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309章

作者:黑巴洛克

“有人怀疑,‘杜宾大动荡’就是隐秘者们幕后一手策划的。”曼尼说。其余人也对这一看法表示认同。

被弃置于杂草堆中的“俘虏”则发出嗤之以鼻的冷哼,尤利尔相信如果不是事先用布条塞住她的嘴巴,她当即就要对昔日的同僚冷嘲热讽一通。这也可以理解,和她的步步为营、煞费心机相比,穆泰贝尔这厮连投机家都算不上,纯粹就是走了狗屎运,偏生后者眼下还混得风生水起,她千算万算到头来把自己算了进去,屈尊下嫁,这才是最可气的。

原本几个佣兵还对莱芙拉的名讳心存忌惮,一来二去觉察了她外强中干的本质,于是顺理成章地接受了尤利尔的说辞:她并非莱芙拉本尊,只是一介地位与隐秘者相当的代言人罢了。

芙尔泽特苦于无从申辩,只能默默忍受这些凡夫俗子的亵渎行径。

尤利尔没有反驳佣兵们道听途说的阴谋论,杜宾之乱其实是偶然中的必然。新教的传播速度与手段堪比瘟疫,总会在某个时刻,某个地点,引起某类群体强烈的抵触情绪。远离首都、多教共存、地方文化等多个方面的或是表象或是潜在的因素,才导致杜宾及周边诸省如今的混乱局面。

更不用说真正的始作俑者之一,现在就横躺在他脚边。

“说到赞礼班,你们有多少了解?”他临时起意地问道。

“不多,”老佣兵曼尼摇头,“我们只知道他们来自亚尔登,原是一支为应付贝奥鹿特内战而组建的志愿军。”

“为什么改成这名字?”

另一个知情的年轻佣兵回答说:“因为他们现在的领袖早已不是亚尔登的本土贵族,而是个拥有狂热信仰的外乡牧师。”

这可有意思了,尤利尔心想。一个外乡来的牧师收编了群龙无首的亚尔登人,命名为赞礼班,干的却是烧伤抢掠的恶事,听男爵跟他讲的,近来这神棍居然在狮鹫的羽翼下另辟山头,大摇大摆地当起了土皇帝。

他见过找死的,没见过这样找死的。要不是巴姆一系遭受重创,一时半会儿缓不过劲来,否则这土皇帝干不了两天就得脑袋搬家。

过了会儿,马车开始减速,说明距目的地已经不远。

尤利尔拉上面罩,询问老佣兵:“待会儿怎么交接?”

曼尼有些犹豫地和同伴交换眼色。在保命和捍卫信誉之间,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

“在据点附近的一个废弃小屋,”他说,“来接头的人应该还是科佛。”

“隐秘者?”

“不,他只是给高层人物跑腿的联络员,负责工作的委派和交接。”

“他认识我吗?”

曼尼老练地读出这是一句双关语。“他认不认识阁下我不知道,但他肯定不认识卡利格。”

“你倒是很笃定?”尤利尔不知道他何来的自信作此判断。

“因为卡利格是狂信徒。”曼尼简短地作答。

经他这么一提醒,尤利尔就懂了。卡利格说白了就是暗枭,专门替教会干见不得光的脏活儿,如今隐秘者组织在赛隆兹各处活跃,自然要跟这类人撇清干系,恐怕在教籍簿上都找不到卡利格其人的身份信息,大概率连这个名字也是捏造的。

“卡利格这样的人从来都接受一对一的管理,科佛这等小角色没有插手的余地。”

小命攥在他人手里,佣兵的每句话无不经过审慎斟酌,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不说十分,尤利尔认为他的话至少有八成是据实回答,真正的变数在于交接对象,也就是教会方面。

万一对方临时变卦,派了个认识卡利格的人来交接人质,那么计划就要稍作改变了。

两分钟后,马车到达了城西的瓦尔街。此处远离城市的繁华地带,十分僻静,夜色下街道清冷,只有两条流浪狗在互相追逐。

曼尼按预先讲好的价格付了车资,车夫就赶着马车离开了。

“就是这儿。”他冲尤利尔指着面前那幢破旧的二层木屋。

门扇悬而欲坠地挂在门框上,随风嘎吱摇晃,一条褪色的破烂帘子充作遮挡物,猎猎作响。这屋子里里外外都透着股阴森诡异的气息。

猎人拍拍肩上那袋“马铃薯”,安抚下她越发暴躁的情绪,跟在曼尼之后走进了小屋。

一掀开门帘,他灵敏的视觉器官就在杂物横陈的客厅下捕捉到目标。

对方有五个人,皆着粗布黑袍,把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对警惕的眼睛。

“你们来晚了!”居中一人抱怨起他们的消极怠工。

看样子他就是佣兵提到的联络员了。

“遇到了点麻烦。干我们这一行,突发情况就像面包里的木渣一样不可避免。”曼尼驾轻就熟地应付道。他是个识时务的人,与其在这里揭穿尤利尔的伪装,联手教会人士冒险一搏,不如老老实实地把戏做完。

在亲眼目睹了卡利格的凄惨死状后,他认识到单纯的人数优势,之于这样的对手简直形同虚设。

“你们收了双份的钱,就得把活儿干得双倍的漂亮,不是吗?”名叫科佛的联络员冷哼,语气中满是不屑与之为伍的优越感。待他注意到被完好送到的人质时,忽然变得亢奋起来:“喔——这、这就是吾主索求之物吗?!”

安息教徒们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

不是人,而是物。尤利尔不露声色地听着,暗暗琢磨他这样遣词的深意。

“来,把她交给我,”科佛嘶声说,像是喉咙枯竭亟待滋润一样的饥渴,“你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曼尼回头看了看尤利尔,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他的三名同伴不约而同地移动已然汗湿的惯用手。

他们不想和任何人开战,也不想就此白白丧命。

让佣兵们出乎意料的是,尤利尔交出人质时出奇的爽快,没有半点犹疑。眼尖的曼尼看见,他在把人质放下的刹那,貌似对后者低声耳语了一句,却没听清到底说了什么。

芙尔泽特不再做徒劳的抵抗,认命似的闭上双眼,不吭一声。

一个教徒动作熟练地褪下袍子,盖在人质身上,与同伴合力把她扛了起来。分道扬镳之际,联络员科佛特地对伪装成卡利格的猎人交代:“巴朗阁下托我给你捎句话。在接到他亲自下达的命令之前,最近不要有任何动作。”

尤利尔无声地点了点头。

“那么先生们,容我先行一步,”科佛走到门口,转过来向几人微微躬身,“穆扎在上,预祝我们下次合作依然能如此的愉快。”

交接工作圆满完成,双方一拍两散,科佛等人很快就消失在夜色当中。

曼尼自知不可能像对方那样一走了之,他小心翼翼地打量,“只要阁下您一句话,”他对尤利尔说,“我们今晚就离开赛隆兹,再也不回来。我保证今天的事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猎人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拿什么保证?”

佣兵哑然。

没有信仰的人,只能以生命起誓。这代价太过高昂,他们承担不起。

半晌,猎人叹了一声:“滚吧。还有……记住,救了你们一命的人,叫费奇。”

佣兵们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曼尼甚至不敢问他的救命恩人是什么来头,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生怕贻误了逃命时机,马不停蹄地带着部下们离开了。

尤利尔最后一个走出小屋,银月如钩,高挂在正午时分的夜空中。

“就这么放他们走了?”男爵这时从屋子侧面的小巷里走出来。

尤利尔掸了掸狼皮领边上的灰尘,脱下染血的袍子披回大衣,“几条臭鱼烂虾,没必要大动干戈。”

“穆泰贝尔也算臭鱼烂虾?也对,毕竟是娶了莱芙拉当老婆的人,怎么说都是你厉害,你有理。”男爵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废话少说,他们往哪边走的?”

“嚯,现在倒开始上心了,真替你夫人感到悲哀。”

猎人握了握手杖。肥猫打了个哆嗦,赶忙收起自己的俏皮话,乖乖地汇报起来:“我跟了三条街,然后他们突然拐进了一条巷子,等我追上去,人已经不见了。”

“你被发现了?”

“不可能,”男爵斩钉截铁,“你自己说的话转眼就忘了吗:谁会在意一只猫呢?”

这其实只是上半句,然而下半句太伤自尊,所以就免了。

尤利尔心下起疑,立刻让男爵带他前往科佛一行人诡异失踪的地点。

这是条对街开的巷道,宽度仅容两人并肩穿过,前后笔直贯通,没有拐角,没有暗门。根据男爵的描述,他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出了被小心掩藏的真相。

他走到距西巷口十英尺处,又往前多走了一步,接着再退回来。他拿手杖敲了敲脚下那块地砖,声音清脆。下面是中空的。

揭开石砖,下方空间一览无遗。

“居然溜进下水道了!”男爵大吃一惊。

这道暗门正是通往赛隆兹庞大的下水道网络的入口。

他听到下方呜呜的风声,证明空气流动良好,没有蔓出令人作呕的臭鸡蛋味,仔细一看,管道底部还算干燥,且人为开辟了一条设有铁栅的小道。

这显然是穆泰贝尔的追随者们的杰作。

“你先请。”

他对男爵打了个手势。

后者顿时哭丧着脸,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

第十三章 邪恶崇拜(中)

塞巴斯蒂安·舒尔茨曾认为自己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当其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其临死之际,就能挺起胸膛说:我已将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经历,都奉献给了这个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了解放猫权而奋斗。

贵为康妮大小姐主宰旧镇时期钦点的守护者之一,人称红茶男爵的它、当仁不让地列席于伯爵府的权力中枢,整个落日庭院都是它的辖区。不论名誉、财富还是地位,它一样不缺,虽然欠了一屁股风流债,且不幸惨遭某悍妇毒手,但总得来说生活还算惬意,种种花,喝喝茶,沐浴在柔和的夕阳下,偶尔运气好、邀请几个迷路的造访者凑成一桌,来上两局它最爱的猜谜游戏,既消遣了余暇,还能拿这些倒霉鬼的血去喂养那些娇艳欲滴的鲜花,两全其美。

它是如此的怀念旧镇,怀念康妮大小姐,以致于它每每忆及往昔,就不免痛心疾首。

而这一切全要拜它现在的主人所赐——尤利尔·沙维,一个杀千刀的返祖血族,倾覆它美好生活的罪魁祸首。

尽管双方是名义上的主仆,可它认为这种劳务关系更像一种变相的奴役,任劳任怨不说,对方总是趾高气昂的态度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它要正视自己战俘的卑贱身份,就更谈不上什么薪资待遇了,一年到头大部分时候都是风餐露宿,吃了上顿没下顿,日子过得要多惨淡有多惨淡。

混沌之女的介入,无异于地平线上撕开黑暗的一线曙光,于是它绞尽脑汁地巴结讨好,期望在前者身上收获康妮大小姐一样的信任和尊重。

事实上,芙尔泽特后来的确默许了它以代理人自居的行为,政治前途与皮下脂肪一样涨势喜人。

结果倒好,去赫莱茵逛了一圈,芙尔泽特先丢神格,后跌落尘埃沦为人妇,败得一气呵成,一塌糊涂。

于是兜兜绕绕,它最后还是回到了原位,默默忍受惨无人道的剥削之余,它不禁扼腕于一年多的努力就这样尽数打了水漂。

套用前者的一句话,人生,不,猫生就是充满了这样不期而遇的厄运。

“喂,走哪边?”万恶的奴隶主颐指气使,拄拐站在下水道的岔路口。

“我哪知道。”男爵没好气地甩他个白眼。

“突然发什么神经?”尤利尔好奇侧目,“别告诉我你有洁癖。”

男爵忍无可忍:“我不叫‘喂’,我有自己的名字!”

猎人露出略微惊讶的表情,“……好吧,这是我的疏忽。”他承认。

男爵没想到他竟会妥协,态度之谦逊友善,跟以往那个在损人利己方面和混沌之女不分伯仲的恶棍形象天差地别。

不过,经年累月的积怨不是靠轻飘飘的一句致歉就能简单化解的。

“知道就好。事先声明,本爵爷可不是你的宠物或奴隶,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我的意思是,你得尊重我的个人意愿。”机不可失,男爵趁此挑明立场。

“宠物?奴隶?”猎人遗憾地摇摇头,“看来你我之间存在很深的误会。”

“我可不就是你的俘虏和奴隶吗,不然还是什么?”男爵自嘲地失笑。

“当然是无可替代的伙伴,”猎人坦言,“自旧镇之行后,我就一直把你当成我的朋友,乃至半个家人。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在漫长旅途中的陪伴和协助。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

男爵被这一席肺腑之言感动得热泪盈眶,尾巴高亢地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