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剑与法兰西 第50章

作者:匂宮出夢

即使得到了对方的恭维,公爵仍旧没有动容。

“还是说说正事吧,只要我们把正事办成,到时候别说让您担心不已的儿子的债务了,就算是成百万的金钱,乃至大臣的位置,不也是唾手可得了吗?”

“是啊是啊,就是这样。”纳瓦兰赔笑着脸同意了对方的看法。“我只是在说,我们一定要打倒这个王朝。”

没错,纳瓦兰公爵也是一个王党分子,只不过为了掩饰,他与新王朝虚与委蛇,还接受了贵族院议员的委任。但是在内心中,他对旧日的留恋和对新王朝的痛恨几乎是同等深刻的。

“那么,为了达到这个目标,请您告诉我,基佐先生昨天和您说了些什么?”特雷维尔公爵低声问。

纳瓦兰明知这是特雷维尔公爵的老巢,是绝对安全的,但还是下意识地看了周围一圈,然而自己也放低了声音。

“基佐先生已经找到‘炮弹’了,现在他正在到处找帮手。”

“炮弹?”特雷维尔公爵语气很平稳,“什么样的炮弹?”

“足以致命的炮弹。”纳瓦兰公爵把声音放得更加低了,“基佐先生已经掌握了切实的证据,在1842年,当时还担任了陆军大臣的苏尔特首相挪用了一大笔陆军军费给自己购置了一幢别墅、以及用于其他地方,总计大约两百万法郎左右……”

“听起来倒是挺厉害的。”特雷维尔公爵依旧十分平静,“那他打算怎么做?要知道想拉下一个首相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哪怕你有了他犯罪的证据。”

“这方面,他没有详细说,不过隐隐间他透露的意思,是由杜蒙先生先出手……先从财政部的审计入手,一点点来挖倒首相先生的宝座。”

【指皮埃尔·杜蒙Pierre Dumon,当时的法国财政部长。】

“哦?看来他准备得还挺充分的啊……”特雷维尔公爵陷入了沉吟。“那在他的计划里你们要扮演什么角色?”

“在事态被揭开了一定的程度之后,贵族院和众议院都要介入,这时候就需要一些议员来提出质询……也就是让我们来提议案。”纳瓦兰公爵详细解释,“另外,万一到了最后关头首相仍旧恋栈不去,我们就来提出对整个内阁的不信任动议,然后敦请国王陛下解散这一届内阁……这样就变相地将他解除了职务。”

“原来如此……”特雷维尔公爵舒了一口气,“对路易·菲利普的态度有把握吗?”

“按基佐的态度来看,应该是很有把握的。”

“很好。”特雷维尔公爵的语气里终于多了一丝波动,然后直视着纳瓦兰公爵。“你继续打探,有什么更进一步的消息就告诉我。”

“我会的。”纳瓦兰公爵点头答应,然后继续问,“如果基佐有更进一步的合作请求的话……?”

“直接答应他!我们当然要帮助他和这个王朝下地狱,既然他自己这么想的话!”特雷维尔公爵直接回答。“不仅答应,我们还要尽其所能去做。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苏尔特倒下了,我们可以把基佐和他可怜的国王碾成碎末!”

接着他的声音重新高了起来。“好好干,我们成功的那一天不远了。”

“太好了……太好了……”纳瓦兰公爵也不禁激动起来。“真希望这一天早点到来!”

……

在纳瓦兰公爵离开之后,夏洛特慢慢从墙壁的夹层中走了出来。在夏尔上次前来拜访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在书房的夹层中静静地端详注视着自己堂弟如果与爷爷交锋的。

她朝纳瓦兰公爵刚才坐过的座位上嘲讽地笑了笑。“爷爷,我们的事业就是拯救这种人吗?”

“谁也拯救不了陷于挥霍恶习中的人们,什么朝代都一样,尤其是两代人一起齐心协力挥霍的时候。”公爵仍旧不动声色地坐在座位上。“啊,纳瓦兰家族在十四世纪时曾与特雷维尔并驾齐驱,甚至还犹有过之,没想到到了今天,我却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姓氏败落蒙尘……”

“管他呢。”夏洛特浅笑着。“他说了多少废话,结果让我等了这么久。”

“废话?你太年轻了,夏洛特。”特雷维尔公爵公爵轻轻叹了口气,“他是在跟我要钱啊!一位公爵要钱的时候是绝不会说出请求这个词的,他又要尊严又要钱。”

“那我们怎么办?”夏洛特有些惊讶。

“回头你给他们家送去十万吧,现在还用得着他。”公爵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如果我的同事们能将这些心思都用在事业上,法兰西又怎么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第64章 回归

踏着清晨的朝霞和金色的阳光,阿尔贝·德·福阿·格拉伊来到了特雷维尔侯爵府上前来拜访,他的步伐不快不慢,刚健有力。虽然外表看上去消瘦,纤弱,实际上多年的锻炼却让他肌肉却很紧实,精力过人。

到了侯爵府上后,老门房进去通传,然后很快就回来回禀说少爷请他进去。

他笑了笑,然后潇洒地走了进去,细长的手指还不忘挥舞了一下手中那根细藤木手杖客气地向老门房致了个礼。

刚刚走到前厅的时候,一个穿着素白连衣裙,两边梳着发髻的金发少女正好从餐厅中出来,看到突然出现的外来者,显得微微有些吃惊。

“您是……?”芙兰皱着眉头,感觉对面前的青年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阿尔贝微笑深深鞠了一躬,显得诙谐而又风趣。

“特雷维尔小姐,这么久没见,您果然把我忘了啊。我可是您哥哥的老朋友了……”

灰蓝色的眼睛,细长的眉毛,完美无缺的鹅蛋脸,还有家族遗传的灰色卷发,再加上雪白的肤色,再配合上诙谐的微笑,青年极好地演示了什么叫做当代的浪荡公子。

这笑容让芙兰忍不住也笑了出来。

“哦,我想起来了,您是德·福阿·格拉伊先生!”

在夏尔和阿尔贝的少年时代,乃至在一起上中学的时候,阿尔贝就经常前来特雷维尔侯爵府上拜访,只是由于最近两年他过上了浪荡子弟的生活才不再登门,因此芙兰虽然一时没有认出,但是很快就想起来了拜访者的身份。

阿尔贝挑了挑眉毛。

“能让您想起了我的名字,这真是我的荣幸。”

芙兰也躬身行了行礼。

“您是来找哥哥有事的吧?他刚刚吃完早餐,那您先忙,我要去上学了。再见。”

芙兰转身离开。

“再见。”阿尔贝朝着离开的芙兰,夸张地挥了挥手。

“阿尔贝!”他后面响起了夏尔的惊呼。然后肩膀被人重重一拍,“你终于回来了,太好了!”

阿尔贝转过身来,同样也拍了拍夏尔的肩膀。

“这下你可得好好犒劳我,在那个土乡下可是待得让人快疯了啊!”

“没问题,到时候我请你好好玩玩。”夏尔一口应承下来,然后放低了声音,“先去我的房间聊聊吧?”

“好的。”

一进到自己的书房,夏尔的脸上马上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阿尔贝,那一对儿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阿尔贝轻轻耸了耸肩,“本来还好好的,但是前两天那位二小姐玛蒂尔达前来拜访,然而当天她姐姐就哭哭啼啼了半天,后来他们不知道谈了些什么,第二天我们就启程往巴黎赶了,我看吕西安的脸色也十分不好所以也就没好意思问。夏尔,那个地址是你透露给玛蒂尔达的吧?”

“是的,就是我告诉她的。”夏尔点头承认,然后皱紧了眉头。“真没想到他们这么快。”

“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阿尔贝小声问。

夏尔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迪利埃翁家的事,一五一十跟好友说了。

听着听着,阿尔贝终于恍然大悟。“也就是说,掌玺大臣一家是打算多处投机,然后用这个孙女婿来谋求自保了?”

“是的。”夏尔小声回答,“他们又要像当年那样,选择站在胜利者一方了。只是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谁将是胜利者而已,因此他们还在观望。”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好机会。”阿尔贝笑了起来,“可以让我们从中牟利。”

“当然如此。”夏尔轻轻叹了口气,看向阿尔贝,“我的朋友,你能在这个时候回来真是太好了。我正缺信得过的帮手。”

“希望能帮得上忙。”阿尔贝却只是回以一个满不在乎的笑。

“现在已经是关键时刻了,我们得抓紧时间。”夏尔依旧皱紧着眉头,然后轻轻挥了挥手。“我觉得,我们之前在勒弗莱尔身上投下的投资,能够得到预想之外的更多回报。既然现在迪利埃翁家把他叫了回去还承认了他,那肯定是要对他大加提携的,这就说明……他肯定未来会很有用,所以这段时间我们还得和他交好一下。”

“那倒没什么问题,我和他这段时间呆在一起,和他关系也相处得不错,我看得出来,他对这个王朝也十分不满,一旦有机会他应该会做正确的选择。”阿尔贝沉吟着回答,然后突然看着夏尔,“夏尔,你今天怎么了?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

多年的来往让他敏锐地觉察到了此刻的夏尔有些不同以往,变得尖锐严厉了许多,而不像之前那样温和。

“没什么。”他的朋友淡然一笑,回避了他的问题。

……

而此刻的迪利埃翁伯爵府上,也充满了不安的阴云。

天还没放亮,伯爵府上二小姐的马车就直冲冲地从外面开了进来,然后直接到了府邸深处才停下。

伯爵府的大小姐,就以这种他们事前从没有想象过的方式,带着自己的情人回到了这座给她留下了无数回忆的府邸。

仆人们事前都已经被驱散,只有玛蒂尔达一个人带着姐姐和准姐夫走进了小偏厅。

迪利埃翁子爵早已经站在壁炉前等着了,而当今的掌玺大臣则躺在旁边的摇椅上,似乎半睡半醒。

朱莉捏紧了情人的手,然后两个人对视一眼之后,以无畏的气概直接走了进去。玛蒂尔达也跟了进去,然后小心地关了上门。

父亲一直盯着自己的大女儿,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既有关切又有痛心,还带着一丝责备。

“你回来了?最近还好吧。”

朱莉微笑着。“是的,父亲。这段时间我过得比以前任何时候还开心……”

“开心……”父亲苦笑出来,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吧,你开心就好。”接着他看向旁边的年轻人。“勒弗莱尔先生,您胜利了。在我心中对女儿的爱战胜了对您的痛恨,既然朱莉选择了您,我只能承认她的选择。”

吕西安脸色因疲惫和纠结而有些苍白,他呆了片刻,然后终于躬身向子爵行了个礼。“谢谢您的同意,我会照顾好朱莉一辈子的。”

朱莉再次握紧了情人的手,眼中泛出泪水。

这一桩几番波折起伏的婚事,经过不知道多少努力和艰险,随着这一礼,而最终尘埃落定。

玛蒂尔达则在旁边浅浅地笑着,镜片下的目光闪烁无定。似乎心中也有相当多的思绪。

“我想玛蒂尔达已经告诉您了吧?”似乎是为了赶紧结束这段对话,子爵没有多说什么客套话,直接进入了正题,“我们现在面临到危机当中。既然您要娶我的女儿,那么我认为我们也有资格向您要求一些帮助,更何况我们还将按原本计划的那样给朱莉一笔嫁妆,并不因为她选择了您而减少半分……”

“我会的,我会帮助你们的。”吕西安打断了他的话,他是经过自己爱人一晚上的劝说,才最终答应一起回来,为保卫爱人的家族而出一份力的。“我是不会看着朱莉的父亲和爷爷陷身与腥风血雨当中,只要我有能力我一定会做出力所能及的帮助。这不是因为你们给出的嫁妆,而是因为你们是她的至亲。”

“就算如此,您也应该让姐姐享受她原本应该享受的生活,那是她应得的。”玛蒂尔达突然插话了。

“我已经很幸福了……”朱莉也插话了。“爸爸,我不需要您再给什么了……”

“被爱情迷住了双眼的年轻人啊,根本不知道爱情是什么!”子爵叹了口气,因为多日的辛劳而显得有些憔悴,“好吧,你总有一天会发现爱情并不是生活的一切的。到时候到爸爸这里来拿这笔钱吧,爸爸是不会嘲笑那时的你的。”

接着他又看向吕西安。

“勒弗莱尔先生,既然您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我就直接跟您摊明白讲吧。您的军籍将被恢复,而且我父亲在陆军大臣那里也给您找了一个缺,您可以在卫戍部队里当个连长。我看了您在之前的履历,上面的记载表明您是一个优秀的军官,想来您管好这一连人马应该不是个很大的问题吧?虽然时间紧迫,但是您不用怕在这方面花钱,我们可以承担。您只需要尽心结交好您的部下和其他军官,这对我们至关重要。”

吕西安点了点头。虽然他并不喜欢迪利埃翁子爵,但是能够回到熟悉的军队当中,重新成为军官,他心中还是有些欣喜。“我会的,谢谢您。”

“不用谢,大家现在是一家人了。”子爵勉强地笑了笑,“就不用说那么见外的话嘛……哈哈……”

他干笑了几声,却发现没有一个人陪着笑。

爸爸真是的!玛蒂尔达心里暗暗摇头,然后她开口说话了。

“姐姐,请原谅我们目前还没办法让你们直接举办婚礼,因为现在时机未到。至于勒弗莱尔先生,请您先配合一下,就跟别人说您是继承了一个叔叔的一大笔遗产,然后花了大钱给陆军的上面打通了关系……”

“好的。”吕西安点了点头。

接着他们又说了一些其他的注意事项,花了不少时间才说完。直到商议好了之后,子爵就吩咐心腹仆人将自己的女儿和准女婿送去到自己秘密购置的一幢小公寓里,然后亲了亲大女儿的脸颊,送她离开了宅邸。

看着姐姐离去的背影,玛蒂尔达长叹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不,才刚刚开始呢,玛蒂尔达。”摇椅上的老人轻轻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