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咳咳……我是说，这不是挺正常的吗？”楚门顿时没了去挡枪的动力，“人都有点缺点。”
嘴上虽然是这么说的，可楚门还是站起了身。原因并不是真要去给休米挡枪，而是他看到弗洛伦萨子爵在向他招手了。
“请让我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齐格领吉诃德子爵的儿子，克里特·吉诃德。”弗洛伦萨子爵热情地为双方介绍，“这是兰斯先生的队员，能跟佩剑的护教骑士不相上下开的拳师楚门。”
“你好。”楚门微微颔首，下意识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
“你？”克里特皱起了眉头，“若是勇者我尚且可以理解用‘你’来称呼，但作为他的队员，你有什么足以配得上这个称呼的功绩吗？”
楚门愣了一下，他还真没想到这个人愣头青到这个地步。休米说这个人眼睛长在脑袋顶上还刻薄，可能真没说错。
但楚门没有慌，他也确实没什么功绩可谈，总不能说他拯救过四个世界吧？
“很抱歉，我确实没有什么功绩。”楚门很自然地微笑着，他不至于跟一个陌生人斗气。
克里特对楚门的自如视若无睹：“那你的祖上曾出过什么有名的人物吗？这位楚门先生。”
楚门：？？？
这人跟别人谈话前都得查一遍家谱吗？
“克里特，楚门是得到女神教团承认的勇者队员。”休米的脸上浮现出丝丝不悦。
“齐格领不需要勇者，如果有魔物出现，我们自己就能战胜它们。”克里特的语气很生硬，不知是对楚门有意见还是对勇者有意见，“这位楚门先生，既然你尚未成为值得尊敬的人，那贵族与平民之间的差别也就应该把握好。当你足以与贵族相提并论的时候，我会同意你用‘你’来称呼我。”
见气氛急转直下，弗洛伦萨子爵立刻开始从中调和：“我们的勇者现在才刚刚回到白枫城，就算是论功绩，那也是将来的事。克里特，我相信将来他们会让你肃然起敬的。”
“那就拭目以待了。”克里特的目光似有深意。
……
这场小小的风波被弗洛伦萨子爵打断，宴会不得不进入下一个阶段。
兰斯与子爵一同来到宴会厅的中央，子爵当场宣布将西郊的一座庄园赠送给兰斯。
宴会厅各处响起了如雷的掌声，为子爵的慷慨喝彩，这听得楚门很不舒服，也让他发现了些让他感到困惑的东西。
从弗洛伦萨子爵宣布将庄园赠送给兰斯开始，参加宴会的人没有一个露出惊讶的神色，反而纷纷赞叹不已。
这意味着这个数目的赠礼虽然金额较大，但并不罕见，甚至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拿得出。只是弗洛伦萨子爵干脆利落地把一座带地的庄园送给勇者，让众人感慨于他的慷慨。
而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认为这次赠予是理所应当的，没有人对刚刚成为勇者的兰斯得到如此一笔巨款感到意外。
弗洛伦萨子爵又一次收获了好名声，而兰斯则收到了一座庄园，这桩买卖是双赢。
买卖，楚门如此总结。
第二十章 克里特·吉诃德
楚门还是觉得不太对劲，这种奇怪的感觉从坐花车时就开始了。
勇者像是一个职业，一个被特地捧出来的偶像。人们在他身上花钱花精力，但不一定是因为支持他，而是各有目的。
富商贾佩是为了让兰斯给他的商行代言，弗洛伦萨子爵特地在今天宣布赠送庄园是为了让所有人看到他的慷慨，每个人都以勇者为中心，肆意挥洒着自己的影响力。
每个人都是如此，就连那些向花车上扔铜子儿的平民，也不见得是真心拥戴兰斯。
“不对啊……这不对劲……”楚门低声呢喃着，“到底是哪里不对呢……肯定有什么地方很奇怪，但我怎么就说不出来？”
兰斯是这座城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过去是地下赌庄的常客，是个流浪街头的混混。
可当他身披勇者的称号时，每个人都对这个事实视而不见，仿佛只要戴上了这个名头，身上的一切污点与缺点就会洗刷殆尽，自动成为他们心中常妄想的某个光辉身影。
而他作为勇者的队员，也或多或少地受到了这种影响。
弗洛伦萨子爵刚刚也许是单纯的想介绍一下他，却没想到克里特这么不给面子，甚至还有些……瞧不起人？
这不对劲，这是一个为勇者举办的宴会，受邀的人再怎么愣头青，也该给勇者的队员些面子，像刚才这种行为，不但会落了主人的面子，还会让自己被在场的诸位孤立。
对于讲究礼仪的贵族来说，这种事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
楚门皱着眉头，再度检查了一下灵能网，确认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魔女没来吗……”楚门若有所思，“还是没到时候？“
心中这么想着，楚门向早已分开的克里特走去。
“您好，吉诃德先生。”借着宴会厅中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兰斯和子爵吸引的时候，楚门来到了克里特的身边，“冒昧地打扰一下，我可以稍微和您聊聊吗？”
这次，克里特竟然没有露出像刚才那样刻意刁难的嘴脸，反而很认真地点了头：“可以。”
楚门觉得自己应该替兰斯申辩一下：“庄园是弗洛伦萨子爵主动提议送给兰斯的，因为我们计划趁着冬季来临之前去迷雾山脉清剿魔兽，以降低冬季魔兽掠食的风险。而那座庄园位于西郊，距离佣兵小镇比较近，子爵认为我们在那里歇脚是个不错的选择。兰斯在接受的时候也很犹豫，还是休米劝说他才收下的。”
“是这样吗……”克里特似乎有些感慨，但也不排除顺坡下驴的可能，“抱歉，之前是我将个人情绪带入了谈话，你们是值得被称为勇者的团队。”
楚门心中一动，露出了善意的微笑：“那我就有话直说了，您好像并不喜欢【勇者】。我不是指兰斯先生，而是【勇者】这个群体。”
克里特有些意外地看着楚门，皱起了眉头。
但他点了点头。
……
克里特点头过后，站起了身：“抱歉，楚门先生。可能是我领地里的那个勇者品行不端，才导致我对其它领的勇者队伍产生了偏见。很抱歉刚刚对你出言不逊，如我所见，你是一位懂礼貌又好脾气的绅士。”
楚门顺势在克里特身旁站定：“您领地里的勇者品行不端？这是怎么回事？”
克里特竟然出人意料的拒绝了：“抱歉，这可能会影响那位先生的名声，所以我不打算详谈。”
楚门有些无奈，克里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难搞。
“我无意对他人做出评价，也不会认为一位公正的绅士会在背后恶意中伤别人。”楚门拿捏着贵族的腔调，谨慎地斟酌着词句，“但我对于勇者的名声很在意。如果那位勇者做出了足以影响所有勇者名声的事，我希望能有最起码的了解。”
克里特显然动摇了，他看了楚门一眼，皱起眉头：“勇者的名声？如果这种东西真的重要的话，那位先生应该会收敛一些。”
楚门算是明白了，齐格领的那位勇者必定做出了什么让克里特不喜的事。
忽然间，克里特发问：“无功而受禄，可值得赞颂？”
“不可。”楚门的回答倒是干净利落。
克里特继续追问：“那无功而索禄，可值得尊敬？”
楚门大概明白了：“您领地上的那位勇者……向您索要什么东西了？”
“哼。”克里特冷哼一声，把目光投向兰斯，“我可没有这么说过，这都是你的猜测。”
楚门隐约间懂得了克里特刚才“不愿详谈”是什么意思了——就是他侧面透露些，楚门如果猜到了就猜到了，跟他没有直接关系。
看起来克里特对那个勇者的成见很大，但碍于勇者的身份和女神教团的淫威，也不敢明说。
“楚门，你觉得生命价值多少？”克里特忽然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问题。
楚门稍加思考：“生命本应无价。”
“却因身份而有价。”克里特自顾自地替楚门加了下半句，“我们不得不承认，生命是无价的，你可以无成本地收割生命。但当生命于【身份】相挂钩的时候，生命就变得昂贵。商人的生命比平民昂贵，贵族的生命比商人昂贵。”
楚门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人在偷听。
“贵族征收税赋以保护人民。”克里特紧接着说出了一句甚至可以说有些惊悚的话，“在齐格领，每个平民一年的生命，价格为十二枚银币。”
楚门眼神一动，保护人民，征税……
克里特的意思是齐格领的领民每年的要交的税是十二枚银币？折合起来就是一天交三到四个铜子儿……
不重，但也不轻，恰好是能让领民吃上饭的地步。
“但在那位伟大的勇者来到齐格领之后，平民的生命涨价了，涨到了每年十六枚银币。”
楚门：？？？
这是什么东西？勇者税？
保护费吗？齐格领的勇者是黑社会吗？
楚门压低了声音：“齐格领的领主……您父亲同意了？”
“不同意又有什么用，勇者放出话来，平民都抢着往教堂送钱。”克里特的声音里含着隐隐的讽刺，“而且这不叫税，这叫‘赠予勇者以示感谢的感谢金’。”
楚门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那位勇者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过？”
这可不是小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位勇者已经干涉了国家的税收体系。
也就是在传闻魔王即将苏醒，魔雾之潮正在兴起的当下，这个勇者才能如此放肆。
若是在其他时期，敢干涉国家税收体系的人估计前脚掌刚踩到领主府外的地面，脑袋就和脖子分家了。
而更加人类迷惑行为的是，看起来那位齐格领领主没有反对。
这是什么意思，贵族把贵族的脸面放到勇者的脚底下踩？
这个世界的勇者到底是什么东西？而且那位齐格领的领主问题也很大。
楚门眉头深锁，他原本以为勇者是这个世界的自动应灾机制，但如果按照这条思路走下去，女神教团应该更严格地把控勇者的力量才对。
建立严格的垂直管理体系，监管并向各个勇者指派任务，再给每个勇者分配足够的资源，以达到勇者力量的最大化利用率——这很难想到吗？很难办到吗？
是没有这个机制吗？还是说有，但……部分勇者不知道？
如果是前者……这个世界的政教，不及格啊。
……
楚门原本以为兰斯成为勇者后已经够膨胀了，却没想到齐格领的那个勇者更膨胀。
兰斯虽然贪财，但钱都来路正当，顶多就是没适应突然转变的身份显得有些飘飘然。
税权，是国家用于维护统治的重要权力。征上来的税除却贵族的吃穿用度，会花在城墙的建造，军队的训练以及军械上。
一个国家可以对民生不关心，可以对文化不关心，但不能对税收不关心。因为失去税收，国家就会就失去一切。
作为国家统治阶层的贵族阶级，竟然会对勇者额外征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实总比故事离谱。”楚门轻声感叹着，“我给人讲故事都不敢这么讲。”
“很有道理。”克里特有些意外地看了楚门一眼，“而且最离谱的事是：你往往会发现更离谱的事还在后面。”
“后面还有更离谱的？”楚门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他想看看那个勇者有多奇葩。
“暂时还没有，不过我估计快了。”克里特摇了摇头。
楚门若有所思：“女神教团对勇者的行为不加管束吗？”
“管束，但勇者是勇者，他是注定要成为能在魔雾之潮中保护人类城市的人，谁都离不开他，连女神教团也是如此。”克里特低声说着，“北边丹迪领的勇者出身女神教团，是个品行兼优的骑士。但其它的地方的勇者……就不一定了。”
楚门这回算是彻底明白了：一百零八个勇者良莠不齐，而齐格领就很倒霉地分到了较为奇葩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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