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394章

作者:黑巴洛克

“十二岁,也许十三岁,记不太清了,那个妓女的样子也都没印象了。”

奈乌莉对他敷衍了事的态度不以为意,顾自回忆说:“我倒记得很清楚,是在十五岁的秋天。陛下任命我接管谍报部门也是在同一年,他还很贴心地为我这个卑贱的私生女安排了一桩体面的婚事,只可惜我的丈夫福浅命薄,那个倒楣鬼摔破了自己的膝盖,就因为一道小小的伤口,死亡在婚礼前的一周卷走了他可悲的人生。”

猎人对这则由她亲口述说的寡妇往事没有丝毫同情,也不屑追究其真实性,满腔讽刺地说:“噢,这么说来我不慎冒犯了一位可敬的守节妇女。”

奈乌莉耸耸肩,“如此劳神费力地为一个私生女安排前程,试图榨干她身上所剩无几的利用价值,最后却不幸落空,这很显然耗尽了陛下的仁慈和耐心,于是从此往后他不再为我的归宿多费周折,任我像黑暗中的根须一样,自由生长。可对那个十五岁的少女来说,这仍旧是她生命中不可回避的第一场婚姻,她心中尚存期冀,因而没办法立即斩断和那个家族的一切联系。”

“所以你和他的某个兄弟,抑或是叔父……”

“他的妹妹。”

尤利尔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说他的,我亡夫的妹妹。”奈乌莉重复道。

这个荒诞的结果让尤利尔感觉到自己一直在被人牵着鼻子走,他索性决定不再搭腔,手指朝着下一道皮扣移去。

成功撼动猎人坚固的精神防线,令奈乌莉心情愉悦,因而对正沿着她背脊的曲线缓慢游移的手指听之任之,继续说:“初夜的经历让我恍然认清了一件事,床榻上的博弈和阵前交锋没什么两样,无论是十五岁之前对我杂种身份避而远之的男人,还是十五岁之后对我建立的事业惧而远之的男人,都是一丘之貉,只要我愿意,我永远是占据强势、主动征服的一方。我不介意向弱小的女性展现我的同情心,但对于软弱的男人,乃至后来那些卑躬屈膝的追求者,只会令我感到恶心。”

“毫无疑问,殿下已经成功向我证明了你不仅是个寡妇,还是个偏执到病态的寡妇,你注定要成为男人们的噩梦。”

最后一道皮扣位于髋部附近,猎人的双手沿着腰际下滑,以一系列绝对堪称多余的动作,轻覆其挺翘的上臀慢慢合拢。

奈乌莉任由他在自己的身后肆意妄为,等到皮扣落实,她才不紧不慢地回过身。

个头出挑的她几乎不比身为男性的尤利尔矮,差不多可以平视他的双眼。

鲑红色的甲片把她披散而下的金发衬托得像金沙一般明媚动人。

“但正如之前所说,你我不能算作普通人,而是异类,”奈乌莉扬起唇角,“正因同为异类,所以阁下会得到比普通人多一份的优待。我知道你为联姻的事来此寻求答案,而我不打算如此轻易就范。”

说罢,她抄起依靠在床头柜旁的佩剑,向猎人抛来一个极具挑衅意味的眼神。

“告诉我,尤利尔·沙维,你对自己的狩猎本领有多少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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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圣徒的婚礼(下)其一

即使在天寒地冻的北方,蒙泰利亚旅人也很少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他们是最擅长迁徙同时也是适应能力最强的种族之一,除了标志性的大背包,他们不喜欢给自己的手脚施加太多的负担,那样会严重拖慢他们长途跋涉的效率。

库恩从未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把脖子套进可笑的百褶领,用瘦小的身躯撑起一副酷似玩具的盔甲。尽管那个“慷慨”的赠与者一再辩称此具盔甲乃是命专人打造,可他更倾向于相信这原是某位王公贵族的所有物,比如九周岁的生日礼物——北方人对九这个数字总是情有独钟。

“大人。”

库恩受宠若惊地回过头,“啊,你是叫我呢……”

侍童迁来了他的坐骑,恭谨地守候在一旁。

这是一匹棕色矮马,身高不超过三英尺,加上它终日一副病恹恹、耷拉着脑袋好似没睡醒的样子,体型显得愈发袖珍。这种观赏用马一般都是宫廷宠物,不胜脚力,但作为一名新晋的半身人贵族的坐骑而言,倒是恰到好处。

侍童还贴心地找来了一只搭脚的木箱子,笑容可掬地望向他。

“我再说一遍,拉梅特,别叫我大人。”

“是的,迪米特爵士。”

“天呐,也别那样……哎,随你便吧。”

库恩快被这殷切的眼神给折磨疯了。他敢说自己若是不主动接过缰绳,男孩可以保持这种令人抓狂的笑容跟他耗上一个上午。

骑着小马来到宝剑滩的军营外,前往交接岗哨的队伍已经集合完毕,一共三十五人,其中不乏青涩稚嫩的新兵面孔。

库恩·迪米特爵士的工作,就是监督这班人顺利完成换岗,确保他们不会消极怠工。

他们在黎明的第一声号角中启程,逆着旭日,沿着波光粼粼的河岸向西进发。

“这完全就是个闲职,”库恩忍不住嘟囔,“实不相瞒,我耳朵很好,比你们这些长腿人好得多,我听得见那帮家伙在我背后议论什么。我感觉自己就像个小丑,还是个花哨的小丑。”

与他并肩齐行的芙琳,目光专注于前方的道路,头也不回地说:“如果你实在不喜欢这身行头,不妨直接告诉他。据我所知,尤利尔·沙维一向是个乐于替朋友解决麻烦的滥好人。”

“得了吧,你没看他在册封礼上笑得多开心,他巴不得我把自己捂死在这身滑稽的行头里。见鬼,百褶领和盔甲,这搭配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真想问候他全家。”

“这是他向你表达感谢的方式。”

“我不需要这样的感谢,”库恩扒扯衣领,努力让自己的脖子解脱出来,“只要给我一个带壁炉的,不受任何人打扰的房间,一顿可口的美餐,一桶葡萄酒,足矣。”

“他就是那样的人,”芙琳淡淡地说,“总是自顾自地想给你更多一点,无论是物质上的酬谢,还是精神上的关切,然后还宣称是自己做得不够好,不够多。”

“等等,我们这是在谈论哪路圣人?”库恩一脸鄙夷地吐了吐舌头,“不可否认他对自己人还算关照,但大多时候,他依旧是个薄情寡义的冷面负心汉。咦,他没跟你提过吗,他在旧镇是如何玩弄了我的真情,又将我无情抛弃,事后重逢还假装不认识我的经典桥段?”

“不,我和老……我和他认识是在那之后。偶尔有听他提起你的名字,说你是他为数不多能称为朋友的人。”

库恩低下头,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咳,他……他是这么说的?”

“老实说,你们的交情十分令人羡慕。”芙琳迎着波光闪烁的河面眯起眸子,眼窝下盘亘的阴影挥之不散,“没有谁亏欠谁,没有谁辜负谁,谁也不需要补偿,谁也不需要原谅,你们可以抛下一切负担,在酒桌上畅谈并肩作战的往事,回味那些惊心动魄的时光,这种感觉想必很好。”

这或许是库恩这辈子头一次听见有人说羡慕他,羡慕他这个四海为家、处处受人冷眼的穷光蛋。

于是他把这句话当作一个玩笑,一句长腿种族令人不爽的自谦,转过头想要调侃两句,却又把扑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因为他没有看到芙琳戏谑的神情,后者压根没有看向这边,没有看他,甚至连刚才那番话也不像是对他说的。

她披着乌黑的长发,骑着一匹名为午夜的黑马,漆黑的斗篷像乌鸦的羽翼拥抱着她,旭日阳光照不进她黑色的双眼。

她仿佛黑夜的使者,抗拒成为这个充斥喧嚣和光明的世界的一份子。

此后的一路,两人没有多余的交谈,他们于傍晚抵达了伊尔卡岗哨。

营地的规模在过去的两周里扩大了好几倍,人员也扩充到了近百人,使得该岗哨的监视范围可以覆盖整个达柳斯高地。站在悬崖边向西眺望,库恩总算明白为何此处被称作“腰带扣”,它紧系着雷暴肆虐的宾格兰大平原和大后方群峰环抱的埃斯布罗德,其战略意义不言而喻。

“我们不会在这里设防,”伊尔卡的指挥官科莫爵士解释说,他对西南方向比划了一下,“在这样的地形阻击敌人绝不是一个好主意,我们的第一条防线设在距离白雀城三十里以东的沼林,在那里构筑的工事可以让我们的士兵从容地游击迂回,延缓敌人北进的脚步。而我们将重点防守杜伊博格渡口,在那里投入全部的力量进行正面作战。如果顺利,南方佬的军队就不得不绕行,冒险挺进宾格兰大荒野,接受无休无止的雷暴的洗礼。”

“会成功的,”库恩语气笃定地告诉他。

科莫爵士看了看这位矮小的同僚,摊开手,苦笑说:“谁知道呢,歌尔德的汉子没有懦夫,各个都是使剑和长矛的好手,可我们毕竟要面对的是会飞的敌人……”

“别自己吓自己,科莫爵士,现在还没人能证实那些传言的真假呢,”库恩不露痕迹地踮起脚,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再说了,会飞的蜥蜴,咱们也有一条。”

科莫爵士笑着摸摸额头,“您可真会安慰人,迪米特爵士。”

简短的谈话结束,库恩回到了营地,准备等换岗交接完毕就连夜返程。傍晚的营地是忙碌的,后勤忙着搬运新送到的物资,夜间巡逻的队伍正整装待发,从岗位上撤下来的士兵则或独自或三两成群,享受着返程前的片刻悠闲,就在这样一片热闹的景象中,他轻而易举地就发现了那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他走过去,在芙琳眼前晃了晃手中的苦麦酒,“来点儿?”

“不了,”芙琳倚着帐篷外的木桩,手里把玩着一块略扁的砥石,“入夜时我希望自己能保持清醒。你也最好如此。”

库恩叹了口气,“说真的,你有二十岁吗?我记得听尤利尔讲过,你应该还没满二十,可我总感觉自己在跟一个历经沧桑的四十岁寡妇说话。”

芙琳细长的眉毛微微皱了下。

“你应该多笑一笑,尤其是你这个年纪,哪来那么多苦大仇深。”

“笑不笑和苦大仇深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那倒没有,”库恩撇撇嘴,“想想莱芙拉,她和尤利尔之间算是有深仇大恨吧,可她总是笑个不停。笑容是女人的伪装,也是攻克男人的利器。没有哪个男人——即便是尤利尔那种油盐不进的石头——会喜欢成天愁眉苦脸的女人。”

不等对方反驳他的歪理,库恩仰头痛饮一口苦麦酒,随即发出一声过瘾的长叹,“啊,真爽,你确定不来点儿?”

芙琳冷冷瞥他,“希望你这种乐天性格能一直保持下去。”

库恩顿了一下,疑惑地看过来:“那是什么意思?”

“在你忙着跟科莫爵士高谈阔论时,我跟营地里的人打听了一下,派往沼林的传讯员还没回来,”芙琳压低声音说,“他比原定计划已经晚了四天。”

库恩眼底闪过一丝惶恐之色,站姿变得有些僵硬,“也,也许是路途不顺,横穿宾格兰可不是一趟容易的旅程……”

“又或许战争已经开始了,只是我们还没望见硝烟,”芙琳撑起身子,离开木桩,弯下腰将那块砥石放进蒙泰利亚人手中,“祝你好运,迪米特老爷,但愿你像童谣里的蒙泰利亚人一样长寿。”

见芙琳转身要走,库恩出声叫住她:“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

芙琳停下来,用一种费解的眼神看着他。

被这样一双诡异的黑眸子凝视,库恩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舔舔干涩的嘴唇,艰难启齿:“你看,后天就是婚礼了,要是你缺席了……”

“我缺席会给谁造成不便吗?”芙琳奇怪地反问他。

“呃,我想应该不会吧……”库恩挠挠鬓角的鬈发,有些尴尬。

“再见,迪米特爵士。”

库恩抬起头,忙碌的人群,摇曳的火把,滚动的车轮,这个五光十色的世界太嘈杂了,以致于他稍有不慎,就会漏过那个将要匆匆遁入夜幕的背影。

她看起来是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跟这边的世界划清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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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圣徒的婚礼(下)其二

夜晚的沼林如此寂静,以致于能听见遥远的宾格兰大荒野上不眠不休的雷鸣,沉抑如擂鼓之声,牵动着那颗由钢盔、链环和皮革层层包裹的心脏。

每当艾德透过弥漫的沼雾和蔓生的枝节,久久地注视东方那片幽邃的穹隆,他都觉得难以置信,在被雷暴肆虐的大荒野背后,还有一个温暖的家在呼唤他归去。

他和他的妻女是第一批迁徙至天堂岛的住民,他们有幸在那片乐土共享了七个月的美好时光。肥沃易耕的土地,没有怪物袭扰的夜晚,久燃不熄的壁炉,仓库里积满了第一个季度丰收的硕果,他一有空就会把这些如数家珍的记忆翻出来独自品味。

艾德想念那个家,想念枕边的女人,想念活蹦乱跳的小姑娘,但他并不后悔来到这里。正如他身旁的众多兄弟一样,他们怀揣着相同的信念踏上征程,咬牙忍受着寒冷、孤独和恐惧,把对那片温柔乡的憧憬和不舍留待下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刻,去对抗,去消解,那些不断在他们心底滋生的软弱。

火被点燃,很快又被凛冽的寒风扑灭。

“我说过多少次了,你的手势不对,”名叫本扬的年轻游骑兵,从同伴手中夺过特制的火绒盒,“瞧着,第一步你得双手合十,就像你平时祈祷时做的那样……等等,你有按时祷告吗?”

同伴一头雾水,“向谁?”

另一名身材消瘦,鼻子红得像是给人揍过一拳的中年游骑兵插话说:“别难为他了,本扬,我们都知道他只会对他奶奶的骨灰盒和妓女的乳房起誓。”

坐在一旁的艾德和其余游骑兵们发出阵阵哄笑。

“啊,无信者,难怪你的火焰如此短小乏力,想必你在床上的表现也差不多,”本扬不遗余力地嘲讽,一边娴熟地划动火镰。这次非常顺利。他对众人举起燃烧的火绒,宣布说:“敬拜命运双子,祂乃司掌光与火的唯一的审判者。”

那颗火种果然蓬勃而美丽,内里泛出与众不同的白炽纹路,无比形似祭司们在誓约之墙上绘制的生命之树绽放结出的果实。

人们被告知,那是独属于命运双子的祝福,而这个神秘的、异军崛起的强大神祇,似乎又与那对曾久据北方的兹威灵格双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中真相,至今依旧是个无人揭晓的谜。

游骑兵们按小队行动,一个小队通常由十到十二人组成,艾德所在的这个小队如今只剩八人。他们在茂密丛林中的一块空旷处扎营,生火做饭,杰弗里打来的野味让众人日趋麻木的味觉受到了久违地滋润。

红鼻子的中年游骑兵从烤架上掰下一条油汪汪的兔腿,一屁股坐回石头上,边嚼边对艾德说:“今天你去了‘饿死鬼小径’,那边情况怎么样?”

艾德摇摇头,“前天下了场雨,沼泽的水位涨了一大截,把路全淹了。”

红鼻子游骑兵挑挑眉毛,“至少我们不用担心敌人从那个方向袭来。”

“梅戈会回来的,”本扬安慰他说,“别忘了,他可是猎户的儿子,没人比他更了解丛林。他也许只是走得比平常远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