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391章

作者:黑巴洛克

“阁下不用着急给我答复,你有整整一夜的时间好生筹谋。如果有什么疑难症结,不妨回去问问你家那位,听听她怎么说。我们相约明早,届时如果阁下带来了好消息,我们就可以开始商议下一步的流程了。”

看着愁眉不展的猎人,奈乌莉内敛不失礼节地一笑,右手负背,身姿挺直,告别仪式显得正式而庄重。

“我在侯爵府静候佳音。晚安,圣徒阁下。

第三十九章 联姻(中)

彼得·沙维端坐在大堂中央的长桌旁,耐着性子聆听传令官冗长的汇报,手指轻击桌面,每逢紧要处,手指敲击的频率骤然减慢。

周围好几十双心急如焚的眼睛直勾勾巴望着歌尔德大公,等待他的决定。

埃斯布罗德联盟很少有如此团结的时刻。

彼得环视左右,直截了当地问:“对方来了多少人?”

大堂下所有人都屏息以待。

“不到百骑,轻装简行。”传令官回答说。

警报暂时解除,堂下传出几声如释重负的长吁。

彼得疑虑未消,继续发问:“你确定看清楚了,领头的是赫莱茵皇室成员?”

“一男一女,经证实的确是修美尔·乔德雷尔·奥格威本人及其皇妹奈乌莉·奥格威,”传令官如实照答,“随行的还有尤利尔少爷及其……额……”

听者对这位不便提及名讳和身份的人心照不宣。

对于这名神秘女性的来历一直众说纷纭,有人猜测她可能与奥格威颇有渊源,毕竟以貌取人是最简单有效的途径,芙尔泽特的美貌和那一头比奥格威更纯粹靓丽的金发的确很具有迷惑性。由于沙维和昆尼希之间讳莫如深的联系,坊间也不乏基于眷族事实的荒诞猜想流传开来,恰逢尤利尔与之一道离奇失踪,让这些玄而又玄的说法更加使人浮想联翩。

身为参谋的马科斯就坐在弟弟身边,他没法忽视人群中那些不怀善意的目光,顿时有种坐如针毡的感觉。

他们需要设法化解这场突如其来的信任危机。

彼得对群情激愤、各执一词的部下们打了个手势,示意稍安勿躁,转头看向顾自慎思的马科斯:“你觉得呢?”

“显而易见,”马科斯刻意提高声音,好让在场之人都能听见,“尤利尔替我们那位不称职的外交使节履行了他应尽却未竟的职责。修美尔和奈乌莉一道前来,试图向埃斯布罗德联盟证明他们谈判的诚意。”

“南方佬掩人耳目的伎俩罢了,”冯莱爵士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这位年过六旬的老臣对空降参谋马科斯向来嗤之以鼻,事实上,在列的不少北方氏族领袖都持相同意见,以为吕克·沙维长子在南方从政的经历是整个家族史上抹不去的污点,却很少有人追问缘由。只有马科斯自己知道,他和那些自诩忠烈的歌尔德守望者没什么不同,一条门威列,一条卢比西,从未冲淡过他对家族和故土的深情。冯莱爵士轻蔑斜视沈默不语的马科斯一眼,走到大公面前。“歌尔德人欢迎朋友,却不欢迎丧家之犬和卑鄙的窃贼。大人,当务之急是趁敌人立足未稳,夺回塞弗斯摩格,我们不能容忍南方佬在家门前恣意妄为。”

冯莱爵士的慷慨陈词立即得到了一部分人的赞许,但不是所有人。

埃斯布罗德联盟是个庞大且复杂的组织,彼得身为联盟领袖,需要照顾到各个集团的意见,即使他内心倾向于采纳冯莱爵士的提议,但为了维护联盟表面上的团结,他不得不暂时将自己的主张按下不表,让与会者各抒己见。

会议持续了两个小时,当西尔维娅踏进跷足旅店时,看见马科斯正清算物资,一笔接着一笔,焦头烂额,黑眼圈比前两日又深重了几分。散会后,彼得留下几名心腹讨论接待奥格威使团的事项,看到姐姐西尔维娅前来,向众将简短交代两句,便挥手示意解散。

“这小子是真会给人找麻烦,”彼得掰碎一块面包,蘸着盘里的羊奶,囫囵咽下。从早晨开始他粒米未进,滴水未沾,忙到现在才有空进餐。

西尔维娅大致听说了奥格威使团正在来访途中的消息,她对待此事的看法跟马科斯相同。

“你们的纵容只会助长他这种自作主张的坏习气,”彼得不悦地说,“他以为自己是怎么长这么大的,喝西北风吗?我不管他在外面有多威风八面,他始终是我的小弟,是家族的一份子,他休想把自己孤立出去。”

西尔维娅和马科斯默契地互视一眼,对彼得看似发牢骚、实则维护自尊的别扭行径看破不说破。

说到底,尤利尔擅作主张根本不是症结所在,彼得只是不能接受自己一再承受来自弟弟的恩惠,却什么也无法回馈,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次次身涉险境,堂堂歌尔德大公当到这份上,有够憋屈。

彼得心情郁闷,余光瞥见一个鬼鬼祟祟的矮小人影在旅店门口逡巡,忍不住大声质问:“干什么的?!”

矮个子被他这一声吼吓得直哆嗦,站在门口,怯生生地往里头张望,“我是外地来的行商,走了好多天的路,想在镇上找个歇脚的地方。”

彼得头也不回地冲门口摆摆手,“这儿不接待外人,要寻住处,就沿着森林里的小路往东走。”

马科斯觉得这人的声音似曾相识,可看见那蓬头垢面、活像个乞丐的矮个儿背包客,一时间又跟脑子里的某个形象对不上号。

矮个子背包客犹豫片刻,往外走了两步,又倒回来,摘掉罩住一头乱鸡毛的帽子,攒在脏兮兮的手中,“请问……这里是不是要打仗了?”

彼得不痛快地咂咂嘴,他有些后悔刚才遣走守门的卫兵,否则早就将这个聒噪的不速之客棍棒轰走。

对方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始料不及:“请问……我想报名参军,该上哪去?”

彼得慢慢回过头,脸上的戏谑之色一扫而空。“联盟军只招收本地人。你想参军,理由呢?”

说是本地人,其实也不尽然,军中不乏投奔来此的佣兵和落难贵族的私兵,预备队中也有不少难民。这里所指并非地域,而是那些真正将埃斯布罗德视为归宿的人。

“我有个朋友,他的家人都在这儿,我想如果是……”

马科斯从堆积如山的卷宗中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门外的人,突然起身快步迎上前去,跪下身,按住那个灰头土脸的背包客的肩膀,皱着眉头仔细辨认这张满是污渍泥泞的脸。

两人同时瞪大了眼睛。

“是你!”两人异口同声。

库恩做梦也想不到,在阿伦·贝尔旅店里碰见的人,就是令挚友尤利尔牵肠挂肚的家人。

马科斯对这个只在客居索洛涅堡的惊心时光中有过几面之缘的半身人不算熟识,但凭着和尤利尔出生入死的私交,他无疑有资格成为沙维家的座上宾。当彼得被告知这个聒噪的鸡毛脑袋背包客是尤利尔的挚交,尤其还陪他闯过阿盖庇斯的龙潭虎穴时,一改之前的傲慢作态,殷切地将他请入旅店,招呼厨房开火,大鱼大肉好生款待。

很快,滞留在镇上的索菲娅也闻讯赶来。

蒙泰利亚人平安归来,令她大喜过望,同样看见安然无恙的索菲娅,库恩喜极而泣。

“我逃出来后,一直在沿途打听你们的消息,我还以为……”半身人嘴里嚼烂的鸡肉还没咽下肚,含混不清地抽噎,拿脏兮兮的手背胡乱揩拭着脸颊的热泪,抹花了脸,“太好了,太好了……总算你们没事……”

之后索菲娅才知道,原来库恩从那家闹鬼的旅店逃脱后,行进路线其实与她们没有偏离太远,他甚至一度到过贝利里奥斯附近,只是阴差阳错始终无缘重聚。

库恩抹了把泪,一脸懵懂地左右看看,对索菲娅问:“怎么没看见尤利尔,他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吗?”

索菲娅嗫嚅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彼得站起身,走到她身旁,左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

“快了,”他说,“就快回来了。”

……

塞提乐堡之后的一路崎岖难行。

秘血森林粗壮的臂膀蛮横地跨过了这片区域,路旁光秃秃的血杨挂满了白霜,一条涓滴细流的山涧让疲惫的队伍有了停下来暂作休整的理由。

马尾巴后面如影随形跟着六名全副武装的骑手,让尤利尔放弃了下马的打算。虽是同行,但他无论怎样看都觉得自己更像是被押解的囚犯,无非是没有上手铐脚镣罢了。

奈乌莉在山涧旁为她的爱马梳理鬃毛,两人视线交会,前者对他露出一个内敛的微笑。

“故作矜持,”坐在他怀中的芙尔泽特冷冷地说,她仰起头,稀疏的刘海软软地流向两侧,露出白白净净的额头。她怨恨地盯着丈夫那张无趣的刻板脸孔。“这女人比我还虚伪,你不觉得吗?”

“我觉得夫人和她旗鼓相当,势均力敌。”猎人淡淡地评价说。

少女不动声色的支起胳膊肘,在他右肋下狠狠地撞了一下。

“那我只好预祝你们谈判失败,最好当场撕破脸皮,拼个鱼死网破。”

猎人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他看到奈乌莉重新整装上马,经过短暂休整后,队伍再度开拔。

谈判成功与否,等到了阿伦·贝尔自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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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联姻(下)

两天后的傍晚,由修美尔·奥格威亲自领衔的使团抵达了阿伦·贝尔,歌尔德大公在镇郊的森纳维科斯堡隆重接待了他们。

森纳维科斯堡原是曼等家族的资产,后捐献于圣冠教会,作为肯妮薇信仰南上的桥头堡,占地面积广大,规模宏伟,如今是连接阿伦·贝尔到埃斯布罗德的重要枢纽。

主厅下人头攒动,来自埃斯布罗德联盟的重要成员分列两侧,夹道注视场中央远道而来的南方宾客。

作为东道主,歌尔德大公赠予客人盐与面包,以示欢迎。

修美尔在众多不怀善意、甚至是充满敌意的眼光环伺下,从容地上前一步,向端坐于台阶上的北方共主屈膝致礼。

“尊敬的大公阁下,首先请容许我为我等的不请自来向您致歉,希望这殷切以致于略显唐突的拜访没有给您造成太多的麻烦。”他礼貌地保持颔首,视线却早已越过一级级台阶,落在那位不苟言笑的对弈之人身上。

吕克·沙维尚且健在的时候,他就未雨绸缪从多方渠道打探过其膝下的数名继承人,论阅历论资质,老大马科斯当仁不让,即便久离故土的马科斯难以得到本土贵族们的支持,诸多候选中也不乏能人,譬如后来反目的黑玫谷伯爵。

从各个方面来说,庸碌孟浪的老四彼得都不是领导狮群的最佳选择,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前科累累、黑历史攒起来能写本书的浪子,居然从众多候选人中脱颖而出,成为吕克·沙维在临终前钦点的继任者,加冕北境之王。

修美尔此前有太多的疑惑,但在今天,种种猜疑和误解都随着这场意义非凡的会面而涣然冰释。

座椅上是一个体格消瘦,须发茂密到有些不修边幅的男人,眼眶深邃,颧骨突出,仿佛残酷的岁月在他那张俊脸上斧劈刀砍一般,将所有温和的、富态的皮肉都削刮一空,只剩一副苍白的、干巴巴的皮囊挂在硬骨架上。

他看起来和画像中的吕克·沙维如出一辙,阴狠,惕厉,锐利的眼神里住着一头咆哮的雄狮。

“阁下应当致歉的人不是我,而是从塞弗斯来此避难的人们。我曾向他们许诺,他们会在明年开春时回到自己的故乡。”修美尔见歌尔德大公把目光投向大厅左侧那一撮义愤填膺的贵族们,想必所指就是这些人。“而现在,因为阁下的不请自来,这个承诺或许要无限期地延后了。我有负于我的人民,而这错不在我。”

站在兄长身后的奈乌莉挑了下眉毛,一脸等待好戏开场的微妙表情。

尽管两人处在利害一致的立场上,但她骨子里对于同胞的竞争和敌对意识从小养成,因此这并不妨碍她欣赏修美尔身陷困境时的窘态。

面对歌尔德大公的诘难,修美尔展现出了良好的涵养,转身向面红耳赤的塞弗斯贵族们颔首致敬,“以白狮鹫之名,我向您保证,只要寻到合适安置我军的去处,您对人民的承诺立即就能得以兑现。”

大厅下传出几声冷笑,继而是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声。

修美尔的道歉和保证显然毫无诚意可言。

大厅下火烛寥寥,光线阴暗,歌尔德大公的脸色显得阴晴不定。他偏过头,与站在身后的马科斯·沙维低声交流了几句,问道:“那么,请阁下给出一个物归原主的确切日期。”

“这正是我等此行的目的,”修美尔坦然说。

当最后一抹日光被驱离天际,星河横贯秘血森林上空,从森纳维科斯堡传出的钟声传遍了阿伦·贝尔。

经过漫长的谈判和博弈,奥格威使团最终为自己赢得了在此作客的资格,他们被允许在宝剑滩的北岸安营下寨。大宴宾客过后,彼得·沙维没有回卧室歇息,他心情烦乱,想找个僻静的地方一个人待着,哪怕只是坐在窗边望天发呆,索性去往了前些日子安排人收拾好的书房。

谁知道一推开门,书房里早已是人满为患。

二姐西尔维娅正用铁钩吊起烧得滚烫的水壶,见彼得进来,立马张罗起来:“来得正好,刚泡好的茶。去,再拿个杯子来。”

不用说,给西尔维娅打下手的只能是任劳任怨、给弟弟妹妹们当牛做马的大哥马科斯,他此刻正在书桌旁跟尤利尔热烈讨论着什么。

家人团聚,唯独少了索菲娅和尼尔。索菲娅是出于教会建设需要,去往了岛内,过几天就会回来,至于尼尔的下落,正是今日谈判的焦点之一。

想到此事,歌尔德大公又是一阵头疼。

“总之我给你提个醒,你自己心中有数就行。”说完,马科斯拍拍小弟的肩膀,起身离去。

尤利尔一抬头,就看到人人敬畏的歌尔德大公黑着脸向他走来。

他不等对方发飙,抢先发难:“怎么,不欢迎?”

西尔维娅立刻朝这边投来杀人一般的凶狠眼神,“谁敢不欢迎你?”

彼得如鲠在喉,一肚子火都冒到嗓子眼了,硬生生给咽了回去,转脸赔笑:“亲爱的姐姐,感谢你在人前总是予以我无条件的尊重和支持,正如你总是在私下对我进行无节制的盘剥。”

“因为你是我的弟弟,你是在我照看下长大成人的。”

“这么说,尤利也是在我照看下长大成人的,怎么标准就不一样啦?”

彼得还想争辩,被西尔维娅狠狠瞪了一眼就彻底偃旗息鼓了,乖乖坐下来等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