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哭声越来越大，仿若久聚不散的浓厚乌云终于伴着一声雷响，瓢泼大雨。
这可能是自她六岁以来，唯一一场酣畅淋漓的哭泣。
第三百一十七章 来都来了……
莉莉丝的哭声酣畅淋漓，楚门也没有打扰她，她确实需要一场不加掩饰的痛哭，她太需要了。
楚门抱着莉莉丝的肩膀，静静地倾听着。可听着听着，渐渐感觉出不对味儿来。
莉莉丝的灵能似乎正在失控，呈现出不规则的变化。虽然她还压制得住，可逃不过楚门的感知。
而且令人奇怪的是，自从尤弥尔城的那一夜过后，他与莉莉丝的接触再也没有引发过幻觉，这次也一样……昨晚也一样。
“莉莉丝？”楚门忍不住低声问道。
莉莉丝没有回答他，肩膀颤抖着，似乎听不到楚门的声音。
楚门终于确定了莉莉丝的异常，她的意识似乎正在崩溃，又不断地自我修复。楚门吓了一大跳，急忙用自己的灵能安抚莉莉丝的灵能，让它们趋于平稳，防止她的灵魂失形。
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楚门再次确认了一件事——他和莉莉丝的灵能有着惊人的相容性。
莉莉丝的哭声渐歇，时间也过去了很久，她的情绪终于渐渐稳定下来。
楚门小心翼翼地问道：“没事吧？”
她的情绪恢复得很快，打理好散乱的衣裙后继续说：“没事，老毛病了，算是那个女人实验的后遗症吧。”
“怎么回事？”
莉莉丝笑了笑：“在实验的最后，她用刚刚我说过的那种技术试图夺取我的身体，但不知道为什么失败了。她的记忆和灵魂变成了碎片，成为了我的一部分……从那以后，我只要接触到刚死不久的尸体，就能读取他们生前最强烈的执念。但吸收得多了，他们的记忆在我脑海中混杂消散不去，我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刚刚的情况基本上每个月都会发生一次。”
楚门愣住了，这东西莉莉丝可从来都没说过：“发作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哭过后，莉莉丝的情绪反而平静了下来：“就这样啊，他们的痛苦和怨恨会在我的脑海中浮现，我抵抗不了它们……但只要捱过去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想……把灵魂附到你身上？”楚门迟疑了一下，没有用夺舍这个需要解释一下的词，“后来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不知道。”莉莉丝摇了摇头，“我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混沌一片，突然间就出现了很多不属于我的记忆。等我醒过来以后，她的尸体趴在我身上。”
楚门设想了一下莉莉丝当时的处境，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她的前半生简直就是一部限制级的血腥电影……也许不止一部。
楚门迟疑了一下：“你刚才说她用七颗拟人结晶替代了你的脏器，那你现在的身体……”
“就是我说的那样咯。”莉莉丝的语气听起来满不在乎，“你也看到塔伦斯了，与拟人结晶其中的情绪相应，拟人结晶就会更加强大，反哺给宿主的魔力也就更强。”
楚门恍然大悟，但还有一事不明：“那老芙蕾雅为自己准备的身体……这不是个隐患吗？”
“谁说的？”莉莉丝翻了个白眼，“也许她就好这一口呢？”
“好啦，后面就是《祸国魔女传》的内容了。”莉莉丝故作轻松地笑着，“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可那个女人死了，高塔就成了我的所有物，连带着杜林也是。我用了一段时间才接受了这个现实，来到地面。”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宅邸里的那些仆人全都是她的炼金傀儡。不过这也方便了我，我不用想办法表明身份，只需要给那个女人办一场葬礼，就可以以老芙蕾雅继承人的身份继承她的一切。”
“再后来……我花了很长时间去思考我接下来该做什么。在这段时间里，我借助这个身份出入高层社交，这才知道她在年轻的时候居然是乔玛利亚最有名的歌剧演员……虽然我也看过部分相关记忆，可那些东西太零散了，大多都是知识，对她的生活反而不了解。”
说到这里，莉莉丝似乎兴趣乏乏，看得出她反而觉得这部分故事没什么讲头：“再后来我出了名，宴会一个接一个，求婚一个接一个，可我都不感兴趣。”
“看着那些人无知的脸，我就觉得反胃。他们对这个世界没有半分了解，对片大地的恶毒一无所知，却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年复一年地在慈善基金会表演他们的仁慈。”
“可就算他们捐出去的钱礼历尽千辛万苦真的到了需要的人手上，他们也不过是换一种方式连本带利地抢回来而已。”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发现，这些人恶心透了，烂到家了。”
“他们在宴会上和私下里讨论着如何才能让国家更富强，但无论讨论出什么答案，最后的结果都是他们的腰包越来越鼓。”
“有的衣冠楚楚，彬彬有礼，实际上脑子里都在想着怎么把我扒光扔到床上；有的自以为把他的贪婪隐藏得很好，实际上都是抱着一夜暴富的幻想；再有的故作矫情，翻进我家在楼下弹竖琴，明明就想爬进我的房间，却故作清高地坚称这是爱情。”
“我见过太多太多这样的人了，虚伪仿佛是跟呼吸一样重要的东西。若是不把他们那些恶心的心思藏起来，他们就好像不会活了一样。”
“但这也挺有意思的，我看着他们为我互相争斗，在背后互相揭短告密，表面上称兄道弟的人在我这里通通都换上了一副义愤填膺的嘴脸，气愤地在无意间告诉我那个人有多么糟糕。”
“还有更好玩的，我看他们互相编造根本不存在的假证据诬陷对方，最后评定证据真假与否的居然是谁的声音大，谁先发制人，谁讲得多。”
“在台上我是演员，在台下我却是观众。我认识的所有人都是比我更优秀的演员，他们表演的角色甚至连他们自己都能骗过去。”
“人生百态，我在这里见到了九十九种，没有一种让我觉得这个国家还有希望，没有一种让我产生继续留在这里的愿望。”
“也是在那段时间里，我不再在乔玛利亚定居，而是带着杜林到处旅行。在这个过程中，我见识到了更多让我感到恶心的东西。”
“灾祸的魔女的称号，也是那时候流传开的。”
“不过我除了参加宴会外，基本不出现。所以他们都以为我一直待在乔玛利亚，没有人知道那些事都是我做的。”
“后来，真理密修会找上了我，说老芙蕾雅有真理密修会的席位。既然她死了，那我就该继承这个席位——正好那时候我发现了那个女人关于古代记录的手札，很好奇，再加上真理密修会说皇宫宝库里有两块古代石板，于是一拍即合，打算搞点大事。”
看得出，莉莉丝省略了相当多她觉得没有什么可说的东西，但剩下的这些也带给了楚门足够的信息。
“后来的我也讲过了，真理密修会似乎一开始就打算利用我，把所有的锅都甩给我之后，我就不得不开始逃亡了。”
莉莉丝撑着楚门的身体站起来，坐在手术台上，长舒了一口气：“一路南下，就遇到了你。我的故事讲完了，有什么感想没有？”
这些东西她憋在心里太久了，仿佛一团发臭的淤泥一样堵着她的胸口。现在把它们全部说出来，有一种额外轻松的感觉。
仿佛丢掉了沉重的包袱，又披上了沉重的铠甲。
从此以后，刀剑不伤。
“我觉得你的人生前后反差太明显了。”楚门老老实实地回答，“有一种传奇小说的感觉。”
莉莉丝无声地笑笑，把玩着自己的头发：“也许吧。”
楚门看着莉莉丝那双还有些红肿的眼睛：“要不要休息一下？”
“哦？”莉莉丝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哦～”
“你想什么呢！”楚门义正辞严，“我看你哭了那么久，应该是哭累了，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哦～”莉莉丝的语气愈发意味深长，甚至还对楚门眨了眨眼，“哦～”
“你哦个啥……”楚门无语地捂住了脸，“我没有别的意思……”
莉莉丝抚摸着楚门的脸颊：“楚门，你刚才不是问过我，我身体里的那七颗拟人结晶的事吗？”
“那七颗拟人结晶本身所代表的情感会不断影响我的意识，而当我的思想和行为响应它们时，它们与我都会变得更强大。”
“而我若是长时间不去引发别人的这种情绪，或者自身没有诞生这种情绪，它们就会不断催促我，用自己的力量渐渐侵蚀我的意识，迫使我去做它们想做的事。”
莉莉丝的笑容愈发意味深长：“你知道那七颗都代表着什么吗？”
楚门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但他不敢说。
莉莉丝的双臂环住楚门的脖子，轻轻咬着他的耳朵：“其中有一颗，叫做……”
“色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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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门和莉莉丝在高塔中逗留了几天，把高塔的情况摸了个遍。
——注意，是高塔，不要想那些奇怪的东西。
“说实话，我觉得那天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骗人的。”楚门沉思片刻，“傲慢、贪婪、懒惰、嫉妒、暴食、暴怒、色欲……别的暂且不提，我可从没见你吃超过一碗饭过，你的暴食结晶怎么从来都没侵蚀你，逼迫你多吃点？”
“啊这……”莉莉丝的眼神飘忽了起来，“欸嘿？你在说什么啊？什么侵蚀？”
“我在说拿石板的事……”楚门叹了口气，从莉莉丝的反应里他终于确定她前几天是在骗自己了。
可现在他已经有些麻了。
因为前几天莉莉丝刚刚平静地讲述过她的人生，所以这几天楚门分外迁就莉莉丝——可莉莉丝最喜欢也最擅长的就是得寸进尺，楚门被她折腾得够呛。
“石板啊……”莉莉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这事了。”
楚门当即揪住莉莉丝的脸一顿揉搓：“这还是你提上日程的呢！你好歹上点心啊！”
“唔系有你嘛。”莉莉丝急忙抓住楚门的手，“你从地下挖个洞我们不就进去了？”
楚门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这几天愈发光彩照人的莉莉丝，总觉得她在搞什么采阳补阴的邪术……
楚门耐着性子：“然后呢？我记得你说过皇家宝库的防守很严密，我们如何绕开魔法师的监控？”
莉莉丝用力拍了拍楚门的肩膀，笑靥如花：“不是有你嘛~到时候你蒙上脸，带上石板和我直接杀出去，我们逃跑的时候还可以大喊【真理密修会天下第一】，或者【真理密修会已经卷土重来】，【真理密修会明天就要携魔王大军压境】之类的……”
楚门面无表情地揪住莉莉丝的脸，继续揉搓：“你给我认真点！你这是瞎添乱！”
莉莉丝气鼓鼓地撇开楚门的手，蹲在角落里抱着膝盖黯然神伤：“昨天你在床上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楚门觉得自己的脑门没有蹦出碗大青筋的唯一原因就是他的青筋没这么大：“昨天我们都没在一个房间睡！”
“那可能是我在梦里见到你了？”莉莉丝的眼睛转了转，吐了吐舌头，“你在梦里答应我了！”
面对胡搅蛮缠的莉莉丝，楚门沉默了。
憋屈吗？难受吗？自己选的。
莉莉丝偷偷抹起眼泪，一边抹还一边偷看楚门的反应：“呜呜呜果然男人都是提起裤子就不认人的骗子……”
“你直接说你想干什么吧……”楚门感到了一股深深的疲惫，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根自己老爹斗智斗勇的时光。
人类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这是楚门这些天无意中对莉莉丝讲过的，却没想到她改天就学以致用了。
莉莉丝闻言精神一振：“我想啊，我们来都来了，总不能就做这么点事就走吧？”
楚门深呼吸，平稳心跳：“那你想做点什么？”
莉莉丝的眼中闪烁着贼溜溜的光：“我以前说过，皇室和教团分别掌握了一种催生近战职阶者的渠道，对吧？”
楚门的眉毛一挑：“所以你想？”
莉莉丝狡黠地一笑：“我们能不能想个办法，把皇室催生近战职阶者的办法拿到手？”
楚门动摇……不，楚门同意了。
楚门早就意识到了超凡者与普通人之间生产能力的差距，但可惜有他很难大批量地培养出超凡者，所以只能想尽办法让普通人的生产能力也能对标超凡者。
这其实是一个很好解释的道理：超凡者拥有更强的力量，更旺盛的精力，能做到普通人做不到的事。
所以理论上，超凡者的生产能力远超普通人。可这个世界，为什么依旧是以普通人为生产主体呢？
因为超凡者虽有能力生产，却不事生产。若是超凡者专注进行生产，其生产力必定远超普通人。
这一点，从那个远赴丹迪领的植物系魔法师派迪身上就能看得出来。普通人需要用几十年来进行的杂交培养实验，他一个月就能完成。
这是什么？这就是超凡者的生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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