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剑与法兰西 第175章

作者:匂宮出夢

“哦?那可真是谢谢您啊。”夏尔连忙致谢。

“不用这么见外,我们是合作者。”杜·塔艾摆了摆手,示意夏尔不要客气,“我们只有互相帮助,未来才能走得更远,不是吗?”

两人又是相视一笑。

“那么,再见吧。”夏尔轻轻点头致意,“我们之后各凭好运吧,这座城马上要发生战斗了,一定要保重好自己,杜·塔艾先生。”

“好吧,再见。”杜·塔艾也微微叹了口气,“也祝您好运,特雷维尔先生。”

就这样,在杜·塔艾丝毫没有觉得异常的情况下,夏尔拿起了自己放在一边的细藤木手杖。

此时,他的心头已经一片平静。

手杖在他的手中紧紧握着,而对面的人已经没有了警惕心,满心以为又骗过了夏尔·德·特雷维尔这个大傻瓜。

……

但是,他错了。

夏尔从一开始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他想到了一个问题,一个很不对劲的问题。

既然冒了巨大的风险,找到机会从老板手里挖了一大笔钱出来,那么以杜·塔艾这种银行家贪婪成性的性格,他会想过要把钱仅仅是“当做本金,赚了大钱之后再还回去”吗?

怎么可能?哪有这么好心的银行家!

经过耐心的观察,一直不动声色的夏尔,早已经得出了结论。他却自以为还把夏尔玩弄于股掌之中。

哼,想要瞒过我,假借和我合作之名诱使我来帮助你,然后自己从老板手里挖出一大笔钱来,然后卷款潜逃?

你居然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那么,夏尔应该怎么做呢?

答案只有一个……就是他之前早就已经想到了的那一个。

去死吧。

夏尔的呼吸极其的平顺,行动也毫无任何滞涩。

去死吧!蠢货!

细细的细藤木手杖中,突然闪耀出了一片金属的流光。

夏尔动了起来,小小地往前迈动了两步。

“……学习击剑,特别注意的,是要一直保持身体的平衡,步伐要小,但是动作要迅速,尤其心态要平和。先生们,我得说,你们中有些人,需要好好学学这门技术,以便去给自己以后多一分决斗的把握,或者刺死自己的哥哥以独霸继承权,难道不是吗?

当然,即使如此,你们动手的时候也必须要心态平和,这样能令你们的肌肉完全放松,才能达到最快的速度。要令人猝不及防地行动,然后……刺下去,毫不迟疑地刺下去!”

老师的话,仿佛被回放了一样,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在夏尔耳边响起,就像是昨天说的一样。但是,他毫无所觉。

剑已经从手杖里被拔出来了,在杜·塔艾还没有来得及表现出惊愕之前,夏尔已经以轻巧的步伐急速凑近了他。然后,如同上课时那样……

刺!

刺中了!

细细的剑,顺着主人预先设想的角度,毫无阻碍地刺入了对面那个人的身体,从肋骨之间穿过,刺穿了这个可怜人的肺。

鲜血绽放,白色的衬衣和黑色的外套很快就被染成了同一种奇异的深紫色。

完美的一击。

如果老师今天能够在场的话,一定会赞叹自己弟子学业有成吧?

还是会咒骂他呢?

“你这个浑小子!谁让你对平民挥剑的?德·特雷维尔这个姓氏,现在已经这么不值钱了吗?”

【在过去,按照封建时代的习俗,平民是无资格与要求与贵族决斗的,贵族与平民交锋即有辱身份和家声。】

夏尔脑中突然闪过了这个问题。

哈,谁管他呢!

但是这个无聊的想法很快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他毫无怜悯地拔出了剑来,然后狠命往杜·塔艾身上一踹,让他重重地躺倒在了地上。

接着,他跟着已经躺到在地的杜·塔艾,用力地踩住了他想要伸进衣袋里的右手。然后,他自己伸出手来,将杜·塔艾的手枪拿了出来,随手扔到了远处的角落里。

然后,他猛然跳到窗口边,大声喊了一句。

“抓强盗啊!”

“抓强盗啊!”此起彼伏的呼喝骤然响起。

很快,在旁边的一幢小屋里,一群身穿着国民自卫军制服的士兵突然冲了出来。这些人,都来自夏尔的连队,而带队的人,正好就是他雇佣的那几个老兵。

这些夏尔手下的自卫军士兵们,按照夏尔事前的吩咐,一边高喊喊着抓强盗,一边大力轰开了这幢小楼的门,然后冲了进来。

很快,一声声枪声,和几声惨叫声骤然响起。

在治安极度混乱的今天,这种事时常发生,巴黎市民们早已经习惯了。人人紧闭门窗,对屋外的事看都不敢再看一眼。

而在这些人响应夏尔的呼喝冲了出来的时候,夏尔已经不再管外面了。

他轻轻转回头来,看向了倒在地上的杜·塔艾。

细细的杖中剑,仍旧被他紧紧地握在手中,上面仍旧流淌着被害者的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木质的地板上,给地板抹上了几道刺眼的鲜红。

他俯下身来,冷漠地看着惨叫着的杜·塔艾,眼中没有任何的感情。

他的肺,已经被夏尔那急速而准确的一剑给刺穿了,身受了重伤。这是这个年代无法解决的重伤,即使立即叫上大夫前来施救,他也死定了,绝不会再有其他结果。

他所拥有的一切,他所有的希望,随着这一剑,终将化为尘土。

夏尔静静地站着,没有再接着给他新的一击,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静静地看着这个身形矮胖的银行家,静静地看着这位德·博旺男爵的亲密助手。

在令人无法忍受的巨大的痛苦之下,可怜的杜·塔艾大声呻吟着。他紧紧地捂住自己的伤口,似乎是想要用这个方式来挽回自己注定要失去的生命,同时,他愤恨地看着夏尔。

即使再优秀的作家,恐怕也无法描述出这道眼神里面的所有惊愕、不甘、愤怒、痛恨,还有这份能够择人而噬的怨毒!

他没有开口咒骂,夏尔知道是为什么——他的嘴角已经冒出了血沫,血和肺部里的空气已经混合在了一起,这是肺部受到了严重伤害的人所必须面临的巨大痛苦,直到死为止。甚至每说一句话,每呻吟一声,都会给他带来更大的痛苦。

“先生,您将很快死去,而且是充满了痛苦地死去。”即使在这种时刻,夏尔也仍旧对对方使用着尊称,“不要再抱有任何期望了,您现在虽然还活着,但是只剩下了最多两个小时的生命。请相信我的话吧,在学校的剑术课上,我是全校第三,我是有资格对您的生命作出如此判断的……”

很快,夏尔脸上的冷漠,被转换成了那种公式化的微笑。

“杜·塔艾先生,您活不成了。”

第243章 讯问与诅咒

“杜·塔艾先生,您活不了了。”

夏尔俯视着这个躺倒在地的将死之人,语气十分温和,又带有一种无法掩饰的愉悦感。

蓄谋已久的谋杀,在他沉稳无比的实施之下,终于毫无变数地急速完成了。在这种成功的喜悦感的影响之下,即使是从小到大一直被人教育要沉稳的夏尔,也做不到完全的心平气和。

明明又杀了一个人,但是他心里却没有焦虑,也没有怜悯,那颗已经被现实锤炼了多年的心,只剩下了以上的这点思绪。

杜·塔艾仍旧用力捂住自己的伤口,他紧紧的咬着牙齿,发出了痛苦不堪的嘶嘶声。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夏尔,由于愤怒和痛苦,他的眼睛睁得非常大,甚至还泛出了一些血丝,这份痛恨如果能够化为实质的话,恐怕也能给夏尔来意剑吧。

不过夏尔倒是无所谓。

这个刚才还志得意满,满心盘算着只等那一天就卷款潜逃,跑到异国他乡去过皇帝般日子的银行家,又怎么能接受自己突然落到了仅仅几个小时之后就必然死亡的境地?

他有耐心,反正现在还有时间。

他不再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对方,直到杜·塔艾又蒙受了几分钟的痛苦之后,夏尔才重新开口。

“我要动手的理由,您肯定都知道,所以您也怨不了我,正如假使我被您给坑害了的话,我也不会来埋怨您一样,输了只能怪自己!再说了,干我们和你们这行的,谁的手上没有几条人命?既然走上了这条路,那就随时要有丢掉命的觉悟,既然敢来赌,就要学会服输,难道不是吗?事到如今,如果您再来咒骂我的话,那可真叫人看不起了……”

杜·塔艾眼神里的怨毒仍旧没有减少半分,不过夏尔也不意外。看着嘴角一直在溢出血沫的杜·塔艾,夏尔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您也不用担心,我并不是一个特别嗜血的人,也没有观看他人痛苦的爱好,我之所以想要选择以这种方式来重伤您——而不是直接刺杀——是有我的理由的,或者直接说吧,我有求于您。”

听到“我有求于您”这段话的时候,杜·塔艾脸上骤然抽搐了一下。

“嗯,没错,我知道我先给了您一剑再来说自己有求于您,听上去很可笑,”夏尔轻轻点了点头,语气里带上了些嘲讽,“但是,您可以听听我的要求嘛,反正您现在还有时间。”

接着,不再看对方的表情,夏尔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是打算过几天之后,就直接趁着兵荒马乱的时候潜逃吧?那您是怎么保证自己一定能够跑掉的?还有,您到底瞒着德·博旺男爵捞了多少钱?”

一阵沉默。

除了杜·塔艾的压抑不住的呼痛声之外,房间里面再也没有了其他声音。

还是不肯合作啊。但是,他有耐心,所以他仍旧沉默着。

“你去……去死吧,混蛋!咳……咳……”过了一会儿之后,杜·塔艾终于咒骂了出来。“你这个……下流胚,坏种,臭贵族……你们全家……全家……全家都该滚上……断头台!”

他一边咒骂,一边在咳血——显然,这种咒骂,给他自己带来的痛苦要比给夏尔带来的痛苦还要多上一百倍。

夏尔一言不发,任由对方咒骂,直到杜·塔艾的咒骂声越来越低,显然生命力已经接近枯竭的时候,他才悠然回答。

“您又何必如此激动呢?您咒骂得再多,我也不可能因此而受什么伤害的,难道当了这么久的银行家您还不清楚这个吗?先生,现在您是要面临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您就要死了,而我们,我和德·博旺男爵他们,会活得好好的,您想必不觉得这种情况会让您开心吧?”

“荷……荷……”听到夏尔有意的嘲讽之后,杜·塔艾眼中的愤恨更加浓厚了,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口中冒出的血沫也越来越多了,这种情绪上的激动,自然也在加速着他的死亡。“你……你……”

“别激动,先生,这只会让您死得更快而已。”夏尔仍旧温和地看着对方,“我再说一次,我说这么多,不是为了看您痛苦的样子。不,我没有那么无聊,事实上,我很希望再给您来一个痛快,让您在死之前少受点儿苦。”

接着,他的声音放得更加轻了,“您知道我为什么下定决心,这么快就动手吗?原本我可以是想等着您卷款逃跑的时候再动手的。”

杜·塔艾仍旧在呻吟着,但是夏尔明显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中已经带着一丝好奇——恐怕,这就是那种被杀的人在死之前想要“死也死个明白”的想法吧。

“话说回来,我也一直想问您一个问题,您真的觉得,德·博旺男爵一直躲在斯特拉斯堡,然后不问世事了吗?”夏尔接着问了一句。

他话里隐含的意思,让杜·塔艾在那一瞬之间全身发僵,几乎都快忘却了锥心刺骨的疼痛。

“没错。”夏尔点了点头,“为了万无一失,他确实跑到巴黎之外,呆到边境去了。但是,他没有也绝不可能对我们不闻不问。我想作为他多年的助手,您应该很明白这是为什么吧?那个人老奸巨猾,明里跟我们说自己跑去边境,一切都交给我们、并且完全信任我们,暗地里他肯定不会对我们那么信任,不是吗?”

杜·塔艾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您是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夏尔微微笑了笑,“其实我也是无意的。在想到了这个问题之后,我就派了个信得过的人,假装信使,去了斯特拉斯堡给我送信。哦,说句题外话,那个人叫阿尔贝·德·福阿·格拉伊,是我的同学,在剑术课上面是全校第二,如果刚才他对您来这么一剑的话,估计速度还会比我快上一点儿……”

说到这里,夏尔又瞟了脸色苍白得吓人的杜·塔艾一眼。

“哦,好吧,时间已经不多,我就不多说废话了。我的朋友阿尔贝去了那里,然后听从我的嘱托,偷偷找了个机会观察了那里,发现他们已经在整理行装了……而且从他偷偷打探到的消息来看,博旺男爵很快就打算回来了……”

“荷……啊……”杜·塔艾抑制不住的惨叫声骤然响了起来。

“我的朋友,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同您一样震惊,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德·博旺男爵跟我们说过了夏天就回来,完全是在骗我们的。他已经打算回来了,没准儿再过几天、只要巴黎重新被带回了平静他就回来。他并不完全完全信任我们,准备给我们来个突然袭击,然后看看到底有没有被人揩了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