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汪才超凶
“我向你保证,不死灵药,只会留在这座山里。”
荒木宗介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么,你之前所说,要我做的事……”
“那件事,你已经做了。”
待低头看去,他才发现怀中的女子,全身竟已绽放出莹白的微光。
“为、为什么?”
荒木宗介全身僵硬地舔了舔嘴唇,眼中满是不解:“有不死灵药在,你应该也有机会‘复活’吧?”
“不必了。寿命与时间,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随着迦具夜姬命缓缓抬头,那如瀑般的长发之下,不再是属于柚木沙耶的面容。
“你知道吗,大部分天人,都活不到寿终正寝那一天。因为,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们的内心已在孤独、悲伤和空虚制造的无数空洞下崩溃,自溺于时光长河之中。”
而是一张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的绝世容颜。
“是文武,是他教会了我……爱,是唯一能填补内心空洞、战胜生死与时间的良药……爱,是唯一能让天人一族,从时间的诅咒中超脱的美酒……”
自荒木宗介怀中站起,感叹地看着那颗一分为二的“御神体”,这位传说中的“辉夜姬”双手在胸前缓缓合十:“在孤寂漫长的岁月里,一切的离别、痛苦、孤独,只会让曾经拥有过的爱,变得越发醇厚、深刻、美好,不可或缺……”
这位显露真容的“辉夜姬”,宛若破云而出的明月,轻柔一笑间,狼藉满地的山谷蓬荜生辉。
“满月之秋,黄叶落罗裳,恰逢与君离别时。归去之时,羽衣轻着身,慕君之思深无奈……不必悲伤,我的生命和时间,早已在和他生死永隔的那一刻,凝固了。”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对了,我愿意将‘不死灵药’的秘密托付给你,其实还有一个缘由……”
她那孑然的倩影,静立在冰谷中央,逐渐化作点点白光,融入风雪之中。
“这具身体里,还残留着原本的主人,对你深深的信任、愧疚,与爱。这也算是,我‘寄住’多日的谢礼了吧……”
扑面而来的风雪,伴随着悄然的低语,模糊了荒木宗介的视线。
“对非人的存在来说,漫长的生命,有时候反而是枷锁与折磨……”
抱着望月绫乃的时本一郎,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东野幸平,微微一叹:“能这样毫无眷念地‘成佛’,或许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宗介,这不死灵药的用法……”
但东野幸平此时显然无暇去体会话中深意,只是欲言又止地看向荒木宗介。
“用法,我当然会告诉你。”
擦掉眼角的冰霜,荒木宗介笃定地点了点头,朝东野幸平爽朗一笑:“就和之前说好的……等治好了丽子,你要来找我,把一切都说清楚。”
……
大阪市,关西国际机场五公里外的一处民居。
漆黑一片的地下室中,静静摆放着一根柱子般粗壮的幽绿试管。
仔细看去,那试管之中,漂浮着一具未着片缕的中年男子。
他的怀中,正紧紧抱着半截宽厚残破的翠绿竹筒。
“啪。”
突然,那满是裂痕的竹筒上,崩裂出了一道新的豁口。
“呼!!!”
试管内,原本安静闭目的男子,猛地瞪大双眼,开始大口大口吸入试管内的绿色培养液。
“噗呲……”
随着透明的试管壁开启,男子带着培养液,跌跌撞撞地自其中爬出。
“可惜了……咳咳……”
低头看向怀中那在裂痕遍布、似乎随时可能破碎的竹筒,他眷恋地轻抚起来:“这载着小竹子出生的「竹取」,应该用不了几次了吧?”
“荒木宗介……时本一郎……还有那个,东野幸平……”
从一旁的铁皮柜中取出衣物套在身上,男子虚弱的面容上满是怨毒:“杀生夺女之仇,我赞岐造麻吕记下了。”
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竟然是已在不死山神隐中,被东野幸平化作血晶的望月康司。
千年前,赞岐造麻吕在竹肚中发现迦具夜姬命时,如摇篮般盛着她的,正是这半截被他称为「竹取」的巨大翠竹。
当初,他将迦具夜姬命带回家后,原本想用这难得的巨竹编织一个婴儿睡篮……
却发现这竹子不但离土不枯、翠绿如生,就连最好的竹刀都无法留下痕迹,最后只能当做无用之物遗忘在了竹林老屋的中。
历经了千年时光,潜心研究怨物的望月康司早已确定,这半截竹筒其实是一件能转移灵魂、让人借体重生的宝物。
虽然不知当初的迦具夜姬命,是如何诞生在这翠竹之中,但他已成功地使自己的灵魂与这「竹取」建立了“联系”。
能够借「竹取」重获新生,这才是望月康司,敢于孤身入青木原树海和不死山神隐最大的依仗。
第1052章 临终颜艺
“那段无可挑剔的‘临终颜艺’,应该足够让他们相信我已经死掉。小竹子和不死灵药,就暂时在除灵者协会寄放一段时间……”
“研究所的重要胚胎和怨物已经转移,目前东京都的局势一片混乱,官方应该没空注意到我,只要趁现在离开日本,我的研究很快能在‘恶之华’和那些‘大人物’的支持下在非洲重启。”
从柜子里将护照、银行卡、现金等随身物品装入手提箱,望月康司一步步走上一楼……
“哼,在漫长的时光面前,没有人是无敌的……”
来到玄关前时,他的脸上已看不出任何表情。
“权势滔天如文武,术法无双若月岩笠,当初不也被老夫熬成了一抹骨灰。只要有足够的寿命,我赞岐造麻吕,就会一次次卷土重来!”
淡然地理了理衣领、戴上一顶礼帽,优雅地推门而出,宛若一名即将奔赴旅途的商务人士。
“嘿,老头子。”
门外,一道壮硕无比的身影,正笔挺地立在那里,遮蔽了屋外和煦的阳光。
“这、这位先生,您认错人了吧?”
看着逆光之下,对方缠满绷带的左臂,以及额头一对短小的赤角,望月康司瞳孔收缩如针,面无表情地想要关门回屋。
“刚才,不是还急着出门吗?这么多年承蒙照顾,不让我送你一程,实在是说不过去。”
对方那铮亮的军靴,不知何时已悄然抵在了门内侧,让他无法撼动分毫。
“阁下到底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你再不离开我就要报……”
望月康司话未说完,一股馥郁的酒香,已悄然在鼻腔弥漫开来。
“我这,这是……”
脸颊染上红晕,心跳狂躁如鼓点、思绪逐渐迷离,他只觉眼前这男子,逐渐从凶神恶煞变得眉清目秀……
本就虚弱的身体,随之一软,朝着屋内倒去。
“啧啧啧,让我猜猜……”
可是,对方那缠满绷带的手臂,已如铁钳般在半空中箍住了他的脖子:“你现在一定在想,望月澈这臭小子,不是应该在北海道回东京的路上吗?”
“怎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找到这个地方来?”
这名突然等在门外、宛若恶鬼的男子,正是在五棱郭一战之后,带队在北海道“原地整备”的望月澈。
“事到如今,应该多少已经反应过来了吧?”
“不错,北海道的灾后调查报告,是我瞎编的。所谓的‘原地修整’倒是有在好好进行,不过是森罗带队在负责。而我,早在研究所的‘内线’被你屠杀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偷偷到这间‘安全屋’附近等着‘开盘’了……”
“忘了说了,我下注赌的,是你会惹上荒木宗介那种看起来和白痴一样、却强到能轻易捏死鬼神的怪物。然后,你就会和败家犬一样‘转生’过来……就像,现在这样……”
他脸上带着狰狞的邪笑,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让望月康司双眼越瞪越大的话语。
“嘛,至于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对自己亲爱的‘爷爷’,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大概是因为,在十岁那年,移植了茨木手臂之后,那件怨物额外赠送了我一些,在被你持有那百年期间的记忆……”
用手指敲了敲太阳穴,望月澈的双眼中翻涌出滔天的怨恨:“比如,你在我父亲、还有其他族人身上,做的那些‘小实验’……”
“比如,你为了隐瞒自己的‘长寿’,杀掉一代代望月族长、改变身体替换对方……”
“比如,你为那些达官贵人,提供‘备用器官培育服务’,换取‘研究资源’……当然,也包括了这间安全屋,还有这具‘备用身体’的事……”
“从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在小心翼翼地等待……等一个突破‘鬼神达摩’的护卫,将你这个狡兔三窟、无职转生的老头子彻底抹杀,将我那可爱的妹妹和望月一族从你手中彻底解救的机会。”
“什么,「茨木の手臂」居然早就诞生了灵识,那件狡猾的怨物……”
再也装不下去的望月康司似乎想要挣扎,但这具和普通人无异的身体,却因为无法抵抗对方身上浓郁的“腋来香”气息而彻底瘫软:“不,澈,你听爷爷解释,这都是为了望月一族……”
“闭嘴,你这老不死的,根本就不是我爷爷!把‘望月一族’当做你的肉体培养皿,事到如今还敢说这种话?!”
望月澈自腰后,如闪电般拔出一柄残破太刀:“还记得吗,这柄「髭切」,是你为了压制茨木残魂反噬,才舍得给我的……”
在那如镜的刀面倒映下,软倒在玄关处的中年男子,头颅已消失无踪。
“髭切的‘幻肢斩’,能让切下的生物组织保持‘完好无损可移植状态’的特性,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颈脖处光滑的断面上,没有一滴鲜血渗出,还能清晰地看到悸动的血管。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望月康司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只剩下一颗满脸惊惧的头颅,被望月澈提在手中。
“毕竟,利用这一点,你没少在我身上做‘移植实验’呢……就像这样!”
下一秒,望月康司的脑袋,又被按回了自己原本的身体……
只不过,从脖子,换到了臀部。
“嘘,别担心,我可不会这么轻易杀掉你的……至少,在这之前,会先让你好好品尝一下,这些年在你的‘实验’中死去的望月族人们的绝望!”
房门缓缓掩上,犀利的刀光,开始在漆黑的房间中闪耀……
“哭吧,叫吧,然后就去死吧!到此为止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无数残缺的肢体器官,不断离开、又重新回归望月康司的身体,拼凑出一道扭曲丑陋、不似人类的身影。
……
赤红的满月,点燃了无云的天空,连下方静静流淌的灰色河水也随之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