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剑与法兰西 第106章

作者:匂宮出夢

他刚想问,却发现芙兰虽然低着头,但是她的视线又不停扫过兄长,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这一瞬间,夏尔突然明白了妹妹的迟疑和期待是源自何方。

自己和过去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显然是……没有摸妹妹的头了。

她一向不是很抵触自己的这种行为吗?难道说……

这个……笨蛋!想要就直说啊!一直以来装作讨厌又是为了什么?有意思吗!

他不由得在心中苦笑了一下,然后又问起了自己。

我该不该用这双手去碰我的妹妹呢?

这双手满染他人的献血,还准备继续满染他人的献血。

但是……

管它呢!

不管这双手在别人面前沾有多少鲜血,在芙兰面前,这双手都必须是纯白无垢的,它不会沾有任何的罪恶,也不会有任何的邪念,它将守护芙兰一辈子,直到永远。

夏尔将自己的迟疑,抛弃了个干净,一瞬间,他内心中甚至有一种带着高傲的庆幸。

我虽然邪恶,虽然肮脏,但是我的妹妹却是纯洁无瑕的。我守护住了这片纯洁,并且之后会继续守护,没有也绝不会让它在时代的洪流中被湮灭。尽管她不知道我的努力,但是这已经够了,她只要继续纯洁地生活下去,那就是对我最大的补偿。

想到这些之后,他的心里再也没有了那种障碍。

接着,夏尔站了起来,然后从怀里掏出了怀表,装作不经意地看了看时间。

“哦?都这个时间了啊?”他夸张地喊了一句,然后伸出手去,和往常一样自然地抹了抹芙兰的金发,“芙兰,早点准备一下,等下就要出发去上学了。”

也许是因为刻意为之时有些不自然吧,夏尔似乎是过于用力了,芙兰的头发都被他抚弄得有些散乱。

“您在干什么啊!”芙兰果然如他预料中的那样被激怒了,她气愤地看着哥哥,然后连忙格开了哥哥的手,然后用手重新梳理回已经散乱开的金发,“跟您说过多少次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这不就是小孩子嘛……夏尔心中苦笑了一句。

芙兰虽然好像有些恼怒,但是又似乎有些愉悦,好像重新确认到了自己在哥哥心目中的重要性一般。

她站起身来,然后转身,飞快地朝门外走去。

“我去上学了!”

……

到了画室之后,芙兰马上去找了自己的老师。

“您的哥哥也想去?”老画家杜伦堡听了之后点了点头,丝毫不觉得意外,“我就说嘛,谁会拒绝这样的机会呢,行,那我今天就给女士写封信,跟她说说这事儿……”

“谢谢您,老师!”芙兰马上道谢。

“没什么。”画家笑了笑,“到时候要好好表现啊,特雷维尔小姐,我们都会看着呢……”

作为知名的艺术家和阿德莱德女士的老朋友,老画家也赫然在邀请之列,而且好像还是阿德莱德女士特意嘱咐的。

芙兰红着脸点了点头。

“说起来,我好像还从来没有见过您的哥哥呢……倒是有些期待……”

“您见过的。”

“嗯?”画家有些惊奇。

“画展上您见过的。”芙兰低着头小声回答。

“那不是您的堂兄吗?”画家更加惊诧了。

芙兰的脸越来越红了,整个人都有些忸怩不安,但是最后她还是回答了。

“那就是我的哥哥……”

第142章 入宫

沿着里沃利街狭长的街道,一辆辆马车穿梭而过,驶向当今法国的权力中心。

在到达了杜伊勒里花园边后,马车统统停了下来,一个个乘客从车上走了下来,接受着卫兵们礼貌而坚决的盘查。

这些乘客,男的个个衣冠楚楚,穿着黑色的夜礼服,有的人还配上了勋带;而女的个个盛装打扮,珠光宝气,涂脂抹粉,生怕吸引不到众人的视线。

他们的视线,并没有停留在卫兵身上,而是穿过了郁郁葱葱的杜伊勒里花园,投射到了那座宫室之上,那座两层高、配有穹顶的建筑,那就是19世纪之后历代法国最高统治者的居所。

就是这座宫室,见证了法国君主制的兴衰,也见证着法兰西整个十九世纪的历史。

“哥哥,我有些害怕……”

芙兰拉着兄长的手,她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欢快,更加有些紧张。

因为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来到法国国王所居之地,不紧张才是奇怪吧。

“没关系,不要怕,所要见到的,不过是一个糟老头子而已。”夏尔低声回答。

如果是在一两个世纪之前,她这样的出身,早就进出过凡尔赛不知道多少回了吧……时代的差异果然不能以道里计,夏尔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喂!”芙兰有些惊恐地扫了扫四周,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之后,她才小小地送了口气,然后重新不满地看了看自己的兄长,“您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夏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然后也同其他人一样,把目光投向远处的杜伊勒里宫上面。

虽然他心里一直在嘀咕“和紫禁城差远了,不过如此而已……”,但是能够有机会跑到这里来逛上一逛,不得不说,他心里还是有些愉悦的。

前世来法国旅游的时候,他所能见到的只是游人如织的杜伊勒里花园而已,连断壁残垣都没有——在1871年巴黎公社失败时,法国七十年来历代帝王所辛苦经营起来的整个宫廷,都葬身于火海当中,连同法国的君主制一起。继之而起的第三共和国政府决定不修复杜伊勒里宫,因为这座宫殿已经成为法国君主制和帝制的象征物。在1883年,这座宫廷的主要建筑废墟都被人拆毁完毕,所以夏尔前世所能去参观的,只能是杜伊勒里花园,和紧挨在它旁边的卢浮宫、奥塞尔教堂而已。

不过,说到底,就算超越了历史,看到了这座宫廷的实物,也就是如此而已,夏尔的激动只持续了几秒钟就荡然无存。

夏尔很快就收回了远眺的目光,然后转移到了自己的妹妹身上。

她今天难得地盛装打扮了一番,由于已经是接近冬天了,所以她身上穿着一条白色的呢绒裙子,上面编织有复杂的花纹,还配上了丝质的花边;她颈上还戴着一条细细的珍珠项链,她手里还拿着夏尔赠送给她的那把扇子,看上去既有少女的娇俏,又有着一丝年轻女孩的魅力。

不过,夏尔此时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

“您老看着我干什么……”芙兰貌似怨怼地问了一句。

“不冷吗?”夏尔关切地问了一句,“今天的风挺大的……”

芙兰迅速地瞪了他一眼。

貌似的怨怼突然变成了真正的怨恨。

她抽离了自己的手,横过头去,看着面前的宫廷。

“不冷!”

虽然不明白芙兰为什么突然又生气了,但是……好吧,不冷就好。

片刻之后,芙兰看到了自己的老师,然后快步地走了过去,“老师,晚上好!”

她低声打了个招呼。

突然朝自己走过来的艳光照人的少女,着实让老画家吓了一大跳,一两秒钟之后才回过神来,他连忙也笑着打了个招呼。

“啊,特雷维尔小姐,晚上好,我们正在念叨您什么时候来呢。”说罢,他转头朝旁边的一位宫廷女官笑了笑。

而这位女官则严肃地点了点头算作回礼,她就是那位阿德莱德女士的贴身侍从女官之一了。

这时候夏尔也跟了过来,然后同样朝老画家打了个招呼。

“杜伦堡先生,晚上好。”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老画家见到了他之后,脸上的笑容瞬间不见了,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当做回礼。

夏尔还不明所以的时候,他已经把脸别了过去,跟着那位宫廷女官朝前走开了。

倒是不怪这位老人,他是在画展上见过夏尔的,所以他完全就想不通,不明白这位兄长要自称为自己妹妹的未婚夫,不管怎么看这都是离经叛道到了极点。因此,他再次看到这个原本给自己带来不错印象的年轻人时,眼光不免就带上了一点异样。

说得通俗一点吧,就是那种平常人看待变态的眼光……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夏尔,苦笑着跟着三人一起走了过去,接受卫兵的盘查。

自从路易菲利普国王上台之后,他几次历经过刺杀,差点死于非命,早已经心有余悸。很自然地,他也会在所居住的宫廷内做了一些工作来确保自己性命无忧。所以,今晚的宴会中,所有宾客都要被盘查一番也就不足为奇了。

那位带路的侍从女官小声地对卫兵交代了什么,而那些卫兵原本就十分平和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更加谦恭了,然后他们先是对夏尔等人行了个礼。

夏尔任由几位瑞士卫兵对自己进行了有节制的搜查,因为他本来就什么危险物品都没带。

从几百年前开始,守卫法国宫廷的就是那些瑞士雇佣兵了,然而很可惜,他们没有守卫住任何一位国王的性命,也没有保卫住任何一个王朝的存续。

而芙兰等人由于是女士,所以有特别的优待,宫廷女官仔细看了几眼,确认没有什么大问题之后就可以通过了。

似乎是女官的交代起了作用,那些卫兵盘查夏尔等人的时候特别迅速,一下子就将他们放行了。于是夏尔很快也就有余裕将视线投向了那些排在他后面的人。

他在找一个人。

她在哪里呢?

他的视线四下逡巡,想要在人群中把那个人找出来,但是这好像比想象中还要难一些。没有找到夏洛特,夏尔倒是首先发现了两个熟人——那位矮胖的大银行家博旺男爵和他的女儿。

这位男爵此时也穿着黑色的夜礼服,胸前还别着蓝色勋带,左眼还戴着单片夹框眼镜,旁边揽着他女儿的手。而他的女儿则一如既往地高调奢华,钻石项链所折射的光辉几乎有些刺人。很快他们父女两个也看见了夏尔。

片刻的惊愕之后,银行家很快恢复了镇定,然后笑着向夏尔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夏尔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然后又集中起了注意力。

她在哪儿?!

心里的疑问声越来越重。

由于已经是夜晚时分,虽然灯火辉煌,但是能见度并不强,所以夏尔所能看到的也只是一部分人而已,这让他不仅有些心生焦躁。

直到最后,正当那位侍从女官催促他们离开的时候,他找到了那个人。

她身穿着一件带有复古式样的白色克里若林裙,金色的头发则被盘起了发髻,胸前还别着一枚蓝宝石胸针,她脸上的表情庄重而又严肃,又似乎若有所思。

即使在如此的日子了,她还是这般艳光照人。

夏尔没有打招呼,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准备离开。

而就在此时,好像是感受到了夏尔的视线一般,夏洛特猝然将身体偏了过来,然后与夏尔对视了起来。

一瞬间,原本镇定的夏洛特,表情陡然变了变,从最开始的惊愕变成了后面的茫然,最后则变成了愤怒。

很快,她眉头紧皱,目光炯炯,紧紧地盯着夏尔,眼中似乎燃烧着无尽的怒火。

不用她说话,夏尔也能知道她想说什么——“蠢货,我之前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不要过来!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