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这一天的侦察下来，这个镇子并不算是繁荣，只能说是一个大几倍的村子。镇上虽说有很多家旅店，但大多都是因为前往南方三领的商队支撑起了他们的生意。
不过让楚门意外的是，【先知】的故事在这个小镇可谓是人尽皆知。
“看来派出来的商队任务完成得不错。”楚门自言自语着，“但见效还是太慢了……”
“又有新计划？”莉猫猫精神一振，瞌睡也不打了。
楚门的回答意简言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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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一辆租来的马车摇摇晃晃地上路了。
这辆马车跟神许之城制造的马车相比差了不止一筹，除了某些关键部位外，全部由木头打造。再加上它的使用年限似乎已经很久了，每一步都伴随着让人担心会不会散架的吱呀声。
这已经是小镇上找到的最好的代步工具了，通常镇子上的人出行都是坐拉货的驴车。可坐在这马车上，就跟坐船一样晃，与神许之城的马车完全不能比。
神许之城的马车轴承由金属打造，楚门带来的先进技术使马车这一代步工具的实用性得到了飞跃式的提升。别的不说，光弹簧避震器就已经是划时代的设计。
而且这里的路也并不平坦，时常有小石子绊车轮一下，导致塔伦斯的脸色就没好过，一副随时都准备吐出来的表情。不过就算如此，塔伦斯也没叫过一次苦和累。
好消息是塔伦斯经过一天的休息，伤口已经结痂。坏消息则是塔伦斯毕竟伤口还没完全愈合，身体也有些亏损，坐在这马车上脸色苍白。
此时的塔伦斯已经换上了一套与以前完全不同的衣服，料子质地柔软柔腻，针脚细密。装饰虽不多，但镶嵌在袖扣和领扣处的宝石直接就拉高了这件衣服的档次和价值。
这是杜林昨天花了一整天的功夫给塔伦斯紧急缝制的，这也是杜林昨天没有出现的原因。
布料由莉莉丝的储备提供，宝石由楚门现捏而成。穿上这身衣服再洗干净脸，塔伦斯虽然没有贵族子弟举手投足间的气质，也像个土暴发户家的小少爷了。
至于楚门……当莉莉丝拿出那件衣服的时候，楚门险些产生了这是一件小裙子的幻视。
他身上穿着的是莉莉丝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的衣服，主体是黑红配色，金纹镶边，看起来跟莉莉丝常穿的那一套风格很像。
“前面还有一个镇子。”楚门看了看地图，用手指比量了一下神许之城商队的路线，“他们也经过这座镇子……我们中午在那吃顿饭吧。”
塔伦斯脸色苍白地应了一声，继续与翻江倒海的胃作斗争。
楚门见状也不再说话，静静地闭目养神，等待马车抵达目的地。
马车的驾驶席上时常传来交谈声，是马车的车夫和杜林在聊天，而且聊得很热烈。
终于，楚门在将近正午时分抵达了第二座镇子。
这座镇子显然比上一座要大很多，里面的房屋建得也高一些。
待到马车驶入镇子，马夫先是奇怪地看了看街道，又低头算了算日子，脸色忽然一变，急忙调转马头向镇子外开去。
“怎么了？”楚门撩开车厢帘，低声询问。
此时，他也注意到了镇子上的奇怪之处。
上一个城镇虽然小，但还是有不少人。可这座城镇虽然大，街道上却没有人。
可从家家户户屋顶冒出的炊烟来看，居民还都在，只是没有人在街上。
虽说中午时分大家都在家里吃饭是很正常的事，可街上连一个人都没有也就太古怪了……
“救赎日！”车夫没有回头，但声音里也能听出懊恼之意来，“城里的牧师来收救赎金了！”
楚门顿时了然，明白了车夫为何忽然调头就跑。
——不跑还等着交赎金吗？
别以为只要在交钱的日子躲出镇子就没事了，牧师会联合镇长查户籍，挨家挨户地收。
可这是对镇子上居民的待遇，如果碰到了外来的人，教团收救赎金可不在乎什么户籍不户籍。只要在交救赎金的日子碰见了你，管你是哪来的，都得交钱。
有的行脚商人就很倒霉，刚在上一个镇子交完救赎金，风尘仆仆地赶到下一个镇子，解渴的茶水都没喝完就又得交一波救赎金。
这救赎金，没有救赎到任何一个人，反而有不少人因为救赎金而期盼着被拯救。
交不起救赎金的下场是很严重的，量少的会被安排到教堂做免费义工，欠的量多的干脆就跟卖身的奴隶没什么两样了——被教会统一管理当作苦力，救赎金没还完之前暂时剥夺自由民身份。
因此，哪怕救赎金的数额不高，依旧有不少流民是为了逃避救赎金而逃难。只不过当税收和救赎金同时摆在眼前时，人们会优先交税。
不过救赎金的数额虽然不高，但一个月收一次，一年收十二次，税收则是一年一次。
一个小刀划拉，一个大刀砍头，各有各的疼法。
但马夫察觉到城镇异样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一道低沉的钟声传遍小镇南北。
钟声响起，此时若是再离开镇子，就会被立刻当作逃犯处理。
马夫欲哭无泪地走下驾驶席，用马车作为遮掩解开裤腰带，从裤子里掏出一个钱袋子。从里面肉疼地数了十几枚铜板，攥在手里，再把钱袋子放回裤子里。
马夫鬼精灵的眼睛转了转，确定刚刚进马车厢内的杜林没看见自己刚才的动作。
“老爷……”马夫凄惨的声音从车厢外响起，“怎么办啊……我这身上也没带钱，交不了救赎金，我连人带车就都得被扣在这，送不了你们了啊。”
坐在车厢里的楚门感到一阵好笑，他刚刚都听见钱袋子里铜板碰撞的声音了，这种干运输行当的人，身上怎么可能没有救急的钱？
不过楚门也并不打算让马夫自己交救赎金，毕竟马夫是因为送他们才碰上了这倒霉事，这钱楚门本就打算替他掏了。
“杜林，给他钱。”楚门吩咐着。
楚门也不打算立刻离开了，他想看一看这救赎金是怎么个交法。
虽然对此他早有耳闻，但前半年的他对这件事从不关心，这几个月更是没有碰上这事儿的机会。
好不容易体验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楚门怎么可能就这么跑了？
楚门走下马车，站在路边，等待着镇子里的人们走出房门。
救赎金的缴纳与宗教仪式密不可分，甚至可以说缴纳救赎金已经成了一个宗教仪式。
在不固定的某一天，牧师会提前通知镇长后，来到人们的居住地宣讲女神福音。届时居民需要全体在家中休息到中午，并准备好相关仪式用具。
缴纳救赎金的仪轨非常严格，人们需要自备一根白色的蜡烛，而这种蜡烛必须在教堂才能购买。
人们在白天点燃蜡烛，举着烛台，身上披着白色的布走上街，向教堂靠拢。
走的步子大小也有讲究，人们必须左脚迈两步，再右脚迈两步，如此循环。中途若是蜡烛掉落或者熄灭，就必须立即从他人处接火或者重新点燃。
当然，火柴作为奢侈品，也由教会贩卖。普通居民买不起火柴，就只能一条街的邻居走在一起，时刻彼此照顾。
若是有家境好的，就可以在教堂那里买一个装蜡烛的小提灯，这样不容易被风吹灭。
除此之外，缴纳救赎金的路上人们还需要背诵赞颂女神的祷词；行进速度不能过快；当天不能引用清水以外的饮料；仪式前必须上过厕所并清洗干净等等规矩。
这些规矩，在神许之城被楚门连同救赎金制度一起废除了。
繁杂沉重的仪轨本质上可以看作一种强烈的心理暗示，用于塑造一个高压状态下的氛围。当人们处于这种氛围下的时候，就会因心理上的高压状态产生服从感，进而制造一种心理囚笼。
处于心理囚笼之下的人们，会不自觉地认为这种行为是正常的，是理所应当的。
这只是救赎金仪式中的一个小部分，它还包含复杂的离室仪式、参拜仪式和颂歌仪式。
楚门走下马车，手上空无一物，却有恃无恐。
反倒是马车夫，哼哧哼哧地从马车后备箱里翻出了几根白蜡烛，跟楚门他们一人分了一根——并且收取了一根二十个铜板的费用。
“我们要去交救赎金吗？”塔伦斯小声询问着。
在他心里，先知根本就不用交救赎金，因为教团成员是不用交的。
但楚门很想看看这个仪轨。
在神许之城他没看到，在这总能看看吧？
而且此处和神许之城不同，神许之城是已经改造过的地方，取消仪轨也没什么问题。但这里……只要他脑子还清醒，就不会做出强行阻止牧师收取救赎金的行为。
毕竟他犯了事之后就跑了，当地的村民可就遭殃了。
楚门低着头，举着蜡烛，跟着人群向教堂靠近。他虽然没记清救赎仪式的流程，但全程模仿别人他还是做得到的。
更何况对于牧师来说，救赎仪式只是个走过场的东西。心理囚笼早已给居民们种下，真正觉得仪式很重要的恰恰是被仪轨束缚的平民。
人群来到镇子中央的教堂前，跪伏在地。
塔伦斯虽然不情愿，但看到先知都跪下了，也只能不情不愿地跪下。
但他心中，依旧对楚门这么做感到奇怪。
教堂台阶上的牧师开始用肃穆中带着激昂的语调念诵祷文：“……于第七个日夜交替之际，女神为众生立规。”
“……自此，众生生于女神，女神赐予你们救赎，虽未立下如此规矩，但感恩女神创造于救赎之心不可忘……”
忽然间，楚门感觉到了一点超乎他预料的东西。
“啪——”
一声清脆的耳掴声响起，硬生生打断了牧师的宣讲，在寂静无声的广场上回荡。
做礼拜的人们吃惊地抬起头，一脸懵逼地看着牧师。
楚门也抬起头，一脸震惊地看向台上的牧师。
然而，他的视线却落在了身前的白猫身上。
显然，莉猫猫切换到了白猫形态，而且尾巴举得高高的，分外得意。
楚门迟疑了一下，又抬头看了一眼牧师脸上那明显的红色巴掌印，陷入了懵逼状态。
他千想万想，没想到莉莉丝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抽那个牧师一巴掌！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她是怎么抽的？
自己刚刚都没发现大规模的能量流动。若非自己灵觉敏锐，根本察觉不到那比烟还淡薄的魔力。
那魔力量实在太低了，低到楚门都怀疑那是空气中产生的魔感线切割效应……
被凌空抽了一巴掌的牧师显然也陷入了懵逼状态，他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种事。
在宣讲女神福音的时候被不知从哪来的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抽了一巴掌，这史无前例！
但牧师立刻就稳定住了心神，虽然心有怀疑，但还是在强行控场：“……女神的启迪降下，在座诸位中有身负罪孽之人。女神本欲惩罚罪孽，但我念女神慈悲，愿以此身代承……”
“啪——”有一个清脆的耳光声响起，牧师的脸瞬间向另一个方向转去，险些一个趔趄倒地。
此时，他的脸一左一右两个巴掌印，终于解决了强迫症看他不舒服的难题。
这看不见的耳光手劲极大，牧师险些被扇懵过去。
可救赎仪式不能中止，它虽然已经成为了一个走过场性质的东西，但也是教团与平民关联最紧密的仪式。
它可以走过场，但绝对不能被破坏，因为它是建立教团威严的根基手段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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