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忽然间，休米一改之前的乖巧，说出的话竟然有些不给子爵面子：“爸爸，你该不会是觉得那座庄园住不起，放在那又浪费，才想着做个顺水人情的吧？”
“咳咳。”弗洛伦萨子爵的脸色显然不太好，这引起了众人的好奇，“瞎说什么呢，”
休米俏皮地眨了眨眼，赶在自己爸爸掩饰过去之前揭了他的短：“但我总得提前告诉客人一声，要不然等各位到了庄园，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还以为是我们故意刁难人家呢。”
菲菲有些意外：“住不起？”
“因为税收低啊。”休米笑个不停，没有一点贵族的架子，显然没有为府里的财政状况感到难堪，“那个庄园是爷爷留下来的，但这些年里，每次歉收年爸爸都要补贴一大笔钱给领里的农民，所以没钱雇人打理那座庄园。结果庄园里荒凉得不行，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就不管了，还能省一笔钱。”
“咳咳！”子爵瞪了女儿一眼，“咳咳！”
别的不说，这确实有伤贵族的体面。无论如何，贵族都不应该把具体的钱数放在台面上，更不能直言自己财政状况窘迫。
休米像受惊的小松鼠一样缩着脑袋，眼睛里却噙着笑。但这一句俏皮话，却让众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如果是别的贵族说这种话，那是很丢人且很匪夷所思的。但如果是穷到作为二小姐的休米都要帮家里算账的弗洛伦萨子爵府……好像就顺理成章了许多。
“不要误会，那座庄园是很好的，土地肥沃，还有一片打猎的森林，只是疏于打理。”子爵苦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我没空去那里打猎，休米也总想着陪我，渐渐的也就荒了。如果你们愿意去住，其实也算帮我一个忙，否则那片地荒在那，我心里也不舒服。”
“那我们……”兰斯看了看左右，似乎在征询意见。
可实际上，哪怕真有人有意见，他也会装作看不见的。
“那就多谢子爵大人了。”兰斯看了一圈，回过头来，对佛罗伦萨子爵表示了感谢。
子爵笑了笑，这似乎早在他的预料之中：“这样吧，庄园的转让也有些手续，也得派人打扫一番。不如等明天的接风宴上，我把庄园正式转交给你，如何？”
“话说回来，休米是二小姐，那她应该还有一个哥哥或者姐姐？”兰斯看着空荡荡的餐桌，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可我好像从没见到过。”
子爵迟疑片刻，叹了口气：“确实，休米曾经有过一个姐姐，但在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
兰斯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由得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楚门。
楚门翻了个白眼儿——这顿饭他就没说过几句话，为的就是少说少错。
现在可好，兰斯主动往明显是枪口的地方撞，还好意思向自己求助。
好在子爵似乎已经从这件事里走出来了，他将目光转向卡特罗，眼中满是慈祥：“卡特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就像我的另一个孩子，他的品性我是知道的。年轻人总有冲动的时候，我希望各位以后能好好相处，如果因为年轻血性而起了冲突，也先冷静一下，最起码找我谈谈，也算给我一个面子。”
“当初我们离开的时候，卡特罗还特地来送我们，给我们准备了许多路上的吃食。”楚门自然听懂了子爵的意思，轻飘飘地把当初入狱那件事一笔揭过，直接跳到了卡特罗给自己送行事上，“从那时候我就知道，卡特罗先生是个善良而又热心的人。”
这话是真的。虽然楚门觉得卡特罗当初给自己送行是另有原因，但卡特罗给他们准备了干粮和几瓶伤药却不假的。
“若是这样，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子爵举起酒杯，“这一杯，敬我们的勇者。”
“这一杯，敬子爵。”兰斯也有样学样地举起酒杯，向子爵敬酒。
晚餐的菜肴适时地呈了上来，餐厅内顿时香气四溢。
楚门的目光掠过餐桌，光是整头推上来的烤乳猪就有两头，更别提其它的菜式。他粗略估算了一下，这顿饭明面上一眼看去，吃进去二十多只鸡，四头猪，半头牛，还有数十斤的各类海鲜。
这些菜肴不但烹饪讲究，食材本身也有些故事。除了海鲜和两头烤乳猪，其它的基本都是魔兽的肉。
尽管难吃，但魔兽的肉更加富有营养，能更快地补充近战职阶者的身体所需。
战士因为身体素质强悍，进食量也比寻常人大许多。兰斯从最开始的一顿饭连一斤肉都吃不下，到现在光面包就能吃一筐，这之间的差别就是最好的说明。
——换句话说，看一个近战职业者能不能打，看饭量就知道。
子爵特地准备了这么多的食物，想来是照顾到了餐桌上有三个近战职业者的缘故。
“这些魔兽都是卡特罗打来的？”楚门心中微微一动，装作不经意间问道。
第十四章 白老鼠
“前些天出城打了一些。”卡特罗回答着。
楚门忽然有些同情起卡特罗来。
不但得保家护院，还得出门打猎补贴家用，最可怜的还是打来的东西还都充公，真是打工人的楷模，简直是……一只护院大猫。
“真是辛苦你了。”楚门由衷地感慨着。
不过楚门大概也能理解，像魔兽肉这样难吃的肉，估计平常也就只有卡特罗一个人吃，毕竟休米和子爵看起来都不是近战职阶。
这顿家宴吃了很久，不仅仅是因为餐桌上有四个理论上就该很能吃的存在，也是因为众人谈论了许久关于真正的魔雾之潮来临时布防的事。
这也就导致这场家宴最后变成了战略研讨会，而菲菲则被休米拉到一旁去说悄悄话，众人一直讨论到魔晶石的光芒减弱才意识到时间太晚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佛罗伦萨子爵略带歉意地起身，“时间也不早了，具体的方案我们下次再聊。”
“我送休米回去，晚安，各位。”
……
离开餐厅，众人也渐渐放松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次晚餐。
“今天吃得这么好，我觉得明天的接风宴我可能什么都吃不下去了……”兰斯揉着自己的肚子唉声叹气，“要是明天的接风宴也这么豪华，我不是亏大了？”
“放心，接风宴估计会邀请白枫城的各位名流，所以你可能没时间吃东西。”菲菲小声地提醒着兰斯，“还有，明天要注意形象。”
兰斯轻咳了一声，装作没听见。
朵缇雅接过了话头：“子爵大人很亲切，一点也没有贵族的架子。”
“休米小姐也是，”菲菲显然跟休米聊得很开心，“她竟然也学过雕塑，还邀请我去看她的收藏。”
“也？”楚门对这个字很敏感。
“我没说过吗？”菲菲好像有些迷糊，“哦……我好像确实没说过，我小时候也学过雕塑，但后来有一次把手割破，流了好多血，爸爸就不让我再学了，给我换了绘画和姬托琴。”
听到这，楚门不由得想起刚刚家宴上菲菲和朵缇雅的互动来——以当时朵缇雅提起其他领主时菲菲那幽怨的眼神来看，菲菲家也许……也是个贵族？
可贵族家的小姐怎么会跑到女神教团去当神行者？
“那是自然的，毕竟是子爵大人的女儿，品行自然没得说，白枫领谁不念着子爵的好？”兰斯接了句茬，“灾年开仓放粮，冬天冻死饿死的人也少，其他领的领民都赶着往白枫领逃，白枫城就有不少外地人。”
“很多外地人吗？”楚门感到些许惊讶。
“对啊，码头那些抗货的大多都是外地人，本地人家里基本都有田，谁去码头抗包啊。”兰斯撇了撇嘴，“还得给黑礼帽交钱，要不然根本就不给你活干。交完黑帮的钱，剩下的根本没剩多少，交完房租也就是买点面包就水吃。”
兰斯刚说完，就发现楚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顿时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压低声音：“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显然，楚门是用无声的方法揶揄他曾想加入黑礼帽黑帮的事。
“黑礼帽黑帮是什么？”楚门没有提，反而是菲菲好奇了起来。她不是白枫城的人，而是从圣马林来的，对白枫城本地势力并不了解。
兰斯没有放过在菲菲面前表现的机会：“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黑帮，不过风评不错，南城区基本都是他们的地盘。码头货物，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作为中间人给城外的佣兵和城里的富人走私些东西——诸如此类。但南街的秩序也是他们维护的，否则就以南街那个混乱程度，每天都能闹出人命来。”
“南街是这么可怕的地方吗？”菲菲显然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兰斯一愣，眼神开始飘忽了起来，楚门一看就知道他正在编辑措辞。
“我说给他听的。”楚门摸了摸鼻子，苦笑着，“我在南街住过一段时间，黑礼帽黑帮……其实也没有那么坏。他们会保护老人和小孩，也会惩治那些破坏道上规矩的人。南街码头在他们的管理下，也从没有哪个外地商家敢拖欠报酬。”
兰斯先是怔了一下，随后又有些不好意思，随即补充上一句：“对于在码头工作的力工来说，这其实是好事。”
“嗯。”楚门点头称是。
兰斯默默地揽过楚门的肩膀，用力拍了拍，他知道楚门刚刚主动背锅是为了避免提起他从小在南街长大的事。
四人行至走廊的尽头，他们得在这分开，去各自的客房，楚门和兰斯向另一侧走去。
“多谢了。”兰斯低声说着。
“不是什么大事。”楚门倒是很坦然，没有丝毫说谎的自觉，“比起这个，我更想提醒你一下那座庄园的事。有句话叫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你拿了人家的东西，以后再有什么事，可就身不由己了。”
“别以为勇者的身份很好用，有些时候，它反而会成为勒死你的吊索。”
兰斯的目光有些躲闪，“我……这……以后再说吧。”
“那我回房睡觉了。”楚门随手推开房门，“你也别想太多，菲菲是你的神行者，她不会在乎你的过去。”
顿了顿，楚门才在关门之前说出了下一句：“听着，兰斯：改变的秘密，是把所有精力放在建造新的东西上，而非与过去抗衡。”
“你说话怎么总是这么……像诗人……”兰斯无奈地挠着头。
可话说到一半，楚门就已经把门关上了。
“我要睡觉了，有事明天说。”
……
楚门当然不是进屋睡觉的，他赶时间。
虽然兰斯也说过他做事总是急匆匆的，但有些事，早做心里早踏实。
楚门可没忘记白老鼠说今晚老地方老时间见，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楚门地快点赶到赛马酒馆。
夜已深，赛马酒馆的灯火却还亮着。这里常年聚集着不用早睡早起的人，楚门怀疑给他们做个身体检查，光写病症的纸就要用上好几斤。
白老鼠作为白枫城唯一在西城区活动的情报商人，选定的地点就是赛马酒馆，这也是楚门选择在赛马酒馆说书的理由之一。
白枫城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城区，南街最为混乱，是三教九流的混杂之地，最大的原因就在于它毗邻南街码头，是白枫城外来人口最多的地方。
东城区是平民区，北城区是富人区。城市的区域划分很清晰，各个城区的居民也井水不犯河水。
由于白枫城西方就是迷雾山脉，所以许多在迷雾山脉狩猎或进行采集工作的佣兵都会在西城门外贩卖收获后进城消费。久而久之，西城区就成了商业区。
这也给了白老鼠这样的情报商人生存的土壤。
接近赛马酒馆，楚门一反常态地取出一身黑色的斗篷罩上，收敛自身呼吸，改变了步伐频率，走入赛马酒馆。
虽说这样很显眼，但这是楚门为数不多的哪怕多费些劲也要保持的仪式感。
“楚门，你来了？白老鼠在地下室，你自己去就行。”马尔福老远就看见了身披黑斗篷的楚门，扯着嗓子吆喝了起来，“要不要来一杯？”
马尔福给白老鼠提供交易场地，并收取一定的费用——这个家伙为了赚钱，连自己家的马桶都能租出去。
楚门险些把斗篷甩在马尔福的脸上：他精心构造的气氛全被这一嗓子毁了！
不过这也是常态，毕竟赛马酒馆不是南区的那些披着酒馆皮的地下交易所，西城区是“干净”人呆的地方，就连白老鼠买卖的情报也大多围绕着魔兽群落的地盘与商品价格打转。
至少就目前来看，这个世界的情报商人并不是什么神秘的角色。
来西城区买邪教徒情报的，估计楚门是独一份——但他也没办法，因为在那之前他去过南区，可什么消息都没打探出来。
“楚门！来说一段！”立刻就有常客跟着起哄。
楚门摆了摆手：“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说罢，楚门光明正大地走进了赛马酒馆的地下室。
他没什么可避讳的，毕竟理由早就编好了——说书人嘛，总得找些资料才能说出故事来。
但除了白老鼠，谁也不知道楚门去买的情报只有两种：魔物传闻和邪教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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