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手
家里两个老人在过年期间很少会出去玩，爷爷偶尔会去逛上两圈，奶奶则是从来不跑远，除了去田里做事之外，她平时离家最远也就周围几家邻居几个老人坐在外面唠嗑唠嗑家常了。
大年初二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雪，是这年冬天里下得第一场大雪。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覆盖上了一层白色，特别是那一望无际的田野——这种雪景是在城市里欣赏不到的。
之后的两天都是大太阳，不过完全没什么温度，积雪都没融化多少，但这种天气下搬张椅子坐在外面晒晒太阳，看看雪景，确实是一种享受。
重点是今天没风，不然舒雨歆绝对不会出来。
而就在她晒太阳晒到昏昏欲睡的时候，余光突然注意到了一个老婆婆径直向这边走来。
“是舒雨歆啊？”老婆婆满脸堆笑地打量她片刻，颇为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你爸妈在家吗？”
舒雨歆有些愣：“呃……我爷爷奶奶在家。”
老婆婆应了一声，便进了屋。
舒雨歆撇了撇嘴。
她没见过这个老婆婆。
不过村里她没见过的多了去了，也没怎么在意，仰头继续当她的向日葵，晒着太阳。
没过一会，那老婆婆就出来了，和她爷爷奶奶一起，三人都搬了凳子在外面坐下，爷爷坐在了舒雨歆身边，表情有些沉，奶奶则是一脸莫名，想说些什么，又有些顾忌的样子。
舒雨歆想问怎么回事，不过还没开口，那老婆婆就出声了：“叫我马婆子就行，舒雨歆呐，今年20岁了吧？”
“怎么了？”舒雨歆下意识问了一句。
马婆子笑容深了些，脸上挤出来的皱纹也多了几道：“这半年过得还习惯吧？”
“……”
她认识这个老婆婆吗？
她们很熟吗？
爷爷皱起眉，沉默片刻，突然说道：“你有啥话就直接说。”
可以听出来语气不怎么客气。
舒雨歆忍不住看了爷爷一眼。
她爷爷在乡里的人缘很好，平时也很好说话，虽然偶尔会像这样板着一张脸，但很少见到他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这也代表他并不是太欢迎这个马婆子了。
知道不讨喜，马婆子也没墨迹，直接说了来意：“河里东弄口那张家想让我来说个媒，想娶你们家舒雨歆，就是那个张天祥，你们都知道的，是个老实相，人也憨厚，没啥坏习惯，不乱花钱，这几年在工厂里打工攒了好几万，你们家姑娘嫁过去肯定不会吃亏。”
舒雨歆：“……”
卧槽？这是个媒婆？
还是来找她说媒的？！
她突然感觉有些不太现实。
“张家那个今年都二十五岁了吧？这也太老了……”奶奶有些迟疑道。
爷爷直接打断了她的话：“马婆子，你觉得我们家雨歆只能嫁给那种人？”
马婆子搓了搓手，苦口婆心道：“现在乡里谁不知道她的情况啊？这以前当了快20年男娃……有几个人能接受这样的啊？啊？不是我说，张天祥能看上这姑娘是她的福气，现在不嫁以后就没人敢要了，她……”
“她怎么了？！她再怎么样也是我孙女！”舒老爷子猛地站了起来，高声道，“你们觉得她没人要？！你们懂个鬼！就跟那个张天祥说，让他们见鬼去！说我们家雨歆没人要？也不掂量掂量那个张家的连高中都没读完有个什么资格娶雨歆！你赶紧走！别再过来！”
被人迎头一通骂，马婆子也来脾气了：“好心跟你们商量就这么说啊！啊？！就一个人妖有几个男人敢要啊？！能不能生孩子还是个问题呢！还清高个什么？！上学有个屁用，一个女娃上学有个鬼用！没人要还不是个……”
“你给我滚！”舒老爷子爆发了，“雨歆比你家那个东西有出息多了！不上学！不上学你看看你家那东西现在都成个什么样了！你有个什么资格来说雨歆？！你有个什么资格？！赶紧滚！看着都给我碍眼！”
“你……你……”马婆子凳子一摔，气呼呼地走了，“等着没人要吧，一个人妖还翘上天了！”
舒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
要不是人老了，他真得跟那个死婆子打起来。
舒雨歆赶紧上前去安慰他：“爷爷，没事没事，不管他们，有病而已，不管他们。”
舒老爷子也是这辈子见识得多了，怒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他张了张嘴，却最终只是叹了一声：“作孽啊……”
053 一起玩泥巴
短暂争吵引起了周围好几家邻居的注意，好些人都出来查看情况，不过看到骂骂咧咧离开的马婆子，大部分人心里都明白了。
等马婆子走远了，几家邻居凑过来表达了一下关心：“说媒啊？谈不成就当她的话在放屁就行，马婆子那个脾气你们也知道，直愣子，话不好听。”
舒老爷子摆摆手，坐回了椅子上：“没事，没事。”
了解了一下情况，那些邻居也散了。
对于舒雨歆的事情，他们都清楚。舒雨歆可以选择斩断过去的人缘关系，但她斩断不了与老家的联系，只要还有回来的一天，就得面对这些。
对于乡里相邻，她是瞒不了的。
而老一辈的人对她这种人会是什么态度，可想而知。
虽然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就像一只浑身脏污饿到濒死的流浪狗，很多人或许会忍不住怜悯它，但真正会在它嘴边递上食物的人，却没有几个。
甚至连靠近它都会觉得抵触。
流浪狗做错了什么吗？同样没有。
舒雨歆现在差不多就是那条流浪狗。
——多可惜啊，本来多好的一个娃子，学习成绩在乡里都是最好的几个，还考上了大学，可惜……唉。
就这样，对舒雨歆的看法只是如此。
至于说让她当儿媳妇？至少在乡里，还真如马婆子所说，没几个人敢这么做。
退一万步讲，谁知道她能不能生孩子？
毕竟以前当了快20年男娃呢。
“不管他们，雨歆，你别瞎想。”舒老爷子叹了口气，低声道。
舒雨歆点了点头：“我知道。”
她确实没有多想。
对于乡邻的态度，她早就猜到了。老一辈思想保守，能接受她这种经历的，本来就没有多少。
她并不在乎其他人。
她只在乎自己家人。
爷爷奶奶对她还如往常，这就够了。
奶奶在一旁旁观半天，好几次张嘴都是欲言又止，最后叹了一声，起身回屋了。
爷爷则陪着舒雨歆晒太阳。
一时间，爷孙俩都没什么言语。
半饷，舒老爷子才出声问道：“雨歆啊，这半年……已经习惯了吧？”
“嗯，早就习惯了。”舒雨歆点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老爷子自语般嘀咕了几次，突然道，“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的？”
“啊？”
“以后结婚怎么办的？是找男的还是……”老爷子转头看着她，语气中有几分迟疑。
见状，舒雨歆便不在意地笑了笑：“随便，到时候再看吧。”
以后？还能怎么办，她又不可能找女人结婚。
老爷子咧着嘴角，扯出了一个笑容，不过应该是苦笑：“我跟你奶奶也没几年好活了，以前还想在走之前抱抱曾孙……唉……”
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事情呢……
舒雨歆微愣，心里莫名有点堵：“爷爷，别这么说啊……”
“人呐，活着总是要向前看的。”老爷子轻声道，“你也别嫌我烦，我唠叨不了几次了。有些事情，该过去就让它过去，世界上没什么跨不过的坎，我跟你奶奶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哪有这么好的条件？我那时候帮人搬木材，从镇上到这里，打赤脚跑，一天要搬好几趟，不然就没饭吃。那苦日子还不是过来了？”
舒雨歆一个劲应着。
她爷爷很少唠叨，但每次都是因为关心她才啰嗦，对此，她从来不会觉得烦。
唠叨不了几次了。
“别管周围人咋说，你过好你自己就行。医生都说你是真正的姑娘了，那还有假？村里那些看不起你的，那是蠢，他们也配不上你。以后有出息了，找个好点的男人，就嫁了吧。到时候我和你奶奶要是还在的话，也别回来了。到明海结婚也行，要是我们走不动路了，去不了了，就给我们发几张照片，留个念想……”
“爷爷！”舒雨歆此刻真的有些听不下去了，“别这么说啊！我都知道的，我想的明白，我心里都清楚。结婚就结婚啊，到时候肯定是要让他来老家接我的啊，肯定让爷爷奶奶看到。”
老爷子沉默了。
好一会，他才叹了一声：“你别管我跟你奶奶，过好自己就行……过好自己就行。”
自家崽子是不适合在这里住了。
好在，她本来也不是住在这里的。
等他俩都走了，就把这房子卖了，以后就在城里住了，跟这边彻底断了联系，小崽子才算是新生。
没多少年了。
可惜啊……
多想抱抱曾孙，走之前，也是满足了啊。
——归功于那个马婆子，舒雨歆今天一天的心情都不怎么好。
她不在乎乡邻的看法，她真的不在乎。
但她就是见不得爷爷奶奶因为这件事伤心生气。
这本来就不是她的错，凭什么她要背锅？
人妖？妈的人妖吃他们家大米了啊！
她难得的有想骂人的冲动。
而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想找人宣泄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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