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剑与法兰西 第66章

作者:匂宮出夢

……

正当夏尔还在和德·博旺男爵侃侃而谈的时候,他的妹妹芙兰此刻也到了人生的一个关键时刻。到底有多么关键,恐怕现在的兄妹二人还没有一个能够料想得到。

她站在一间小房间门口,紧张之极。

此刻,她的老师和那位王妹就在这里面休息与闲谈,并且在等待着自己。

她几次想要推开门,但是每次都在手放到了把手上之后就又缩了回来,她感觉自己血液循环的速度似乎都快了几分。她下意识地往旁边看了看,却发现哥哥并没有跟来。

她忍不住自嘲地笑了。

明明在哥哥面前还逞强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却又忍不住发慌……

“特雷维尔小姐,您还在等什么呢?”

正当她还在患得患失的时候,旁边传来一声冷淡的疑问。

“啊!”正沉浸在迷思中的芙兰被惊醒了,然后回头一看。

那位大银行家之女萝拉·德·博旺小姐,正在打量着自己。

“我只是……”芙兰低下了头,“只是有些紧张而已。”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萝拉并没有出言讥讽或者责备,而是轻轻点了点头,似乎十分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您现在的心情紧张,这很正常。但是我要提醒您一句,老师和那位女士已经等您很久了。”她仍旧面无表情,语气也十分冷淡,但是其中却似乎暗藏着点关切,“那些大人物可一向是不喜欢等待别人的。”

“您也要进去吗?”芙兰低声问。

“不,老师引荐的只是您一个而已,我只是负责传话。”似乎是看出了芙兰的羞惭,萝拉马上说,“不必感到有什么不自在,您理应享有此种殊荣。”

接着,萝拉又催促了一句,“快点吧,别再拖延时间了,说到底有什么可怕的呢?不过是见一见国王的妹妹而已,她画画肯定不如你十分之一。”

是的,没有时间了,也没有退路了。

芙兰深深吸了口气,然后伸出手来轻轻打开了门。

“老师,我来了!”她展露出了她这一生迄今为止最完美最欢畅的一次微笑。

就算是上帝,也该为此稍微动容一下吧?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不如她所想的那么顺利,或者说,超乎预想之外地顺利。

……

看见芙兰进来之后,杜伦堡老师笑着责备了一句,“您怎么现在才来……”

芙兰刚想回答。

“砰!”

一声巨响,让这两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芙兰辛辛苦苦画出的绘画被摔在了地上,不过没有一个人往地上的画多加一瞥。

因为,这位女士正紧紧地盯着刚刚进来芙兰,微微张着嘴,好像见到了什么奇怪人物一样。

芙兰被这种视线弄得完全迷糊了,她站在门口有些迷茫——这完全不是她想象的样子啊。

一时间,两位女性就这样四目相对,竟然没有一个人说出话来。

还是老画家最快反应过来,他连忙问他的恩主。

“女士,您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吗?”

奇怪的寂静终于被打破了,老妇人总算是有了震惊以外的表情,她微微闭上了眼睛,然后重新睁开,似乎要确认自己不是老眼昏花。

“上帝啊!你又活过来了吗?”她突然轻轻感叹了一句。

芙兰仍旧有些不知所措,她求助地看了看自己的老师。

责不容辞的老画家,连忙又问自己的恩主。

“女士,您认识她吗?”此刻他也顾不得什么惊喜了,“您以前见过特雷维尔小姐?”

听到了“特雷维尔”这个姓氏之后,老妇人总算清醒了过来,她重新看向芙兰。

“您是特雷维尔小姐?埃德加·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女儿?”

芙兰被这种视线搅得十分紧张,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是的,女士。”

“上帝啊!原来是真的!”回答她的又是老妇人的一声叹息,“果然是她的女儿!真没想到,有一天她的女儿会这样站在我的面前!”

“她”这个称呼让芙兰也忘记了矜持和对方的身份,她直直地看着对方,眼中充满了疑问与激动。

“女士?您认识我的母亲吗?能不能和我说说她……”她怯生生地问。

“怎么?您不知道吗?”老妇人有些惊诧,但还是据实回答了,“看见您第一眼我就认出来了,简直和几十年前的爱丽丝一模一样。”接着她叹了口气,“您的母亲是诺德利恩公爵家的小女儿,小时候还经常在我们那里走动,那时还是波旁王家临朝啊……后来,我听说她嫁给了特雷维尔侯爵的儿子,再后来,没想到……哎……”

她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指着自己旁边的座位,“来,坐我旁边吧,可爱的小姐。”

芙兰顺从地坐了过去,然后略有些紧张和期盼地看着女士。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太多有关妈妈的事……”她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薄幕,“生下我的时候,妈妈就因为难产结果就……所以爷爷和哥哥都不在我面前提到她……”

苍老的手,抚摸了一下芙兰润滑的脸颊,老妇人的表情也有些哀伤。

“是啊,她嫁给特雷维尔先生之后就没怎么出现在社交界了,直到后来我才听说她因为难产去世……可怜的孩子!”她忍不住又轻抚芙兰的脸庞,“您好像都不知道呢?难道您的母亲的娘家也没和你们来往吗?哦……是的,诺德利恩公爵家好像一直反对这门婚事,当然不会和你们家有多少来往了……”

她又叹了口气,“那您的父亲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芙兰低下了头,显得有些伤心的样子。

“听哥哥提过一次,在妈妈去世之后,他十分伤心,后来有一天就离开了家里,留下一张字条说要出去散心,后来一直都没有回来……也许……也许……”

“上帝啊!多可怜的孩子啊!”老妇人又感叹了一句,就连旁边第一次听到芙兰身世的老画家也忍不住暗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出生,妈妈也不会死,爸爸也还会留在家里,”芙兰带着哭腔小声说,“他们会和爷爷还有哥哥一起好好生活着吧……”

“不,这不是你的错,孩子,你千万不要自责。这是上帝的安排。”看着已经哭了出来的芙兰,老妇人连忙安慰起来,“主安排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要相信主。您要好好生活下去,才能不辜负您母亲的牺牲。”

接着,她拾起了地毯上的画框,然后转移了话题。

“真是抱歉,刚刚看到您的时候,我太过吃惊,结果让您的画给摔倒了地上。”

“没关系的。”芙兰勉强笑了起来,带着泪珠的笑容,看上去是那么可爱,又让人心酸,“您也是一时太过吃惊嘛。”

“多美的画啊!”老妇人再次仔细端详了这幅画,然后又赞叹了一遍,“您确实是天赋惊人,爱丽丝在上天看到您的画作,也会忍不住微笑吧……”

“谢谢。”芙兰发自内心地致谢。

“不用,这是您应得的赞誉,”女士转过头来看着芙兰,眼中满是欣慰和鼓励,“您放心吧,我一定会支持您的,您有资格得到众人的赞美。”

“谢谢!真的谢谢您!”芙兰这一瞬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是一个劲地致谢。

有几个人能够得到国王的妹妹如此程度的赞誉呢?无怪乎一个少女会如此兴奋了。

“可爱的孩子。”阿德莱德女士微笑着再次抹了抹芙兰的脸庞,莫名地感受到了青春的气息,“您会出名的,一定。”

第87章 尊严

“……此次杜伦堡先生所举办的画展盛况空前,多位政商界名流都出席捧场。其中最为耀眼的明星则是我们尊敬的阿德莱德女士,她在展出中,对杜伦堡先生最近的画作都予以了高度的评价和赞扬。

更值得一提的是,不仅画技一如既往地高超,杜伦堡先生对教授学生也十分留意和尽心。在这次画展中,他同时展出了许多他学生的画作,提携之意十分明显。

其中,为观众所公认最优秀的,当属德·特雷维尔侯爵小姐,她在此次画展中展出的几幅画作都广受好评,阿德莱德于是更加在大众的面前直接夸奖了这位小姐。

这让我们有理由相信,一颗耀眼的新星,即将在法兰西绘画界冉冉升起;缪斯女神的花园中,又增添了一朵鲜红的玫瑰……”

夏尔拿着报纸,故意一字一顿地慢慢念着,一边不怀好意地不停看着餐桌对面的妹妹。

而芙兰则深深地低着头,几乎像是要把脸埋进面包里一般,不过已经红透了的耳根还是出卖了她,告诉人们这位少女此刻到底有多么得意和兴奋。

虽然夏尔读得很慢,但是新闻简讯毕竟字数有限,所以很快他就读完了。对于妹妹的成功他是发自内心欢喜的,而且觉得与有荣焉。

不过实在很可惜,因为临时有点事,特雷维尔老侯爵一大早就出去了,否则他肯定也会抓住这个机会来好好跟芙兰开开玩笑。

读完之后,他将报纸轻轻放到一旁,然后以故意夸张的语调喊了一声。

“哦!我们的‘新星’德·特雷维尔小姐,恭喜您!您真的出名了!”

他的妹妹完全没有反应,只是把头埋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吃饭。

笑了好一会儿之后,夏尔终于放弃了逗弄自己的妹妹,语气重新变得郑重起来。

“好吧,不开玩笑了。芙兰,我真的没想到居然阿德莱德女士都会如此夸奖你,看来,你真的能成为未来的知名画家。不过,我希望你不要因此骄傲自满,放弃继续磨练自己。未来的路还很长,你的画现在能让人感到惊艳,只是因为你的年纪而已,如果过几年你还是这个水平的话,那很遗憾……”

“我知道的呀,我现在只是有了一点小名气而已,离梦想还很远。”芙兰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声音细弱得几乎让人听不见,“哥哥你就放心吧,一定会继续努力的……”

她没有跟哥哥说起和那位女士谈到母亲的事情,因为她不希望夏尔担心。

为了不让自己伤心,哥哥从不和她谈论父母;同样,为了不让哥哥担心,她也不会提起母亲。两兄妹就是以这种几乎心照不宣的默契,回避了这个对芙兰来说有些禁忌的话题。

“那就好。”

由于画展上面实在过于劳心劳力,因此老画家特别给他的学生们放了一次长假,因此芙兰最近都不用过去学习,夏尔是担心她因为骄傲自满荒废了练习才出言提醒,现在看到妹妹如此乖巧懂事,夏尔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免得给她带来不必要的压力。于是,他重新把注意力转回到食物当中。

“昨天回家之前,我还碰到了玛丽还有迪利埃翁小姐,”芙兰的声音仍旧放得很低,“她们说今天要来这里拜访,顺便好好陪我好好庆贺一下……”

“哦?当然可以啊。”夏尔当然不会反对妹妹的朋友来访。

就在这时,仆人走了进来,通报说两位小姐来了。

由于朋友关系,再加上来往密切,芙兰早就吩咐过门房在玛丽来的时候不用在门口等候通报,因此她们就直接坐马车进了宅邸。

“这么快就来了啊!”芙兰小小地惊呼了一声,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惊喜。然后她连忙站起来跑到门口去迎接。

看着欢呼雀跃的妹妹,夏尔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继续吃着剩下的早餐。

很快,门外传来几声欢快的交谈,显然三位少女已经碰到了一起,而且还相谈甚欢。

哎,真羡慕她们这些孩子啊,还可以这么无忧无虑地生活!他在心中默默感叹了一句,浑然忘记了自己表面上也只是个二十岁的青年。

不,我是穿越者,我是命定的征服者,我是要必须改变世界的男人,我没有时间无忧无虑,我也不需要无忧无虑。我的乐趣,只是让芙兰可以继续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他在心中反驳了自己。

当夏尔刚刚吃完了早餐的时候,三位少女都走进了客厅。玛蒂尔达今天穿着黑色的长裙,脸上还戴着玳瑁框眼镜,显得十分庄重,仿佛是参加什么典礼一样;而玛丽则穿着缀有花饰的裙子,脸上的表情也十分愉快,看上去在为朋友的成功而无比喜悦欢心。

夏尔放下了餐具,然后走出餐厅,微笑着向两位来客点头致礼。

“德·迪利埃翁小姐、德·莱奥朗小姐,欢迎你们再次驾临寒舍。”

两位少女也连忙向他行了个礼。

这些人都是接受着贵族式的教育长大的,这种教育极其讲究形式和礼节——长辈和教师无数次地告诫他们,无论对一个人的观感是喜欢还是讨厌,贵族的礼节都不能有任何偏差。然后十几二十年的练习和实践下来,这种繁文缛节几乎成了一种生活习惯,反而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繁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