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那个魔王 第386章

作者:辰时埃

楚门:“……”

惊悚得过头了。

尤其在昨夜过后,这个话题的出现显得分外匪夷所思。

莉莉丝的脸上依旧是温柔的笑容:“你怎么是这种表情,难道你很惊讶吗?你觉得这种事不可能发生,还是觉得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

这是一场赌博,却是莉莉丝选择的最有赢面的场景。

虽说已委身于他,可莉莉丝希望更进一步。她在赌,楚门会不会是她所希望的那个人。

隐瞒无法带来真正的信任,选择不说也只是权宜之计。总有一天,两个人会产生在心灵上相互坦诚的需求。

到了那一天,她还能继续隐瞒下去吗?

她可以,但她不想。

她只喜欢最好的,最完美的东西。任何一点将就,都不行。

情深不寿,情短不厚。别人如何她不管,她不想要这种结局,她只想要她的爱情像脚下的大地一样,亘古长存。

莉莉丝的指尖拂过尖锐的铁刺,房间里安静如坟场。

可在莉莉丝耳中不是这样的,她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令人牙酸骨颤的哀嚎和惨叫,仿佛要把她的皮扒开,肉也扒开,把骨头细细地磨成粉。

那些声音是她的。

……

“主人……求求您放过我吧……我什么都愿意做……好疼啊……我受不了了……”

“我的手……求求您饶了我吧……我不想变成木头……”

新药物的研发需要实验,而作为炼金术师和魔法师,老芙蕾雅研制的药物和魔法并不会把治疗头疼脑热作为目标。

她研究的东西有,人体纤维质化技术,纤维体肉质化技术,灵魂剥离技术,人工灵魂技术。

这些技术的实验在她购买的试药奴身上展开。

在斯卡依大陆上,奴隶的私下买卖很常见。虽然在教团的主持下建立了看似健全的奴隶交易机制,但奴隶的本质并没有改变。

更何况……莉莉丝是一批“战争产物”,作为米歇尔公国公民的她,在米歇尔公国覆灭的那一刻就失去了作为人类的身份与权力。

“灰狗”,是道上专门形容这种货物的词,莉莉丝就是其中一件。

那一年,她六岁。

……

“我是很幸运的,一来我没有在实验中死去,二来她发现我居然有些魔法天赋。”

莉莉丝撩了撩头发,转身离开那个铁笼子。

“但在那之前,我已经在这个笼子里住了四年。”

“这四年里,她没有对我说过哪怕一句话。我每天的一切活动都在这个笼子里,一切。”

“而我每天的任务,就是喝药,忍受,活下去。偶尔有一天她不在,那些炼金傀儡也会忠诚地代替她来挨个给奴隶喂药。”

“绝大部分药物都是未完成品,有时候效果是身体变成木头,有时候是从木头变回肉身。但更多的,是肚子疼,呕吐,头晕。”

“难受的时候,我会在笼子里打滚,把身上刮出更多的伤。”

莉莉丝轻描淡写地用平淡的叙述方式描述着自己经历过的地狱:“幸运的是,【灰狗】数量有限,想必她也不想频繁地购买这种东西,所以她会治疗她的试药奴,重复利用。”

“当然,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解除诅咒魔法和治疗魔法药剂带来的创伤,也可以反过来推进她的研究。”

“直到有一天,我的恐惧达到了顶点,以至于来给我灌药的炼金傀儡在我面前失去了活性。她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炼金傀儡的残骸趴在我的笼子上,那张在四年里不停地给我带来恐惧与痛苦的脸就在这么近的距离盯着我,仿佛在说我杀了它,而我却连逃都不能逃。”

“哪怕我闭上眼,我也知道那张脸正瞪着眼看着我。”

说到这里,莉莉丝故意停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言不发的楚门:“吓傻了?不想听的话,我可以不讲。”

楚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能从头开始讲吗?”

莉莉丝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似乎不明白楚门在说什么。

“从你来到这里之前,从你有记忆开始。”楚门慢慢靠近莉莉丝,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伸出手,像是怕吓到莉莉丝一样,“我想从头开始听。”

莉莉丝并没有接过楚门的手,她的视线稍作回避:“你该不会是觉得自己被骗了,生气了想把我关回笼子吧?”

这句话,楚门也分不清她是认真的还是又在开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楚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收回手,转身弯腰钻进了笼子,甚至还无师自通地把笼门关上。

楚门的身高对于这个笼子来说有些超规格,哪怕他抱着腿尽力蜷缩,依旧能时不时地碰到那些尖刺。他还试着从笼柱的缝隙把腿伸出去,却发现这宽窄根本不足以让一条腿通行。

就算小孩子的腿比较细,伸出去的时候也一定会被铁刺刮伤。

“那这样行了吧,你讲吧。”楚门抱着腿坐在笼子里,像极了受气的小媳妇,“这样你就不会怀疑我要把你关起来了吧?”

莉莉丝的头顶冒出冰雹般的问号,她一时之间无法理解楚门这么做的理由与意图:“你干嘛?”

“设身处地地感受一下。”楚门努力地在笼子里蹭来蹭去,想找一个舒服的姿势,“不用在意我,你继续。”

“你出来!”莉莉丝着急了,她想拉开笼门把楚门拽出来,却没想到楚门从里面拉住门,根本不让她打开。

“你松手!”莉莉丝的声音里带着恼火,“你脑子有病吧!”

“我健康得很!”楚门握住笼柱,振振有词,“让我感受一下——我没法待四年那么久,可我必须得知道住在这里面是个什么感受。”

莉莉丝的眼眶发红,手却还在用力把门往外拉:“你不用!”

楚门固执己见地拉住笼门:“不行,我必须得知道。”

在一个屁墩坐到地上后,莉莉丝终于瞪起眼,眼眶里的泪水打着转,不顾形象地尖叫起来:“我生气了!”

她的声音尖利得如同猫爪挠过玻璃的声音,刚刚争夺笼门的动作让她的头发稍显散乱,眼神又是那么凶狠,坐在地上的样子如同一个随时准备开始撒泼的疯子。

听到这句话,楚门犹豫了一下,像这样歇斯底里的莉莉丝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几个月里,他见过莉莉丝开心,见过她难过,见过她精灵古怪地恶作剧,见过她从容地把阴谋诡计玩弄于指掌。

——唯独没有见她如此歇斯底里过。

楚门迟疑片刻,松开了手。

莉莉丝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楚门,目光像要杀了他一样。

反而是楚门,挠挠头,尴尬无比。

“我并不是想嘲笑你。”楚门低声解释着,“我只是想知道……我想知道我不在的时候,你都经历过什么。”

莉莉丝静静地望着楚门,看他努力地蜷缩在笼子里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他在干什么,扮演小丑逗自己开心不成?他凭什么觉得这样自己就能开心起来?

自己怎么从来都没发现他这么幼稚?

“莉莉丝,”楚门低声说着,“以前你说过,我们在相遇之前就各自遇到了形形色涩的人与事,是这些事物塑造了现如今的我们。”

“这句话让我感到绝望,因为我已经错过你的过去,再也无法回头。我永远错过了参与进那些对你而言重要时光的机会。”

“你说你疼,你说你难受,可我无法理解,因为我没有经历过被关在笼子里的情况。可我想要理解,想要明白你的疼和难过。”

“我知道这是很蠢的,可我不甘心,我不想在你倾诉自己的痛苦时无法理解你的痛苦。”

说到这里,可能是莉莉丝的目光杀伤性太强,楚门讪讪地挠了挠头,迟疑了一下:“呃……那……那我出来了……”

“谁让你出来了!”莉莉丝龇牙咧嘴地威胁着楚门,“滚回去!”

楚门刚挪出笼子的半个屁股又挪回去了:“得嘞。”

莉莉丝没好气地整理着自己的裙子和头发,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怒气:“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想从哪开始听?”

楚门正色:“如果不介意的话,请从你记事开始。”

莉莉丝的眉眼低垂,似在回忆。她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对面的楚门却藏进了阴影里。

“那从我六岁的时候开始说起吧。”莉莉丝轻声说着,“这是一个在这片大地上,很普通的故事。”

那一年,莉莉丝六岁,成为了【灰狗】。

她被人拴上粗糙的绳索,像牲口一样徒步被人从齐格领牵到乔玛利亚。

第三百一十六章 名为莉莉丝的一生(9.5K)

十三年前,米歇尔公国尚且健在,但连续三年的战争已经让这个国家摇摇欲坠——不,是已经垮塌。

女神教团与罗曼帝国发起了这场战争,而势单力薄的米歇尔公国则在这三年的战争里打到弹尽粮绝。

公国境内被誉为艺术之城的哈伦那城在战火中化作平地,连一丝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剩下。

棘刺林猪军团全军覆没,战功赫赫的它们在最后一次冲锋中被十倍于己的兵力全歼。

山地长弓兵团,铁手重骑兵团,米歇尔秘法师协会要么被俘虏,要么死在了战场上。就连骁勇善战的米歇尔大公,也在齐格领的海边被围杀。

大公死了,米歇尔公国尚且健在,可也与不在没什么区别了。只是还没有人站出来宣布米歇尔公国已经灭亡,因为有这个能力发声的人都在忙着趁这段时间捞钱。

罗曼帝国的合法捕奴队早就跟在军队的后面,合法地捕捉米歇尔公民,装进他们的钱袋子里。哪怕这个钱袋子在交上去的过程中还会被层层盘剥,经手的人都会捞到一层油水,可对于这条产线上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份平白捡来的收入。

不止捕奴,就连劫掠也算在内。

……

“那一年我六岁。”莉莉丝背靠着手术台,抱着自己的膝盖,看起来就像在发呆,“你听得出我有齐格领口音吗?听不出来吧?其实那是因为我有一段时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等我重新开始学说话的时候,身边的人开始讲乔玛利亚那边的方言了。”

“我住在齐格领中部的一个村子里——其实还是蛮大的一个村子,所以还有一个杂货铺,还有专门做木匠活的木匠。”

“玛丽安奴……她小我一岁,叫我姐姐。”莉莉丝抬起手,比量出一个个头,“每天都跟在我屁股后面姐姐姐姐地叫,我去哪她就去哪。”

“那天我带她去山上割猪草,村子里的格伦木匠还拜托我们拔些木贼回来。我们找了很久,拔了许多木贼。可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却发现村子变成了一片火海。”

“我们以为是自己迷路了,可反反复复地看了几圈,才确定那片火海就是我们的家。”

“我冲进村子,看到了地上散乱的脚印,也看到了村子里的人们死伤遍地。我抬起头,这才看到远方的一支队伍正拉着我们的村民往山上走。”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那是捕奴队,但我觉得那里一定很危险。所以我立刻拉着玛丽安奴逃跑,可玛利阿努那时候还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向着远去的那些人大喊,告诉他们村子着火了。”

“我强行带着玛丽安奴逃跑,那个时候我怕极了,可我不能丢下她。”

“村子里的人都死了,活着的都被抓走了。我是村子里最大的,我必须照顾比我小的玛丽安奴——尽管那一年我才六岁,她五岁。”

“我们漫无目的地跑,鞋子也跑飞了,脚也磨烂了。我们在夜晚躲在树冠上,被露水打湿的衣服冻得我们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