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尤希尔弗洛让梅尔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人们似乎总是热衷于争斗,这大概是铭刻在众多人们心中永恒不变的热情,从战争到竞技场,从社会中的比拼到酒桌上的吆五喝六,无处不在。
从某方面来说,这些刺激着人们的进步,但到了某个程度或者某个地位,斗争就已经不是成长的手段,而是某些人获取自身利益或者精神娱乐的玩法,譬如现在。
以纪念白巫女而设立的白花祭早就已经变了本身的含义,现在不过是圣教皇个人用来当做血腥屠宰场的游戏罢了,圣教皇借助这场斗争向各国君王以及教皇展示自己所掌握的力量,同时又清除掉已经明显落后于其他人的守护者,以此维持守护者群体的长久强盛,整个祭典都已经与最初的白巫女本身无关。
但是没有谁意识到这点,也或许有人看明白了,只是这些人多半都是坐在那些好位置上的大人物,来看热闹的平民根本就不关心也不在乎,他们只想看到漂亮的白巫女们打个你死我活,今年的倒霉输家是谁走到最后的赢家又是谁,再加上那些来追星的,大概就是整个白花祭的组成了。
真是场可笑的祭典啊,甚至不如边陲二之国那边的有意思,至少在那里的人们会诚心把这当做是纪念白巫女的日子,到了那一天圣骑士们会把他们陪伴的白巫女抗在肩上游行,每个白巫女的头上都带着花环,臂弯里挎着满满一篮子的花瓣。礼炮在她们的头顶轰鸣洒下万千绚烂的飘絮,白巫女捧着大把大把的花卉抛向人群,连带着自己的幸福也一起抛给了他们,人们唱歌跳舞,庆祝这数年来的胜利,让秽鬼的威胁在这片土地上远离。
……不知道为什么站在这里忽然就感怀神伤起来,哈娜很少回忆过去来和现在做对比,因为她是习惯于活在当下的人,过去的事情终归只能是怀念和记忆,而明天的事情仍是未知艰辛的未来。一个人可以改变明天,却无法改变过去。
“挑选你的对手,苏菲。”
哈娜已经站在这里有那么一会儿了,但她始终没有任何行动,像是在沉思应该选谁,圣教皇不得不出声以示催促,在场那么多人,她浪费的每一秒钟都弥足珍贵,要乘上许多倍。
哈娜抬起头来,回身迅速地环视一圈,每个守护者的名字她都牢记在心,苏琳已经把所有人的情报都交代了一遍,什么样的性格,什么样的能力。老实说在这之前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当自己上场的时候要选谁,不过现在还是伪装一下是临场思考的会比较好。
“那就……爱莉雅吧。”哈娜轻声吐出一个熟悉的名字,伸出手指朝向那个满脸错愕的女孩。
多数守护者心里都是微微一跳,紧跟着秉持看戏的态度开始幸灾乐祸,和熟悉的人之间低声窃语。爱莉雅和苏菲苏琳不对付在守护者当中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难得的白花祭,苏菲被抽中第一位出场,她就选择要让爱莉雅当自己的对手,想来两个人都会竭尽全力要在这场比试中把对方打到哭泣认输不可。
这对其他人来说可是大大的好事,她们两个人在首战就用尽全力,无论谁胜谁负,接下来再面对其他人的挑战,势必都会弱上那么几分。那么只要按照原定的计划,大家去合力消磨苏菲,那她就没有任何胜算可言了。
换言之,在这场规则特殊的白花祭中,谁第一个上场,那个人和她的对手就是最倒霉的两个,很可能就此成为众矢之的。
被点到名字的爱莉雅像是受惊吓的小猫那样抖了一下,她死死盯着哈娜迈出脚步,显然没有想到这个苏菲会把自己当做对手。难道说就算过去的那些天里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帮了依雪那么多在苏菲的眼里一文不值么,过去的仇恨依然要在白花祭的舞台上清算?
她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最开始是看到了苏琳,但苏琳看上去也有点疑惑,没搞清楚姐姐为什么这么做。紧接着是在那边的白巫女们之间,一发现她的视线看过来席可就跳起来双臂交错乱挥打招呼,看上去全然没有因为这两个人要打一架有什么紧张感,倒不如说甚至能算是满脸兴奋……
心里越来越没谱了,以至于爱莉雅的步子都比往常小了很多,显得有点磨磨蹭蹭,像是不太愿意去面对圆盘中心的那个人。
尽管平时她和苏菲苏琳都非常不对付,但那是建立在普普通生活的时候,她知道这两个人不会私底下搞什么小动作的,就算有想法,也一定会留到白花祭上去做,私下里的斗殴或是其他恶**件,在守护者当中都绝对禁止。
可是没想到苏菲真的会在这种场合选择要报复一下,真要说起来的话,在时停这种力量的加持下苏菲即使在守护者当中也能名列前茅,拿掉这份力量之后,单说个人实力上的优势,爱莉雅也很清楚自己的力量远在苏菲之下。现存的守护者当中,爱莉雅她几乎排名垫底,是单靠那份可爱混在人群当中走到今天的。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今天一定要走一个人的话,爱莉雅离开的可能性其实比苏菲还高,那些其他的守护者是否会如先前一样,一直把目标锁定在苏菲身上,还是临时变卦选择更好欺负的对象,这都是不确定的事。
“为什么会选择爱莉雅?”终于抵达了圆盘中心,爱莉雅和哈娜之间的距离不过几步,她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极小的声音说,“想要报复的话,对你来说明明有那么多可以选择的人。”
“算是一份感谢你的礼物吧。”哈娜淡淡地说。
“你管这叫礼物?”爱莉雅气极反笑。
“我也找不出其他能回报你的了,因为我现在什么都没有,能拿出来的只有这点东西。”
“真好,原来苏琳你是这样的人啊。”爱莉雅的声音忽然那么轻,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终于看穿红尘,不再因为诸多情感所困扰,“依雪要是没有认识你这样的人就好了。”
她从后颈抽出了自己的武器,那是一根极细极长的短刺,类似的武器在东方的夏国被称作峨眉刺。但爱莉雅的这根并不一样,几乎可以用针来形容它的外形,长度有半条手臂,不过半根小拇指粗细。
平时需要带着它的时候,爱莉雅可以把它藏在自己脖颈后面的衣服里,紧贴着自己的脊背,这使得她的坐姿走姿都非常端正,像是一株亭亭玉立初长成的柳树。很多人都以为那是爱莉雅的礼仪老师教导的非常好,其实是爱莉雅自信用那种方式后天矫正的结果。
单从个人的武力上来讲,爱莉雅其实相当贫弱,她的护身符给予了她利用风的力量,使得她拥有近乎羽毛般轻盈的动作,走起路来就像长了猫爪上的肉垫,可以不发出任何声音,翻墙爬院更是非常轻松迅捷。但这反过来也使得她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本身就已经是很小的个子了,再加上较轻的体重和这种无时无刻都环绕着的清风,她的身体力量非常小,平时生活但凡是拿点稍微重的东西,她都是在用风帮忙拖着的。
因此她无法使用很重的武器,肉搏的时候攻击也很无力。但是可以不发出任何声音行动绝对是暗杀的好手,所有守护者里执行刺杀任务的绝对是爱莉雅最多。她处理过很多对圣教皇有威胁的各国政要或是组织首脑,事后甚至无法追踪到任何蛛丝马迹,因为爱莉雅可以乘着风来再乘着风去,整个过程中甚至可以脚不沾地。
爱莉雅毫无疑问是个绝佳的刺客,刺客往往不擅长正面进攻,今天这种白花祭的规则对爱莉雅来说绝对是种致命的打击,她平时的武器都淬过剧毒,以求一击制敌。但今天不能用那种东西,唯一可以依赖的只剩下护身符了,风可以帮助爱莉雅增强力量和敏捷。圣教皇说今天可以使用任何力量,那也就意味着不仅仅护身符,即使最后的底牌也可以动用。
不过爱莉雅生气归生气,还没有发展到要拿自己的命去和苏琳换的地步,她还有那么多猫猫要照顾,不是可以在这种地方意气用事的人。
对手已经展露进攻的态势,哈娜没想再多说些什么,默默执起了腰侧的剑刃横执。
在这种地方她无法使用涤雨或者其他的东西,所以这把剑是苏菲临时帮忙买来的,比起平时惯用的武器这把要更短一些,原本应该是贵族女孩用以美观的防身用剑,剑身长度远比战场上的少了很多。它唯一的优点大概只剩下好看了,涤雨本身就是一把非常优美的剑刃,这把则更加凌驾于涤雨,剑身用特殊的材质打造后抛光,几乎呈现出水晶一样通透的色泽,隔着剑身可以清晰看到地板上的纹路,是如水一样温软的武器。
双方各自执剑当胸对行了一礼,无需裁判之类的人物下令,对决自这一刻便已经开始。
抢占先机的居然会是爱莉雅,难得她选择正面强攻,大概是一直认为自己没法对抗苏菲,索性速战速决,就算失败也痛快一点,尽可能为后面的对决预留**力。因为一旦第一个输掉,很容易就会被那些打算一路落井下石来保全自己的人盯上,即使平日里是朋友,在这个失败就会殒命的舞台上,大家也都只能为自己考量了。
她把那根细若银丝的短刺藏在手掌下方,紧贴着手腕,进攻的时候只是伸出拳头假做是一击拳击,真实的杀机则藏在视野看不见的盲区,只有到了足够近的距离,那根隐藏起来的武器才会突然出现,成为一击制胜的杀招。
守护者们的对决被允许携带武器,这就在某种程度上很难避免见血的场面,为了不受伤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认输,这是被承认的规则之一。不过历来的白花祭上从未有过人认输,当着这么多观众和圣教皇的面低头承认技不如人无疑是件非常丢人的事情,如果是战至被打败起码还能挂得住尊严说自己努力过了,主动屈膝那可就完全没救了。
加持了风之后的爱莉雅突刺极为迅速,在普通人看来大概只是瞬间就击发出去的迅影。但在哈娜看来还是太慢了,以前和苏菲对抗的那次双方至少在速度上完全持平,彼此都能跟得上,现在看来简直就是单方面的碾压性优势,在哈娜的眼中爱莉雅就像对大人挥舞铅笔刀说要杀了你的小孩子,哈娜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在这一瞬间抓住爱莉雅的破绽。
但是哈娜却选择了也许是最糟糕的一种解法。
她居然把原本就做好防备姿态的剑刃丢掉了,甚至也没有选择回避,反而往前踏了一步,侧肩撞向爱莉雅,把身体力量的优势发挥到极致,不管爱莉雅是硬接还是刺上哈娜那么一下,她都承受这一撞的攻击。
224.白花落尽之时 六
这原本是用在战场上的格斗技巧,与秽鬼的战斗中难免刀刃崩口斩切失利,亦或者因为某些重压导致丧失了武器,为了能从绝境中翻身,勇者们便开发出了这种夺刀的技术。以身体当做武器,用一击极其凶狠的撞击猛攻,从堕落为秽鬼的士兵或是同伴手里夺取武器。因为下手极其凶狠,人类这一方往往会把自己的骨头撞断,但相比起赤手空拳去对抗秽鬼来说,用脱臼或是断骨来换取一把武器保命委实是笔划算的交易。
爱莉雅没有见过这种以命搏命式的格斗技巧,她来自教皇国,作为高贵的守护者,不仅仅是被赋予了特殊的力量,所经受过的教育也是精英式的。对她来说战斗就是瞬息之间的事情,要么成功一击必杀,要么失败瞬息脱离,毫不拖泥带水。对哈娜这样的肉体对抗她委实是第一次见,并非垂死之人的那种挣扎,而是抱着某种特殊的目的,所以即使面对近在咫尺的冷锋也绝不退缩半步。
针刺悄无声息地从指间下方露出,爱莉雅硬生生和哈娜撞在了一起,细长的刺尖没入哈娜胳膊,因为不像平常那样淬过毒,即使加持过风的力量之后所能造成的伤害依然十分有限。
强劲的蛮力把爱莉雅撞飞了出去,哈娜在那一瞬间龙骨状态全开,针尖刺破皮肤,却无法伤入骨骼,被硬生生的隔开了。
照理说只是这么一撞就足够让爱莉雅认输,因为她已经失去了武器,针刺扎在哈娜的身上,而哈娜依然有身后的那把剑可用。
但哈娜居然往后一连退了好几步,步伐轻飘飘的像是踏着云朵那么不稳,她努力地甩了甩头揉揉眼睛,想要把晕眩感驱逐出去,可还是没法看清眼前的景象,试着去抓那把剑的手指好几次都近在咫尺,偏偏就是错开了。
看到这一幕很多守护者都有点错愕,从直接正面对撞的表现来看,毫无疑问是爱莉雅的溃败,但苏菲现在看起来似乎下场更惨,神经都受到了损伤,难道爱莉雅带错了武器,今天是带着她那淬过毒的银刺来的?
噗通,哈娜单膝跪地,捂着被银刺扎过的地方,略一发力把那根深入肌肤的刺拔出来丢掉。她缓缓抬起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圣教皇,轻声说出那句早就准备好的台词:“我认输……”
全场哗然,观众们错愕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就连刚刚才爬起来的爱莉雅也瞪大了眼睛,没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和哈娜显然都还有很多余力可以继续,只是那么撞了一下而已,在外人看起来也许非常严重,但这对拥有龙骨的守护者们来说根本只能算是小打小闹,她连一点伤都没有。
“哈娜在干嘛啊……”雪华拖着脸颊满面愁云,从哈娜开始选择爱莉雅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太开心,这么干两个人总会有一个是输家,刚一开始就记上一笔败绩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事。选就选吧,现在还搞这么一出,就连她也能看出来那绝对不是哈娜该有的水平,那位能在艾莲希娅会战开始就直面圣骑士的冷峻美少女,怎么可能只是被撞一下就选择认输的脾气啊?
“她不是说过了么,那是一份礼物。”琦世淡淡地说,在这个距离上其他人无从听到在比赛开始之前,哈娜与爱莉雅的对话,但是琦世可以。
“礼物?”雪华还是没听懂,歪着的脑袋上面仿佛漂浮着大大的问号。
“按照白花祭的规则,第一对上场的对手当中,输的那个会很容易被当做接下来的目标。哈娜和爱莉雅都是这次白花祭最好挑选的对象,横向对比的话,哈娜那边不占人气,爱莉雅这边则是不占实力。就算很多人都想要哈娜下台,苏菲的纸面实力摆在那,她们不一定打的过,说不定在看到现况后就会去转投爱莉雅。”依雪说。
“但如果第一战哈娜就示弱那就不一样了,这会让别人觉得她很好欺负,而且她已经有了一场败绩,在这种规则里就注定是得到了负分,有的是落井下石的人。”席可笑笑说,“哈娜怎么可能是恩将仇报的人呢?爱莉雅帮了我们那么多,她当然也会对爱莉雅好,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的人啊。输下这局比赛对她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她是要认输让给爱莉雅一局,好让其他人的注意力都放到自己身上去。”
“为什么只有我没弄懂……”身处这三个人中间雪华有种唯独自己是笨蛋的错觉,琦世倒还好说,一直都抱着双臂仿佛上司视察下属情况一样,看的最认真。席可嘛看起来可能是最兴奋的观众,但雪华能知道她大概在乎的是裙子飘起来的时候能不能看到胖次和大腿。而依雪甚至全程都没抬几下头,只是在画着她的画,这样也能搞清楚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雪华很沮丧,非常沮丧,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知道自己和她们有什么不一样。忽然脑海里灵光一闪,某个答案简直呼之欲出,她一下子又变得很开心,继续托着腮把手肘顶在膝盖上看着哈娜,乐哉哉的。
什么嘛,这不就是那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嘛!这里的人里唯独她对哈娜没有什么爱意可言,更多的是对一位可靠又优秀的大姐姐那种倾慕,觉得能够认识这个人是自己一生中最大的幸运。秉持着的情感不一样看待某个人的态度当然也就不一样咯,雪华没办法理解那个总是没什么表情的哈娜在想什么,但是情人们就不一样了,要想征服一个人的心,当然要知道她的心里揣着什么东西。
“嗯~呵~嚯嚯嚯~”狡猾的小狐狸比任何时候都像她自己,那股子唯独只有我知道的得意劲儿都快从眼睛里蹦出来了,一闪一闪的。
“什么事情那么开心啊?”察觉到身边的动静,席可不得不暂时把视线收回来转移到雪华身上去。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啊我好聪明~”雪华眯眯眼,笑的像是揣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小秘密。
这个时候爱莉雅也弄懂了哈娜所谓的那句礼物是什么意思,她要送给自己的确实算得上是一份礼物,第一场无论挑谁哈娜都会全力以赴,输的大概是对面。唯独只有挑选她来做对手会有另一种结局,这就是哈娜所谓的没什么东西只好这么回报一下。
原来苏菲也并不是那么无情的人……反倒是挥舞着银刺想要小小报复一下的自己更像是个听不进去人话的任性小孩。
圣教皇自始至终都站在那个窗前,那种白袍自上到下把圣教皇的全身都笼罩着,就像一层古怪的面纱,大概是单向透光的东西,在里面的圣教皇可以看清楚外面的人,外面的人却无法窥视圣教皇的真面孔,当然也就无从知道圣教皇究竟在想些什么。
面对哈娜的那句认输,圣教皇没有做出任何表态,无论谁都能感觉出那扇窗台前的气氛似乎有些微妙。白花祭至今已经跨过了百年的历史,从早先单纯的祭典时会有教会的强者角斗,再到后来守护者们的表演性质对抗,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哪个人说出认输这两个字。
尽管从规则上这并非不被允许的事,但一件事情只要没有人去做,那么久而久之它就会变成不成文的规则,在白花祭上,认输在多数守护者之间都默认是绝对不能做的事情,无论从自己的脸面还是舞台的性质来说都是。
“我认输了。”大概是觉得圣教皇年龄太大又站的太高,没有听清楚那句话,哈娜又重复了一遍,“这场对决是爱莉雅赢了。”
“我还没有老到需要人在我耳边反复念叨的地步。”圣教皇终于肯开口了,声音那么冷,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和那身白袍,哈娜仿佛都能感觉到来自那下面的视线里凝结着冰霜。认输这两个字,在某种程度上大概已经触及到了圣教皇的逆鳞。
“谁允许你认输?”圣教皇居高临下的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两个字也能用来玷污白花祭了?”
“是我自己认输的,我觉得自己打不过爱莉雅。”虽然本该扮演好苏菲的角色,但这个时候哈娜并不觉得自己还能演的下去,透过白袍直射过来的,是绝对冰冷的敌意,从白花祭正式开始之前的那一次窃听开始,大概彼此都已经对对方的身份摸到了几分,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没有表演的必要了,哈娜几乎是在用自己的本性直面圣教皇。
这么做无疑很危险,哈娜当然清楚,周边是各国的皇帝教皇,还有圣教皇的亲卫队守护者们,更不用说那一圈圈围绕着圆盘的圣堂武士,在这种地方发生矛盾,那么就不会只是一对十或者几十,她将独自对抗这个世界上最高等级的军事组织,任何人都绝无生还的可能。
但哈娜从今早开始就一直有种古怪的感觉,身体的血液在沸腾,在欢呼,在咆哮,如奔涌无尽的浪潮反复冲刷每一个关节每一根血管。她觉得这就已经是最后一步了,走到这里,她就会见到圣教皇,有机会看到那身白袍下的真面目。
所以她不再畏惧死亡与否,既然圣教皇都表现出那种态度来了,她也就直接正面回应。有苏琳和爱莉雅,即使她葬身此处,那些已经来到新都的女孩们,依然可以用白巫女的身份在这个城市生存下去,她们会拥有美好的未来,这样哈娜就已经很满足了。
“你?”任谁都听得出白袍下面轻蔑的冷哼声,在圣教皇那古怪的嗓音加持下,这一声听上去就愈发的阴沉,像是一条沉寂了很多年的毒蛇终于逮住机会,嘶嘶吐出分叉的信子。
整个圆盘周围的圣堂武士们同时转身向内,整齐如一的脚步宛若踏碎山河的惊雷,清亮的出鞘声一刀接着一刀,黑色的刃锋自刀鞘滑过,露出凄厉的寒光,他们确实都用着如同东方武士那样双手直握的刀法,弯曲的长刀直立在身前向敌。
被妈妈抱着来看比赛的小孩子被这阴郁的气氛吓哭了,空气中涌动着古怪的凝重,仿佛夹杂着浓浓血腥气,那些圣堂武士们的刀上很多都沾染着多年来沉寂下去的血斑,久经难褪。
人们不太理解为什么圣教皇对苏菲那句投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多年来白花祭上确实未曾有过投降的人,但也不是不被允许,只不过没什么人会去用到它。
既然那是一条规则,那么存在即为合理,即使多年前是圣教皇亲自制作了这些规则,如今想要更改,圣教皇大可以说一句不允许投降就行了,没必要火气大到几乎像是要掀起血腥。圣堂武士作为圣教皇的亲卫队,根本就是为了杀戮而存在的一支队伍,在这种地方,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动干戈,仅仅只是为了处理掉违反规则的苏菲么?
黑色的刀和黑色的血迹,还有黑色的铠甲,那些圣堂武士像是一群威严的雕塑,保持着执剑的姿势等待圣教皇下令,只有风掀起他们军服上追着铁饰的黑带,才会觉得那是一群会呼吸的活人,而不是什么活生生的杀戮人偶。
有的人害怕了,开始转身想要离去,向下的台阶并不遥远,虽然漫长,只要花点时间就能逃回安全的家里去,不用在这里担惊受怕。
但他们惊讶的发现圣骑士已经封锁了向后的退路,绕过他们的身躯可以看到向下的阶梯已经找不到任何踪影了。那些自新都建立之日开始,就一直与这座城市一起漂浮在纳骨堂前,用来与世人隔绝的天国阶梯,如今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只剩下缥缈的空气弥漫开来,便如此刻纳骨堂前那女孩和圣教皇的对峙一样清冷。
225.最漫长的一天 一
“没有认输这回事!爱莉雅……爱莉雅还可以继续和苏菲对抗下去!她还没有认输!”在短短的几句话之间气氛已经上升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单看那些圣堂武士的动作就不是简单认错就能敷衍过去的问题了,爱莉雅赶紧跳出来为哈娜大声打圆场。
“直到现在你还觉得那个挑选你当做对手,还想着要送你一盘的人,是你所认识的苏菲么?”圣教皇轻蔑地说,“苏菲什么时候开始,变成那么好说话的孩子了?如果她有那么好的性格,那么在一开始你们就该是朋友,而不是在那只到了你身边的白猫之后,也不是在你帮助某些人违法越境之后。”
爱莉雅愣住了,她说过,她并不畏惧做这些事情,可当真的被圣教皇当面质问的时候,那种从很多年前开始就已经知道的恐惧,还是不由自主地迸发开来,随之而来的是从灵魂深处蔓延到全身的冰冷。那些本该永远成为秘密的事情,就这么在圣教皇面前漫不经心地被随口提了出来,其中任何一个行为都可以将她以背叛圣教皇的罪名论处,任何守护者也都有权过问这件事情,不需要上报就能制裁爱莉雅。
“原来你都知道。”哈娜冷冷地看着圣教皇,那种预感果然成真了,你以为你在这里做过的一切事情都可以瞒着圣教皇,但那个从很多年前开始就牢牢掌控着这座城市乃至整个世界的人物,自始至终都知道自己的孩子们在做些什么事。恐怕从圣教皇第一眼看到自己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认出来这并非苏菲,而是另一个拥有相似外观和血统的女孩。
“新都里有多少人?”圣教皇抛出一个像是无关当下的问题,“百万级别的大城市,单靠教会来掌握,没有市长没有行政,教会本身就是行使权利的中枢,除此以外还要管理诸多边陲之国与盛开之国。从资源的调配到战事的支援,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甚至是此时此刻,坐在这里的君主们和教皇们当中,都还有许多人对我心存不满,更别说你们在我眼皮子底下的小动作,我当然也能知晓。因为我得牢牢掌控这个世界,这个遍地污秽的世界没有了教会和我,那就只会迎来灭亡的命运。”
委实没想到圣教皇会自己把这种话说出口,一个居功至伟的人可以被仰慕被尊敬,但唯独不能由他自己来大吹大擂。古往今来即使是装谦虚,也要做出一副样子来给别人看,那些拍着胸脯恨不得告诉全世界,这些都是我的功劳的人,往往没什么好下场。
“真是个伟大的大人物啊。”哈娜轻轻拍了拍手掌,并不响亮的掌声在无数双目光和刀刃的注视下,更像是临刑之前放纵的冷嘲热讽,“可是您好像唯独有一件事不太清楚,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并不知道我是谁对吗?”
打从一开始圣教皇就知道回来新都的人不是苏菲,按理说发生这样的事应该很早就处理掉才是,但直到今天的白花祭上,哈娜在说出认输让白花祭蒙羞的那一刻之前,圣教皇一直都没有对这件事有所过问。换句话说,即使是虚假的苏菲,哈娜站在这里也一定会对圣教皇有用,所以圣教皇才能容忍她到现在。
“我说过了,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事情,没有什么能瞒得过我。”圣教皇只手越过窗台,从纳骨堂上一跃而下。那种高度,对正常人来说至少会伤筋动骨,但圣教皇的动作轻盈又流畅,完全不像一个百岁以上的老人能做到的事。
“我不需要知道你是怎么出现又怎么来到这里的,对我来说你只是个代替苏菲站在这里的替代品,而我知道你的真实来历,这就够了。”圣教皇一步步靠近哈娜,那身白袍下面的影子越来越清晰,精美的纺织物逐渐以某种特定的方式消融,贴着圣教皇的皮肤钻进了身体里,被扭曲过的声音也逐渐清晰起来,越发清亮,甚至可以说的上动听。
“白色巨龙的传说自百年前开始在法梵德出现,那里的人们在少数晴朗的日子里,能够看到云层上方涌动着巨大的阴影。那是条拥有世间最强力量的白龙,迄今为止我派去过很多队伍,没有一个人能回来,即使命令本身并非讨伐而是观测,只需要目击的情报就行,也还是这样,因为去过的人都已经葬身在雪山上了,白龙知道我的目的,她不会允许我得逞。”圣教皇说,“但唯独你是特殊的,在那么多讨伐队成员里,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打动了那条龙,由此你得到了那条龙的礼遇,成为拥有龙血的子嗣。”
那本该是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可是远在新都的圣教皇,仿佛曾经是那场雪山上的目击者一样,轻描淡写地道出了曾经发生过的事。
“那条龙的名字叫做哈娜,乍听起来会以为这是个西方名字,其实这名字来自夏国。在夏国尚未征服东方的诸国之前,有那么一个小小的国家,在那里叫做哈娜的发音代表着鲜花,百年之前从东方归来的教士们连带着也把这种故事带到了西方来。”
白色的长发在风中微微荡漾,她轻声叙说着不曾有人知晓的故事,那女孩子未经任何修饰,浑身上下除了一件白色的长裙什么都没有了,可她就是会美的叫人不敢直视。也难怪她需要一直用一件长袍来遮掩自己,那种与生俱来的,仿佛君临天下般的气质确实只要见过就不会忘记,和她对上眼神的人会觉得自己看到了一把清亮的直剑,而剑锋就已经到了自己的眼前,只要眨一下就会被刺伤。
有那么一瞬间哈娜甚至都想叫出那个久违的名字了,但她很快就认出来那并不是名为哈娜的白龙,给人的感觉是无法改变的东西,就像以前遇到苏菲苏琳时那样,站在那里的圣教皇,只是一个拥有与哈娜很相似外貌的人。
“但其实她不叫这个名字,应该说,她本就没有名字,只是在很多年以前,那些喜欢她尊敬她的人们送给了她一个称呼,她把这称呼当做是自己的名字。”圣教皇,或者说那帝王般的女孩,轻轻吐出一个属于古老东方的发音,“望舒,意思是驾驶月亮的神明,大概是因为那里的人们看到我们来自高天之上,就觉得我们是天上的众神了。不过这么想也没错,这整个世界,本就是由我和望舒一起缔造的产物。”
“你说自己……是真实的造物主?”哈娜一瞬间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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