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剑与法兰西 第786章

作者:匂宮出夢

“不,已经够可以的了,我觉得我受到了很大的帮助。”夏尔笑了笑,然后重新认真地看向了瓦朗蒂娜,“那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这么关注你后母和一个外乡人的谈话呢?虽然你说你是无意听到的,但是我想没有人会去无意当中走到一个特定的位置,然后听了那么久的谈话。”

瓦朗蒂娜瞬间呆住了,没有回答夏尔的问题,一瞬间又好像回到了他们上次在她家里见面时,被夏尔挤兑时的样子。

“你当时发现她和其他陌生男人攀谈了那么久,所以开始怀疑她,于是决定偷听,希望抓住她的把柄?”夏尔虽然是提问,但是无意也是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瓦朗蒂娜没有说话,夏尔也不再逼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过了一小会儿,瓦朗蒂娜的脸色变得一阵红一阵白,呼吸也微微有些急促,胸部不断起伏,显然被夏尔揭穿的滋味并不好受。

“你……你总是这么有洞察力,又总是这么残忍呢……”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苦笑了起来,“你说的没错,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我……我和她的关系太糟糕了,所以我就想,如果,如果真的能抓住她的什么把柄的话,也许能够让父亲不再那么偏向她,至少也能够让她有所顾忌,不要再那样欺压我。可是我错了,这不是什么把柄,他们只是普普通通聊聊天而已,以后也没什么来往。”

接下来,她的眼角又重新泛出了泪光,“你看,我也是个很卑鄙的人呢。我和社会一样卑鄙。”

“别这样,瓦朗蒂娜,诚然,你不是一个天使,但是也没有人期待你是一个天使。说到底,我们都是凡人,不是吗?我们都有自己的喜怒爱憎,我们都在为自己而努力拼搏,没有人能够责备你为了自保而做出的事情,况且你也没有做任何坏事。”夏尔安慰起了自己的表妹,“我倒是要感谢你呢,你是为了我才自暴阴私的,这说明你是为了帮助我而不遗余力,我觉得我能够被你这样坦诚相待,真是我的荣幸。”

接着,他又笑了笑,“现在,我们已经十分了解了。你和其他人,互相厌恶,互相提防,但是我们不需要那么做,我们是……嗯,是有亲情的同盟,我们互相帮助,保护自己,保护他人。瓦朗蒂娜,你不需要有任何的负疚,你虽然不是圣人,但却是一个好人,我可以明确地做出这个判断。如果你相信我的话,那就笑给我看看吧。”

瓦朗蒂娜被夏尔的这番话,有些感动,但是又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最后,她还是微微笑了起来。

“你确实太喜欢捉弄别人了,天知道你怎么这么擅长洞察别人的内心!你刚刚说我们互相了解,这是错了,你单方面撬开了我的脑袋,把我的想法我的性格看了个通透,可是我呢?对你却不知道多少,这太不公平了!”

“还有很多时间,你可以慢慢弄清楚的。”夏尔哑然失笑。“到时候你就会发现了,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对你我却毫无恶意。”

“希望如此吧!”瓦朗蒂娜又白了一眼,“好了,我去照顾爷爷了。”

此时的她,虽然经历了外公去世的噩耗,但是比不久之前那种病弱苍白、满腹愁绪的精神状态,要好了不少,被夏尔帮助了之后,她深蓝色的眼睛确实看得到对未来的希望。

夏尔不打算再打搅瓦朗蒂娜照顾爷爷了,他退出了房间,然后小声地关住了门,接着从走廊里面向大厅走了回去,准备收拾今晚最后的残局。

然而,就在走廊的尽头,他被一个人拦住了。

爱洛伊丝·德·维尔福夫人正站在他的面前。

这是一个面孔稍微有些尖锐的女子,灵动的双眼正打量着他,仿佛正在估测这位特雷维尔家族的继承人到底有几分本事;她栗色的长发被一个镶着宝石的金发髻盘在了脑后。她穿着灰色的裙子,手上戴着手套拿着一把折扇,姣好的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整个人看起来既美丽,又充满了神秘莫测的魅力,

是检察长大人娶的续弦,所以年岁并不太大,只比夏尔大了几岁,如今也不过是二十几岁的年纪,正是一个女人最为青春靓丽的时候。

夏尔一边打量着她,一边停下了脚步,然后十分亲切地笑了。“夫人,您有什么吩咐吗。”

“很抱歉,特雷维尔先生。”微笑着的夫人开口了,“今天我们一家让您爷爷的好兴致都败坏干净了,发生的这一切真是让人遗憾。”

“这不是您能够控制的事情,不用放在心上。”夏尔摇了摇头,表示无需道歉。

“虽然圣梅朗先生并不是我的父亲,但是他毕竟也是我丈夫之前的岳父,所以我为这位先生的死而倍感悲痛。”夫人稍微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哀戚,但是并无多少真正的悲痛,“但是,正因为在这个悲痛的时刻,我们一家人更应该团结在一起,这样才能克服悲痛,重新恢复往日的和睦。”

“我也十分希望您一家能尽快恢复和睦。”夏尔在和睦一词上加重了音,略带了一丝讽刺。

夫人当然能够听得出这种讽刺了,她视线微微一沉,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您……您去帮我叫一下瓦朗蒂娜吧,我的丈夫准备带着她和她爷爷,以及圣梅朗夫人一起回去了,这个灾难性的日子,我们需要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才能化解悲痛。我最好还是不要自己过去了,免得影响到瓦朗蒂娜和她爷爷的心情,现在大家已经够糟糕的了。”

“好的。”夏尔点了点头,转身又准备回去通知瓦朗蒂娜。

“哎……我知道瓦朗蒂娜不喜欢我,她可能……可能在您的面前说了一些不太让您对我有好感的话,其实我也理解她,毕竟继母都是不受人喜爱的。”就在这时,夫人微微苦笑,“但是,我觉得我还是有资格为自己辩解一下,我自从嫁到这个家中以来,一直都小心翼翼地对待着他的孩子,这些年来,我从来没有在物质上克扣过她应有的待遇,我也帮助她得到了足够完整而严密的教育,瓦朗蒂娜也许痛恨我不够爱她,但是以继母的标准来看,我已经做得足够努力了。”

“我是外人,无法评价您的家事。”夏尔遗憾地摇了摇头,“不过,如果您希望和瓦朗蒂娜相处友好的话,为什么不去当面跟她说呢?”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当面说又能有多少作用呢?”夫人继续苦笑着,“我只希望一切都能够继续维持,不要变得更糟,这就足够了,瓦朗蒂娜毕竟长大了,迟早是会离开这个家庭的,我衷心希望她能够过得比我好,组建一个幸福快乐的家庭——”

接着,她意味深长地看着夏尔,手里的折扇微微摆动着,“如果像您这样俊美而又聪慧、又有气概的孩子来带走她的话,想必……想必那是最好最理想的结果了。”

“谢谢您这么说。”夏尔不明白她这番话的用意,所以只能先点了点头。

“对了,我想问一下……刚才我看您和基督山伯爵好像在谈话,谈得还挺尽兴的,你们之前认识吗?”夏尔装作不经意的问。

“不,我们不认识。”维尔福夫人马上摇了摇头,几乎没有做任何犹豫。

是的,你当然要这么说了,基督山伯爵和你,都否认自己曾经见过面,唯有瓦朗蒂娜坚持见过。

【那么,我该相信谁呢?】

【这个见鬼的混蛋!】

第25章 幽灵

“有什么觉得奇怪的吗?”看到夏尔的表情有些古怪,维尔福夫人追问。

夏尔当然不可能告诉对方,自己对她和基督山伯爵的关系大有怀疑,所以他只能选择避重就轻。

“夫人,要说奇怪的事情倒也不是特别多,只是之前伯爵的一些表现,让我觉得有些有趣。”

“有趣?什么地方有趣呢?”维尔福夫人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看不出任何的异常来。

“伯爵一直都说自己很希望能够结识到您一家人,而且在实际上他也这么做了——不瞒您说吧,他之所以参加今晚的宴会,目的之一就是趁此机会来认识您一家。”夏尔一边说,一边仔细注意着维尔福夫人的反应,“以伯爵平常的所作所为来看,我真的很难理解他这么热衷于您一家的原因……所以刚才只好冒昧问一下您是否之前认识了。”

“哦?是这样吗?”维尔福夫人恰如其分地表现出了好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夫人的躲闪,让夏尔心里暗暗一怒。

但是,虽然明知道对方是在故意躲闪装傻,夏尔还是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看着对方。

“夫人,正因为不太明白其中的原因,所以我才要问问您啊。不过看样子您也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啊,我是今天才看到他的,谁知道他的脑子里在想什么。”维尔福夫人非常妩媚地分开了双手,“要不等下我问下我的丈夫吧,也许他知道原因。不过,叫我说啊,那位基督山伯爵,一看就是个有怪癖的外国富豪,这种人做事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也许他只是心血来潮了一番而已吧,总之,他跟我们攀谈的时候,我总感觉他的心思都在别的地方。”

“是这样吗……”夏尔微微沉吟了一下,然后重新抬起头来,“那么请容我再问一句,伯爵有没有接下来对你们提出什么邀请呢?”

“有。他邀请我们夫妇去他接下来即将在他的宅邸内举办的聚会,他想要殷勤招待一下来巴黎之后认识的朋友们。”夫人马上回答,然后探寻地看着夏尔,“我丈夫答应了他,你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果然,夏尔心下了然。

“不,当然不。实际上伯爵也跟我提出了类似的邀请,我想作为好客的巴黎人,我们应该满足他的愿望。”夏尔笑了笑,“我可以跟您保证,伯爵非常非常有钱,在他那里您可以看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奢侈享受。”

“是吗?那还真是让我有些期待呢。”夫人又笑了起来,然后轻轻地摇了一下折扇,“好啦,少年人,不要在我这里耽搁太多时间啦,瓦朗蒂娜那边还等着您去通知呢……”

“再见。”夏尔以严肃的态度,无视了她暗藏的调侃,转身沿着来路走了回去。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提醒您呢!”就在夏尔准备离开的时候,维尔福夫人突然叫住了夏尔。

“什么事情?”夏尔问。

“特雷维尔先生,虽然我比您大了一些,但是您毕竟是在宫廷里面很受宠的人,您肯定比我见过更多世面的吧?”维尔福夫人的手轻轻抬了起来,用扇子遮住了自己的嘴唇,“那么您应该知道对奇人异事,最好当做视而不见的道理——我看您对基督山伯爵,可能过于上心了一些,这对您未必是什么好事。”

“哦?您的意思是,要我不要去管伯爵的事情,不要刨根问底,是吗?”夏尔心头一凛。

这还是夏洛特之后,第一次有人跟他警告说不要接近伯爵。

而且,这似乎还有含着“【不要对我们的家事管太多】”的含义?

“是的,您想想,在社交界,又有哪一个家庭没有点个人的秘密呢?就算是您一家,这么辉煌煊赫,也有不少自己的烦心事吧?”虽然扇子阻挡了她一半的面孔,但是夏尔听得出来,对方是在笑,“家家都会有一些难言的苦恼,我们又何苦涉足其中,给自己添堵呢?”

如果说刚才还只是暗示的话,那么现在几乎就是露骨的威胁了。

夏尔根本不怕一个妇人的威胁,就算是她的丈夫,夏尔也不怕。

特雷维尔家族为什么要害怕维尔福家呢?

可是,正当夏尔准备反唇相讥的时候,对方又开口了。

“夏尔,您的母亲早早的离开大家,确实给我们带来了难言的痛苦,您一家人也因此而蒙受了长久的阴影和苦恼——正因为体谅到您的处境,所以我们从来都未曾以类似的事情来刺激您,难道这不是一种在社交界应有的礼节吗?所谓高贵,就是礼貌地保持距离,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夏尔·德·特雷维尔,堂堂元帅的孙子和继承人,在自己的家里,被一个妇人给当面威胁了?夏尔几乎没有理解整个事实,所以只是睁大了眼睛目送对方离开。

他并不愤怒,相反有些疑惑。

【她,哪来的信心?到底是什么,让她这么有恃无恐?】

夏尔的疑惑渐渐地让他头脑冷静了下来,仔细思索对方的意思。

她刚才说到“各家都有各家的秘密”,然后又特意提到了自己的母亲,接着摆明来威胁自己,难道她是知道什么有关于母亲的秘密吗?

夏尔想了想,但是一片茫然。

他这一世的母亲,在生下妹妹的时候因为难产而早早去世了,所以他对母亲根本没有多少印象,也谈不上什么热爱,可是那毕竟是母亲——所以如果她真的掌握了什么有关于母亲的秘密的话,那肯定也能够成为攻击自己,攻击特雷维尔家族的武器。

【可是母亲到底会有什么秘密呢?】

在他为数不多的印象里面,母亲是一个美丽然而瘦弱的贵妇人,喜欢安静,待人也还算和气,到底会有什么事情,足以拿出来作为威胁自己的把柄?

【想不明白。】

夏尔知道再想下去毫无意义,他也不可能直接跑过去问维尔福夫人,所以只好暂时搁置掉有关于此的疑惑。

似乎看出了夏尔的惊愕和混乱,夫人眼睛里面的笑意更加深了,秋水盈盈的眸子里面满是狡黠,“再附赠您一个信息吧,据我所知,基督山伯爵在欧特伊购买的别墅,以前是圣梅朗侯爵的产业哦!”

“什么?!”夏尔睁大了眼睛。

“我可没有欺瞒您呢,那座别墅以前是侯爵的,供他来巴黎的时候消遣使用,但是在我丈夫的前妻死后,侯爵十分伤心,也极少再来巴黎了,所以这座别墅被他委托我丈夫转卖了。转卖了之后我们以后也没管它,结果没想到三转两转,居然后面被基督山伯爵买去了当公馆……人生的玄妙真是难以言传啊。”维尔福夫人叹了口气。“好了,不打搅您了,再见。”

还没有等夏尔回话,她的手慢慢放下了,然后将折扇一收,转身离开了。

夏尔的思路有些混乱,所以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

他不知道对方到底有多厉害,但是毫无疑问,维尔福夫人的威胁等级已经上升了不少,几乎已经可以说是半个敌人了。这短短的时间内,维尔福夫人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这位夫人狡猾,而且应该也冷酷无情。

【但是,无论她有什么打算,她都错了。】

【因为,特雷维尔不受威胁!】

事实上,夫人的这番威胁,反倒是激发了夏尔血脉当中的凶性,那是一代代先祖厮杀和掠夺所积累的凶残和冷酷,越是难缠的对手,越是会让他们身心愉悦,会让他们找到消灭对方的乐趣。

基督山伯爵,再加一个维尔福夫人,也没什么可怕的。

走廊里面已经没有其他人,所以没有仆人看得到,他们的少爷眼里闪烁着的凶光。

……

时间已经来到了深夜,得到了夏尔通知的瓦朗蒂娜,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带着自己的爷爷和外婆一起,跟着父亲和后母,离开了特雷维尔元帅府上。

这一回去,她会遭受什么样的对待,夏尔稍稍也能够想象得到,然而至少在此时,他是无能为力的。

而且,他现在也没有休息的机会。

因为就在他们离开没有多久,一个神秘的访客,乘坐一辆黑漆漆的马车趁着夜色拜访他。

来者正是之前前往马赛调查的高级秘密警察孔泽。

他一脸的风尘仆仆,而且眼睛里面还带着血丝,显然是星夜兼程赶回来的,回到巴黎之后甚至也没有休息,而是直接赶到了这里向他报信。

这说明,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等着向他报告。

希望是个好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