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八三
“老爷，袭击者的身份弄清楚了，不是寻常的匪患暴徒，都是正规军，而且是精锐。那几支在城里到处乱窜的骑兵人不多，每支也就四五十人，打着杜兰人的旗号，另外可以确定，他们是从南门进来的，还有数量不详的敌军叛军在南门瓮城，应该是为了阻止我们夺回城门的控制权。”
“抢了南门、制造骚乱……这是在拖延时间，城外一定还有他们的大部队在来的路上。城内各个卫戍部队的情况如何？”
“第五兵团的留守大队已经遵照您的指示，赶去协防皇宫了，他们加上禁军有五千多人，坚守皇宫应该不成问题，城卫军……他们还在集结。”
“还在集结？那群废物！吉尔士那个饭桶呢？”
“呃……吉尔士司令官他……还没找到。”
管家说这话时，神情有些难堪的别过头去，不敢直视宰相大人的双眼。因为城卫军司令官吉尔士是他的堂弟，他能坐上这个位置，除了真有些本事，也多亏了有自己在老爷面前举荐，因此吉尔士在帝都官场上，算是宰相这一派的人。
然而打从当上帝国城卫军司令这个肥差，在第二兵团靠实打实战功杀上来的吉尔士，便以令人惊诧的速度堕落成酒囊饭袋，彻底沉沦在帝都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无法自拔，经常性的嫖到失联。
管家目前只能确定，堂弟吉尔士一定是在城内哪家窑子里躺着，而且多半还喝了大酒，醉到不省人事，否则城里“热闹”成这样，就是爬也该爬回驻地了。
管家心想，等到这次事件结束，吉尔士的仕途估计也就该走到头儿了，轻则降职流放，重则背锅砍头，以后大概是没法再见面了。
由于精锐部队都集结到了皇宫附近，而城卫军战力低下又缺乏指挥，少数部队虽然凭借着中下级军官的一腔热血，勇敢的向着敌军发起进攻，但无奈自身没那个金刚钻，直接让高速突击的战马创了个七零八落。
好在这些城卫军倒也不完全是在送人头，有一些脑子比较灵光的，知道硬顶没用，于是四处搜罗物件搭建临时街垒。心想只要能让那些横冲直撞的骑兵把速度降下来，他们就可以靠上去拽人下马了。
然而想法虽好，可等他们好不容易搭起绿皮风格的街垒，等着对面冲上来撞墙时，城南方向突然飞上天三颗红色烟火，几支骑兵小队见状，立刻调转方向向着南城门奔去。
他们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了！
“跑了？我们把他们打跑了！”
见骑兵退去，年轻的士兵在欢呼，但稍有些脑子的老鸟儿则意识到情况不对。
很快，一部分试图追击的城卫军发现，帝都主城的南门已经落入敌手，大群全副武装的士兵排着整齐的战斗方阵与他们迎头相遇，只一个照面就将他们打的抱头鼠窜，战斗力显然已经不是一般的暴民了！
而直到这时，城卫军才终于搞清楚敌人的身份，竟然是在官方媒体报道中，被帝国“正义之师”轻松吊锤的杜兰蛮子。
“见鬼！这些杜兰人是怎么跑到帝都来的？”
接到手下线报，已经在卫队护卫下赶到皇宫坐镇指挥大局的歌德宰相也是一脸诧异。帝都距离北方的杜兰王国光直线距离就有一千五百公里，但这么一支数千人的军队，却能不声不响的跑过来，这沿途的各地哨所难道都是一群盲人在站岗吗？
事实上，这到真不能怪帝国各地的哨所和海防舰队都是酒囊饭袋。远征舰队除了有二百多魔法师给船队吹风起雾，卢德还在行动开始后，通过黑手兄弟会的情报网，不断给帝国输送假情报，进行战略欺诈，让他们误以为这支船队是要去袭击其他地方。
而某不愿意透露姓名且极为擅长使用幻术的龙族人妻更是受邀亲自下场，用幻术做出一支影子舰队，在外海拉着帝国海军的大舰队兜圈子。
再加上帝国人不相信，杜兰人会疯狂到拉起一支八千人的军队，跑来攻打帝都，结果就有了现在这个让所有加纳利人都要惊掉下巴的“大惊喜”。
接二连三的坏消息不断汇总到宰相面前，作为多年为官的人精儿，托马斯很清楚这里面水分大的很，有的城卫军部队为了掩盖自己的无能，会在报告中刻意夸大自己遭遇的敌情。
比方说某个丢了自己部队的蠢猪队长，就在被宪兵押来面见宰相时，用极为夸张的语气为自己辩解，说他的联队正面遭遇三百重骑兵，宰相大人鄙夷的看着这个废物，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看着在实战中表现如此费拉不堪的城卫军，歌德宰相只觉得一阵阵胃疼。
帝国中央的确是安稳的太久了，帝都千年未曾经历过战火，而帝国连年对外征战无往不利，又助长了国民自上而下的骄傲自大，一国首都的城卫军，早就已经沦为养猪场，都是一些纨绔子弟在里面混吃等死。
他们和接受严格训练，专门负责对外征战的主力兵团相比，简直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
由于眼下尚未天亮，歌德宰相只知道敌军大部队正不断从南门涌入，已经接连攻占数个街区，打的城卫军找不着北，但他们的具体数量依旧不得而知，这让宰相不敢让自己手边的五千精兵轻举妄动。
帝都被人攻破就已经够丢人了，如果皇宫再有个什么闪失，那加纳利帝国以后就得叫弟国了。
“那些杜兰人，到底是从哪来的？”
就在歌德正思索着眼下可用的对策，这时拱卫皇宫的禁军突然有人大声惊呼，紧接着宰相就感到有一股凛冽的强风迎面袭来，吹的他几乎站立不稳。
歌德抬头望去，就看到一头模样相当奇异的羽翼飞龙降落在他面前，龙背上矗立着一名样貌十分年轻的白袍神官。
双方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一看对方的扮相，歌德便猜到了眼前这名神官的身份。
“万神殿的卢德大师？孤身前来，好胆气！”
“你就是托马斯·歌德？”
“是的，正是在下。”
站在龙背上的卢德，打量着面前这个毫无惧色的帝国宰相，必须承认这老头的确是很有风度翩翩的“英伦绅士范儿”，甭管私下里的手段有多肮脏，至少表面上收拾的干干净净，乍一看像是个体面人。
卢德笑了笑，轻轻一跃“飘”下龙背，康娜并没有立刻变回幼龙形态，而是保持当前模样，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以龙威震慑周围士兵，让他们轻易不敢上前。
歌德宰相虽然也受到了龙威的影响，身体本能的感到恐惧，但表面上还是强作镇定，不让自己露怯。
歌德心里以为，卢德以如此强势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必然是要挟此次兵临帝都之威，逼迫帝国方面撤军做出让步。
而事实上，这次侵略战打到这个份儿上，没能达成原定战略目标的帝国，高层也有了见好就收的想法，但一直在等王国这边先服软，以便己方能在之后的停战谈判中占据有力地位，少不得要割一大块地。
但就在歌德暗自准备着说辞，打算应对咄咄逼人的卢德时，对方却不按他预想中的套路出牌，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破损的项链，歌德一下子有些懵逼了。
“认得这个吗？”
“这是？”
“它原本属于一位亚龙人少妇，是她丈夫送给她的定情信物，你也许不认识她，但你肯定和她丈夫很熟。”
“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没关系，我会帮你想起来的。”
其实早在卢德一说“亚龙人少妇”时，天生记忆力超群的宰相便什么都明白了。
毕竟当年就是他亲手操办的，而当时参与此事的都是歌德家族豢养的死士，他们不光除掉了那对血统低贱的母女，更是下狠手在杜兰地界上屠杀了几百人，一把火将整个村镇烧成白地。
事后这些死士全员服毒酒自尽，全世界还知道真相的就两个活人，一个是他托马斯·歌德，另一个是对皇室最忠诚的影卫伯恩。
如果不是知道伯恩对皇室忠心耿耿，新帝登基后还需要有他这个实力高强的影卫在暗中保驾护航，宰相其实很想连他也一起干掉，最后自己再带着这个不能说的秘密，在死后被一起埋进坟墓。
面对卢德的逼问，宰相第一时间想到伯恩，怀疑是他泄露了秘密。但很快他就想到，之前要手下搜集有关万神殿和卢德的信息，的确是在报告上看到了一些让他十分在意的内容。
在帝国开始大举进犯杜兰王国之前，宰相对万神殿可谓知之甚少，至于卢德，那更是听都没听过。
他仅在一些私人场合，偶尔听旁人提起过几次，似乎和某种很受男性贵族欢迎的神秘药剂有关，但早已脱离低级趣味的宰相对此并不关心。
直到这次全面战争爆发，万神殿突然跳出来，用一种前所未见的神秘武器帮杜兰人逆转局势，老宰相才第一次拿正眼瞧这个靠买药起价的三流小教派，然后迅速派探子前去搜集有关万神殿的情报，这其中就包括了卢德的那些女弟子们。
毕竟卢德这些女徒弟，清一色都是美少女，所以情报人员想当然的以为卢德也和其他教派的神棍一样，都是道貌岸然的LSP，打着收徒的名义包养情人。而这往往可以拿来利用，因此是“重要情报”。
结果阅览这些情报的宰相，看到了一个让他有些眼熟的名字。
罗蜜安，十七岁，有四分之一亚龙人血统，一头艳丽的红发……
看到这个名字和外貌描述，老宰相不由得联想到了那个没能找到尸体的孽种。
本来老宰相还打算派人再去确认清楚，结果卢德却先一步找上门来，还一见面就提起这件本应是秘密的陈年旧事，这就相当于是坐实了他之前的猜测——那个混血龙娘，的确是加纳利三世的女儿！
知道卢德是来者不善，老宰相表面上镇定自若，心里实在并不平静。
他看了看左右如临大敌的禁军士兵，以及卢德身后那只毛茸茸的怪龙，他虽然不确定两边真要是开打，只靠留守的禁军和皇家魔导师大队能不能击败对手，但事后免不了要重修皇宫。
于是权衡再三，宰相只得做出让步。
“大师，有什么事，我们不妨坐下来谈。”
“好啊、我也正想和你聊聊。”
见卢德点头给自己台阶下，宰相心里面暗自松了一口气，但卢德并没有随他入宫到专门的会客室，而是要求就在这皇宫大门前的吊桥上谈。
老宰相暂时还不能确定卢德的具体来意，但还是叫来几个仆役，让人在桥面上布置桌椅。
这期间宰相用眼神和手势示意禁军统领，让他趁机关闭皇宫正门，皇宫的城墙虽然没有帝都城区的主墙高耸，但用料更加扎实，并且布置有大型防御法阵，启动之后完全可以抵挡禁咒的轰击。
禁军的这些动作，自然全都看在卢德眼中，但他只是微微一笑，任由那几千精兵在自己眼前调动部署。
此时整个帝都城内，能够立刻投入战斗且足以对远征军构成威胁的成建制精兵，全都在这儿了。若他们果断发起反击，其实完全有能力趁远征军立足未稳，迅速夺回失守的南门，将远征军再撵出去。
相较之下，城卫军虽然编制上有足足三万人，但这三万人被分散部署在帝都五十多个区，而且与其说他们是正规军，倒不如说是维护治安的城管，战斗力是个什么水平可想而知。
而卢德要做的，除了和歌德宰相当面对线，还要凭一己之力，牢牢牵制住这五千多人，给尚未完全进入城区的远征军争取一些时间。
很快，谈话的桌椅便布置好了，还准备了茶水和一些看上去就很精致的宫廷点心。看的康娜眼冒金光，一个劲儿吞口水，结果她这嘴馋的模样，给几个布置现场的仆役吓了个半死，还以为这怪物是想吃人！
待到仆役将东西布置好，宰相便让他们都回去，桥面上只留自己一人面对卢德和他身后的怪物。仆役们心里对宰相大人既感激又钦佩，却不知道宰相着急赶他们走，是不希望接下来的谈话内容被听到。
“卢德大师，说明您的来意吧，您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大概是一个答案吧！七年前，你派人越境追杀一对无辜的母女，还屠了整个村子……真的有必要这样做吗？”
“大师，您千里迢迢来帝都，就为问这个？”
“我已经问过伯恩了，但证词这种东西，有些时候不能偏听一家之言。哪怕知道你该死，但该有的流程还是要走一遍，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旧习难改吧。”
见托马斯面露疑惑，卢德笑了笑，他刚才这段话在对方听来的确是有些莫名其妙，但这实际上是他上辈子当警察的重要工作流程。
略微沉吟了片刻，老宰相断定卢德这是在跟自己耗时间，并由此推测出攻城的敌军可能人数并不多，是一支小而精的奇兵，否则不可能突然出现在帝都城外，也不会忌惮镇守皇宫的这五千精兵。
自以为看穿了卢德的意图，宰相心中冷笑，但也越发佩服卢德的胆色与谋略。
这种大才却不能为帝国所用，实在太可惜了。
“卢德大师，说真的，我很敬佩您。这场战争如果没有您出手，我国大军早就已经攻入杜兰王都，绝不会陷入像现在的局面。以您这样出众的能力，如果是加纳利人，这个宰相的位置绝对轮不到我来坐。”
“怎么？想策反我？”
“的确是有这种想法，这一点我并不否认。而且据我所知……您并不是杜兰人，对吗？”
“我的确不是杜兰人，但我更不是加纳利人。”
“这其实不难。”
“不，这很难。我的祖国不承认双国籍。”
“？？？”
见托马斯还想再说些什么，卢德连忙摆手，他特意跑过来，的确是有牵制皇宫守军的意思，但那只是顺手为之的“次要目标”，主要还是给自家徒弟讨公道。
“我猜你应该派人调查过我和我身边的人，知道我有一个弟子叫罗蜜安，我在虚境森林里救下了她，即使遭遇如此多的苦难，那孩子的心性依旧善良。所以当我得知了某些事情的真相后，我真的很愤怒！”
卢德说这话的时候，双眼直视着托马斯，但对方只是收起微笑，然后用一种极为平静的语气，说出了一番冷酷到让卢德都有些震惊的话语。
“那孩子的确很可怜，因为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被生下来，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为什么？就因为所谓血统吗？”
“不然呢？还能是因为什么？要怪应该怪她那个有着不纯洁异人血统的母亲。这里是加纳利帝国，她作为生活在这个国度里的亚人族，还是女佣这样的下人，她应该很清楚和贵族私通还诞下子嗣会是什么后果。而且不光是帝国，就算换其他国家也是一样的！”
“所以你就痛下杀手，甚至不惜屠村。”
“错误必须被纠正！大师，我知道你为何而来，也猜到你应该在前线和陛下接触过。你想杀了我、陛下会恨我，但我并不后悔，如果您想看到我痛哭流涕、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那您恐怕要大失所望了。”
“那你就不怕我把真相公布出去？”
“不会有人相信的，这是可耻的谣言，是反叛者和敌国对陛下的诋毁，那些宵小之辈用过不止一次，根本骗不了真正的加纳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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