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剑与法兰西 第227章

作者:匂宮出夢

“啊,还真是巧呢!我们刚刚说到他,结果他就来啦!”听完了之后,他回头看着夏尔,大笑着说。

夏尔轻轻点了点头。

“那我们一起去迎接吧?”

此时的夏尔,虽然已经知道今天是极其重大的一天,但是尚还不知道这一天到底有多么中。

……

当夏尔在大厅中发现那个矮小的身影的时候,他才发现今天是多么不同寻常的一天。

是的,这位访客,身材极度矮小,即使穿着能够增高的皮鞋,也达不到夏尔的脖子上。但是,他顾盼之间,仍旧神采飞扬,自有一股气度藏于胸间。

这位秩序党的党魁与精神领袖之一,在政界和商界、以及历史学界中同时享有盛誉、更加在未来的世界史上恶名昭彰的路易·阿道夫·梯也尔先生,今天居然亲自来到了自己所处部门来访问,这实在让夏尔始料未及。

然而,即使心里极度震惊,夏尔仍旧保持着自己应该有的冷静。

他和让·卡尔维特同时向梯也尔先生行了个礼,而这位先生春风满面,在随从们和夏尔、让·卡尔维特等人的跟随之下,他在部里随意走了一圈,好像是前来视察的领导一般。

夏尔一边耐心地跟随着他,一边暗自揣度自己应该怎么应付他。

他思考的时间并没有多久,很快,让·卡尔维特就将梯也尔先生和他一起带到了夏尔刚才呆过的那间休息室。

“今天倒是不虚此行啊。”坐了下来之后,梯也尔先生好像比站着时要高了不少,他随口感叹了一句,然后喝下了一口咖啡。

接着,他扫了夏尔和让·卡尔维特一眼,“由此可见,你们也确实是用心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让一个新成立的部门有了个基本的样子,顺利开始运行了……”

“这都是因为有总理阁下还有您的亲切关照和指导,所以我们才能这么顺利地开展工作……”让·卡尔维特立即开始恭维了。

“为国家和人民服务,我们理应竭尽全力,这是应该的。”夏尔同样不落于人后,他微笑着回答。

“没错,就是如此,作为政治家,我们的天职不就是为人民服务吗?目前看来,您服务地很不错,比预想中还要好……”听到了夏尔的回答之后,梯也尔先生也同样微笑了起来,好像真的是这么想似的,“特雷维尔先生,我必须承认,在一开始选择您来担任这个职位时,我们是有一些疑虑的,但是您现在已经用自己的工作表现打消了我的疑虑,我认为您虽然令人嫉妒地年轻,但是确实能够胜任这一职位。”

“谢谢您的夸奖。”夏尔谨慎地回答。“我会以您的话作为激励,在接下来的工作当中继续努力,争取为国家和人民创造更多的贡献。”

“嗯,那样就太好了,我们就是要这样的决心啊!”梯也尔先生感叹了一句,然后他转头看向旁边的让·卡尔维特,“所以说,您能和这样的人共事,确实是您的荣幸啊,只要你们两个合作起来,那么还怕不能在这里作出什么大作为吗?我看,您尽可以名留青史了,先生。”

“德·特雷维尔先生确实有着不同寻常的能力,部里的人们提到他,都是赞不绝口呢!”让·卡尔维特也附和了一句。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地给夏尔灌迷魂汤,但是夏尔并没有如他们所愿地坠入云里雾里,搞不清楚他自己是谁,相反他反而更加提高了警惕。不过,他表面上当然会装出一副激动的样子,一如大多数和他一个年纪的人一样。

看着夏尔十分开心的样子,梯也尔先生又喝了一口咖啡,然后继续说了下去。

“英国人让威廉·皮特二十四岁的时候就当上了首相,我们就算不能完全效仿,但是让一个二十四岁、甚至哪怕更年轻的人来担任部长,那又怎么样呢?只要一个人有才能,只要一个人能够证明他是值得被委以重任的,那么我们就不应该只考虑他的年纪……”他紧紧地盯着夏尔,“只要他能够证明他值得,那就够了。”

说到这么露骨,夏尔要是还听不懂,那就未免太愚蠢了。

“那么,他应该怎样证明呢?”他也喝了一口咖啡,定了定心神。

“他应该表现出有足够的理智和判断力,不会被某些无聊的心态所牵扯。”梯也尔先生看着夏尔,慢慢地说,“他应该知道怎样做对自己最有利,应该知道什么人最能够帮助他,同时,他也应该抛弃那些陈腐的旧观念,好好地同新时代握手……”

夏尔沉默了片刻,陷入了深深地思索。

“德·特雷维尔先生,我说过,您是个聪明人。”眼见夏尔已经意动对方样子,梯也尔先生马上进一步说服了起来,“既然您是个聪明人,那么您自然就可以看出来,现在的形势到底对谁有利,又是谁能够掌控局势的发展。我们的人已经占据住了议会和政府,现在没人能够挡得住我们——而路易·波拿巴先生呢?不可否认他是一个不错的人,但是他毕竟也是势单力孤,就算有了那个总统位置那又怎么样呢?他能够经受住多少次的风暴呢?难道您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吗?不,我不相信,您肯定是想过的。”

夏尔沉默不语。

梯也尔先生继续说了下去,“既然您会考虑这些问题,那么现在您有一个极好的机会来改换门庭了,只要您能够做出明智的决定,那么我刚才对您说过的一切就不会只是空谈,我想您当然能够掂量出哪边对您最有利吧?”

在扫光了一切反对派之后,原本隐隐间还能算是政治同盟的秩序党与路易·波拿巴,正式走到了分道扬镳的边缘了。作为前朝遗民,路易·波拿巴这个拿破仑的侄子,从来不是这些旧王朝权贵们心中的属意人选——尽管他们同样想要终结这个意外产生的共和国,但是秩序党人并没有想过把路易·波拿巴扶上台,奥尔良王室才是他们喜欢的人选。

但是,纵使他们这么想,路易·波拿巴当然也不会肯乖乖自己走下台去,所以两派之间的互相攻讦,看上去已经是蓄势待发了。

既然要准备争斗,那么两派自然会想要尽量壮大自己的实力,夏尔因为自己表现出来的能力,所以也被梯也尔先生所看重了。更何况,经过长时间的观察之后,他们早已经确认了夏尔脑子活络,野心也很大,不是那种头脑简单的愚忠之辈,所以想要把夏尔拉到自己阵营来,也就十分正常了。

不仅如此,梯也尔先生还考虑到夏尔和波拿巴家族的关系十分密切,只要他能够倒戈,那么路易·波拿巴肯定就有无数的把柄可以被握进到自己的手里,到时候要推翻这家伙还不是易如反掌?

正因为考虑到这一点,所以眼见夏尔有些犹豫,梯也尔先生又耐着性子继续劝说了下去,“德·特雷维尔先生,您是特雷维尔家族的成员,这样显赫的姓氏,难道还需要靠波拿巴来添光加彩吗?难道有什么东西是他能给您,而我们给不了的吗?想想吧,只要您能够做出一个明智的决定,未来您就能够有光辉的前程,还能继承侯爵的爵位,在国王的宫廷中受到宠信和重用,以您的聪明才智,到时候有什么东西是拿不到手的呢?那么,现在您还需要犹豫什么呢?相反,如果您执迷不悟,一直要跟着路易·波拿巴先生的话,那么这些东西您可能都得不到了,搞不好连已经得到的东西也要失去!我不是在劝您为谁着想,而是在劝您为自己着想!现在,请跟我们站在一边吧!”

说完之后,他微笑地看着夏尔,仿佛丝毫不担心他作出什么选择似的。

夏尔静静地听着对方的利诱,他的心却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平静。

他不是因为被对方的条件所打动,而是兴起了别的感叹。

我确实不需要犹豫,因为我知道现在我应该怎么做,但是,假如我现在不知道的话,我会不会犹豫甚至动摇呢?也许会吧,他暗暗地想。

夏尔必须承认,目前的形势确实对梯也尔等秩序党人更加犹豫,以至于波拿巴家族自己也在想着留些后路,在这种情况下,受到了如此蛊惑的人,肯定会动摇吧?除非他们真的知道路易·波拿巴真的能够打碎一些加在他身上的桎梏,完全斗翻掉面前的挡路者!

以前读历史的时候,他曾嘲笑过一些历史人物,因为他们做出了一些看上去完全不可理喻的决定。而今天,当他也能够成为历史人物的时候,他才发现,当一个人背负着如此多、如此重要的东西之后,要做出明智的判断和有远见的决定,到底有多么困难!

能够穿透面前的迷雾与浓云,这又是一种何等的幸运啊!

还好,我是一个知道了应该怎么做决定的人,至少现在是。他心里蓦地松了一口气。

此刻,这位坐在他对面的梯也尔先生,就像是一个赌局里的玩家一样,桌面上摆着一把好牌,他不断加注,不断加注,叫嚣着自己是必胜的,想要叫夏尔知难而退,作出理智的决定。

然而,我却已经把两家的底牌已经看完了,我已经知道谁会胜,夏尔在心里告诉自己。

这一刻,他抬起头来,看着满脸期待的梯也尔先生,他的头脑一片清明。

非常抱歉,您确实是个人物,但是我却是一个诈赌者。他当然不会说出这句话了。

看着夏尔犹豫了那么久,梯也尔先生却一点也不急,他相信一个有野心的人是不会愚忠于路易·波拿巴那样的人的。

某种程度上,他确实没有看错,夏尔考虑决定的时候,并没有从忠诚与否的角度来考虑,一秒钟也没有。

但是,他仍旧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

“先生,您对我的看重真的让我十分感动,”夏尔平静之极地回答,“但是我来到这个部门里,是为了做一些事的,为了国家为了人民,我不想牵涉到政治斗争当中。”

Show hand!

听到了夏尔的回答之后,梯也尔满脸的期待顿时化作了不解,他僵硬地看着夏尔。

但是,仿佛这个回答还不够坚定似的,夏尔又加了一句,“但是,如果形势逼得我不得不做出选择的话,我,将和我的爷爷一样,与波拿巴家族共同进退,哪怕因此而丢掉现在的职位也没有关系。这就是我的回答。”

不解化作了怒色,但是很快就又重新变成了平静。

“您是这样考虑的吗?那还真是可惜啊……”梯也尔先生叹息了一声,“原本我还真的十分期待与您共事呢!”

“即使现在,我们也是可以共事的,不是吗?”夏尔微笑着回答,然后站起了身来,“我这边还有很多事要做……”

“哦,您尽管自便吧。”梯也尔也微笑着说。

夏尔马上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休息室。

他心里完全明白自己刚才作出的这番宣示意味着什么,所以也完全知道接下来他可能要面临更多的麻烦,甚至惊涛骇浪。

但是他完全不怕,因为……哈哈哈哈,至少现在,我就是一个诈赌者啊!

带着心里的这种莫名的快意,他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他要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把今天梯也尔对他说的话全写给路易·波拿巴。如果他什么都不说,路易·波拿巴迟早也是会知道的,到时候后果就严重了。

然后,他的重点,当然是要突出自己如何“忠贞不屈”,如何大义凛然地拒绝了梯也尔的威逼利诱。

从外人看来,他的所作所为不就是如此吗?

……

“这真是个不知好歹的混账小子!”在夏尔把门关上之后,让·卡尔维特再也忍不住了,怒斥了一声,“真是一得志就忘乎所以了,他以为他是谁?姓特雷维尔就了不起了吗?呸!我们迟早要让他好看!”

然而,梯也尔先生只是静静地坐着,并没有任何发怒的表示,在让·卡尔维特发泄完了之后,他不紧不慢地又喝了一口咖啡。

“先生,我们不能干涉别人的自由意志,他有权为自己的前途作出任何决定。”

接着,他又微笑着放下了杯子。

“毕竟,未来还长着呢,我们有的是时间,不是吗?”

第319章 对策与忠诚

当夏尔的信件被他派克莱芒直接送到了爱丽舍宫之后,路易·波拿巴甚至没有等到第二天,在当天下午就直接召见了夏尔。

得到了他的召唤之后,夏尔也不敢耽搁时间,他驱车直接赶向了爱丽舍宫,然后在侍从的带领下走向了一间小房间,然后在那里静等波拿巴的降临。

这间房间位置十分偏僻,而且布置得也十分静谧,厚厚的墙壁和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也隔绝了里面的一切声音,显然这是总统先生专门用来私会重要人士的地方了。

他没有等多久,门就打开了,然后路易·波拿巴就快步走了进来。

一见到路易·波拿巴,夏尔就连忙站了起来,但是路易·波拿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拘礼,然后自己也坐到了夏尔的对面。

尽管路易·波拿巴的脸上仍旧十分平静,但是微皱的眉头仍旧表现出他内心里隐隐约约的凝重,看出了他的心情之后夏尔也连忙选择了缄口不言,于是一开始竟有好几分钟整个房间都陷入到了沉默当中,气氛浓郁而又压抑。

过了片刻之后,路易·波拿巴终于先开了口。

“倒是比预想中还要快。”

在整垮了议会里的其他反对派之后,秩序党人和波拿巴党人的斗争迟早都要到来,但是来得这么快这么直接,倒是有些让人心生敬佩。

“我们终究会走到这一步的。”夏尔低声回答,“不排除掉他们,我们怎么独揽大权?他们那边自然也会这么想。”

“是啊,您说得没错,夏尔。今天您是第一个跟我报告的人,我估计等得不久跟我报告的人会更加多了,不过恐怕有一些人永远也不会报告。”他的语气十分冷漠,其中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残酷,“不过没关系,这些都早在意料之中,至少最坏的状况还没有发生。”

夏尔附和似的点了点头。

梯也尔先生大摇大摆地跑过来策反夏尔,除了他对夏尔会为利益背叛波拿巴这一事十分笃定之外,显然他是有恃无恐的,丝毫不害怕夏尔不答应他的招揽而跑过来向路易·波拿巴告密。

当然,在现在这个情势之下,他的这个判断倒也不能说不对,至少在现在,路易·波拿巴和他的党徒们确实不能拿他怎么样,反而还要担心他会不会作出什么事来。

“我们必将搬走这些挡路石。”他坚定地说。

“那您觉得,我们应该怎么搬走这些挡路石呢?”路易·波拿巴好像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这个……这是您负责决定的事情,我只是以不惧一切的热情来执行您的意志而已。”夏尔回答。

“噗哈哈哈哈……”路易·波拿巴大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之后,他然后轻轻摇了摇头,“夏尔,都这个时候了,我们没必要再说这些虚话了,有什么心里话就直接跟我说吧。”

“这确实是我的肺腑之言,”夏尔也讪讪地笑了笑,然后小心翼翼地说了下去,“不过,我也有我个人的一点看法。”

“说罢。”

“毫无疑问,现在秩序党人在议会中占有绝对优势,如果我们同他们在议会中角力那是毫无胜算的。”夏尔平静地说,他知道路易·波拿巴不会不接受这种程度的直言不讳,“所幸的是,在共和国的宪法当中,总统的职权界限并没有详细的界定,我们可以找到很多地方来为您扩张影响力,您只有慢慢积累影响力,才足以和他们抗衡。”

说起来,这一点确实是第二共和国宪政体制的弊病之一,也是路易·波拿巴能四处弄权最后篡位的基础。但是这其实是有意而为之的:在1848年末,掌握了立宪会议的秩序党人以及其他君主派们,有意在这个问题上模糊以对。他们留下这个后门,是为了让奥尔良王室在躲过最初的革命风暴之后,在某个风平浪静的念头回到法国,先竞选总统,而后恢复王权,正如路易·波拿巴做过的那样——也许比他还要容易得多。

也就是说,在无产阶级和共和派先后被驱逐出共和国的议会之后,共和国的死亡是已经注定的结果了,即使没有路易·波拿巴篡权,也将是奥尔良王室复辟。

在没有明确的职权界定的情况下,一个总统的权力范围,说穿了就是以威望作为基础的,有威望的总统可以强势,没有威望的总统什么都办不成。

“获取威望,说的没错。”夏尔的意思,路易·波拿巴挑了挑眉,他当然听得懂了,“现在我们既没有他们那么多的议席,也没有他们那么多的钱,那么我们现在就只能去博取威望了……”

他抬起头看着夏尔,“意大利的远征能够帮我获取威望,但是这还不够,这场战争是秩序党与我共同要打的,人们不会把它看成是我一个人的功绩。所以,我们还要在别的地方获取威望……”

“您说得完全没错。”夏尔附和了他一句,“而要获取威望,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办到的事情,我认为您有必要多离开巴黎,四处走走,让人民看到您本人,让人民感觉您关心他们的疾苦,这样您才能提高自己的威望。如果单单只呆在巴黎的话,您终究将只是被反对派们包围着的一个孤独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