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剑与法兰西 第482章

作者:匂宮出夢

“怎么?你还不知道吗?我这人就是胆子大!”

“想干这活儿可不止胆子大就行,你得脑子好。”孔泽低声回答,“不过,虽然轻浮了一点儿,但是你的脑子倒不错……在这里我想没几个人比你更合适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对方不解地睁大了眼睛。

“其实这事儿说起来也很简单。”孔泽的表情还是平淡至极,“特雷维尔先生现在在外交部任职,但是他对外交部的拖拖拉拉的作风十分不满,也不喜欢这群老古董的装腔作势的夸夸其谈,所以,他需要我们来干活,我们务实,而且口风紧,他需要我们在欧洲各地打探消息。”

顿了一顿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

“而且,只效忠于他一个人。”

第643章 卡尔·马克思三评特雷维尔

“哦!这听上去倒是挺让人意外的。”听完了孔泽的解释之后,对方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头,“这位特雷维尔先生在想什么?”

毫无疑问,这位特雷维尔先生搞这么大的布置,肯定就不是只为了方便自己看看报告而已,内地里还有更深的图谋。

“他在想什么不重要,而且你我也没必要知道。”孔泽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试探,“你只需要告诉我,你能不能加入进来?”

对方低下了头,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

“他很有钱吗?”片刻之后,对方突然低声问了起来。

“嗯,他现在非常有钱,至少……可以让我们得到终生花用不尽的钱,如果我们让他满意的话。”孔泽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为他服务之后,我就不能再整天过现在的日子了?”

“那是自然的。我们可不想交代你办什么事的时候,结果你却已经被抓进了号子里。”孔泽平静地回答,“一旦你选择了为我们的服务,你就不能再四处行窃了……”

“只在你们需要的时候行窃?”对方略带嘲讽地反问。

“是的,我就说嘛,你很机灵,我正是我们最需要的东西。”孔泽完全没有否认,“没错,丑话说在前头,你肯定要担上不少风险,不过难道现在你不是整天在绞架旁边过活?能有什么区别呢?喂,你不会真的像某些蠢驴那样偷窃成癖,结果过了好日子之后还会忍不住想要露几手吧?”

“我倒是没这个癖好……”对方颇为尴尬地笑了起来,貌似真被孔泽说中了。

“好吧,就算你有这个癖好也没关系,只要你在这里把事情办好了,每年你都可以回法国一趟,爱怎么偷就怎么偷,谁也管不着你!别以为这事儿很难,特雷维尔先生现在就在外交部,给你搞个护照简简单单,你爱上哪儿就上哪儿!”孔泽略带嘲讽地扫了对方一眼,“那好,现在你还有什么顾虑呢?别磨蹭了,告诉我,你到底想不想跟着我干!还是说,你不相信我?”

然后,他以犀利的视线,面无表情地盯着对方。

你信不信任我?

在这种直接的质问面前,对方终于不再说话了。

他猛抽了几口雪茄,然后在马车即将停下来的那一刹那,他猛地将雪茄扔出了窗外。

“好吧,成交吧!”

孔泽心里松了口气,然后伸出手来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我就知道,你是不会有别的答案的。”

“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什么也不需要你做,先给我回去,等我接下来的召唤就行了。”孔泽慢慢悠悠地从身上掏出了一小叠纸钞,“这些是特雷维尔先生给你的经费,你想怎么花用就怎么花用——当然了,也可以拿着它直接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朋友,如果我是你,我会等着日后的大钱的……”

“行嘞,我都已经到了这份上了,难道还会跑吗?”对方一把拿过了孔泽手中的纸钞,然后直接走下了车厢。

“再见!”孔泽在车厢上向他道了声别,然后挥了挥手,而他则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对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的阴影处,孔泽才慢慢悠悠地提着箱子走下了马车。

这时,两位小姐也已经走下马车了,孔泽淡然向她们躬了躬身,然后随着她们一起回到了旅馆当中。

刚回到旅店时,孔泽并没有去餐厅吃饭,反而先是走到侍应那里要了一份报纸——当听到了刚才那个人说这里的报纸把自己的雇主称为“三月屠夫”之后,他确实在心里兴起了一点兴致,想要看看这边的报纸是怎样嘲讽辱骂自己的雇主的。

他并没有失望。

……

“历史总是不断地再重演。一切发生在当代的事,我们都可以在过往的历史上找到参照,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当夏尔·德·特雷维尔,一位三月政变的策划者,带着一种侥幸获胜的投机家面貌,和镇压人民的浑身血腥,在波拿巴分子们得意忘形的欢呼当中作为他们的总代表来到了英国时,我们完全可以从他的身上看上过去的幽灵——看出那位高呼‘革命已经死了!’,趾高气扬地从外国回到法国的路易十八的身影。

路易十八派出代表,在维也纳和会上对列强表忠,许诺他们只要自己能够维持统治,他就愿意让法国丢弃自己曾有的一切光荣和理想;而作为路易·波拿巴的特使,这位自诩风度翩翩的落魄贵族跑到英国来,任务又会有什么不同呢?

没错,他会像自己的主子路易·波拿巴一样高呼和平,对英国大表忠心,表示自己这一群匪帮在盗窃到了法兰西的最高权力之后,绝不会对英国产生半点威胁。他们想要得到欧洲各个大国对他们的非法行为的承认,就不能不对这些大国大献殷勤。

几十年来,满身臭气的反动主义者们就是这样将一个伟大的国家带到了必须向外国摇尾乞怜的地步的——这些人从国内得不到任何支持,所以只能乞怜于外国人的怜悯,毕竟他们是有削弱和败坏一个伟大民族的功劳的!

没错,在法国,曾经喧嚣一时的革命骚动确实已经死了,但是它不是被路易·波拿巴和特雷维尔等人杀死的,不管这群人怎么冒充伟大,他们也是做不到这一点的——是法国人民的,这个民族总是在极端当中摇摆的民族,在极度失血的衰弱当中暂时晕厥了,以至于被这群盗匪趁机夺取了一切权力。

法国的革命并非死于1851年3月,而是死于1848年6月,在临时政府,共和国已经死了,人民的自由——包括布尔乔亚们的自由也都已经死了。

是的,就是这样一群高喊自由和民主的布尔乔亚,就是这样一群狂喊消灭暴民的布尔乔亚终结了革命,法国被他们的自私自利损害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然后高喊热爱民权和自由的他们,却跪在了路易·波拿巴和他的走卒们面前,只为了能在汹涌的革命浪潮面前喘一口气!

自由诚然可贵,为了维持自己的利益,自由是可以被抛弃的;人人生而平等,但是为了维护在无套裤汉们面前的高贵,我们可以高喊皇帝万岁——没有什么比布尔乔亚道德更加虚伪和败坏了。在下一次必将到来的革命当中,认清了这一切的人们,难道还会将他们当成朋友吗?

在议会当中发表得意洋洋的胜利宣言的波拿巴,厚颜无耻冒充法国人和法国秩序的保护神,但是说到底他也无非就是这种布尔乔亚道德的最后延伸而已。

确实有些人怀疑这些人高喊和平的诚意,认为他们会像在法国已经做过的那样,一边对英国甜言蜜语,一边准备一场针对英国的复仇战争,因为自始至终他们都从没有将信用一词放在心上过。

然而即使这种想法也是在高估这群毫无原则和道德的野心家。

这群野心家心里从来没有仇怨,当然也从来没有善意,他们不会因为拿破仑的悲惨下场而对英国愤愤不平,只要能够维持他们好不容易才混迹到的权势,他们绝不会想起自己还有一桩家族仇怨需要了结——他们只会为了利益而损害英国,但是绝不会为了拿破仑而这么干。

没错,特雷维尔虽然绝对没有诚信,但是他们也同样没有信念,他们不会发动一场纯粹为复仇的对英战争——至少在无法博取利益的时候不会。

并不意外地,英国政府十分迅速、甚至可以说十分从容地注视着这一切,在盛宴上同他们一起欢庆,祝贺这群匪徒的成功,欢呼他们成功扼杀掉了一场革命,扼杀掉了一个共和国。

为了维护自己的不义之财,为了浇灭代表人类进步希望的一点火种,纳尔逊的传人们甚至十分乐于同一个波拿巴握手言欢——难道布尔乔亚道德还会有别的表现形式吗?

毫无疑问,为了反对革命,各国的反动阶级们是愿意而且乐于走到一起的,正如几十年前他们曾经联合起来扼杀大革命一样。

现在,他们以为万事已定,就可以莺歌燕舞了,所以特雷维尔来了,洋洋得意地炫耀着自己的胜利。

然而,这种布尔乔亚的盛世和和平,真的能够持续多久吗?

不,这是绝不可能的!

帝国即是战争!

伯父的帝国至少还可以宣称自己给法国带来民法,带来了一种至少还能说积极的东西——虽然大部分只是装点门面,但是侄儿的帝国连这点装点门面的东西都不会有了,除了战火和血泪,它什么也带不给法国人民。

既然剥夺了人民曾经有、而且理应有的权利,那么它就只能依靠军队来镇压人民心中潜藏的怒火,而越依赖军队,它就越发必须走向专制和征服,直到一次次地在穷兵黩武当中毁灭自己——

路易十八的可鄙的复辟王朝,仅仅只经历了十五年就骤然消失了,其人在法国留下的痕迹也只能作为笑柄而存在——对路易·波拿巴,德·特雷维尔等人来说,他们的命运又会有什么不同呢?

他们自以为已经将欧洲的一切握在手里了,他们将会为分赃而自己——就像历史上无数次所,特雷维尔所能给英国、给整个欧洲带来的,不正是这种梦魇吗?

和平——这是每一个布尔乔亚政治家在准备走向战争时所最爱说出的词语,幽居在杜伊勒里宫的那位自诩的神明也绝不会例外。

这群匪徒会为了自己的威望,和满足军队的征服欲望,寻找一个过得去的牺牲品,因为他们必须这么做。

三十年来,战争的可怖魔影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晰明显,它虽然不大可能会有可能发生在法英之间,但是有可能发生在其他任何一个地方,正如豺狼时刻准备着袭击猎物一样,波拿巴和他的同伙们也时刻在准备寻找牺牲品,啃噬每一个他们能够击倒的人。

法国人民如果不想再经受几十年前的那种可怕灾难,再落到当年的那种可怕处境的话,就应该擦亮眼睛,不要听信来自这群匪徒的任何花言巧语,不要再让自己追随这群人而动,不要成为被他们煽动下走向战场的炮灰——因为他们连拿破仑的天才和意志都不曾有过,只是一群可鄙的野心家和庸人而已!

全欧洲爱好和平的人们,也绝不要放松警惕,要时刻保持戒备,否则这群匪徒所引发的战火将扑面而来!不要抱有任何幻想,因为帝国就意味着战争!

第644章 意外的决定

“污蔑!这都是何等无耻的污蔑!这些英国人真是太没有礼貌了!我……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恶毒的诽谤中伤!英国人在想什么?我哥哥对他们这样毕恭毕敬,他们还要这样攻击他?简直……简直厚颜无耻!厚颜无耻!”

在弥漫着金色雾气的清晨中,特雷维尔小姐和她的一行随从们在旅馆的餐厅里共进早餐。

然而,也许是因为特雷维尔小姐突然突发奇想想要翻阅一下英国报纸的缘故,原本融洽的气氛荡然无存。

因为难以抑制的气愤,她的脸都红了,就连手都微微颤抖了起来。显然她没有想到,自己如此富有才能的兄长居然会受到英国报界如此攻击。

“!瞧瞧!这个国家的人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上帝的使者?他们有什么资格评断别人?这些英国人简直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孔泽和玛丽都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他们雇主的妹妹生平罕见的大发雷霆。

“我就说了啊,这些英国人都是土佬,什么都不懂,你非要去看……这下不是给自己心里添堵了吗?这是何必呢……?”片刻之后,也许是为了让芙兰开心一点,玛丽以打趣的方式安慰了她,“好啦,吃点早餐吧,等下我们还得一起去威斯敏斯特呢!”

“被这些人这样倒尽胃口,怎么还吃得下……”芙兰仍旧气鼓鼓地,不过语气总算缓和下来了一些。

然后,她强忍心中的厌恶,勉强自己再度拿起了一份报纸,扫了一下末尾的署名。

“卡尔·马克思?”

然后,她皱着眉头,好像在回想什么,最后她终于恍然大悟。

“又是这个人!我记得他!他不是第一次恶毒攻击我的哥哥了,真是不知所谓……”

然后,她扫了一旁默不作声的孔泽一眼,“孔泽先生,您作为我哥哥所倚重的助手,难道就能坐视这个人这样如此恶毒攻击他吗?”

我当然能够坐视了,他挨骂跟我有什么关系?孔泽在心里冷然回答。

更何况……他自己也对此满不在乎的样子。

不过,在表面上他是不会将这种情绪给表露出来的。

“看到这些英国人如此肆无忌惮地攻击我的雇主,我确实感到十分气愤的,可是……他们毕竟是英国人,我们拿他们没有什么办法。”孔泽不紧不慢地回答,“不过,您也不用过于放在心上,这些人说到底也只是一小撮人而已,有些人甚至是寓居于英国的外国人——比如您刚才所说的那位马克思博士,所以,他们是不能代表英国人的情绪的,他们在报纸上的攻击,用不了多久就会销声匿迹……反正现在又有谁会不受攻击呢?”

虽然他这么说有些推卸责任的嫌疑,但是倒也道出了事实。

在法国,夏尔·德·特雷维尔虽然名声同样不好,但是在夏尔及其同党的淫威之下,已经被严格的报道管制所约束的舆论界是绝对不敢于发出多少针对路易·波拿巴和他的亲信的攻击之词的,顶多是来一些不咸不淡或者暗藏机锋的评论。

但是在英国,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一来这里的报界已经习惯了言行无忌;二来攻击外国政要本来就是英国人最喜闻乐见的事情之一,所以哪怕现在英国政府有意于推进英法友好,报纸上针对夏尔的攻击也还是不绝于耳。

然而,芙兰却完全不接受这个解释。

“就算只是一小撮人,我们也不能置之不理吧?否则人人都会把这种败坏我哥哥名誉的攻击当了真!况且,就算攻击者不是英国人,那英国政府也不应该让这种无中生有的造谣中伤在他们这里广为流传吧?他们这样污蔑一位外国政要,难道能够体现出英国人自诩的侠义和道德吗?”

“我承认英国人这样干很恶劣,但是总不能因为这种事情,向英国政府提出正式抗议吧?”孔泽轻轻摇了摇头,显然对大小姐的指示不以为然,“特雷维尔先生现在希望同英国保持友好,所以不同意这么做——再说了,就算他真的这么做了,也许也只是起了反效果,反而有利于这种攻击的流传,为英国人在茶余饭后增添了笑料。”

“我哥哥对此不在乎,并不是您什么都不去做的理由吧?如果什么事情都需要我哥哥亲自交代的话,那么您到底又有什么立场可以自称为助手呢?”芙兰仍旧毫不退缩。

“那您说应该怎么办呢?”特雷维尔小姐如此毫不留情的诘问之下,孔泽也感到有些理屈词穷了,最后,他终于不耐烦地问了出来。

“这个……您倒是问起我来了?不应该是您想办法的吗?我怎么可能比您更了解外面呢?”芙兰貌似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静静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餐盘,“我相信,就算是英国,也是会有伸张正义的地方的吧?再怎么无法无天,总还是有什么东西可以约束他们的。”

啊,还要去告诽谤?

孔泽和玛丽对望了一眼,心里都感觉暗暗叫苦。

没有别的原因,他们只是无法告诉这位妹妹,她的兄长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而已。

说实话,虽然言辞过激了一些,但是他们都不觉得这些攻击是“无中生有的诽谤中伤”,要是细究起来,反倒是说得轻了,很多暗地里的罪行都没有列举出来——这两个人都已经追随特雷维尔先生很久了,自然都对他的底细心知肚明。这要是告上法庭了,岂不是正好给了别人扬名的机会?要是在法庭上被人来一次当庭控诉,那可就真的闹出大笑话了。

可是,这种话是绝对不能对芙兰说出口的。

在他们的理解当中,他们的主要任务,除了是看好芙兰免得她受到什么意外之外,十分重要的一点是要哄她开心——谁叫人家是姓德·特雷维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