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剑与法兰西 第236章

作者:匂宮出夢

正如您之前所预料的那样,在得到了您和部长先生的允许之后,让·卡尔维特先生就急不可待地命令各个部门的官员们立刻开展了资金的划拨和调动,预计在短时间内,他就能将让这一设想落实到了纸面上。

就在昨天,他已经和审计署的官员们谈过了话,看上去已经得到了他们的支持。

他如此一反常态地尽心尽力,不由得让人怀疑他在其中的动机。当然,至少在现在,我们并没有能够获知其中的更多信息,也不知道他到底接下来还想要做些什么。不过,接下来我们会继续努力,尽全力完成您的嘱托。

部长先生最近也经常不在部里办公,显然这种状况让让·卡尔维特先生十分满意,他乐得在无人监督的情况下自行其是。

同时,我不得不另外告知您一件事:在您离开部里出巡的第二天,一位与让·卡尔维特秘书交好的官员就试图与我接触,并且暗地里打探您的消息,当然,我都巧妙地应付了过去,并且按照您的嘱托,释放出了一些有意混淆的消息,一边蒙蔽对方的视听。

另外,阿尔贝·德·福阿·格拉伊先生的招募工作也十分顺利,他的几位朋友的任命,都已经得到了正式确认,而德·福阿·格拉伊先生本人,最近也已经根据您的安排去了诺曼底地区,筹备当地对总统的迎接事宜。

总体来看,一切正如您之前所预料的那样进行。请您相信,您对我的照拂,我将以完全的忠诚来回报,我将尽全力完成您交代的任务,绝不会有负您的嘱托。

您忠实的朋友和部下

克莱芒·莱钦斯基敬上。”

看完了这封信之后,夏尔原本极坏的心情,顿时就慢慢地好转了起来。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解决一块心病的曙光。

抛开最后表忠心的那些话不提,克莱芒的信,最让夏尔感到高兴的,就是他报告的让·卡尔维特已经开始上钩了这一事实。

让·卡尔维特如此着急去办理补偿基金的事务,真的是为了担心那些因为拆迁而利益受损的土地拥有者吗?当然不可能是这样——他看中的,只可能是这笔巨款本身而已。很明显,他是想要通过这个好机会,为自己和自己的同伙们好好从中捞上一笔。

看出了他的打算之后,夏尔和迪利埃翁子爵都有意将计就计,先通过不合作来吊他的胃口,让他在情急之下答应他们的条件,而后却又故意放任不管,任何让·卡尔维特本人来主持全盘事务的进行,而他们完全不作任何干涉。

而且,他的故意离开、部长的故意疏忽,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那就是为了让他先去自行其是,等着找出他的破绽——毫无疑问,只要有私心的话,这种破绽迟早是会败露出来的,到时候,双手清白的部长和夏尔就能好好地想办法来收拾他了。

不过,现在谈这个还早,先任由让·卡尔维特去办自己的事情吧,夏尔脸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然后吩咐了仆人一句,“好的,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仆人连忙领命离开。

而后,夏尔随手将信件收到了自己的口袋里,接着慢慢地重新走进了树林,向刚才他所处的湖边走去。

放眼望去,特雷维尔家族的两姐妹正挨在一起,好像在眺望着远方的湖光水色。

“嘿!两位小姐,玩得尽兴了吧?”他一边高兴地招呼了一声,一边加快了脚步。

然而,等到他走到她们旁边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高兴得实在太早了。

芙兰和夏洛特虽然靠得很近,但是脸色的十分难看,就连视线都没有交汇的痕迹,好像互相都没有看见对方一样。之前他还在的时候,那种勉强可以说是其乐融融的气氛,此时已经荡然无存。

很显然,她们刚才趁自己不在,又吵了一架。

夏尔的心里忍不住抽痛了一下。这都算什么事啊……

不过,刚才他离开时递给芙兰的那把猎枪,此时已经到了夏洛特的手上,被她当成了拐杖一样给竖立了起来,拄在了手上。

总算还没到那种剑拔弩张的程度吧,夏尔在心里苦笑着安慰了自己一句,也许比过去好了一些也说不定。

“两位小姐,日头有点高了,这天气确实有点儿热啊,我们要不先回去吧?”虽然她们两个都没有回应夏尔的招呼,但是夏尔还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有意地不去询问刚才吵了什么,而是岔开了话题。

然后,他微笑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芙兰,怎么样?今天已经散心够了吧?还是说,您想再画几幅呢?”

芙兰摇了摇头,“今天已经够了,谢谢您,先生。”

然后,她慢吞吞地开始收起了自己的画具。

“那好吧,您早上耗费了那么多精神,也该休息休息了……”夏尔轻轻点了点头。“要不,我们……”

“夏尔……”

还没等他说出“我们一起先回去吧?”的提议,一直闷不作声的夏洛特突然开了口。“我们刚才还没有分出个胜负呢?才是一比一而已。我可是打算今天把你给压下来的……”

她的笑容依旧靓丽可人,但是同她熟悉之极的夏尔,却能看出笑容里的那一丝勉强和焦虑。

她有事想要跟我说,而且是想跟我一个人说。夏尔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好吧。

“芙兰,夏洛特的挑战让我有些心痒难耐了,要不你先回去吧?”夏尔马上跟芙兰提议,“你先回去休息一下,等会儿我们就回来,顺便还带些野味儿……”

芙兰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拾起了自己的画具,一步步地离开了湖边。只是,在经过夏洛特身边的时候,她给夏洛特递过了一个十分隐蔽的眼神。

……

在目送芙兰离开之后,夏尔转头看向了夏洛特。

“那么,你是想跟我说什么呢?夏洛特?”

夏洛特没有答话,而是先抬起了自己的枪。

“您难道对我们之前发生了什么,一点兴趣都没有吗?”

“确实没有什么兴趣,”夏尔马上回答,“你们女孩子之间的争吵,我确实没有什么兴趣参与……”

“砰!”

一只猎物应声而倒。

“是不想知道,还是害怕知道?”夏洛特回过头来,横了夏尔一眼,然后将枪递给了他,“二比一,您已经落后了。”

“有区别吗?”夏尔接过了枪,然后耐心地装上了弹药。

“当然有区别了。”夏洛特摇了摇头,“不想知道的话,那我就什么都不说;害怕知道的话,我倒是可以和你谈谈。”

“砰!”夏尔也开了枪。

“那你说吧,这没什么。”夏尔回答,“再坏的结果我也能接受,怎么,芙兰还是不愿意接受你成为我的妻子?”

“如果我说是,那你会怎么想呢?”夏洛特一把拿过了枪。

“这不是她能决定的事情。”夏尔断然回答,“她赌气就赌气吧,反正这已经是既成事实了,你不至于还跟一个小孩子斗气吧?”

“砰!”

“小孩子……在你眼里,她永远都是必须呵护的小孩子吧……”夏洛特低声嘲讽了一句,然后又将枪递给了夏尔。

“那这样吧,我问你一个问题。”

“嗯,请问吧。”夏尔端起了枪。

“我们面前有一个湖,如果我和芙兰同时掉了进去,而且你只能救一个,你会救谁?”

“砰!”夏尔心里悲叹了一声,目标没有打中。

这个该死的问题,让夏尔输掉了比赛。

为什么女人们总是想要问这个该死的问题?有意思吗?他心里掠过一丝怒气。

好吧,虽然有了一点点的改变,不是“你妈”而是“你妹”了……

但是,本质上还是同样愚蠢的问题。

“两个都救。”他没好气地回答。

“只能救一个。”

“两个都救,而且必定救成,这就够了,不要再问这种傻问题了!”他用枪管重重一敲地面,打断了夏洛特的问题,“这个世界我说了算!”

夏洛特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331章 普鲁士

夏尔的枪声并不孤单,就在同一瞬间,远在一千公里之外的普鲁士的一个靶场中,也同样响起了一声枪响。

“砰!”

靶场中的某个角落,一个靶子应声而倒。

卫兵们三三两两地环绕着靶场,军靴的步调却极其统一。

而在远处,那些胸甲骑兵们正骑着高大的战马,正在操场上演练队列和战术。

飞扬的尘土,整齐的队列,闪亮的刺刀,轰鸣的枪声,这一切混杂在一起,变成一种独特的美学——刚硬,粗粝和狂暴,难道这不正是普鲁士所最为欣赏的那种美吗?

正是这种美学,在原本的那个世界中,让普鲁士从一个蕞尔小邦变成了一个庞然大物,击垮了面前的最大敌手,最后竟然撼动了整个世界。

发出这一枪的人,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战果,一言不发。这个人虽然看上去已经过了五十岁,但是看上去却十分精力充沛。他脸色红润,眼中不时闪过精明的视线,头发虽然已经中间谢顶,但嘴上面还留着神气的八字胡,显得神采飞扬。他就是威廉·腓特烈·路德维希·冯·霍亨索伦(WilhelmFriedrichLudwig von Hohenzollern),当今的普鲁士亲王,未来的普鲁士国王与德意志帝国皇帝——如果一切都没有被更改的话。

“完美的一击,亲王殿下。”在发出这一枪的人收住了枪之后,他旁边的一位身穿军服佩戴着勋章的老年人鼓了鼓掌,“您果然没有荒废当年的技术。”

【这位老人,就是弗雷德里希·冯·弗兰格尔伯爵(Friedrich Graf von Wrangel)(1784年-1877年),现任的柏林和勃兰登堡州卫戍总司令,未来的帝国元帅阁下。】

“您的夸奖也并不多见。”亲王微微笑了笑,然后将枪递给了旁边的侍从军官,动作既缓慢又有些矜持,“我可以将此视为一种荣幸吗?我的伯爵先生?”

“您可真是太谦虚了。”伯爵淡然一笑,“可不要谦虚过头了,现在全国上下都在等着您来肩负起这个王国最伟大的使命呢。”

“您这样说可就太让人为难了,我的兄长才是国王,先生。”亲王颇为冷淡地回答。

“以国王陛下如今的精神状态,您必须拿出勇气来,面对您终将承担的重负,亲王殿下。”伯爵寸步不让,“这正是全国所殷切盼望的。”

“全国吗?”亲王有些嘲讽地笑了笑,然后从旁边的侍从军官那里接过了已经被上好了弹药的枪,“我到不知道如今人民又喜欢上了我这个‘霰弹亲王’呢……”

“人民会喜欢您的,只要您表现出了足够让他们喜欢的东西就够了。”伯爵严肃地看着亲王,“您也知道,作为君主,如果想要得到人民的爱戴,那他要么就得像娘们儿似的向国民献媚讨好,要么就用铁腕和功绩来征服人民,我很欣慰地看到,您正走在了后一条道路上,这才像个普鲁士君主嘛!霰弹轰击暴民有什么不好?好极了!拿破仑不也干过吗?只要您接下来也跟拿破仑干得一样,人们就会忘记您赐予给他们的弹片,反而赞颂您的伟大功绩……”

在1848年,风起云涌的革命浪潮也涌到了普鲁士,期间柏林市民和大学生不断起来闹事,高喊煽动性的口号,要求国王实行宪政。游行很快就像巴黎和维也纳那样转为了武装冲突,市民们在柏林街头筑起了街垒,宣称除非满足他们的要求,否则要抗争到底。

在对革命的恐惧之下,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四世先是选择了作出一些妥协,他承诺要赋予议会和人民更多权利,但是在重新集结起军队之后,他改变了主意,最终决定将骚动镇压下去。他任命他的叔父勃兰登堡伯爵为首相,然后下令将议会迁出柏林,最后命令军队包围并在12月解散议会。

得到了国王的命令之后,亲王和伯爵都严格地执行了国王的意志,他们调遣大军进入柏林镇压暴乱者。正因为如此,亲王于是得到了一个外号“霰弹亲王”,而伯爵也被人骂作“屠夫”。

然而,不管名声如何,至少他们已经成功地镇压了暴动,维护了王国的统治,在他们看来,这就够了。

“好吧……承您吉言,把我同拿破仑相提并论。”亲王打断了伯爵的长篇大论,然后,他又有些好奇地瞟了伯爵一眼。“那么,您到底想要跟我说什么呢?”

“我最近听说了一个不怎么好的传言,殿下。”伯爵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我们的国王陛下,打算顺应暴民们的呼吁,修改王国宪法……”

现在的普鲁士国王没有子嗣,很明显,当国王无法治理国家的时候,或者在他死去之后,国王的弟弟、他面前的亲王殿下就将成为普鲁士新的一位国王——正因为如此,伯爵才会找上亲王来,向他陈述自己的意见。

【腓特烈·威廉四世虽然反对民主的国民议会,但是他利用革命作为契机颁布了一个新的宪法,设置两会制的议会,由贵族代表上议院,下议院则由民选产生(下议院议员虽然是民选,但是有纳税额度限制,所以普通民众无法参与到国会选举)。但是即使如此,它仍旧遭到利益受损的贵族们的反对,不过国王坚持己见,即位的威廉国王也没有改变,所以这部普鲁士宪法一直沿用到了1918年普鲁士王国灭亡。】

果然是因为这个啊。亲王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我也听说了,好像确实有这个事。”亲王含混地点了点头。

“难道这不是已经表明了某种……国王陛下的精神不再适用于担当大任的理由吗?”伯爵的语气变得有些尖刻了起来,“难道他没有发现吗?只有容克才是王国的根基,当贵族们簇拥在国王身旁,然后国家才会兴旺发达。自由主义毒素只会毁灭普鲁士,哪怕只有一丁点儿也够可怕的了,看看法国如今都成了什么样!宪法?哈!那东西有什么用处?殿下,从古至今,我只看见一样东西能够拯救世界,那就是刺刀。当年我们是用刺刀把法国打倒在地,而不是靠宪法,以后也仍将是如此!”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位伯爵,这位看上去颇为干瘦的老人,在之前经历过拿破仑战争,见证过一个巨人和一个帝国的最终倒塌,最终,他还亲身经历了一个帝国的骤然崛起。这是怎样玄奇莫测的一生呢?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位伯爵在1813年参加了莱比锡之战,见证了拿破仑的失败和法兰西帝国的毁灭。然后,他于1856年被普鲁士国王封为元帅。】

【在1870年普法战争当中,他以86岁高龄,带兵出征,并且在梅斯保卫战中重挫法军,迫使法国巴赞元帅在10月27日宣布投降,3名法国元帅、6000名军官、173000余士兵/军士,包括1600门火炮和25万支步枪在内的大批物资被北德意志邦联军队俘获,法国损失比色当惨败还要高昂。】

亲王静静地听着伯爵的论述,并没有打断他的话。作为一位出生于波美拉尼亚的容克,最为现存的资格最老的将领之一,他是有资格在亲王面前褒贬国王陛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