了你所说的这个现象。而姐姐因为不久后就发现了自己被污染，魔王又入侵了斯卡伊大陆，所以不得不离开这里，只留下了我们。”
楚门长叹一声，心里的感觉无法描述。
他没有接触过后魔导时代以前的战争，只能想象那场战争的惨烈。
几代人拼光了血，就是为了让后代不再流血。他们生于微末之芒的时代，却要开辟一个拥有曙光的纪元。
但人类终究是短命种，没有亲生经历过切身的痛，就无法懂得奋六世之余烈的悲壮。
斯卡伊大陆的生活相较于曙光纪元之前太过美好，甚至足以让人类建立起昌盛数百年的帝国。
人们靠着女神的遗泽，顺利地渡过一次又一次危机。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巩固的上层政权掌握了话语权，每一次对于底层人民而言的危机，对于他们而言都不过是死几个无关紧要的平民就可以度过的阵痛。
一方面是代价低廉，另一方面则是掌握了话语权的人们意识到这是一场必败无疑的战争。
怎么赢啊？他们的神明都死了，领土都失去了。人类最强大的时候尚且无法战胜魔王，现在弱小了，就能打赢吗？与其把残存的资源投入战争这个无底洞，不如拿来大家乐呵乐呵，快快乐乐地过完最后一段时光。
因此，不知从何时起，魔王不再是今天就能杀光全人类的威胁，而是“反正只要不在我这一代灭亡就行”的慢性毒药。
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
也许每一个坠入深渊的人，都曾是攀登者。漫长的攀爬耗光了他们的气力，流尽了他们的赤诚，留下一副只剩下目的的躯壳。
目的虽然是不变的，但道路却有千万条。而最初攀登的人们，也许并不只是想抵达那个目标，而是一定要沿着这条道路抵达那个目标。
教团背叛的不是别人，恰恰是曾经那个眼里有光的自己，是曾经那些拉着自己向上攀登的先行者。
……
“法则链条装好了吗？”楚门问了一句。
“快了快了。”痛苦长姊的声音十分平静，“我需要些时间圈定范围。”
楚门长舒了一口气，最开始他意识到教团这一次现身是要杀他的时候，心里是不以为然的。以他的神境通，只要他想跑，没有人拦得住他。大不了就往心灵之海里一钻，让他们找去呗！
可万万没想到，教团这次绑架了整个人类。
确实，反恐部队可能比罪犯要强很多，但罪犯手里一旦有人质，那性质就变了。
除非反恐部队的名字是阿尔法。
“回到我之前说了一半的那个结论吧……”楚门盘腿坐下，观察着这颗巨大的法则球，“长姊，我有一个缺乏根据的猜测……教团是从什么时候变了的？它内部的变化，究竟是岁月的侵蚀……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痛苦长姊因为楚门的这句话而警觉了起来：“你的意思是魔王的侵蚀？”
“有两点——”楚门的双手举起，在空中张开，尔后左手握紧，“第一，已知阿赖耶离开了斯卡伊大陆这个庇护所，原因是受到了魔王的污染，而且创世女神留下的世界权柄不知所踪，大概率是被她带走——可能是因为世界权柄也受到了污染。”
“你关于女神后手的记忆消失了，教团那边很有可能也一样。他们只知道手里有东西可以调动心灵之海的力量——对了他们管心灵之海叫做天国——却不知道这个力量是拼死一搏用的，会把人类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不认为熵增魔王有能力抹去你作为世界管理机关的记忆，抹去你记忆的只可能是阿赖耶。但她为什么这么做……理由是什么？她担心你有朝一日成为魔王后，反而会成为斯卡伊世界最大的威胁？”
“并不，也许她意识到了，创世女神创造的这些从神作为秩序侧的一员，本身也是加大混乱与秩序不平衡现象的砝码。”
“当然，我不是说你们该消失，而是解释一下当时的现象——现在我们有别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而且你们的死也无法终止这个不平衡的现象——真正能终结这场千年战争的根源，还是在如何把混乱与秩序的平衡调整回应有的水平上。”
“女神确实是创造了世界，但就像人类创造了车一样，车该坏还是得坏，驾驶的时候如果出了车祸照样会威胁到驾驶员的性命。”
“魔王必然没有删除四柱神的记忆的能力，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只能是阿赖耶。不过这究竟是她清醒时做的，还是成为魔王后做的，还未可知。”
随后，楚门握紧右手：“第二点，我怀疑教团早在数百年前，开始变质的时候，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被魔王侵蚀了。在之后的数百年里，教团的所作所为看似在稳定大陆的局势，实际上却都是以削弱人类力量为代价的。如果教团的传承完整，至少他们知道真正的威胁从何而来，他们就不会竭泽而渔。”
楚门顿了顿，觉得自己的上句话可能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过从理性的方面来讲，教团制造勇者的方式十分高效，这确实是末世求生最重要的基本法则。但让我怀疑的地方，是他们似乎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消灭魔王上面，却没有想过如何阻止魔王的污染。”
“最直观的一点，就是四柱神已经成为了人们口中的邪神。人们消灭邪神是理所当然的，教团从一开始就把你放到了敌人的位置，把你当作潜在敌人提防。”
“这就像一艘船着火了，教团想的办法是如何更高效率地把着火的部位切除扔掉，却没想过如何阻止火情或预防火情。”
“这对于一个统领全世界的组织而言格局不够大，思想方向有大问题，很难让人相信他们的纯洁性。”
“所以我才怀疑教团其实早就从内部被魔王侵蚀了，现在的教团是魔王的走狗，在试图用慢性死亡的方式消灭人类。”
“除此之外的证据，就是真理密修会很可能是教团秘密成立的。这个以收集真理为目的建立的魔法师组织……怎么说呢……就跟教团的其它手段一样，都是用人类的血换取作战的力量，乍一看确实没问题，甚至还得夸一句他们很有血性……”
“但最大的矛盾点，就在于大量使用真理投射会加剧心灵之海稳定器的离散状态。换句话说，他们收集得越多，心灵之海稳定器就越不稳定。”
楚门高举的双手已经同时握拳：“组合拳，防无可防。因此无论教团是真的被侵蚀了，还是想拯救世界却用错了方法，我都必须消灭他们。”
“依靠割自己的肉砸退敌人的办法已经在上千年的时光里证明了它不好用，但教团还是在用这个办法……顶多就是花样多了点。”
“人类需要一个新的纪元。”
第四百八十八章 教皇迷因
“我可以说话了吗？”痛苦长姊露在外面的触手小心翼翼地摆了摆，“教皇没有被污染——如果心灵之海出现污染，我绝对是第一个发现的，不可能有污染能逃过我的感知。”
楚门的脸都僵了。
“我也希望是这样。”楚门小声嘀咕着，“但教皇的问题实在太大了，我也只是提出一个方向，并不一定真的是被污染了。”
但楚门还有一句话没说：如果教皇不是被污染了，那问题更大。
——有没有一种可能，教皇依旧非常坚定地信仰着女神，而在他的领导下,教团所做的一切也都符合女神的预期？
楚门觉得自己的猜测有点可笑，但刨除一切不可能的答案，剩下的那个答案哪怕再离谱，只要有可能性，那它就是唯一真相。
如果真是这样，那问题可就太大了……
“等等！”话音刚落，楚门忽然间毫无预兆地叫停，他刚刚好像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你刚刚说，除了我之外没有人来过心灵之海？你确定？”
“心灵之海归我管的，有没有意识体进入我自然知道。”痛苦长姊的语气中满是自信，“这一点我的百分百保证的！而且斯卡伊的人都有提前预设好的心灵锁，外来污染是无法在短时间内更改他们的意识的！”
楚门试探着追问，想看看痛苦长姊的信心到底是不是真的：“你确定，一点漏人的可能性都没有？”
“绝对确定！”痛苦长姊的回答十分坚决，“斯卡依大陆全人类的心灵之岛都处于我的监控下，而且心灵之海本来就是禁止人类自我意识进入的，自古以来就没有任何人类有进入心灵之海的权限！即便进入了，也会第一时间被我发现，因为监控心灵之海是否有异物进入是我诞生时就被写入的能力！”
楚门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刚进入心灵之海，痛苦虎鲸就浮现在自己眼前……
但这也意味着，一个细思极恐的问题愈发严峻。
“那问题来了……教皇所进入的天国……究竟是他妈什么地方？”
就在此时，心灵之海稳定器忽然停滞，原本缓缓转动的法则链条像是卡住了一样顿住。还没等楚门问出声，痛苦长姊快乐的水母头就从法则链条里急匆匆地钻了出来。
“搞定了！适配性很高！法则马上就要开始进行修正了——你刚才说什么？”
楚门看了看陡然停机后又开始缓缓转动的稳定器，总觉得自己在看一台齿轮生锈转动卡顿的机器。
“教团的人说，教皇可以进入天国，所以我才问你有没有除了我之外的人进入心灵之海……”
痛苦长姊顿了顿，仿佛在回忆些什么：“很久以前是有的，但并不是进入心灵之海。历代教皇都拥有把自己想传达的信息通过自己的心灵之岛传递进心灵之海的能力，很久以前我们偶尔会说说话，讨论战略……但自从上一次魔王战争结束后，历代教皇就很少出声了……”
“越来越少吗……”楚门低声念叨着，“不是本体进入，只是声音传播？”
确实有传言说历代教皇都有心灵通话的能力……这确实跟已知的情报对得上。
他大概明白痛苦长姊是什么意思了，绝大多数人类都没有直接让自己的意识体进入心灵之海的能力，因为进入心灵之海的危险性其实比迷失在回忆迷宫还要高。
心灵之海由纯粹的高凝聚灵能组成，任何一个意识体接触到纯度这么高的灵能都会被腐蚀。进入心灵之海，无异于跳进一池王水，本身实力不够强大或不具备某些特殊性的人根本无法在这里生存。
唯有像楚门这种本心已经坚定，自己的灵能足够抵挡心灵之海侵蚀的人，才可以意识体进入心灵之海。
“近一百年里，教皇没有再跟我说过话。”
痛苦长姊的话语如同一颗重磅炸弹，让楚门诧异侧目：“你没有主动跟他说话吗？”
痛苦长姊摆了摆触手：“我试过，没有回应。”
听闻此言，楚门的表情更加严肃，甚至有些急切：“连对话都没有了？”
“嗯。”痛苦长姊的回答十分肯定，“一句话也没有。不过我近百年的情况你也知道……”
痛苦长姊的声音越说越小，好像很是心虚：“我以为大家基本上都放弃了，就等着最后一次魔王降临……既然人类都放弃抵抗了，那我做什么都没有用……因为我是四柱神里唯一一个在物质界没有实际作战能力的……”
楚门揉了揉自己发疼的太阳穴，觉得脑仁儿在疼。
他怎么忘了，斯卡依大陆的情况早就不容乐观，在自己出现之前，四柱神和教团都在摆烂。
只有当自己出现，表明自己有办法对抗魔王后，痛苦长姊才重新振作起来。
但这百年里教团没有像过去一样跟痛苦长姊交流，疑点就愈发清晰起来。
“究竟是他们不想交流，还是他们以为自己其实已经交流了？”
“长姊，结合刚刚这些情况，我有一个大胆的假设。”
“假设，教皇时至今日，依旧坚定地信仰并遵守着女神的指引呢？”
痛苦长姊的水母头上出现了两道如同皱眉般的褶皱：“怎么可能！姐姐已经……”
她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下了，触手毫不借力地在心灵之海中随洋流飘荡。
心灵之海沉默着，仿佛在等待痛苦长姊说出那个答案。
“对啊，假设他是按照【女神】说的去做的呢。”
楚门低声说道。
“教皇所抵达的天国是什么地方？当然是女神所在之处，即是天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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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心灵之海的少许逸散，楚门的身影从空气中缓缓浮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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