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今天要讨论什么？”为了转移尴尬，楚门在对杜林问好后便转移了话题。
“报纸的内容。”莉莉丝歪着头想了想，“之前你不是说要打舆论战争吗？所以我就定了这个日程。”
“报纸没用，顶多只能用在我们自己的领地。”楚门思考了几秒，却否定了莉莉丝的想法，“中土农民不识字，我们要用画，简单易懂的画。”
莉莉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明白了，但投放方式？”
“攻城的时候用大炮打进城里。”楚门咬了一口蛋，“平时在农村分发。”
“这……”莉莉丝稍显为难，“前面这个还好，后面这个……我跟你说过现在的情况，中土的平民们不认的，我们的人也渗透不进去。”
确实，在中土贵族一口咬定南方出现的是魔王而非先知后，民间风评正在逐步扭转。
“我不信。”楚门给出了预料之外的回答，“莉莉丝，有一个效应叫做沉默的大多数。即在一个行动体中，公然表达自己意见的是少数人，大多数人都是沉默的。”
“你在中土以先知的名义活动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场演讲，你也说过你获得了许多支持。这些东西是不会消失的，它们一旦存在就不会轻易消失。”
“莉莉丝，你的努力绝不会是无用功，哪怕往水里扔石头都能听个响呢。”
“人们沉默，是因为他们意识到他们的发言无用，也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的抗争无用。”
“他们渴望一个领导者，就像羊群需要一个领头羊。这个时候，站出来发表意见的人，往往就会成为这个领导者。”
“但实际上，这个站出来的人往往就是贵族的发声筒，他们发表的都是贵族的意见。正是民众的沉默让他们察觉到了危险，所以才试图用自己的声音充斥社会。”
“他们的声音越大，就说明他们越心虚。”
楚门用三十三重天丰富的社会理论解析着中土的社会现象，试图说明平民不一定都会反对南方的军队。
“不，实际上我们遇到了很多阻力。”莉莉丝面带忧愁之色，看起来是想起了一些不太开心的事，“即便是在解放丹迪领的时候，我们也同样遭遇了诸多来自平民方面的阻力。他们禁止我们进入村庄，甚至不惜以武力相逼。”
“他们会给贵族通风报信，会把我们的战士骗进埋伏圈，会杀死我们的伤兵，夺走伤兵的武器。”
莉莉丝的声音低低的：“若是以前，我不会在乎这个，因为我的军队大多由非人组成。那个时候对于这种刁民，杀了就行了，而且我也公开承认自己魔王的身份，做这种事并无不可。但这次不行，这次我必须扮演好先知这个角色，我得让人们由心而发地接受我们。”
楚门的食指敲了敲桌子，捕捉到了莉莉丝的失误：“莉莉丝，你犯了一个很常见，几乎每个人都会犯一遍的错误。”
“我们的敌人，不止在贵族中。甚至可以说，我们在思想上的敌人其实并不是贵族和教团。”
“而是一种成分复杂，包含了部分贵族、部分神职人员和部分平民的团体。”
“我们不能以简单的阶级来界定敌我，我们必须明白，平民阶级中有我们的朋友，也有我们的敌人——同样的道理放到贵族阶级和神职人员团体中也适用。”
“因为啊……总有人想借助一切机会向上爬，哪怕用的是他亲妈的骨灰。”
楚门用餐具沾上酱，在盘子上画出三个圈，示意三个阶层。
“这种人存在于所有阶层——假如说把人类社会比作一个森林，那贵族就是豺狼，教团就是虎豹，平民自然就是被吃的小白兔。”
楚门用酱把代表着小白兔的圈从中分为两半：“小白兔就善良吗？不见得吧。小白兔也有恶毒的小白兔和善良的小白兔之分。只不过小白兔碍于自身力量有限，无论是行善还是作恶，都掀不起什么波澜。”
接着，楚门把代表者虎豹豺狼的圈抹掉，只留下代表兔子的圈：“假如你消灭虎豹豺狼，把所有的小白兔都保护起来，就相当于把恶毒的兔子和善良的兔子圈在一起。在没有了外在力量的威胁之后，恶毒的兔子就会原形毕露。”
“它们会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条件，去欺压那些善良的兔子，从善良的兔子口中夺取食物，命令善良的兔子去给它们摘草。”
楚门最终把代表着兔子的酱圈彻底划开，分成了两个酱圈：“终有一天，它们会长出尖牙利爪，成为下一代虎豹豺狼。”
楚门清了清嗓子，看着认真听讲的莉莉丝，继续解释。
“那么我们的敌人究竟是什么，具备怎样的特征？”
“第一，他们具备反对社会进步，反对社会变革的特征。他们可以是个体，也可以是团体。而他们反对社会进步的原因，在于第二点。”
“第二，他们会通过私人占有的制度来剥削人。这些人会鼓吹私有化，通过资本的垄断去夺取被垄断者的劳动的自由。哪怕是在神许之城，也要小心有这样的人出现，因为他们最擅长将丑恶的东西打扮成漂亮的东西，以欺骗人民。”
莉莉丝撑着下巴，出神地望着楚门，双眼一眨不眨。
“第三，这类人擅长，并且尤为喜欢利用或创造各种条件来为自己牟利，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行为是否会伤害到整个社会的稳定和绝大多数人。在灾年，他们会囤粮哄抬价格；在平稳年间，他们会骗会说谎，去炒作某件商品的价格，使其价格远超它的实际使用价值。”
莉莉丝的眉毛一挑：“商人？”
楚门点了点头，对莉莉丝的反应速度十分满意：“商人只是其中一种，但也并不是所有商人都是这种人。简而言之，这类人会以扩充自己掌握的资源为最终目的，不计他人代价地行使手段。如果出卖自己的国家能让他的资产翻上三倍，那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楚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喝了口牛奶润润嗓子：“这些人，不仅仅存在于中土，也一定存在于神许之城治下的土地；同样，他们不仅仅存在于贵族中，也存在于广大平民之中。”
“我之所以对你讲这些，就是为了解答你刚刚的问题——每一个平民都反对你的吗？不，只是其中的这部分人在反对，而且他们还会蛊惑其它平民，跟他们一起反对我们。”
说到这里，楚门顿了顿，看看莉莉丝有没有听懂。
莉莉丝眨了眨眼：“可是我知道啊……但目前我没有解决办法。为了维持住先知的形象，很多手段我没法使用。若是我命令士兵屠杀反抗我们的平民，恰恰就中了中土贵族的圈套。他们会不遗余力地宣传我们屠杀平民的事情，让更多的平民因为恐惧而抗拒我们。”
“可以使用，只是需要一些小技巧。”楚门笑了笑，丝毫不意外于莉莉丝能意识到这一点，“把我刚才说的写成册子，先教会我们的人民。首先让我们的人民学会分辨这种人，那他们在战斗的时候就不会手软。”
“拿下领地，继续传播小册子，改造人们的思想，指出群众里的害群之马。”
“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传播这种思想，让人们意识到他们真正的敌人其实就在身边，而不仅仅是贵族。”
“同时，人们也会意识到，他们的敌人其实不仅仅是贵族，还有很多跟他们力量差不多的家伙在背地里跟贵族一条心，偷偷使坏。”
“然后，人民自己就会除掉他们。”
“我们有我们的战场，人民有人民的战场。无论我多强大，也不可能帮不孕不育的邻居生孩子——哎别打！我就是打个比方！”
莉莉丝气鼓鼓地改打为揉：“帮邻居生孩子？嗯？哪个邻居，拎出来我瞅瞅？”
楚门避重就轻，做了一个简短的总结：“思潮，不是我的一言堂。我们的方针是教化万民，用无数双眼睛代替我们的眼睛。我们可以解决那些强大却数量稀少的威胁，却解决不了多如牛毛遍地都是的细枝末节。”
“所以，我们现在的方针就出来了：把我刚才说的东西传播出去。”
莉莉丝沉默了片刻，忽然间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曾与中土的许多平民做过约定……一个口头约定，是我演讲的重要组成部分。”
“我要求在我与贵族们打口水仗的时候保持沉默，这样贵族们就会意识到平民们站在我这一边，却又没有理由对平民发难。”
莉莉丝心烦意乱地用叉子捅着华夫饼：“也许……你刚才说的【沉默的大多数】就是答案.因为我太久没在中土出现，我又要求他们沉默，所以先知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正在逐渐模糊。”
楚门：“……”
合着你是一脚踩进自己挖的坑里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一股熟悉的尤桑
吃完早饭，楚门带着莉猫猫向市政厅走去。既然决定要打，那就得打得漂亮，打出战无不胜的气势。
可刚出门没多远，楚门就迎面碰上了一个老熟人。
“好久不见，先知大人。”苏塔丽嬷嬷对着楚门微微鞠躬，“别来无恙？”
楚门还没来得及答话，却感觉到莉猫猫的身体一僵，险些从他肩膀上掉下来。
楚门有些奇怪，但没有表现出来：“嗯，你这是要去哪？”
“只是在城中走动，一会儿要去学校上课。”苏塔丽依旧闭着眼，脸上的微笑都与六年前一模一样。
只是六年过去，她苍老了一些。若说以前还是一个气质温婉稳重的中年人，现在已经有慈祥的老人的样子了。
反倒是莉猫猫警觉了起来，她不动声色地用爪子抠了抠楚门的后颈肉：“不对劲啊……我跟她前几天才见过，这几年也经常见——她和尤桑都已经住在神许之城了。”
听闻此言，楚门愣了一下，心念电转，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不不不，应该不至于。就连他的警卫托马斯都没看出莉莉丝假扮的先知跟他的区别，苏塔丽怎么会看出来？
然而下一秒，苏塔丽就打破了楚门的幻想：“您离开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消息，今天看到您回到了神许之城，老身感到十分振奋。”
明牌了。
始料未及的变化让楚门猝不及防，苏塔丽几乎就是在跳脸告诉他，她知道这六年里的先知其实是莉莉丝。
甚至都有可能知道这六年里扮演先知的人正趴在楚门的肩头……
但楚门仅仅是顿了顿，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还要去开会，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苏塔丽微微颔首，似乎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在楚门与她错身而过的时候，忽然补上了一句话。
“尤桑见到您回来了，一定非常开心……但您在见到他之后，还请做好心理准备。”
楚门的脚步一顿：“我知道了。”
保持着原本的步频继续向市政厅走去，楚门与莉莉丝开始在灵能桥梁里讨论此事。
【你觉得苏塔丽知道你是你而不是我？】
【她不都明牌了吗？】莉猫猫趴在楚门的肩头，时不时地回头望一眼苏塔丽离开的方向，【我……我可不知道她知道我不是你……】
【会不会是先生告诉她的？】楚门迟疑了一下，又否定了这个可能性，【不，如果是先生告诉她的，她应该不能一眼看出来先知换回去了……吧。】
就在此时，身后的脚步声响起，苏塔丽嬷嬷居然折了回来，跟在楚门身后。
“有什么事吗？”楚门停下和莉莉丝的低语，微笑着转头问道。
苏塔丽十分坦然地回答：“没有，只是走反了，我们本就应该顺路。”
这目的性太明显了，楚门都不好意思点破。
这样，三人同行，向市中心的方向走去。
苏塔丽的声音中带着平和的恭敬：“先知大人，老身可否知道您这六年去做什么了，为何了无音讯？”
楚门微微一笑，忖度着苏塔丽的心思：“你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
“圣言修女可以用心眼查看万物的本质。”苏塔丽倒是坦坦荡荡，毫不避讳，“从一开始，老身就知道是魔女冕下代替您出面了六年。”
“那你为什么不问？”楚门目视前方，心中却在思索着苏塔丽问这些话所为何意。
“先知所为，自有先知的道理。更何况魔女冕下与您相交莫逆，又是共同建立了神许之城，老身相信她不会做出危害圣地之事。”苏塔丽居然替楚门想了一个解释，“老身虽然也很好奇，但也明白有些事不该询问。”
楚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静静地行走。
苏塔丽修女的声音依旧不急不缓，甚至还对莉猫猫颔首致意：“老身并无其它意思，只是许久未见到先知，一时之间有些激动。”
楚门叹了一口气，借着刚刚争取来的时间想出了一个万能解释：“六年前……你知道六年前发生了什么吗？”
苏塔丽修女的脚步暂缓，似有些迟疑：“这个……方便在这里说吗？”
楚门看了看周围，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人较多的街道，再说话有被旁人听到的风险。
“我一会要去开个会，”楚门踌躇了一下，“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在忙完你的事情之后来一趟市政厅，我可以跟你详细说一说。”
苏塔丽颔首默认，在路口与楚门告别后，向中学的方向走去。
苏塔丽嬷嬷一走，莉猫猫立刻激动了起来，在灵能桥梁中叫嚷着：【你又在盘算什么好玩的？】
楚门神色微妙地咳嗽了两声：【什么叫盘算？我主要是想了一下……有些东西咱们终究是藏不住的。与其憋到最后被人发现，不如提前一点做铺垫，让人慢慢接受。】
莉猫猫把脑袋靠在楚门的头边思索了一会儿：【你是在考虑痛苦长姊的事？】
楚门矜持地点头：【痛苦长姊的事是必然会让更多人知道的，就算兰斯好骗，我们最终也会建立起自动化魔物屠宰线。我们掌握了魔物生产的事，必然会被许多人知道，毕竟屠宰线和工艺线也是需要人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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