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299章

作者:黑巴洛克

这话倒给尤利尔提了个醒。

从前芙尔泽特狡诈归狡诈,真正将歹念付诸实际的时候少之又少,究其原因,是双方利害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现在的情况却要微妙得多。

由于他自作主张、单方面终止了合作协议,让对方因此而蒙受了惨重的损失。双方至此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再无虚与委蛇的必要,她终于可以摘掉面具,恢复身为上位者的凶残本貌。

嘎吱一声,房门开了。一抹金色的魅影飘然入室。

尤利尔尽力垫高了枕头,双眼半眯,警惕中透着十足的疑惑、错愕,甚至是茫然。因为他第一眼看见芙尔泽特时,后者竟然在笑。

那笑容明媚有如午后阳光,邻家少女似的人畜无害,让他之前擅自敲定的一连串指控转眼就变成了赤裸裸的诬告。

芙尔泽特拢着一条淡红色的蕾丝长裙,呢绒的披肩,盘起长发,脖子、手腕和耳垂分别点缀以纤细而精致的金银饰物,活脱脱一个气质雍容的年轻贵妇。她轻笑一下,边说边走向窗下的茶几:“看样子你伤势愈合得不错,可喜可贺。昆尼希的血统就是这点好,不论遭遇怎样的险境,生命力都属一等一的顽强——尝尝上周新进的茶叶?”

尤利尔闷闷地摇头,不搭腔,也不知道如何搭腔。

以前芙尔泽特总能敏锐地把握气氛,结合她卓越的诡辩技巧,迅速在对话中夺取主导权。如今这招依然奏效。

抿了口茶,“贵妇”放下热气腾腾的茶杯,拿鹅绒折扇在头上比划了一下,“你觉得怎么样?”她问。

“什么怎么样?”尤利尔皱眉。

“当然是说这间屋子。”芙尔泽特拿鞋跟蹭了蹭地砖,没有留下痕迹,说明仆人们尽忠职守。“置办这处宅邸让我花了一笔‘小钱’,据说在我接手之前它已经辗转了好几任主人,无一例外都是王公贵族,地位显赫,所以办理地契交接时免不了要大费周章。好在,我有个十分热心肠的中介人,省去了不少麻烦。”

窗外的景色令尤利尔倍感陌生。北方没有如此爽朗的蓝天,威尔敦也不以森林地貌著名,一眼望去,满目俱是肃杀的深秋,漫山遍野的枫林在寒风中抖落一地红叶,光秃秃的枝桠颓然朝天。

“索洛涅骑兵堡,就在赛隆兹郊外,坐马车进城只要半个钟头,”芙尔泽特拉了下滑落的披肩,“不管是维尔特还是威尔敦,冬天都太冷了。偶尔在南方度过一个温暖的冬天,也算是不错的体验,你不觉得吗?”

完全不觉得。尤利尔很想这样回答,顺便撬开这女人外表光鲜的脑瓜,瞧瞧里头到底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何不坦坦荡荡地宣泄出来呢:‘我xxx,这女人一定是疯了, 她居然敢跑到多美尔人的地盘来置办房产,而且还是在赛隆兹,杜宾行省的首府!她肯定又心怀鬼胎,准备拿我当筹码跟巴姆坐地起价,这臭婆娘,我真是xxxx!’喏,是这样没错吧?”

芙尔泽特阴阳怪气地捏着嗓子,把他的腹诽添油加醋地演绎了一通,不可谓不形象。

除了那些明显带有抹黑意图的粗鄙之语,尤利尔承认她所言基本契合实情。要知道,自萨翁硫斯称帝以来,杜宾及周边诸省就一直处于动荡的局势,叛党横行,各路军阀和教会武装势力持续混战,尤其是赛隆兹,俨然已成狮鹫的眼中钉、肉中刺,若非东临大敌,西线战事又遇阻,奥格威恨不得立马除之而后快。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为什么在这个地方,欲解答这两个疑惑,首先要读懂混沌之女的思维。

不久之前,他还认为芙尔泽特是个矛盾的集合体,是无法被剖析的原初混沌。但牧羊女在矿井中的一席话,让他开始了解到上位者的原始动机。

反抗,短短两个字就浓缩了混沌之女的复杂本质。

答案呼之欲出。“是你,”尤利尔声音嘶哑而无力,“是你诱发了这场牵连多省的动乱。”

芙尔泽特先是一怔,随即露出懊恼之色。这个曾屡试不爽的猜谜小游戏,头一次让她有了种作茧自缚的感觉。

“除了我,还有谁能把这场祸乱做得不露痕迹?直到现在,帝都里的那帮傻帽政治家还在四处搜罗元凶,实际上这全要归功于人类那见异思迁的本性。我几乎没怎么费力气,就把已逝的同僚们的遗产一网打尽,想想那画面吧,不少高喊着肯妮薇、穆泰贝尔或是沙弗科斯克恩名讳的信徒,背地里却侍奉另一名新主,很滑稽不是吗?”

上位者的幽默感,听起来更像是一剂致命的猛毒。人命在她眼中似尘埃,如草芥,共同之处在于两者都一样的微不足道。

“多数时候,忠诚是有保质期的。”尤利尔告诫她。

芙尔泽特向这边走来。“一年,或许再短点几个月,无所谓,等到明年开春,奥格威的反叛大军打上门,我们早就不在这儿了。况且要不是有这些乱党做掩护,你和你那头宝贝坐骑早已落入巴姆之手。”

尽管芙尔泽特只字不提他何以能逃离深海,从而返回现实世界,他却多少是心中有数。而真正令尤利尔百思不解的后续经过,从这段话中得到了确切的解答。

卢比西以南皆是狮鹫的猎场,要逃过巴姆的围追堵截唯有另辟蹊径。

“这条逃亡路线,是你一开始就设计好的?” 尤利尔知道她擅于筹谋,但没想到她能算计到这种地步,简直滴水不漏。

“没错,”芙尔泽特一只手垫着裙摆,落座床边,“我不仅确定你会来,而且确定巴姆杀不了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我不让你死,就没人能杀死你。”

尤利尔张口,嘶哑的嗓音陡然一紧,两腮的肌肉剧烈发抖。

芙尔泽特拿折扇狠狠抵住他那条黑乎乎的右臂,像是要将一颗螺钉拧进他新生的血肉里,“你!”她怒道,“你又是怎么回报我的!?是我,在一个莽撞的愣头青召唤兹威灵格时,没有直截痛下杀手!是我,帮你拿掉了胸口上的窟窿,让你避免了重蹈波修斯覆辙的厄运!还是我,赐给了你足矣弑神的力量,你却用它来填补你那可怜的自卑感!我同情你,尤利尔·沙维,看起来生理上的残疾压垮了你的心智,你不计代价换回来的两条手臂,很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反噬宿主,给你这段短暂又可悲的人生画上长长的省略号。知道为什么是省略号吗,因为这结局就像个狗尾续貂的笑话,生生毁了一篇史诗!”

尤利尔从没见过她如此歇斯底里的模样,从容与优雅的作态被愤怒和绝望所取代,像是溺水之人拼命攥住了一棵救命稻草。

“应该被同情的,是你……”豆大的汗珠流过面颊,他虚弱地摇了下头,“我换回了双臂,至于你,伟大的莱芙拉,你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到最后你又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你已经一无所有,哦不,我差点忘了,你还有这栋城堡,一帮仆人,以及一只阉割过的蠢猫。”

“哈!”芙尔泽特嗤笑,眼底闪过冰冷的杀意,“想凭这些蠢话来激我?口头上的逞强让你的报复心理得到满足了吗?太幼稚了,你对报复根本一无所知。现在就让我来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的报复——”

美丽却阴鸷的面孔在尤利尔眼中放大,她的气息像炉膛里的火焰一样灼热,挑逗着他敏感的耳蜗:“早在你出生之前,你们沙维一族就已沦为我掌心里的玩物。我把温德妮牵向了贫瘠的北方,她在那里跟你父亲诞下了六个孩子,你和你的兄弟姐妹无一不是我的试验产物。你有个好父亲,他最早发现了我的存在,并试图违抗我的意志,解救他的家人。结果你猜怎么样?”她语调为之上扬,充满了欢快的揶揄,“他崩溃了!彻日彻夜跟一个旧神的意志相抗衡,再坚固的心防也要沦陷,这才有了你眼中那个嗜虐成性的疯父形象。我在他晚年的时候赦免了他的罪,让他能安心地死在亲人的怀里。你终归是来晚了一步,错过了约翰·里斯近百年来最精彩的一幕,你真该亲耳听听,你那善良的好姐姐是怎么毒死她父亲的。”

尤利尔眼角一颤。

“对了,说起你的姐姐,我不得不坦承,她是迄今为止最受我青睐的仆人。她发自内心地忠于兹威灵格,对双子下达的一切指示都毫无迟疑。我让她去威尔敦,她便去威尔敦,我让她去塞弗斯摩格,她就去塞弗斯摩格,我要她忍受非人的折磨,她即使咬碎了牙也不吭一声。只可惜,这种忠诚和她的另一种欲望针锋相对,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深陷矛盾,不能自拔,于是我怀着深情的慈悲和怜悯,决定予她以解脱:她告解了她的罪,溘然长逝了——为什么用那种眼光看着我?噢,看来你还不知道对吧。”

芙尔泽特吻了他的左脸,舌尖轻轻一卷,吮进几滴苦涩的汗,那滋味像是各种负面情绪调和的鸡尾酒似的醉人。一对浅灰色的眸子笑弯成两条缝。

“说到这里,我必须称赞你的那位半身人朋友,他叫什么来着?库恩?真想不到,他居然在那么混乱的状况下找到了一辆马车,还载着索菲娅逃出了阿盖庇斯,如果不是我让帕拉曼迪早早埋伏在城郊的小路上,他恐怕真的就把人带走了。你瞧,当一条饥肠辘辘的疯狗,撞见送上门来的美味大餐,后面的情形还用得着我详尽描述吗?”

她不惧深海的蚀力,径自伸手握住尤利尔的胳膊,压制住他反抗的冲动,腔调冷漠又有条不紊:“接下来就轮到你那两个哥哥了。首先是排行老三的尼尔·沙维,他可以说是完美继承了你父亲的刻板和固执,他的愚忠令人印象深刻。如果说索菲娅委曲求全是一种崇高的牺牲精神,他的忠诚则完全是愚蠢和无知的体现。不过我得感谢他,要不是他义无反顾地踏进我一手布下的死局,说不定马科斯早已跟修美尔·奥格威达成协议,在后者的帮助下,兄弟俩和索菲娅至少都还有一线生机……真是遗憾呐,曾经人丁兴旺的沙维一氏就此衰败。你在那儿念叨什么?彼得?西尔维娅?别担心,我怎么会忘记他们呢,你猜之前去塞弗斯摩格接应你二姐的人是谁派去的?……是我。”

“我再问你,彼得目前最倚重的一位近侍,那个满嘴多夫多口音的男人是谁暗中牵线引荐给他的?”芙尔泽特抿嘴含蓄地一笑,把处女般的羞涩扮得惟妙惟肖,“……还是我。”

“拿我的家人来威胁我?”

“不,我只是单纯告知你我已经做过的决定,正在做的决定,以及将要做的决定。仅此而已。”

尤利尔见她起身,唇角泛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你技穷了。”

室内明亮的光线骤然一黯,像是给窗户拉起了一道厚厚的布幔,不明来历的阴霾盘踞了整块天花板,一如芙尔泽特的脸。她的本性即是混沌,情绪飘忽不定,跨度极大。上一秒可能还晴空万里,下一秒就电闪雷鸣。这浓烈的怨恨似实质,无形的涟漪层层迭荡,水晶吊顶嗡嗡震颤,几只瓷杯相继从茶几上抖落,应声而碎。

尤利尔无动于衷,直视她寒气逼人的脸孔。“当你开始急切地用这些曾经让你不屑一顾的、下三滥的手段来向我示威,就说明你已经走投无路。”

“荒谬!”她气极反笑。

“既然如此,那么尊贵的莱芙拉,请问你是如何做到虎口夺食,竟能把一个已经献给深海的活祭品给抢回来的?”

阳光再度照进来,一下子揭去她眼底的重重阴霾。失去了阴影的庇护,芙尔泽特眼中的动摇无处可藏。

尤利尔有些唏嘘,他疲惫地耷下眼睑,由衷地对这种尔虞我诈的场面感到了厌倦。

到此为止。

“从现在开始,你得到了我的信任。”他说。

芙尔泽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相信你。”尤利尔平静地重复一遍。

“我想你大概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芙尔泽特对他刻意营造的和谐氛围无比之懊恼,“你没听清吗,我杀了你的亲人,把你逼上绝路,你却跟我说‘信任’?我曾经费尽心机也得不到的东西,你现在倒要双手奉上?”

“我信任你。准确的说,是我信任这个已经一无所有的你。”

“你施舍我?休想!”芙尔泽特咬牙切齿,踉跄退向门边,“我要的,一定要得到,就算揉烂了、碾碎了,我也要!这是我应得的!”

她像快要晕厥,吃力地扶着门框。

“两天后,有一场庆典要在城堡举行。不论你愿意与否,都必须出席……如此一来,我们之间的账就算是一笔勾销。”

说完,她便唯恐与尤利尔共处一室似的,踩着高跟夺门而出,凌乱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走廊中

第二章 他,祂,她(中)

“今天是个大日子。”康维尔·摩丁一再对爱妻强调。

“行长阁下,这话我耳朵都快听起茧了!”夫人在房间里抱怨,门内不时传出女佣们的嬉闹声。

“亲爱的夫人,我是说我们得要抓紧了!银行家的美德就是对待每块钱、每分钟都一丝不苟的严谨。”新晋行长在走廊下焦急踱步,两只手搓来搓去,“我可不想因为一次完全可以避免的迟到,轻易践踏了我给对方留下的好印象。”

“是摩丁家,不是你。”门后响起夫人标志性的尖刻嗓音,“没有我父亲,你到现在还只是赛隆兹的一介穷酸议员。”

银行家在门外涨红了脸,胡须吹得高高翘起,脂肪超标的大肚皮激烈起伏,马甲上的镀金纽扣撑得就快爆出来。但现实好比皮条客的揽客手段似的露骨,叫他无从反驳。

就算他如今稳坐本土银行的头把交椅,政商两界颇具声望,人们在谈及康维尔·摩丁其人时,往往一句“不过是沾了豪门的光”,就把他个人的功绩统统抵消。

赘婿不光是一个头衔,一个身份的象征,更是康维尔穷极此生无法洗刷的耻辱烙印。

男仆们很识趣地埋头扮鸵鸟,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可敏感的银行家总觉得门里门外所有人都在笑他,即使脸上没笑,心底肯定在笑。他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我好了,亲爱的。”夫人盛装出场,银行家赶忙笑容满面地迎过去,奉上恭维,称赞她蜡黄干瘪的肌肤,坚决拥护她肤浅可笑的时尚见解,并对其花哨而臃肿的穿搭不吝溢美之词。

摩丁夫妇乘上了驶往索洛涅骑兵堡的马车。

这大约是入冬前最后一个晴朗天,摩丁夫人感慨对方真是选了个好时候。

“今天到场的应该都是达官显贵,”银行家舔舔手指,重新翻开上周收到的请帖,“说不定还有从首都来的大人物。”

“大人物?”摩丁夫人打个哈欠,“只盼这些大人物能尽快平息动荡,把那几伙军阀和叛党绳之以法。这还是我打出生以来头一回缺席秋猎,据说去参加了的那些夫人们也都胆战心惊,生怕撞见那些暴徒。”

银行家一副成竹在胸的口吻:“不劳夫人费神,我之前做过周密的调查。这位索洛涅的新主人保准来自首都圈子里头的豪门贵族,出手阔绰不说,人脉关系也是极硬。你知道赛隆兹的社交圈向来铁板一块,可当初她才来几天就混得风生水起,尤其跟茉尔夫人那几位聊得火热,俨然就是世家挚交。夫人尽管放心,咱们只要能攀上这层关系,将来在杜宾诸省的事业便可高枕无忧了。”

半个钟头后,马车抵达了位于柯松河之畔的索洛涅骑兵堡。

走下马车,潺潺河湾和遍野飘红的枫林,给了摩丁夫妇一个清爽的好心情,只是一转过身,这种好心情立马灰飞烟灭。

只见如洗碧空下,唯独索洛涅骑兵堡上空笼罩着不祥的色彩,黑色铅云在高高矗立的塔尖涌动,间或冒出几股的深红雷电,把索洛涅照出几分犬牙交错的狰狞感。

城堡下门庭若市,熙熙攘攘的车马人流绵延数里,甚至比外围的城墙还要长。

“这、这就是你说的达官显贵?这都是哪门子的豪门望族!?”摩丁夫人躲在丈夫宽阔的身躯后面,战战兢兢地打量往来“宾客”。

银行家屏住呼吸,目睹各种奇装异服的可疑人士陆续进入城堡,无不与传统意义上的贵族相去甚远。其中不乏成群结队者、纵马奔过,领骑之人高举绘有军徽的旗帜,鹰隼,双头座狼,食人鲶,一应俱全;有的则形单影只、拖着长长的深绿色袍子,腰间挂有一串摇晃各色溶剂的玻璃罐子,兜帽下闪过饱经化学制品涂毒的煞白的干尸脸;更有甚者,他看到一个全身包裹在黄色破袍子下的高个儿,竟在袍摆下藏了条肥硕的蛇尾,走起路来左右摆晃,粗重的呼吸中明显夹杂一种不和谐的嘶嘶声。

再看迎宾阵容,也是一言难尽:女佣各个七尺身长,肢体瘦长似竹竿儿,似人非人;负责与贵宾接洽的城堡新总管不遑多让,活像一具用铆钉和钢丝缝合起来的死尸,满脸青紫和浮肿,举止穿着却是无可挑剔的专业。

摩丁夫人吓得半死,险些窒息。

这哪里是什么名流聚会,简直就是异端怪胎的狂欢。

这时一匹棕色大马停在摩丁夫妇跟前,缰绳握在一名青年军官手中,“哟,这不是我的好舅舅吗,”他饶有兴致地说,“你也收到了请帖?”

银行家用力揉了揉眼,一脸惊诧地认出当今卿特家族的头号名人——他这赘婿除外——在通缉悬赏上首屈一指的恶棍,波莱塔自由军的首席智囊,弗朗·卿特。

康维尔对自己这个外甥一向是避之不及,生怕扯上联系而被冠上从犯的罪名,眼下却顾不得那么多,失声喊道:“你……你怎敢跑来赛隆兹!”

“自然是来递投名状,”青年军官哂笑,“怎么,难道舅舅不是为这个来的吗?”

“投、投名状?什么投名状?”

青年军官没有回答他,吹了个响亮的口哨,便领着一众自由骑士策马而去。

“完了,摩丁家的名节,全都完了……”摩丁夫人白眼一翻,晕倒在丈夫的怀里。

银行家抱着妻子,手足无措地左顾右盼,索性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起来。

***

一盆冷水泼了满脸,宿醉之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抹了把胡须里的冰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