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剑与法兰西 第296章

作者:匂宮出夢

在仆人的带领之下,玛蒂尔达沿着大厅的边缘一路慢慢地走了过去,她一边留心注意寻找芙兰的身影,一边在余裕当中看着处于一片喧闹当中的大厅和其中的客人们。

看着衣冠楚楚笑容满面的他们,玛蒂尔达在恍惚当中不由得升起了一丝迷茫。

他们好像很开心,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他们为什么那么开心呢?他们到底开心吗?

随着迷茫的而兴的,是那种挥之不去的疏离感,玛蒂尔达因为喜欢安静,所以极少参与这种场合,因此感到不适应也是很正常的。

然后,她目光落到了正在大厅中央的夏洛特身上。这位公爵小姐正在和几位女友谈笑风生,虽然举止当中未必有多少对朋友的诚意,但是眉目间的喜悦确实是无法掩饰的,而正由于这股发自内心的喜悦,原本就已经十分美丽的她,现在更加好像显得容光焕发,顾盼之间所散发出来的魅力,就连身上佩戴的钻石的光辉都似乎无法掩盖。

看着显然已经沉浸到了幸福当中的公爵小姐,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了玛蒂尔达的心中。

面前的这个女子好像拥有了一切,高贵的出身,美丽的容貌,社交界众星拱月般的追捧,甚至什么都不必做就能有了如此优秀的夫婿……简直耀眼到了让玛蒂尔达感到类似于学校里那种劣等生对优等生的嫉妒感。

蓦地,她很快就从这种情绪当中清醒了过来。

我果然也免不了也要庸俗几次呢……她摇头苦笑了一声,然后将视线从夏洛特身上移开了。

在仆人的带领下,过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在另一个角落里找到了芙兰。

她正坐在沙发上好像是在休息,而她的密友玛丽·德·莱奥朗小姐,此刻也正坐在她的身边,和她在聊着天。看到这两位旧日的同学,玛蒂尔达的脸上马上浮现出了笑容,撇开那位引路的仆人,快步向她走了过去。

然而,当越走越近的玛蒂尔达终于看清了芙兰现在的样子的时候,原本想要过去打招呼的她顿时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并不出乎她意料的是,芙兰今晚打扮得非常漂亮。

她的脸白皙而且五官精致,原本就看上去让人心里舒服,金色的头发在精心地梳理过了之后,一绺绺的挂着,底下打着卷,烘托出她微微细长的脸蛋越发显得优雅秀丽。虽然并没有刻意打扮过,也并没有佩戴什么特别显眼的首饰,只是穿着一件锖色的裙子,但是反而给人以一种强烈的美感。

第一次看到如此盛装打扮的芙兰,玛蒂尔达即使身为女性也禁不住被她的那种美丽给深深打动了,这种美丽是如此自然,甚至让她兴不起在刚才看见夏洛特时心里兴起的那种被挫伤的嫉妒感。

然而,这并不是玛蒂尔达停下了脚步的原因。

使她停下脚步的真正原因是芙兰此刻的表情。

虽然表面上十分平静,甚至还挂着微微的笑容,貌似亲切地在和朋友交谈着,但是习惯于察言观色的玛蒂尔达当然可以看得出芙兰的笑容里却没有任何的喜悦存在,貌似是在和旁边的朋友聊天,但是完全的心不在焉,只是在敷衍着朋友而已,似乎把今晚出席这场宴会。

而在那双湛蓝的眸子里蕴含的更多的似乎是……愤怒?

玛蒂尔达被自己的发现给吓了一跳。

在这种时候,为什么要愤怒呢?

刚才同夏尔交谈时所产生的疑惑,到现在更加增大了几倍,当时夏尔不尽不实的描述,更是让她感到其中肯定会有一些特别的缘由。

她心里想起了当年和芙兰的同学时代,回忆起了当时那个看上去无忧无虑而且诚心对待每一个同学的少女,再和如今这个似乎每一寸肌肤都燃烧着怒火的少女重叠在了一起,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

她到底是怎么了?玛蒂尔达不由得思索了起来,但是怎么也想不出理由——毕竟如今特雷维尔侯爵一家可以说是正得势的时候,恐怕也没有任何事能够让她如此烦忧吧?至少玛蒂尔达想了半天也是想不出答案来。

会不会,哥哥的婚事本身,就是她如此恼怒的源头呢?突然玛蒂尔达脑中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这样夏尔的态度很奇怪也就可以理解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虽然有些妹妹确实会对哥哥选定的对象感到不满意,但是恼怒到如此地步也没有必要吧?片刻,玛蒂尔达又在否定自己的想法。

就在呆立了片刻之后,玛蒂尔达最终还是决定先抛下这些疑惑,先去和自己的两位朋友重新见面。不过她的心情已经大大变了个模样,刚开始的喜悦已经冷却了大半,剩下的却是对好友现况的担忧,以及一种想要帮助朋友的冲动。

带着这种心情,玛蒂尔达轻轻地走到了还在交谈的两位少女身旁。

“特雷维尔小姐,晚上好?”

第407章 再相逢

“特雷维尔小姐,晚上好。”

听到了这一声招呼,原本坐在沙发上低声交谈的两位少女,马上将视线转了过来。

当发现打招呼的人是玛蒂尔达之后,她们的脸上同时露出了惊喜交加的样子,然后连忙招呼她也一起坐过来。

玛蒂尔达同样满面笑容地走过去坐下了,刚才的担忧都被她很好地隐藏到了心底里。

“芙兰,玛丽,你们两个最近还好吗?”带着自己所能作出的最亲切的表情,玛蒂尔达笑着问旧日的两位同学。

“我很好啊。”还没有等玛丽出声,芙兰就马上做出了回答。

她的笑容十分亲切,又带有一丝少女的天真,好像真的是不谙世事一般。如果不是刚才在远处看到她满怀怒气的样子,玛蒂尔达恐怕也会被这个笑容所迷惑吧。

“嗯……还算好吧。”玛丽的回答则有些保留,看着玛蒂尔达的目光也有些迟疑,好像欲言又止一样,然后又不安地微微瞥了芙兰一眼。

看到两个人这样的反应,玛蒂尔达心里隐隐间感觉自己明白了一些什么,心里不由得更加有些担心了起来。

很明显,玛丽也看出了芙兰此刻的满心怒火,因而刚才一直在同她搭话,试图消减她的怒气——不过从效果上来看,应该是很不理想的,所以她现在更加惴惴不安了。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玛蒂尔达朝玛丽眨了眨眼,但是玛丽却仍旧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没有再多说什么。于是她只好重新看着芙兰,眼中满是不解。

“您今天好像不是很高兴?”因为真的关心对方,所以玛蒂尔达也抛弃了那一些无聊的虚言,直接问起了芙兰。“发生了什么吗?”

“哪有啊?怎么会呢?”芙兰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但是马上就用浅笑掩饰了过去。“我只是身体有些不舒服而已。”

“是吗?”玛蒂尔达并没有接受对方的说辞,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最后,她只能诚恳地看着对方。

“好吧,也许是我多想了……”她有些颓然地摇了摇头,但是还是抓住了芙兰的手,“可是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的话,一定要跟我说啊,我们是朋友,我一定会帮助您的,尽我所能,不管有多么麻烦,只要我们一起想办法都应该能够做到——当初您不是这样跟我说的吗?听到了吗,芙兰?”

在玛蒂尔达充满了诚恳的视线下,芙兰也不禁有些受到了感动,她微微垂下了视线,好像不敢再和对方对视一样。

“这世上也没有谁能够事事顺遂的吧?”片刻之后,她才小声回答。

“但是,只要有头脑,有决心,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到。”玛蒂尔达仍旧坚定地看着芙兰,“您有那么有能耐的哥哥,又有我们这些朋友,还用得着怕什么呢?”

出乎玛蒂尔达的预料,当她说出后半句话的时候,芙兰的脸色好像变得更加苍白了,低垂下头好像不愿意再说话了一样。

我有说错了什么吗?玛蒂尔达有些惊诧。

“哎呀,你们两个倒是怎么回事啊?搞得好像是在演话剧一样……”旁边的玛丽眼见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了,连忙开口打趣,“明明大家都是来玩的,有什么好伤感的?”

接着,她拿起了桌上的酒杯。“要不我们先喝点吧?”

在她的缓冲之下,玛蒂尔达也回过了神来,暗暗后悔自己的刚才的失礼。为了转圜刚才的冲动,她松开了握住芙兰的手,然后重新摆出了那种礼节性的微笑。

“抱歉,可能是我想多了吧,最近我一直有些精神紧张……”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她还是一直看着芙兰,“我希望刚才的表现没有让您感到不开心,特雷维尔小姐。”

“哦,当然不会了。”芙兰又摇了摇头,不过刚才勉强表现出的笑容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了迷茫和焦虑。

她抬起头来,看着大厅中谈笑风生的人们,然后下意识地叹了口气,“……其实您没有说错,最近我也有不少的烦心事,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说……啊,真是羡慕他们啊,竟然都能够如有说有笑。”

“只会陪人谈笑的可不是朋友啊。”玛丽突然插话了,好像也有些闷闷不乐是的,“只有我们这些能够在一起谈烦心事的,才是朋友。”

“话虽如此,可是他们至少很开心吧?”芙兰仍旧看着客人们。“只要能够让心平静起来,其实怎么样都好吧?”

“没有人可以靠这种方式平静下来,他们只是假装平静而已。在社交场上说一些俏皮的笑话,足以供人消闲解闷,但是现在却很少有人会关心另外的人,这些浮光掠影的笑谈也没有一点使人感到亲切、带来平静的东西……为什么会这样呢?”玛蒂尔达脸上又浮现出了无奈的苦笑,“无非是这个世纪、这个时代太过于动荡不安了,再没有什么是固定不变的,因而也再没有什么是值得坚守的。即使是当权的人,也是人人自危,惟恐朝不保夕,所以大家都挥金如土,寻欢作乐,今日有酒今日醉。”

“确实感觉你说得很有道理呢。”听到了玛蒂尔达的回答之后,芙兰的表情也变得凝重了起来,轻轻地点了点头。“玛蒂尔达,你一直都是这么深刻。”

“我只是喜欢冷眼旁观而已……”

“啊呀,我们还不到二十岁,难道真的应该煞有介事地讨论什么是社会吗?这种话题还是留在十年后再谈才好吧!”玛丽笑着举起了酒杯,“要是被人们发现我们偷偷地跑到了角落里喝酒,这该让他们多吃惊啊?”

“反正也没人会关心吧。”芙兰低声叹息,然后自己也拿起了酒杯喝下了一口。

那个曾经好像要超脱于俗世的少女,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变得这样心事重重?看着闷闷不乐的芙兰,玛蒂尔达只感觉自己对芙兰久别重逢后的惊人变化而感到震骇不已。因为无法直接从当事人口中问出答案来,这种震骇很快就变成了忧虑。

特雷维尔先生,您的妹妹都已经变成这样了,您还能够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吗?一瞬间玛蒂尔达不由得对夏尔生出了一些怨言。

“玛蒂尔达,听说之前您的家里起了一些风波,我还一直在为您担心呢,现在看到一切都重新回到了平静,真是太好了。”仿佛是为了没话找话似的,芙兰突然开口了,“我原本就想,无论是碰到什么困难,如果您的话,一定会有办法挺过去,结果果然是这样……”

接着,她又笑了起来,“不过,您刚才也说得对,现在即使是当权的人,也是人人自危,惟恐朝不保夕……说不定过得不久您就得为我们担心了呢……”

但愿您不知道我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玛蒂尔达的心里再度苦笑。

“对于这个问题,您当然不用担心,因为经过了这次的风波之后,我们两家人已经明白了和衷共济的好处……我们是会一直互相帮助的。至少我和您的哥哥是这样想的,我们刚才已经说清楚了,以后大家就一起行动,只有这样才能尽最大可能地保护住我们的利益。所以……”玛蒂尔达诚恳地看着芙兰,“就如同我刚才所说的那样,我是您忠诚的朋友,会尽最大的努力来帮助您的,我们之间不用说什么客套话。”

被玛蒂尔达的诚恳所感染,芙兰嘴唇微微颤动了起来,似乎要潸然泪下一般。她勉强拿起酒杯来,掩饰住了自己的激动。

“所幸我还有这么忠诚的朋友……我要是能事事依靠你们就好了!”她喃喃自语,然后又喝下了一口酒。

就在这时,大厅内又起了一阵骚动,原本就已经吵吵闹闹的客人们更加喧哗了起来,也将她们的视线给吸引了过去。

在她们视线所及之处,人人围拢在站在中央的夏尔和夏洛特周围,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样。而夏洛特正满面笑容地揽着夏尔的手,手抓得很紧,好像一个女童在朋友们面前表露自己对最心爱的玩具的所有权一样。

哦,看来时间已经到了。她们心中同时闪过这个念头,心情却都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正如同她们所猜测的一样,当时钟指到了晚上九点时,和约瑟夫·波拿巴等人装模作样寒暄了一番的夏尔,按照预定的时程重新揽住了夏洛特,然后双双重新成为了视线的焦点。

在每一位宾客的注视之下,夏尔从容不迫的轻轻吸了口气。

“女士们,先生们,感谢诸位今晚赏光出席此次宴会。想来在来之前,大家已经听说了,除了邀请大家赴宴聚会之外,本次宴会还有别的目的……”他扫视了一圈围在他们周围的男女们,掠过了一张张饱含笑意和期待的脸,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夏洛特的脸上。看着那张因为幸福而显得容光焕发、又因为羞涩和期待而密布着红晕的脸,他自己也忍不住呆了一呆。

多美的人啊!

“嗯……没错,正如大家所知道的那样。”片刻之后,他稍稍顶住之前的晕眩感,以略微激动的语气大声喊了出来,“我将与夏洛特·德·特雷维尔小姐订婚,并且在之后会尽我所能地使这位给予我以垂青的女子幸福,我们将结合在一起,延续我们这个曾经载负着无数荣光的家族,谢谢诸位的见证!”

随着他的这一声大喝,原本因为期待而屏息凝视着他们的客人们,纷纷起哄似的哄笑了起来,然后近乎同步地一边喝彩一边鼓起了掌,川流不息的声音汇聚成为了不可阻挡的洪流,让整个大厅陷入到了之前未有的喧闹当中。

两位如此优秀的青年男女即将走向婚姻的殿堂,虽然可惜但是也算是般配吧——大部分的客人都这么想。

眼见气氛如此热烈,一向淡薄的夏尔也不禁被感染得稍微有些激动了起来,他再度转过视线,看着一直在盯着他的夏洛特。

“在如此幸福的时刻,我当然不希望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享受这种快乐,而希望将快乐传导给在场的每一位客人……”他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废话我就不多说了,希望诸位在接下来能够玩得开心!”

他这句话刚一落音,夏尔从旁边的仆人们那里拿过了面具,而夏洛特也同样拿了过来,两个人相视一笑,然后同时戴上了面具。

戴上了面具的两人都显得有些奇怪,惹得旁人也一阵哄笑了起来,但是很快,客人们也同样戴上了面具。接着,夏尔打了个手势,乐队开始奏响欢快的舞曲。

欢快的宴会后的假面舞会,终于开始了。

在轻松欢快的乐声当中,已经戴上了面具的客人们开始纷纷从周围寻找起舞伴来,而在他们簇拥的最中央,刚刚戴上了面具的夏尔和夏洛特两人,正在携手翩翩起舞,在辉煌的烛光下,好像是被众星环绕的太阳一般耀眼。

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如同他们一样快活。

看着哥哥和姐姐翩翩起舞的身影,芙兰只感到心里一阵绞痛,说不出的难受。虽然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真正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她仍旧感觉自己完全接受不了这一切。

她只感觉自己的腹内一阵翻腾,刚刚喝下的酒液好像在胃部燃烧一般,让人难受之极。

太难受了,再也看不下去了。

她突然站了起来,脸色苍白得可怕。

“抱歉,我有点不舒服,去休息一下……”连勉强的笑容也没有做出来,她扔下了这样一句话就往门口走去。

看着她离开的身影,玛蒂尔达刚想也站起来追上去,但是她的手却被拉住了。

玛蒂尔达转过头去,发现玛丽对她轻轻摇了摇头,好像是告诫她干脆让芙兰自己一个人静一静一样。于是,玛蒂尔达重新坐了回来,目送着失魂落魄的芙兰离开了大厅。

“玛丽,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玛蒂尔达叹了口气,然后看着一直没有说话的侯爵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让特雷维尔小姐变成了这样?您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吧,毕竟你们经常呆在一起……”

“还没有发现吗?”玛丽也完全没有了刚才勉强作出的笑容,她重新喝下了一口酒,“今天的一切都让芙兰十分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