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剑与法兰西 第593章

作者:匂宮出夢

这个问题十分尖锐,夏尔一下子也感到有些为难,如果是过去的话,他肯定不会将萝拉当回事,可是自从上次见面之后,他对萝拉倒真是有些难以完全不当回事了。可是说实话的话,又未必会得对方的欢心。

“如果她未来有求于我的话,我……我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帮助她,毕竟她也是我孩子的母亲。”最后,他决定还是直说,“我既然已经做出了承诺,我就不能真的抛下不管。”

“那如果她对我不利呢?或者跟我有什么冲突呢?恐怕……您也知道的吧?她跟我有积怨,而且关系一直都不是很好。”芙兰问得更加尖锐了。“她有您的孩子,是不是您就得歉疚她了?”

“如果她对你不利的话,我不会……我不会让她得逞的。”夏尔马上承诺,“不管怎么样,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辱你。”

“您就是会骗人!”芙兰小声抱怨,但是原本的怒色却已经缓和了下来。“但是……我真是蠢,每次都会信。”

“对你我并没有欺骗过什么。”看到对方如此表现,夏尔终于松了口气。

果然……无论我做下了什么荒唐事,只要说爱她,她就会原谅我。

他突然感到有些愧疚。

“好啦,事情说清楚不就好了吗?大家何必互相隐瞒呢?”这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玛丽终于发话了,“说清楚了不是好多了,老是闷在心里还不是堵得厉害?先生,您说是吧?”

夏尔感觉哭笑不得,但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苦笑。

“我这次去俄国,回来之前萝拉大概就会结婚了吧。”芙兰低着头,良久之后才说,“她已经达成心愿了,变成了父亲的唯一继承人,现在也很快可以当一个母亲,一个妻子……一个女人能有的、能去想要有的东西她都有了,而我……而我呢?就连一个小小的愿望都没有办法实现,比起她来我可怜极了。”

“抱歉。”夏尔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不管怎么样,您这次反正是伤透了我的心,”芙兰这时候抬起头来看着夏尔,“您……您不要再用什么借口来糊弄我了,她都能有的,我凭什么不能有!”

仿佛是要为自己的话更加添上几分说服力似的,她猛地又抱住了夏尔的腰。

“今天别走吧,别走吧……”她紧紧抱住夏尔,低声呢喃。“求您了。”

看来她还是没有从刚才的打击当中恢复过来,以至于连之前的约定都忘了,夏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是他知道,他是不能留下来的,否则恐怕真的会出问题。

他跟玛丽使了个严厉的眼色,示意她来收拾这个她一手造成的烂摊子。

“好了,芙兰,先生不是说过吗?现在还不是时候。”玛丽果然来哄她了,拉着了她,“先生对你的珍视,大家都看得出来,到时候你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是吗?”芙兰看着夏尔。

“是的。”这充满了渴盼的样子,让夏尔不由得尴尬地点了点头,然后马上从怀里掏出了怀表。“到了这个时间,我得走了,抱歉,抱歉!”

他连声道歉,然后慌张地走出了房间,无视了各处奇怪地看着自己的仆人。

而芙兰一直用那种魂不守舍的样子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离开之后,她还是没有收回自己的视线,看上去实在让人有些心酸。

“好啦,人都走了,就别这样啦。”等到一切归于寂静之后,玛丽在她的耳边说。“又不是真的现在才知道。话说回来,你刚才那一番发作,还真是吓人,连我都吓住了!”

“我是真的伤心。”芙兰脸上的迷茫消失了,只剩下了些许平静。“一想到……一想到居然会出现这种事,我就是愤愤不平,我就是生气!”

“别生气了,没什么意义的。”玛丽叹了口气。“刚听说那事的时候,我也很生气,现在事情都已经这样了,生气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只能面对现实,看看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然后,她看着芙兰,突然笑了起来,“你刚才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我都忍不住要哭了,先生也被感动了。你看,我说得没错吧?先生就吃这套,你只要柔情蜜意,就可以把他一点一点地拉到网里来……他有保护欲,尤其是对你,只要一次次地让他感到歉疚,那他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那不是演的,我是真的……真的很生气,哪怕有了心理准备,可是事到临头的时候我还是气炸了,简直失去了理智。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是不肯知道我有多爱他呢?”芙兰再强调了一遍,低下了头来,但是很快就又重新打起了精神。“好吧,现在也别说这个了,我们准备收拾一下东西吧,过几天就要去那么边远的地方了。我听说彼得堡到了秋天就会很冷,我们都准备一些厚实的衣服吧。”

“这个我当然会准备。”玛丽耸了耸肩。

“对了……你……没事吧?”芙兰突然问,同时扫了她的腹部一眼。

“到现在,还是没有那种迹象。”玛丽轻轻摇了摇头,然后苦笑起来,“看来我注定是不走运呢。”

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是该感到高兴还是该为好友抱憾。

“她两次就怀了孕,你这么多次却还一无所获,这世界真是不公平呢。”过了片刻之后,她只好这么说。

在哥哥有染的人当中,只有对玛丽,她能够心平气和。

“可是我们能想办法解决这种不公平。”玛丽笑着回答。“走着瞧!”

第802章 惜别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被哥哥委以重任的缘故,芙兰十分认真地进行了准备,很快就以她特有的细心将行装打点完成了。

而安德烈·别祖霍夫这些天来也没有闲着,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宣称家里出了事,然后请求使馆给他放一段时间的假,让他可以回彼得堡。

安德烈平常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弟,在使馆当中并没有做什么重要工作,再加上他父亲又是出了名的有钱有势,所以使馆也没有为难他的想法,反而痛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

安德烈花了不少时间跟自己的那些狐朋狗友聚会告别,还十分仗义地和自己的那些债务们粗略地结清了账,甚至还抽空和自己交心的那几个女友见了面。

而当他们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行程也就即将开始了。

就在他们即将离开的那一天,夏尔来到了巴黎火车站为妹妹送行,他身为直管大臣,亲身驾临这里,当然会得到最高的优待。

而芙兰也和玛丽一起来到了这里。她们都穿着时兴的衣服,头上还戴着装饰了蕾丝和人造花的宽檐高帽。虽然已经尽量轻装简从,但是行礼依旧不少,不过她们自然不用亲自来提这些东西。

“一路上多保重,千万要照顾好自己,不然生病了的话可很麻烦。”虽然派她过去明明是自己的决定,但是真的来到这一天的时候,夏尔颇为有些恋恋不舍,所以不停地叮嘱她。“这件事做得成最好,做不成的话我也有的是办法补救,所以如果真的形势不妙的话……你千万不要太坚持,保护自己才最重要。”

“我知道的啦。”芙兰连连点头,“您放心吧,我能够把一切都办好的,而且也能够照顾好自己。”

她也知道,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哥哥的身边出远门,而且竟然是那个千里之遥的国度,所以在兴奋之余也自然会有些担忧。不过她也知道,这种担忧是没有必要表现出来的。

“知道就好。”夏尔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了站在旁边的安德烈,“安德烈,我把她们的安危托付给你们了,作为一个外交官、一个有担当的人,我想你应该知道你必须尽你最大的能力保护她们的安全……她们之前没有牵涉到您父亲的任何阴谋当中,现在也还是没有,她们只是信使,你们不能让她们面临任何风险!”

“好啦,好啦,我们当然知道了。”安德烈不耐烦地摆手,“请您放心,作为一个绅士,我绝不会坐视一位如此可爱的小姐陷入到危难当中。既然她是作为我们朋友前往俄罗斯的,那么根据我们俄罗斯人的规矩,我们就要承担对她的一切责任——谁要是想要对她不利,除非从我的尸体上面踏过去!”

眼看他说得这么浮夸,玛丽禁不住噗嗤笑了出来。“您这么油头粉面,真看不出有多可靠。”

“别看我这样,小姐,我好歹也是从彼得堡禁卫军里面混出来的。我和别人决斗过五次,打死过两个人。”也许是觉得被女人质疑很丢面子,安德烈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您以为我凭什么能够抢到一个来法国当外交官的名额?因为他们都怕我。”

“是吗?”当安德烈这么说的时候,不光是玛丽,就连芙兰也有些吃惊,她不住地打量着安德烈,“看上去您还真是不像……”

“那是因为在法国,我必须像个法国人而已,如果必要的话,我也可以像个俄国人。”安德烈耸了耸肩,倒是莫名之间多了几分豪气,“我们俄国人就是这样,一言不合就可以打起来,打完了之后如果两个人都还有命在还能再去喝两杯伏特加……”

“真是有意思。”芙兰眨了眨眼睛,“我早就听说俄国人行事豪迈,没想到居然能到这种地步……”

“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能够变成世界上领土最为庞大的国家,小姐。”安德烈·别祖霍夫突然凑到了芙兰的面前,然后伸手去抓向了她戴着丝绸手套的右手。“不过也请您不要误解我们,我们只是对敌人粗野而已,对美丽的女士,我们是绝对会彬彬有礼的,绝对不会有任何野蛮的举动。”

在所有人的面前,安德烈·别祖霍夫十分优雅地抄起了芙兰戴着丝绸手套的手,然后躬下了身来,将这只纤细的手缓缓地送到了自己的面前,接着嘴唇微微触碰了一下,仿佛是一个专业的外交官在和一位贵妇交流一样。

因为事出突然,所以芙兰完全没有来得及反应,只是等他完成这套礼仪之后才反应过来之后,她才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脸色微微发红,马上就把手快速抽了回去,然后小心翼翼地瞥了旁边的哥哥一眼。

她知道这实际上是很常见的礼节,但是因为之前深居简出、不大参与社交来往的缘故,所以几乎从没有人对她这么做过,所以还是有些不太适应。更加令她不安的是,哥哥还在旁边看着。

夏尔的脸色确实很难看了,安德烈之前是什么德性他是完全清楚的,和阿尔贝这样的花花公子混迹了这么久,他当然也不会是什么好人,而且……他居然还敢当着自己面这么做?

不过,现在毕竟是在大庭广众,他也是大臣之尊,所以暂时也不能够朝对方发火,不过心中的怒火确实已经被勾起来了。

小子,我之前不是已经警告过你了吗?你居然还敢不当回事?

也许是感受到了旁边那位大臣阁下本人的怒火,安德烈也不由得收起了他那种轻佻,重新变得严肃了起来。“您受惊了吗?很抱歉,这只是我惯用的礼节而已……如果您觉得不适应那我向您道歉。”

“没什么,没什么,我刚才只是有些意外而已。”芙兰勉强地笑了笑,示意自己并没有介意。

“我们都知道您长得很美,只是没想到亲眼见过之后,会比我想象的还要漂亮。”安德烈·别祖霍夫毕竟在外交界任职了这么多年,客套话完全不着痕迹。“我敢说如果您到了彼得堡的话,一定会受到热烈欢迎的。”

“您这话就说得太过分了,我才不会相信。”芙兰微微笑了起来,虽然表面像是对他抗议一样,但是实际上还是相当高兴的。

“这当然是实话,我们耿直,只会实话实说。”安德烈·别祖霍夫仍旧没有放弃恭维。

“好了,客套的话就不用再说了。”这时候,夏尔打断了他们的话,然后直接看向了安德烈,“安德烈,我的妹妹涉世未深,待人接物的经验都不够,请你不要再用社交场上惯用的那一套来对待她了,有一说一就好。而且,我希望你能够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你这也太过度保护了吧……都已经二十岁的年纪了,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要搞得这么死板。安德烈禁不住有些不以为然。

不过他也确实觉得对面这位特雷维尔小姐待人温婉,具有那种在社交场上所见不到的天真魅力。不过,他也还记得夏尔到底威胁了他什么,刚才的表现只是他这种人在见到了美女之后的必然的殷勤反应而已,并不代表他打算毁约——实际上在法国厮混了这么多年之后,他也早已经练就了在美女面前不动心的本能。他知道现在对他来说什么更加重要。

“我当然记得你交代给我的事情了,大臣阁下。”他又重新摆出了那种轻松的笑容,朝夏尔点了点头,“好了,我先过去看看……”

接着,他转身离开了这间贵宾室,然后去查看大家的行礼十分安放妥当。这趟列车将驶往加莱,而特雷维尔小姐理所当然将会使用头等车厢。到了加莱之后,这一行人将会上船,从法国直接经由波罗的海,来到俄国面向西方的窗口、帝国的首都圣彼得堡。

等到了安德烈离开之后,房间重新陷入到了沉默当中,夏尔看着妹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最后,他只是叹了口气,然后轻轻地拥抱了一下对方。

“一路多保重。”

“谢谢,我一定会的。”芙兰微微闭上了眼睛,然后同样抱住了他,“能够为您如此信任,我深感骄傲。”

“爷爷已经知道我的决定了,他对你的勇气深感欣慰。”夏尔拍了拍她的后背。

“你也好好照顾他吧,他的身体十分不好,尤其是在收到了父亲的遗骨之后……”芙兰轻轻叹了口气,“前几天我都看见他在夜里哭。”

一个老人,在听到了独子丧生的消息之后,不伤心恐怕也是不可能的吧,而且爷爷性格如此倔强,不肯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得软弱,那背地里背负的压力也只会越来越大,对此夏尔也感到无可奈何,只能尽量安慰老人。

时间就要到了,纵使有些恋恋不舍,夏尔还是松开了怀抱。

然而就在这时,芙兰突然踮起脚尖,然后嘴唇轻轻地掠过了他的脸颊。

接着,她转身离开,帽子下的金色头发轻轻飘扬,只留下了“我爱您,再见!”的残音。

夏尔静静地看着妹妹离开的背影,一言不发。

终于长大了啊。

“其实这样也不错。”

第803章 南向

在离巴黎几十公里外,有一片巨大的森林,清晨的山林,周边有些薄雾尚未散去,远远像是蒙上了一层轻纱。温柔的晨曦洒在这片山林之间,郁郁葱葱的叶子上面便有了深深浅浅的绿痕。山坡上也是芳草连天,一丛丛、一簇簇不知名的花卉沐浴在阳光之下,花瓣上的露珠在晨曦的映照下,闪动着五彩的光。

鸟雀在这片巨大的山林当中飘动,时不时地发出啼鸣,于是静谧的山林便有了勃勃的生机。而就在山林的边缘,塞纳河静静地流淌在茵茵绿草之间,灰绿色的河水在静寂当中微微荡漾,反射着迷离的光彩。

在河岸的一边,有一些建筑点缀其中,这些建筑都是四四方方的老式古典建筑,虽然占地庞大,却与周围的环境莫名和谐。虽然比不上凡尔赛宫的宏伟、卢浮宫的博大,但却淡雅大方,给人以静谧温馨的感觉。

这里就是枫丹白露宫,灰黄色的宫室,正是之前法国历代先王们曾经居住的地方。在凡尔赛宫尚未兴建完成之前,它作为法国国王们的主要行宫之一,跟随着历代帝王,经历了600多年的兴衰交替的岁月。

在凡尔赛宫修建完成之后,历代法国国王便极少来到这里,因而让这里变得有些衰败,在大革命的危机关头,国民议会甚至还将里面的陈设和建材直接发卖,以便筹措军费,应对各处的战事。

一直等到拿破仑走上帝位之后,枫丹白露才迎来了自己的复兴,拿破仑看上了这里的幽静环境,把这里重新当成了自己的行宫,并且花了大力气,重新修葺装潢这里,把这座行宫变成了帝国的统治中心之一。

他多次居留在这里,甚至在帝国的最后一刻,他也是在这里发布自己的退位诏书的。

在拿破仑一世皇帝离开皇座之后,枫丹白露宫重新陷入到了无人问津的状态,数十年间渐渐地又重新衰颓,而历史并没有抛弃这里,在拿破仑皇帝退位数十年后,他的侄子再度君临法国,成为了帝国的皇帝。

为了追随伯父的脚步,他决定重建枫丹白露宫,而且将这个任务也交给了他最可靠的部下。

作为重建枫丹白露宫的总督办,自从领受到了这个任务之后,夏尔就十分重视,亲自驾临枫丹白露宫当中,以便来就地指挥和监督工程的进行,尽量让这座宫殿早点恢复旧日的光彩——并且,修缮枫丹白露宫的资金,有很大一部分就是从他的部里的秘密预算当中支出的。

而在这样的安排下,他虽然破了财,惹得心里不大开心,不过却也算是得到了某种帝王似的享受和待遇——他在这里的卧室,曾经是教皇的卧室(1812-1814年之间,教皇庇护七世曾经被拿破仑皇帝囚禁在这里),经过拿破仑的修缮之后陈设十分奢华,而他也就不客气地住进了里面,并且把这里当成了自己临时的办公地点。

他的属下们也时常来到枫丹白露,在所有问题上请示他,听从他的调遣,而他的一票亲信随从也随着他一起住在了这边,俨然就像是把枫丹白露宫变成了自己的新官邸一样。

在今天的早晨,沐浴在清晨阳光下的夏尔,在枫丹白露宫的狄安娜花园之间散步,花园当中有一座巨大的喷泉,两个半世纪以来一直都在这里演奏者清凉的音乐,听着水流淙淙的轻响,闻着碧草的芳香,夏尔顿时就感觉有些心旷神怡。

不得不说,这种帝王般的气派确实十分让人迷醉——尤其是想到拿破仑当年也如同他这样,在这座花园中徜徉的时候。

“大臣阁下,最近的工程进度十分令人满意。”就在他沉浸在这种早晨的悠闲时,他旁边的一个身穿着褐色正装的中年人,恭敬地对他说,“我先打算清理掉从钟塔庭到花园之间的一条中轴线,然后重建一座塔楼,用全新的设计来点缀这座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