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剑与法兰西 第46章

作者:匂宮出夢

玛蒂尔达接过了信,然后仔细看了一遍,接着折好放进到自己的怀中。她看上去似乎松了一口气。“看样子他们过得还挺悠闲的嘛……”

“是不错,整天打猎聚餐。”

“不过,我得在姐姐过腻那种生活之前,把她带回来了。”玛蒂尔达冷静地说。

“这个看您自便了。不过我挺奇怪的,迪利埃翁小姐。”夏尔突然说。

“奇怪什么?”

“您的爷爷和父亲既打算把朱莉叫回来,又不打算直接承认她的婚事……恕我直言,我真的看不出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似乎触动了什么,玛蒂尔达突然陷入了沉默,好一会儿之后她才重新开口。“时势比人强,特雷维尔先生。”

“嗯?”

“您对如今的朝廷怎么看?我知道您爷爷是前帝国将军,但是您应该能够客观看待一些。”玛蒂尔达低声问。“就您看来,会不会觉得这个王朝是不是到了特别危急的关头了?到处都是灾荒和不满的人民,以及颠覆王朝的阴谋……”

夏尔心中猛然一动。

“最近的法兰西,看上去确实不太太平。”他含糊地回答。

玛蒂尔达叹了口气。“实话跟您讲吧,我们家对这个王朝是否还能再活几年,没有多少信心。”

夏尔睁大了眼睛,没有说话。

“所以,为了不重蹈60年前的可怕经历,我的爷爷自然会想到要为家族早点做些打算,”玛蒂尔达好像没有看到夏尔的反应似的,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勒弗莱尔先生这种人,在王朝时代也许是有些碍人眼,但是如果历史重演的话,说不定会是法兰西所需要的那种人……”

“唔,有这个可能性。”夏尔轻轻点了点头。

“但是,正为了保住他的这种价值,所以我们就不能公开宣扬‘勒弗莱尔已经成为了一个旧贵族的女婿’,这可能会毁灭他未来可能获得的威望,然后连带毁灭了我们的希望……所以,并不是爷爷不愿意承认,而是暂时不能够这样做。”

夏尔完全听明白了。

“很有道理的想法。”他口气十分平稳,似乎没有任何波动。

但是他内心此刻却完全不平静。

这个王朝已经混到了连掌玺大臣都没什么信心的地步了!可见打倒它是多么的有希望啊!

但是她为什么要跟我说得这么多这么细呢?难道……

夏尔又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看着玛蒂尔达。

戴着眼镜的少女仍旧是那种一成不变的笑容。“特雷维尔先生,我说了这么多,如果您是对朝廷有异心的反叛分子就好了,您一定会对迪利埃翁家的态度和打算非常感兴趣的,然后会找机会来和我们洽谈和合作。哎……真可惜,您一定不是。您只是我朋友的哥哥而已……”

夏尔不禁也笑了出来。

“是啊,真可惜我不是。如果我是那种希望推翻这个王朝的革命分子,而且有希望能够得到迪利埃翁家族的帮助和合作的话,我一定是会非常非常开心和期待的。”

他又强调了一次。“一定。”

第59章 逃脱

夏尔和玛蒂尔达两个人仅仅互相试探了一句,就都不约而同地转换了话题。又聊了一会儿无关的闲话之后,玛蒂尔达提出了告辞,然后顺势拿走了那封信件,准备之后就去接她的姐姐,而夏尔则以事务繁忙为理由拒绝了她一同前往的建议。

在她走后,夏尔重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陷入了沉思。

玛蒂尔达说的这席话,实在有些出人预料。她到底知道什么?知道多少?

也许,她是从夏尔的某些言行里猜测出了一些东西,像她那样的人,不会有所怀疑才奇怪。从她刚才说的话和试探来看,她内心里很有可能已经基本断定夏尔就是心怀异志的反叛分子了。

但是,很显然她没有选择告发,反而代表迪利埃翁伯爵一家试探着寻求某些合作。当然,虽有了某些半隐晦的暗示,但是两边都不可能一下子就完全互相托付信任,所以今天这只是第一步的试探而已。

甚至,玛蒂尔达似乎还是以“可以用吕西安·勒弗莱尔这个共和派分子来两面下注”为理由,说服了自己的父亲承认了姐姐的婚事。

也许,一开始她就有了这种打算?对王朝的危机,恐怕她早有所感,心里已经在为家族暗暗寻找出路了吧?姐姐的事情对她来说也是一个契机……

夏尔脑中突然闪过这个想法,然后不禁暗暗吸了一口气。

这个女的,实在有些过于厉害了!他一边感叹之余,一边又不禁暗生冷汗——如果她不是因为想寻求合作而帮忙隐瞒,而是告发了自己,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穿越虽然让自己知道了一些大势,能够做出一些“正确的选择和决定”,但是显然没有提高自己的智商,如果因为这个时代的人们只是“近代历史中的人物”而只把他们当做愚昧无知的人的话,吃亏的只可能是自己!

之前各项工作的顺利展开和完成,让夏尔不禁产生了些飘飘然的情绪,而最近约瑟夫·波拿巴的刻意拉拢,更是让他不期然间产生了有一种“劳资横行天下无往不利”的感觉。而此刻,经过玛蒂尔达无意之间带来的这番打击之后,他终于深刻地检讨了自己,然后重新回复了之前那个冷静、充满自省的状态。

“总不能比个小女孩儿表现还要更差劲吧?”他低声自语了一句,勉励自己。“继续努力,夏尔!”

“先生,怎么了?”芙兰送玛蒂尔达离开后,重新走回了小会客室,看到自己的兄长的奇怪表现。

“没什么。”夏尔微笑着回答,然后站了起来,整个人因眼中的光而显得神采奕奕。“我只是想起一些事了。”

“您今天真是奇怪……”芙兰叹息着摇了摇头。

夏尔伸出手来放在妹妹头上,然后开玩笑似的左右摇摆了两下。“今天的发型不错。”

……

虽然约瑟夫·波拿巴已经代表他的堂兄、组织的首领路易·波拿巴同意了夏尔“联合王党共同扳倒苏尔特”的计划,但是目前夏洛特那边还没有任何新的消息传递过来,所以只能先暂时搁置一下。

但是,这绝不代表夏尔无事可做。

吃完午饭之后,他按照预定的日程计划,换了一身装束,然后出门溜达了一会儿,再找了一辆出租马车,驶向第十一区的一个破落街区。夏尔今天和人约定好了,要将新的传单底稿交给对方。

由于有一些写作天赋,所以波拿巴派的煽动家们散发的传单里,很多原本就是出自夏尔之手的。

出于一种必要的谨慎,夏尔让出租马车的车夫在离约定地点两三条街的地方就停了下来——他宁愿靠自己双脚多走一些路,也不想让人摸透行踪。

付完车钱之后,夏尔走下马车。

由于时间正好是正午,许多在工坊做工的工人们也刚好从工作地点出来,去小餐馆或者回家吃午餐,因此这也给了夏尔极大的掩护。夏尔就混在熙熙攘攘的人流当中,向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然而,也许是因为今天受到打击后,产生了过度的警惕心,夏尔总感觉心里头有一种不适感。这是之前极少有过的感觉。

夏尔扫视了周围一圈,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异常,人流熙熙攘攘,谈话声、争吵声、商贩的叫卖声,一如正常。

难道真的是自己太受打击了结果心态失稳?

夏尔正当有些自嘲的时候,突然……他终于想起了哪里不对劲。

在一个小餐厅的临街边的位置上,有几个围着一张小桌子团团而坐,然后边看报纸边聊天的人,似乎是在商讨什么国家大事。

在前世的谍战剧里,经常有这类“便衣借助看报纸来给自己打掩护”的剧情,因此夏尔下意识地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还有,在这种工人和贫民聚集的街区当中,真的会有很多人有闲情去关注报纸在讲什么然后互相聊天吗?

发现了这一点疑点之后,夏尔慢慢地走到了一个小店里面,然后不动声色地继续观察了那几个看报纸的人。

虽然被掩饰得很好,但是夏尔明显感觉到他们的眼光在隐蔽地不断从所有路人中扫过。并且时不时地还用眼神交汇来交流。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夏尔再往周边扫视了一圈——这次是带了十万分的小心。

他发现,几辆朴素的简便马车正好停在巷口。看似无关紧要,但是只要有需要,它可以在几秒钟能就堵住巷口。

发觉这一切之后,他的心迅速沉了下来。

怎么回事?

是那边的人暴露了吗?还是又和那天一样是城门之殃?

夏尔脑子飞速运转着。

不管怎么样,先离开再说,下次再约吧——如果对方没出事的话。他很快在心里暗自下了决定。

接着,他走出小店,然后顺着过来的路重新往回走。

“砰!”

“砰!”

枪声响起。

该死!是从约定的地点的那个方向传过来的!夏尔一瞬间就陷入了震惊。那个人真的暴露了吗?

不管他了,先离开这里再说,回去再好好想。

听到了枪声之后,街上的人们陷入到了惊慌当中,有些人往家里和街边小店躲,有些人则顺着街道往枪声相反的方向逃。

夏尔求之不得,连忙也混在这股快速奔跑的人流中,企图混出去。

然而,果然如他所料,这边的巷口被他之前所看见的那几辆马车给堵住了,然后那些之前还坐着看报的人们,则已经占到了巷口,手里还拿着武器。

“统统给我站住!我们是警察,今天是来抓叛贼的,这可是几个街区同时的行动!你们谁都不要跑!”其中一个貌似为首的人喊话了,“谁在往我这边跑,谁就是叛贼!到时候别怪我们的枪不讲情面!”

在他说完之后,人流依旧向这边涌动。

这个人脸上闪过一丝怒色,然后朝天鸣了一枪。

清脆的枪声终于让人们停了下来,夏尔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也只好跟着停了下来。而那边的枪声还没有止歇,但是越来越零星和微弱,显然情况不太妙。

“我们要对这里的人一个个排查,你们都不要动,就呆在原地等着我们的排查!我再说一遍,我们时间有限,你们最好配合一点,否则不仅有可能要吃牢饭,还要吃枪子儿!”警察头目再度喊话。

接着他一挥手,然后带着几个人开始走了过来。

他们走到最前面的一个穿着破旧、面目消瘦的中年人面前,然后这个头目厉声喝问。“你!名字!干什么的!”

“让·佩波……”对方牙都在打颤,“做工的……”

“在哪儿?!”

“就在这里……”他慌忙回答,“在帕尔宁先生的工厂里面……”

警察仔细盯了他片刻,然后走到他后面的人面前。

“你!干什么的!”

……

就这样,警察们一个个排查,然后终于轮到了夏尔。

仔细打量夏尔一番后,警察头目笑了起来,眼睛里满是残酷和阴冷,“先生,您来这里做什么?能好好告诉我一下吧……”

夏尔知道他在想什么。

因为他的穿着虽然并不贵重,但是太过整洁了,实在无法和这个穷街陋巷相称。很可疑,简直一看上去就可以。

他脸色煞白,舌头也颤抖着。“窝……系学僧……系学画画的……”

“哟呵?外国人?画家?”警察听到了他的古怪口音,忍不住笑了出来。“哪个国家的,什么名字?”

“窝……”夏尔的颤抖蔓延到了手上,“窝系德国人,叫……叫卡尔·弗里德兰,来自……来自汉堡……系来法国……来法国学画的……今天,今天在介里……采风……”

接着他将手伸进了怀中。

立马有几支枪指着夏尔,不过看到夏尔拿出的只是一枚小小的徽章之后,枪重新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