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汪才超凶
一旁的小鸟游真弓也张弓引箭、蓄势待发。
“……在这种无人供奉、断了信仰之力的地方,鬼神应该也难以为继才对!”
与普通的怨灵不同,鬼神之所以稀少,便是因为需要信徒供奉、不断凝聚信仰之力。
按理,暗藏在这种神隐中数百年,因为信徒死亡而无人知晓、断了供奉的鬼神,会因为信仰之力枯竭、化作普通的鬼怪或是陷入沉睡才对。
“鄙人德川芳年,乃是纪伊德川家子弟,不才曾任江户幕府首席画师。”
遥遥对着两人躬身一礼,保持着谦卑的鞠躬姿势,面貌可怖的德川芳年,竟然如古人一般,温文尔雅、有板有眼地自报家门。
「调查兵团……按你们描述的移动速度和时间,你们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城中心’的本丸……」
通讯频道里,响起了羽生舞的建议。
「先套套话,这家伙有资格呆在代表权力中枢的本丸,应该知道这个地方的秘密……我们正在查他刚刚提到的名字……」
“你是什么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伸手不打笑脸人,见对方如此恭敬的姿态,荒木宗介停下手中动作,暗自警惕地问道。
羽生舞说得没错,毕竟自己两人是来找东西的,这仙寿院身影内部空间如此辽阔,凭着绘卷上的破箭头找下去如同大海捞针一般。
就像刚才,若是不搭了眼前这家伙的“电梯”,自己两人一路上来恐怕不知道要爬多久的楼梯。
对方要能提供点线索的话,那就先让他说完再提供“服务”也无妨。
更别提,他运动包拉链缝隙中,那绘卷上的白色箭头符号,正直直指向对面自称“德川芳年”的鬼神。
“此处,乃是纪伊德川氏的家族墓所,仙寿院。”
缓缓起身,德川芳年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
“而鄙人,则是因为想要继续追寻画艺巅峰,自愿留在此地的,一个守墓人罢了……”
“那……你有没有见过这个模样的东西?”
荒木宗介居然摸出手机,翻出那个简陋的“钵”的符号,向对方展示起来。
明明是在鬼怪环绕的诡异墓所内部,面对来历不明、面貌可怖的鬼神,但他和德川芳年却如同普通游客向本地人对话一般交谈了起来。
“此等形状的器皿,在仙寿院内倒是极为常见,附近的房屋内应该就有不少。”
德川芳年那六只渗人的血眼认真地打量了一下那个简陋的符号,不疾不徐地说道。
“很多吗,这可就麻烦了啊……不然,还是先把这位德川先生送走,我们自己找?”
荒木宗介挠了挠头,扭头看向一旁的小鸟游真弓。
“阁下的问题,鄙人已经回答了……但鄙人尚有一问,不知阁下能否为在下解惑?”
这时,德川芳年伸手召过桌案上的画布,再次躬身发问。
“那个……你想问啥?画画之类的,我们可不太懂……”
看着对方拿在手上的空白画纸,荒木宗介心中不知为何有一种发麻的感觉。
“鄙人十一岁拜入歌川一脉学习浮世绘,二十岁成为‘歌川武者绘’的继承者,画技可谓当世无双。”
德川芳年并没有立刻发问,反而是侃侃而谈起来。
“在《武者绘》登峰造极之后,鄙人又醉心于钻研《无惨绘》,力求呈现出鲜血与痛苦中,灵魂最后一刻绽放的凄厉之美……”
但他有些疯癫的自言自语,让对绘画一窍不通的两人一脸迷茫。
「德川芳年……歌川三代国芳大师门下,江户幕府御用画师……曾参与绘制了《行列东海道》和《末广五十三次图会》等传世名画……成名作有《新形三十六怪撰》、《风俗三十二相》、《魁题百撰相》等。」
歌川派是江户时代浮世绘界中最大派系,门生众多、影响悠远,因始祖歌川丰春生于神奈川县伊势原市歌川村而得名。
「若是你们眼前这位说的是真的,那他可以说是一幅原稿价值上千万日元的浮世绘大师了。」
与此同时,通讯那头,羽生舞似乎也查询到了信息。
「可是,年少成名的德川芳年,不知为何突然另辟蹊径,沉迷于表现残酷与血腥场景的《无惨绘》……」
「官方记录表明,其最后自缢在家,死因记录为抑郁狂躁型忧郁症……被传颂为‘日本最后的浮世绘画师’。」
“虽然就连同行都称呼鄙人为‘疯子画师’、‘浑身是血的画家’,但那是因为他们嫉妒!”
“在《无惨绘》无人能出其右之后,鄙人已经接触到了绘画的最高境界……那就是灵魂!”
似乎难得能找到倾述的人,德川芳年的语调,越发激昂狂躁起来。
“只有画出灵魂,才能够被称之为真正的画艺!这也是为什么,鄙人甘愿拉下断龙石,留在这仙寿院的永世时光中,钻研临摹灵魂之道。”
“所以,鄙人想请问阁下……您究竟,是什么人?”
他脸上六只血腥开裂的大眼,直勾勾地盯着荒木宗介,就好像看到了什么令人沉醉的事物。
“不,鄙人自然能一眼看出您不是人……应该问,您到底,是什么?!”
“哈?!我不是人还能是什么?”
『拜托,被顶着这幅尊容的你,问出这样的问题,很伤人的好吗?』
被一名死了快两百年的古人,问出类似“你是不是人”这种问题,荒木宗介感觉自己的自尊心遭到了重创。
第563章 最纯粹的无惨绘
虽然成为除灵者没几天,但荒木宗介手底下成佛的灵体,恐怕已经超过了许多除灵者一辈子的数量。
被顶着这张可怖鬼脸的怨灵质疑自己“生而为人”的身份,还是头一遭。
“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除灵者涩经大寂寞猛男是也!”
『而我旁边这位,则是赤城神社当世无双的降魔巫女,赤城喵喵酱!』
『那个,荒木老师,您不用特地介绍我。』
于是,他立刻故作帅气、毫无诚意地作出了自我介绍。
由于“真名”在超凡的世界具有重要的意义,所以除灵者在执行任务时最多也就报上代号,以避免招致不必要诅咒的可能。
“除灵者?不,不可能……”
“阁下身上虽然没有任何的灵力和怨气流转,看似和普通人一般无二……但无论阁下是何种身份,我唯一能确定的是……”
听见荒木宗介的回答,德川芳年似乎遭受了莫大的侮辱,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阁下……绝对……不可能……是人!”
笃定地说完之后,德川芳年转身提笔,在空中用力挥舞:“阁下不愿告知,想必是鄙人展现出的诚意不够……”
“……啊!”
在小鸟游真弓的惊呼之中,平台角落那血肉缝合巨婴被望月澈轰碎一地的残骸,再次蠕动起来……
原本焦黑的残渣,缓缓汇入旁边巨大花瓶中,复又充血丰盈、化作了之前那令人瞠目结舌的“血肉插花”。
“为了将《武者绘》的技法锤炼到极致,在下曾日夜食宿在各大流派道场观摩,甚至将上百名各流派武士的骨骼、筋肉、内脏、血管逐一活生生解剖,以求达到‘由内而外’的临摹效果。”
一幅幅原本挂在阶梯上的无惨绘,如彩蝶般翩翩而起,以德川芳年为中心纷飞旋转。
“为了绘制出最自然纯粹的《无惨绘》,鄙人曾多次奔赴那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战场实地写生,认真地临摹了各种死状的尸体和其逐日腐烂的过程……”
衣袍飞舞,德川芳年带着身下的案桌浮空而起、掠到了上方一处巨大的屋顶上,如同在私人画展开幕式上演讲的画家一般,居高临下地展示着自己创作过程中不为人知的“艰辛历程”。
“却不知,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些‘练习’只能让我攀上技的巅峰,却难以踏入艺的殿堂……因为,我还没能赋予作品真正的灵魂!”
“通过无数次的尝试,我发现人在最痛苦绝望的瞬间,灵魂会绽放出最美丽的光彩!而那一瞬,便是我作品中需要的真正的灵魂……”
“请阁下鉴赏,鄙人以人皮为画布、以人血为颜料、以人骨为笔,让人的灵魂反复经历画中最痛苦、恐惧、绝望、无助的瞬间、绽放出灵魂最深刻的光芒,再与其身体化作的‘画’相融合,铸就出的真正震慑灵魂的作品!”
与此同时,平台一角原本合拢成长方体的数道华丽屏风,也随之浮空而起、连成一排,向两人展示着其上挂满的各种画作。
“……这样的用血肉和灵魂制作的浮世绘,哪里是那些夷狄的破油彩画和冷冰冰的机器拍摄的照片能比的?!”
屏风飞起的同时,也露出了下方化作血人、和那些武士缠斗在一起的望月澈。
“哦,差点忘了……”
德川芳年用看“蒸好以后忘记在锅里一个月才发现的食物”的表情,看了一眼屏风下方露出的“惨烈现场”。
“阁下来得正好,可以鉴证又一幅新作品的诞生……”
此刻,屏风内原本的百名武士,只剩下五人还站立着。
四分五裂的头颅、四肢和内脏涂满了一地。
但造成这一切的望月澈也不好过……
三柄利刃正从他腹部贯穿,被牢牢卡在肋骨之间。
剩下的数名伤痕累累、四肢残缺的武士,正用尽一切手段将他的身体牢牢固定在地面,让最后一名持刀的武士斩下他的头颅。
这恍若战场间生死相搏、即将以斩首告终的一幕,可谓是活生生展示在众人眼前的“人间无惨绘”。
“如何,在认同了创作这些伟大作品的艰辛历程之后,鄙人在此诚心诚意地最后一次发问……”
“阁下,到底是什么?”
半空之中,德川芳年对一脸震惊、苍白、恶心的两人深深一鞠躬:“为什么,剖析了成千上万身体和灵魂、能一眼洞彻人心、就连旁边这位巫女对你的爱慕都看得一清二楚的我……”
“……就连阁下灵魂模糊的轮廓,都无法勾勒出哪怕一笔?!”
“啊!我……我……没……”
听见对方的话,小鸟游真弓忽然掩嘴低呼、小脸胀得通红。
“认同……个屁啊!”
此刻,从这些血腥的无惨绘中回过神来的荒木宗介,早已怒不可遏,根本无心回答对方疯疯癫癫的问题。
“居然用这种残忍的方法,画出那些恶心的画……”
想到那一幅幅无惨绘,都是一具具鲜活的生命,被抽血剥皮、灵魂反复遭受折磨之后绘制而成,他的眼底涌现出一抹愤怒的白光。
“你这种漠视人命的渣滓,根本连成佛都不配!”
荒木宗介身后,那十多米长的巨大黑臂,猛地冲天而起。
巨臂表面的经文上的火焰,也因为他的愤怒熊熊燃烧,好似一头盘踞在空中的炎龙。
“荒木老师,那边还有活人!先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