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暗号对过了，教礼也对过了，都没有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两个人已经死了。
楚门沉默了两秒，缓缓抬起手，在胸膛上重锤：“……尔后于余烬中重生。”
两个幽灵顿时放下心来：“是自己人！先知大人，我们有重要情报，乔玛丽亚的贵族似乎跟教团谈好了条件，教团会派人把他们接到圣马林。到时候会有大量的教团军队抵达乔玛丽亚！”
楚门张了张嘴，没忍心告诉他们自己已经知道这个情报了。
“我知道了，很重要的情报。”楚门轻声说着，虚握着那两个幽灵的手，“你们……怎么死的？又怎么被这个魙抓住的？”
两个幽灵对楚门并没有排斥心，反而争先恐后地说了起来：“我们都是皇宫的侍从，平民。皇室都死绝了以后，我们的薪水没人给发了，所以皇宫侍从们平日里都会偷点皇宫里的东西出去卖，即便碰面了也不说话。”
“所以我们就考虑把皇宫当成我们两个的情报交接地点，我负责搜集情报，他负责向皇宫外传递。”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有一个流言开始传播，说是皇宫里有鬼。我们还以为是谁怕有人发现自己偷东西而散播的谣言，所以就没在意。可是有一天，我们真的叫鬼给缠上了……”
“就是他？”楚门举起手，把那个被捕获的魙展示了一下，“你们认得他吗？”
两个怨灵的脸上浮现出害怕的神色，拼命地点头：“我们也是死了以后才知道是他杀了我们——他是罗曼帝国的先皇，上一任罗曼大帝！”
楚门的眉毛挑了起来，不动声色地与莉莉丝对视一眼。
言下之意，便是问莉莉丝对此是否知情。
莉莉丝摇了摇头：“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未曾听说过。根据我所知道的情报，上一任罗曼大帝是病逝的，后来也没有类似于现在这种情况的传言。”
楚门觉得这个情况值得深思。
一直以来，楚门都认为自己有莉莉丝这个九周目速通玩家，对斯卡伊大陆这个副本的熟悉程度应该无人能及。可最近的一件件怪事背后的真相，却让他意识到自己其实并没有真正了解斯卡伊大陆。
他做了很多农民运动的调研，调查了南方诸领的特产，调查了斯卡伊大陆的整体生产力水平——但他没法调查皇室密辛，更没法调查教团内幕。
这些东西不是路上的石头随便就可以捡起来的，更不是社会生产力那样可以通过计算和实地考察得出结果的。
所谓秘密，就是秘而不宣，却又关乎许多重要历史进程的东西。
楚门觉得他了解的秘密已经够多了，他了解了当年魔王战争的真相，了解了勇者究竟是从何而来，也了解了女神的消失和教团的称雄之间究竟有何关联。
但世界很复杂，不是像游戏里那样仅凭一面之词就能透彻世界观的存在。它每时每刻都在不同的地方发生不同的故事，每一个故事的背后都有可能隐藏着影响整个大局的契机。
就比如说现在，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兽面武士对教团的意义何在。但教团愿意派军队来接收这些已经没有用的贵族作为掩护，实则来皇宫里抓捕前朝皇帝的灵魂，背后必定有值得这样付出的理由。
但教团不是可以用晋升仪式批量生产近战职介者吗？那么兽面武士对他们的作用就微乎其微了才是……
楚门决定先从这两个幽灵身上问出点东西来：“他都让你们干什么了？”
“他让我们去吓唬人，然后杀掉……”托比的幽灵迟疑了一下，眼中的愧疚之色溢于言表，“我们被他奴役的时候无法反抗他的命令，他已经让我们已经杀了很多人了……”
楚门点了点头：“除此之外呢？”
“我们想办法打听到了先皇变成这个样子的内幕，很有可能是与教团有关，但我们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杜兰达的灵魂急忙把已知的情报说出来，“他以灵魂为食，这一任皇帝经常从监狱里带死囚在皇宫外斩首，当时我都不知道是为什么，死了之后才知道……”
“吞噬灵魂……”楚门看了一眼手上的灵能球，这话并不假，“死了之后……罗曼皇室全灭后，他就在皇宫里杀人进食？”
“是！”两个地下联络人立刻点头，“从我们被他奴役开始，加上我们一共杀了二十四个，好像他不吞噬灵魂就活不下去。”
楚门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对了，你们最近有见过兽面武士吗？”
两个幽灵很仔细地回忆了一会儿，不约而同地摇起了头：“没有，我们哪能见得到那种人物……活着的时候没见到，死了照样见不到。”
明明都死了，这两个家伙居然还有点乐天，居然还拿自己开起了玩笑。
楚门终于问到了较为沉重且现实的问题：“你们有什么遗言吗？”
两个幽灵沉默了一会儿，试探性地问道：“那个……您有没有什么复活术之类的……”
“如果你们的身体还活着，我可以试着把你们的灵魂按回去，但成功率很低，而且你们的状态将更倾向于活尸，是一种亡灵构造物。”楚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般来说，一个灵魂会在七天内消散。而你们现在失去了供给你们能量的魙，时间一到，自然就会消散。当然，我也可以给你们现场超度，帮助你们更快地到达天国。”
“当然，我也可以让你们一直保持灵魂状态，但你们终生无法进食，无法像正常人一样活动。上天国，或是成为灵魂体，你们自己选择。”
面对这两个即便死了都想着为公正教会传递情报的地下联络人，楚门并不想藏着掖着，而是把所有已知的选项告诉他们，让他们自己选。
“啊这……”托比挠了挠头，“那算了吧……我们的尸体都已经烂了……如果我们保持灵魂状态，是不是也得吃灵魂才能活着？”
楚门有些于心不忍，他思考了一会儿：“我可以把我的力量分给你们，或者你们依靠公正教会祈祷所产生的愿力活着。”
“啊这……我们就是问问，死了也就死了，死人不能成为活人的拖累。”杜兰达犹豫了一下，并不想依靠吞吃先知的灵魂活着，“但我爸妈已经去世了，托比的爸妈还活着……您可不可以……就是……派人照顾他的父母？”
楚门静静地看着这两个地下联络人的灵魂，有些说不出话来。
在自己触摸不到的地方，有数不尽的地下联络人像这样死去。即便他们已经死了，在确认过身份后，想的第一件事依旧是传递情报。
“留下你们的名字和住址，还有托比父母的住址。”楚门轻叹一声，“所有为了伟大的事业而牺牲的战士，我们都不会让他们的家人寒心。”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托比腼腆地笑了笑：“先知大人，我们可以上天国吗？”
莉莉丝的视线偏移开，似乎不忍心听到接下来的对话。
楚门握着托比的手：“如果连你们都无法上天国，就没有人能上天国了。”
托比犹豫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可我们还是杀了人。”
“那不怪你们，即便被恶灵奴役，你们依旧忠诚地完成了联络人的使命。”楚门轻声说着，“你们给出的情报很重要，会挽救我们数不尽的战士。”
杜兰达忽然问道：“先知大人，您所说的美好的世界，真的会来吗？”
楚门的手顿了一下。
他看着代表了幽灵双眼的那两簇火苗，仿佛真的看到了那个侍从的眼神。
是自己的错觉吗？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注意过公正教会人的眼神了。
他们的眼神是那样炽烈，一如既往。而楚门已经看习惯，不觉得这种仿佛燃烧着什么的眼神有何稀奇。
他已经习惯了牺牲，这是为了大义不可避免的牺牲。从理性的角度来讲，这条由牺牲铺就的道路是斯卡伊大陆唯一能通往完美结局的途径。
可他面对着这炽热的眼神，却忽然感到愧疚。他的手好像是脏的，不配握住这样炽热而又纯净的灵魂。
楚门握着杜兰达的手：“它已经来了，同志。在神许之城，在白枫领，在齐格领；白马草原，勘吉斯领……没有贵族的社会正在一天一天扩大。”
“先知，以后出生的孩子，是不是每个人都能识字，然后还不用交那么重的税了？”
“……对。”
“先知，我们已经死了，但有更多同志可以活下来，对吧？”
“是，你们的情报非常重要。”
“以后再也没有贵族敢欺负平民了，对吧？”
“……是！”
“您说的，我信。”杜兰达低声笑道，“那乔玛丽亚是不是也快了？还有多久？”
楚门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决然：“这个月。”
这句话引得莉莉丝侧目，这个时间比楚门原本的计划早了一个月。
“这个月，我们就解放乔玛丽亚。”
“那些想要撇下平民逃跑的贵族，一个都跑不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 组织不会忘记你们
那两个联络人的幽灵在楚门的帮助下散去，回归为最原初的相，飘散在了世间。
过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回归人类的心灵之海。
莉莉丝轻声问道：“改变主意了？”
她问的自然是不打算把贵族放回圣马林这件事，刚刚楚门说了要在一个月之内解放乔玛丽亚，那他就一定会做到。
楚门从不食言。
“嗯，我突然发现，其实把这些贵族在这里留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楚门轻飘飘地说道，“虽然之前把那两个神职人员放走了，但我可没说允许他们出城。”
“我原本的想法是他们无论逃到哪里都跑不掉。与其现在就抓住他们，把人力消耗在审判上，不如把都留到最后一起抓了。斯卡伊大陆也就这么大点地方，他们能跑到哪去？”
“更何况如果我们没有出现，他们本来也应该跟着教团的人一起逃跑。如果我们现在就把他们抓了，人民公正军干什么？公正教会干什么？”
“自己动手捕捉到的猎物才香，而且我们现阶段的目的是塑造人民的自信心与改变他们的信仰。如果我们把什么都弄好了摆到他们嘴边，不就本末倒置了吗？”
“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这世间有更多的人希望他们现在就得到审判。”
莉莉丝蹦蹦跳跳地跟上楚门：“那你现在打算干什么？我先提醒你一下，那两个神职人员吓破了胆，很有可能现在就在各个贵族的宅邸里通风报信呢。”
“我知道，但他们就算抛下贵族现在往外逃也需要时间。”楚门拉住莉莉丝的手，闲庭信步，“首先，我们去见一下当地的联络人，然后我们把路拦住。”
……
身形一闪，两人便来到了皇宫的最顶端，俯瞰着这座雄踞中土数百年的皇城。
富丽堂皇，万都之都。即便是在战争期间，这座城市依旧沉稳而厚重。无论是历史与文化的沉淀，还是繁荣的经济，都让它在战火中依旧和平如旧。
“第九街区……应该是这个方向吧，以皇宫和那个高塔为中线，偏右一些，七千米左右。”
“乔玛丽亚的联络人代号叫裁纸匠，我去拜访一下吧。”
莉猫猫乖巧地趴在楚门肩膀上，盯着地图双眼一眨不眨：“那什么时候审问那个先皇？”
“先跟裁纸匠把消息传递过的。”
乔玛丽亚的魔法师军团依旧在忠诚地坚守着自己的岗位，时刻监控不明飞行物体与魔法痕迹。可是对于他们来说，楚门和莉莉丝的等级高到只能看到一个骷髅头的程度，根本发现不了这两个怪物。
轻松地跨过两个街区，楚门来到了乔玛丽亚最大的暗巷，第九街区。
在斯卡伊大陆，无论多么雄伟的城市，里面一定都至少有一处贫民区。里面住着整个城市最底层的人民，他们出卖自己的身体和劳动力过活，一旦过了年轻力壮的岁数，就得找个地方安静地死去。
因为城里是不允许随便在街上死亡的，死者的亲人会被罚款，没钱交罚款的会被降格为奴隶。若是没有亲人在世的……就当倒霉，他们的尸体会被扔出城，曝尸荒野。
没有坟，就无法上天堂——这是教团一直以来宣扬的理念。并且所有的墓地都归教团控制，教团从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控制着人民，从出生到死亡。
一进入街区，楚门就感觉到了数道在暗处盯着自己的视线。
作为乔玛丽亚中最大的公正教会地下联络点，第九街区日夜都有人值岗，这很正常。否则，他们又怎么可能在乔玛丽亚立足？
楚门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穿着不太合适，虽然不是什么一看就雍容华贵的装扮，可他这身太干净了，一看就不是第九街区的人。
不过这个时候，引人注目也好。
第九街区有个好处——作为城里最脏乱差的地区，连巡逻队都不愿意往这走。先别提臭烘烘的环境问题，这儿的穷鬼榨不出油水啊！
但这也给公正教会的行动提供了便利，楚门不动声色地在胸前行了一个公正教会的教礼，然后用手指在墙上画了一个地下联络人常用的联络符号，便光明正大地离开了。
他们没离开多久，那几双暗中窥视的眼睛就窜了出来，检查过楚门画下的暗号后，小声嘀咕了几句，立刻有人遁入黑暗，其他人跟着楚门摸了过去。
不多时，楚门就感觉到那几个人跟上了自己，干脆站在巷子里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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