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剑与法兰西 第623章

作者:匂宮出夢

当时的驻法国公使杜罗维耶夫伯爵,自然是能够领会到陛下的圣意的,而且他自己也同样自恃名门贵族,瞧不起路易·波拿巴和他的这一群幸臣党徒们,因而摆足了架子,和法国这一群新贵闹得很不愉快。

他这么一闹,结果两国关系顿时就搞得很僵,一时间几乎没有了正常来往,而杜罗维耶夫伯爵本人也成为了这群人的眼中钉。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路易·波拿巴这个皇帝和他的大臣们对法国的统治,眼见是越来越稳固了,纵使不愿意和他们来往,俄罗斯帝国最后还是发现,他们不得不承认这群人对法国的统治——尤其是在俄罗斯想要开始对外进行大动作、急需要欧洲各个强国支持或者默许他们独自行动的时候。

于是,为了改善两国之间的关系,修补两个王朝之间因为蔑视而产生的裂痕,俄罗斯帝国的皇室不得不改弦更张,摆出了一副想要对法国进行友好的架势,而杜罗维耶夫伯爵本人,也被俄国外交部给召了回去,被扔到了一个闲职上面,算是政治上失利了。

很显然,杜罗维耶夫伯爵只是一个替罪羊而已,但是俄罗斯帝国既然做出了这样的表示,那就代表着他们确实有诚意和法国改善关系,也算是摆出了一个明确的外交转向的信号。

这个信号并没有被欧洲各国首都那些老于世故的外交家们放过,他们纷纷在暗地里窥伺着巴黎所发生的一切,并且私下里揣测欧洲大陆两端的这两个大国之间到底会发生什么,而法国却出奇地岿然不动,并没有显得十分激动——当然,也没有把俄国人伸出来的橄榄枝放在一边,而是平静地接受了俄罗斯驻法国公使的调动。

然而,现在俄国人想要的并不仅仅是法国人的平静而已,一来到巴黎之后,利特温斯基伯爵就想方设法地想要与法兰西帝国的要人们建立个人联系,他十分殷勤地参加各种社交活动,并且努力结交那些帝国要人们,而作为这种努力的一环,在这个春寒料峭的时间里面,他顶着还带着寒气的风,一路来到了郊外,拜访现任帝国交通大臣的夏尔·德·特雷维尔府上。

尽管德·特雷维尔大臣阁下是交通大臣,看上去和外交工作不太搭边,但是谁都知道,路易·波拿巴皇帝的朝廷,就是一个拜占庭式的宫廷,所谓的职位和职权通常是混淆的,每一个人的地位取决于他在皇帝心中对方地位,所以作为他最为倚重的助手之一,特雷维尔哪怕是个国内的大臣也可以在外交事务上发生作用,更何况他之前还暂时负责过法国的外交事务,为波拿巴政权在欧洲各国取得了一些印象分。

他来到巴黎之后,几次求恳之下,终于得到这样一个机会,这位大臣阁下允许他来拜访自家,当然是带着一种冷淡的态度同意的。

他并不为此感到惊奇,因为他在来巴黎之前就听说了,他的前任杜罗维耶夫伯爵和这位大臣阁下闹得很僵,甚至还当面讥嘲过这个德·特雷维尔,所以德·特雷维尔就和伯爵明里暗里吵过架,也成为了伯爵被赶走的重要原因之一,所以他也事前预料到了自己会被人晾一下。

为了俄罗斯的国家利益,他也愿意自己被人这样对待。

带着一种平静的心情,他在仆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府邸当中,然后被带到了特雷维尔大臣阁下的书房当中。

“很高兴见到您,请坐,大使先生。”一见到这位大使先生,已经等候在这里的夏尔就友好地朝他伸出了手。

“很高兴见到您,阁下。”这位伯爵也十分恭敬地走到了夏尔面前,握住了他的手,然后才坐到了他的对面。

虽然早就知道事实,但是当亲眼见到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感叹于对方的年轻。

等他坐下来之后,夏尔笑眯眯地从自己书桌的抽屉里面拿出来了一盒雪茄烟,然后拆开了,自己拿出了一支,然后将盒子递给了对方,“这是我在外交部任职的时候外交大臣教给我的,他说雪茄可以完完全全地拉近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的,所以说实话我平时不抽烟,但是一直却会在自己的家里珍藏一些……请您尝尝看吧,希望不要让您失望。”

“谢谢您,阁下。”伯爵一脸惊诧,然后马上又笑了出来,从盒子里面拿出了一根雪茄。“不得不说,图尔戈侯爵已经教给了您外交活动的真谛。”

夏尔的这个开场的举动,令伯爵既惊讶又高兴,他原本觉得自己还会受到一些更为冷淡的对待,但是现在一看,这个年轻人似乎已经不想再继续摆架子了。

“您不用客气,今天您是我的客人,我们会尽心招待您的。”夏尔剪开雪茄,然后点上了它。

烟雾顺着鼻腔进入了肺,给他带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刺激感。虽然他并不喜欢抽烟喝酒,不过偶尔抽一次的时候,确实很能提神。

而这时候,老于世故的利特温斯基伯爵也深深地吸了一口雪茄,然后像是宣泄一样地长出一口气,半眯着眼睛,似乎有些陶醉。“哦!这可是上好的哈瓦那雪茄!您真是太客气了!”

“我有一些好朋友,他们给了我这些,看来他们对我还是挺忠诚的,至少您觉得这些货色不错。”夏尔带着矜持的笑容回答。

然后,他颇有派头地将手指弹了弹雪茄,将烟灰落到了水晶烟灰缸里面,“老实说,收到您的要求时,我很意外,因为我没想到我现在还能够和一位外国公使有所交集……毕竟,我现在已经离开外交部了。”

“虽然您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位大臣,但是您之前对法国外交系统留下的痕迹还在,您依旧在欧洲大陆上鼎鼎大名,所以您哪怕不在那个位置上,也对法国的外交拥有影响力,所以我拜会您是应该的,毕竟我初来乍到,应该结识每个我应该认识的人。”利特温斯基伯爵颇为恭敬地回答,“另外,我拜读了一下您之前的一些讲话和言论,我发现其中有一些是同我们俄罗斯人不谋而合的,所以我想我有必要同您互相沟通一下……”

“可是既然我已经离开了,我就不应该再对原本的同僚们指手画脚,外交工作应该由那些仍在任职的人负责。”夏尔笑容不变,但却给了一个颇为冷淡的回答,“您如果希望我对您给出什么承诺,或者帮助您做些什么的话,恐怕我没办法满足您的要求。因为我不能给外交大臣阁下添麻烦了,他才是负责和您的国家打交道的人。”

“特雷维尔先生,您这样就太过于谦虚了。”夏尔一开始的拒绝并没有让伯爵感到惊诧,他放下了手中的烟,然后继续用事先就想好的说辞来打动着这位帝国大臣,“作为帝国的大臣,您对这个帝国的兴衰肯定是肩负着极大的责任的,更何况这还是您一手参与缔造的帝国,不是吗?因为您的努力和能力,您拥有巨大的影响力,而您应该利用这种影响力来为这个帝国谋利,弃之不顾岂不是可惜至极?”

“您这样说,真是让人有些不好意思了。”夏尔笑了笑,又夹起了自己的烟。“我并不是像您说得这样有权有势,我只是在为皇帝陛下和国民服务而已。”

“这一点我们不用争议,不过您在我国可是鼎鼎大名,在其他国家也是话题人物,我们的沙皇陛下相信您可以为我们两个国家之间的友好做出极大的推动作用——只要您想的话。”大使还是不依不饶,“而且,就连您的妹妹也在我国的社交界享有广泛的赞誉,夫人们,乃至皇后陛下,都很喜欢她的风度和她精湛的画技,我只可惜自己当时自己不在彼得堡,所以无法一睹她的风采……不过,好在我现在在法国,终究还是有机会可以见到她,让我也可以欣赏一番她的画作。”

接着,他的笑容变得更加别有意味了,“我在离开俄国的时候,皇太子殿下还特别跟我提起过特雷维尔小姐,他说他希望他的那些礼物能够让她满意,如果有机会的话,他还想要再次邀请她去莫斯科,见见克里姆林宫的样子,这样也许她能够留下更为美妙的画作……”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明显看到夏尔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

显然,他这么说并不是只为了拉近关系而已,其重点也不是“皇太子殿下想要再邀请特雷维尔小姐”,而是——“礼物”。

这是一种提醒,你妹妹代替你收了我们的礼物,不能不认账,当然也是一种含蓄的劝告——如果继续和我们合作的话,你还可以得到更多的礼物。

而以夏尔的头脑,他当然是听得懂这种提醒的。

“哦,这些礼物让她十分开心,她回来之后就跟我们说过了贵国皇太子殿下对她的招待,而且赞不绝口,”在烟雾缭绕之后,他的笑容变得有些诡异了,“在这里,我也想要通过您,向亚历山大皇储殿下表达最为诚挚的谢意……不得不说,他都有些让我们受宠若惊了。”

“所以您看,其实您已经身在局中了,不是吗?我们的皇太子殿下认为您可以成为俄国人民的老朋友,因为您的姓氏以及您的智谋都值得我们敬佩。”眼见夏尔的态度变化,利特温斯基伯爵终于放下了心来,“之前杜罗夫斯基伯爵对您对贵国皇帝陛下的态度有些草率,所以现在我们已经让他回国反省了,到了现在,我想……两国之间已经没有什么恢复友好关系的障碍了,而您可以在其中发挥巨大作用。”

有时候只要打通关节,话就比原本好说多了。这位大使心想。

第847章 改弦更张

“既然您都说得这么恳切了,那我也没有什么好推辞的了……”仿佛是因为被利特温斯基伯爵的言辞所打动一样,夏尔将雪茄直接放到了烟灰缸上,然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对方,“好吧,即使我愿意为了两国之间的友好关系做一些什么,那又该怎么做呢?”

“您所需要做的事情并不多,但是十分关键——”眼见对方已经说到了正题,伯爵也开始变得严肃了起来,放下了自己的雪茄,“众所周知,您深得贵国皇帝陛下的信任,而且是他所极为看重的顾问,如果您向他阐述清楚两国保持友好往来的重要性的话,我想……我想我们两国之间目前存在的一些坚冰也将很快得到融化。”

“无疑,我是希望我们两国之间的坚冰尽快融化的,可是……就我之前所见所闻来看,是贵国的沙皇陛下,还有贵国的朝廷不太愿意和我们来往,而不是我们不愿意和贵国来往。”夏尔微笑着跟对方阐述了一个事实,“我们一直向您的国家伸出代表友谊的手,只是每次很遗憾都被贵国打落了。”

因为这话里面暗藏着某种讥讽,所以即使以伯爵的老于世故,还是忍不住稍微尴尬了一下,不过多年的外交官经历早已经磨灭了他的个性,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涵养,所以他很快就将这一点点的尴尬隐藏到了内心的深处。

“您说得并不完全是事实,阁下。事实上,我国的政府一直都十分看重法国的大国地位,也十分希望能够和这样的大国一直保持友好往来,这也是我们沙皇陛下的意志。他对贵国的皇帝陛下和您这样的要人毫无恶感。”他几乎毫无滞涩地说出了这样不符合事实的话,“之前我们的政府与贵国保持一点点的距离,那只是因为法国当时的政局过于紊乱,我们感到无所适从,所以只好暂时旁观而已……”

无视了夏尔略带讥讽的眼神,他继续说了下去,“您要理解我们,我们俄罗斯一个君主制国家,崇尚的是君主制度和正统原则,这些原则都是跟一个共和国格格不入的,而当时,法国不幸地爆发了一次革命,我们作为君主国家,当然会感觉和一个共和国打交道实在有些艰难,所以请您理解我们的迟疑。好在,上帝最后还是赐福了法兰西,让法国重新变成了一个君主制国家,所以我认为我们两国之间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误解了,我们也十分欢迎波拿巴家族列入到欧洲君主的神圣大家庭当中……”

虽然他这段话说得拿腔拿调,而且充斥着浮华的外交辞令,但是其本质夏尔还是听得出来的——我们之前不和你们打交道不是因为讨厌你们,而是因为法国是个共和国,如今共和国已经被你们摧毁了,那么我们就可以好好打交道了。

这话夏尔当然知道未必是真心话,不过至少已经给了路易·波拿巴和他一个台阶下,而他也乐意走上这一级台阶。

“神圣的君主制度!对,我们要的就是这个东西。”他轻轻地鼓了鼓掌,暗地里赞了对方毫无瑕疵的说辞,“大使先生,我是否能够将您的话理解为,俄国赞赏法国如今的制度,并且同意认可波拿巴家族对法国的统治,不愿意再执行敌视或者排斥它的政策了?”

“我们尊重上帝和法国人民的选择,对于这件事我们不会提出什么意见。”伯爵马上表达了态度,“同时,我们的沙皇陛下还十分希望同波拿巴家族建立私人的友谊,他认为两个帝国应该携起手来——”

“皇帝陛下一定会为您的表态而感到十足的高兴的。”夏尔略有些惊愕地看着对方,似乎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这么明确地表达了殷勤。

要知道仅仅在半个世纪之前,这两个家族还是不共戴天的死对头啊。就算现在因为形势的需要而打算改弦更张,好歹也要矜持一点嘛……

利特温斯基伯爵当然听不到夏尔心里的嘀咕了,事实上他现在肩头上背负的使命实在重大,由不得他跟法国人玩矜持,只想着要快点说服这些法国人按照俄国的步调行事。

“高兴的不仅仅是陛下而已,您不也一样吗?”他抬起头来打量着夏尔,“我想您的妹妹在回到法国的时候,已经跟您说过一下我们的态度了吧?”

“……”夏尔没有说话,反倒是沉吟了起来。

“是啊,您应该已经感受到我们的诚意了吧?”眼见夏尔已经在动摇,伯爵也宽心了下来,“而且沙皇陛下也明确无误地告诉过我,只要您愿意成为俄国的朋友,作为两国之间关系的维护者,那么我们会不遗余力、毫无吝惜地支持您,用各种我们能够采取的手段来支持您。”

夏尔并没有为之窃喜,相反,当听到了这个承诺的时候,他反倒是立刻就产生了戒惧的心里。

因为这个承诺实在太重了。

别人给你这么多东西,当然是希望从你这里拿走更多——至少在外交层面上确实是如此。

“我对沙皇陛下的看重,感激不尽。”所以,夏尔以镇定当中带着狐疑的视线正视着对方,“但是很遗憾,我首先是法兰西帝国的大臣,其次才能做俄罗斯人的朋友。”

“当然如此。”伯爵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是我想这两件事并不是对立的,相反是统一的——您为俄国和法国之间的友谊做出努力,不仅仅是有利于您个人,而且是有利于所有人,甚至是有利于整个欧洲。”

“那么,您的国家到底想要从法国得到什么?”夏尔反问了。“这个问题不弄清楚的话,恕我实在不太敢于来当俄罗斯人民的朋友,毕竟说老实话我的同僚们之间是有一些人对俄国印象不是特别好的。”

“阁下,我之前看过您在数年之前的一篇讲话,这篇讲话当时在欧洲也引发了骚动。”伯爵没有直接正面回答,反而是把话题绕开了,又扣到了夏尔的身上,“您当时虽然并没有身居要职,但是您的讲话简明扼要,而且条理分明——当时您说欧洲的现有秩序正在被冲击,被破坏,而且有崩溃的风险,而作为一个大国,法国有义务在这种情况下挺身而出,为欧洲谋求一个新的稳定秩序,也让欧洲各国的人民们可以重新沐浴在和平的阳光之下……”

“对,当时我是这么说的。”夏尔点了点头。

当然,他当时的话并没有这么和平主义,反而潜台词是“法国必须只有得到有利于自己、而且与自己的实力地位相称的和平才会起来保卫欧洲秩序”,本质上是杀气腾腾,不过现在两个人都直接装糊涂,把温暖的这一面摆了出来。

“说实话,我之前看了的时候,大受启发,而且十分赞同您的看法,真可惜我看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利特温斯基伯爵长叹了一口气,“您说得对,欧洲的现有秩序已经极大地动摇了,甚至可以说是崩溃了。原本那么牢固的神圣同盟,现在已经摇摇欲坠,而君主制也在被可怕的革命思想所动摇,幸好这时候有你们在法国,剿灭了共和国,才遏制住了这一股邪恶的狂潮,让欧洲暂时重新归于太平……不过,即使是这样,现在危机还是没有结束,熔岩依旧在外表平静的火山下们躁动,随时都可能喷发……所以,我们俄罗斯人认为,如今却是已经无法按照过去那样维护欧洲和平了。”

夏尔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对方,等待他摊牌。

“如今,奥地利和普鲁士都已经在之前的狂潮当中受到极大的削弱,他们的行动能力下降了,甚至他们本身都是需要我们帮助的对象,所以就我们看来,要维护欧洲的秩序,非要让法国站出来不可,而且法国也应该站出来,维护整个欧洲的安定。”伯爵并没有让夏尔失望,终于摊开来了,“法国的地位应该得到承认,而俄国愿意同法国一起形成某种联合力量,共同在欧洲维护秩序,并且消弭一切可能产生的灾祸,哪怕必要的时候使用武力。”

“听上去……这确实很让人动容。”夏尔沉吟了许久之后,终于点了点头。

这位大使的话,无疑是明确表示如今俄国人已经面对了俄奥普同盟名存实亡的事实,并且愿意承认某种对法国有利的秩序,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让步,或者说是一种很明显的拉拢。

“您看,我们对法国是多么友好啊。”伯爵颇为夸张地摊开了手,“阁下,只要我们两个国家站在同一个立场,那么欧洲大陆上的事情也差不多能够决定大半了,法国人可以尽情地在自己的边疆扩张影响力,而不用再顾忌其他人的脸色……”

说到底,这才是他真正的本意。

之前,在波拿巴家族趁着革命后的动乱急速崛起的时候,出于两个家族的旧怨,出于对他们的蔑视,沙皇陛下一直都刻意冷淡了法国,让路易·波拿巴和他的同党们的自尊心也受到了打击。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这群人居然这么快就稳定了局势,让法国从动乱当中恢复了平静,重新可以将力量施展出来。

更为可虑的是,原本沙皇以为其他国家都会和他一样蔑视排斥波拿巴们,但是他错了,几乎在波拿巴专政的同时,英国人就承认了这个原本的死对头,并且看上去和帝国十分友好,而奥国人也开始展现出了友好,就连俄罗斯最密切的盟友普鲁士人也展示出了某种动摇。

于是,沙皇陛下最初的举动,看上去就成为了一个极大的外交失策,不仅没有孤立到法国,反而给自己添上了一个愤愤不平的对手。

尤其是在现在,俄国人想要搞出一些大行动,而他们愕然发现,自己居然有些被孤立的迹象,欧洲各国要么旗帜鲜明地反对他们,要么就暧昧不清不肯表态。

于是,对俄国来说,现在最要担心的不再是革命瘟疫,而是一次欧洲集体反俄阵线的问题了,尤其是不能让最强大的那几个欧洲国家联合起来反对俄国。

所以,想方设法要把法国从英国人的链条当中撬出来,打破他们的那种默契,这就是如今俄国外交政策的主要焦点,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沙皇陛下甚至愿意对他看不起的人来示好,而利特温斯基伯爵也不介意对特雷维尔毕恭毕敬。

第848章 口蜜腹剑

在夏尔的注视下,利特温斯基伯爵带着外交官们不常有的热烈态度滔滔不绝,他努力要向夏尔证明,现在的俄罗斯帝国对法兰西帝国没有任何恶意,反而因为它消灭了一个共和国而十分满意,并且想要和法兰西帝国和波拿巴家族成为朋友。

成为朋友——在欧洲大陆的纵横捭阖当中,是常有的事情,然而也是毫不牢靠的事情,在历史上欧洲各国在成为朋友的不久之后就兵戎相见的例子,屡见不鲜。

俄罗斯帝国当然并不指望法国成为它的永久朋友,他们之所以现在对法国大献殷勤,所为的也就是让法国暂时和俄国靠拢,以便让俄国度过眼前被孤立的难关而已。

只要现在能够分化欧洲各个大国,让他们无法结成统一战线,那么俄国就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实现行动自由,也就是说可以在近东和其他地方为所欲为,等到了那之后,法国这个朋友要不要都无所谓了。

不过,即使是一个权宜之计,现在利特温斯基伯爵还是不吝啬花言巧语地讨好夏尔·德·特雷维尔,他是一个比较务实的外交官,没有任何像沙皇那样的对波拿巴家族和他的党羽的那种蔑视,他觉得法国的友谊对俄国是十分重要的东西,可以长时间地给俄国行动自由。

所以他认为只要能够和法国在现在能够较好,那么以后也可以继续维持良好关系,而这就需要他和法国的最高层要人们达成良好的私人关系。

只要恭维好了夏尔·德·特雷维尔这样的宠臣,让他在两个国家之间牵线搭桥,那么两国之间的关系就可以实现长期的友好化。

在他不停地鼓动和吹捧之下,夏尔的神色也一直变幻不定,显然是已经开始意动了。

“我真的非常感谢您对我的看重,这对我来说真是受之有愧。”片刻之后,他略带骄傲地昂起了头来,“其实,就我看来,欧洲大陆上的动荡不安,归根结底,就是1815年在维也纳规定的体系已经失效了的缘故,旧有的体制已经不适应现在了!看看现在吧,普鲁士还不够强,奥地利在急速衰落,他们两个都在被内乱弄得焦头烂额无暇他顾,那么我们还能指望他们什么呢?他们是没有办法维护欧洲的!英国呢?这些绅士们确实有实力也有资财,但是他们什么都不愿意做,他们宁可看到欧洲到处动乱人人自危,他们的骄傲不就是在这里吗?所以说到底,先生,现在欧洲能够动弹、能够维护和平的国家也就是我们两个了,我们应该联合起来,让摇摇欲坠的大厦重新稳固,也让欧洲的人民可以安享太平和繁荣。”

接者,他又貌似遗憾地叹了口气,“然而,可惜的是,这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成为现实,法国依旧被人所记恨,被人用各种方式限制和欺凌,这种对待是如此成功,以至于让法国人民没有任何兴趣去维护我们原本应该维护的东西!而俄国呢?现在也在为一些可笑的老观念所拘束,一定要让法国人们继续愤愤不平,如果这样的话,欧洲又怎么可能维持稳定呢?谁又来保护它呢?这诚然令人遗憾至极!”

在夏尔大发感叹的时候,利特温斯基伯爵心里终于一片窃喜了,他发现夏尔·德·特雷维尔已经被他的恭维所打动了,只要他能够再加上一点点力,那么他就可以说动这位宫廷宠臣站出来帮他和俄国的忙,绕过法兰西帝国的外交大臣,让他可以和帝国皇帝本人搭上线,并且最终完成他的外交使命。

“先生,诚然,在之前,我们两国之间有一些不幸的误解和争端。但是我可以向您保证,在现在,我们两国之间只有康庄大道,至少我们这边是如此……我们十分欣赏您的看法,并且乐意为了实现您的想法而去努力,我们应该联合起来,时局也要求我们必须这么做。”他略微有些夸张地扬起了手,“在别国都已经软弱无力或者作壁上观的今天,我真心希望两个伟大的帝国能够一起携起手来,维护上帝所祝福的君主制度!”

“为了上帝所祝福的君主制度!”夏尔满面笑容地轻轻用指节敲了敲桌子,显然对大使这样一番话感到十分满意,至少虚荣心得到了满足,“我觉得,沙皇陛下这次选了一个很好的大使,简直好到没得说!先生,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喝一杯呢?让我见识见识俄国人的酒量!”

“只要有您的召唤,我任何时间都会有空,阁下。”利特温斯基伯爵略微激动地响应了夏尔的邀请,但是很快又变得有些迟疑了,“不过,现在我毕竟有重大使命在身上,需要把公事办完才行……阁下,您能够尽快地安排一次会面吗?让我可以在私下里和皇帝陛下畅所欲言……”

这个突然提出来的要求,让夏尔马上就从兴奋当中冷却下来了。

“这个……并不是那么容易……您知道的,陛下的日程很满,而且不容更改。”他很快就以那种公事公办的口吻说。

“对别人来说,这当然十分艰难,但是对您来说这绝对不是什么难事,您一定能够说服陛下来稍稍更改日程……而且为了欧洲,您也愿意这么做。”利特温斯基伯爵当然不会因为夏尔的拒绝而罢手,他继续鼓动夏尔,“想想吧,您这是在为两国伟大国家做出贡献,也是在为您……为您自己做出贡献。”

“您……您是在说,要我为了个人私利去协助您完成这件事吗?”夏尔马上打断了对方的话,然后猛然摇了摇头,“不,我不能这么做,这会惹来陛下的反感。”

虽然夏尔毫不迟疑地拒绝了,但是利特温斯基伯爵却并没有被他的话所吓住,相反他心里暗笑,这明显是夏尔·德·特雷维尔在故作矜持,也许是一种抬高价码的方法——如果真的拒绝的话,他又何必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呢?

“阁下,您这一点恐怕弄错了,您这是在为欧洲,为两个伟大的帝国服务,这是一项伟大的事业,值得任何人为之努力。”沉吟了片刻之后,他马上组织好了语言,“您的理念需要得到伸张,也需要我们的配合,那么为什么您不为此努力呢?只要您促成了此事,您的理念就已经完成了大半了,而人人都会佩服您,赞颂您——在付出这么多的努力之后,您为此就算得到一些报酬,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毕竟就连伟大的塔列朗也不会拒绝在完成一项事业之余顺便为自己拿到一些应有的奖赏……再说了,我们也并没有想要让您做什么事情,只是想要维护和加深皇太子殿下和特雷维尔家族的友谊罢了,这又有什么不好呢?您不应该感到不安,这是您应得的!”

作为一个外交家,塔列朗历经数朝不倒,一直都在做高官显宦,手里掌握的秘密、执行的任务都是数不胜数,而他的贪婪性格也是人所众知的——不管执行任何外交任务,他都会想尽办法从中牟取私利,乃至收受贿赂,最后在他去世的时候,他已经积攒起了接近两亿法郎的庞大家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