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243章

作者:黑巴洛克

“你看上去有心事,我的朋友。”一名个头精瘦的船员,醉醺醺地走到他身边。这人在拉佛斯雇来的领航员,是对付拉夫斯周边海域暗礁的一把好手,一旦出了那片凶险的海域,此人便又沦为一个普普通通、整日酩酊烂醉的船员。

柯伦不喜欢这家伙,因此决定不答话,把脸别过一边。

那拉佛斯的领航员却得寸进尺,凑上来仔细打量他那张对船员来说修饰得过分整洁的脸,“我看出来了,朋友,你一定是想家的——”他猛地打了个酒嗝,拿袖子擦擦口水,又锲而不舍地追问:“你结婚了吗?”

“我儿子今年九岁。”柯伦不耐烦地说道。

“九岁……嗝……九岁是个好兆头,那意味着再过一年,他就有资格上神学院念书了……”领航员傻笑个不停,口水直流,“我老爹以前就想送我上神学院去念书,可后来人家查我家谱……嗝……我那倒楣的舅舅的远方侄女的丈夫,居然有过参与邪教的污点……你知道,条件就是这么的……嗝……苛刻……”

不论对方是谁,只要是关于教会或神学院的话题,柯伦一向是洗耳恭听。但领航员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反而神情严肃地凝望着盘旋在船桅顶端的几只不像海鸥的黑色怪鸟。

忽然,瞭望手的喊声从上面传来:“该死,我们偏离航道了!我都能望见西方的派翠尔山了。”

“你说什么!?”柯伦大惊失色,立马回身一把攒住领航员的衣领,怒喝道:“是你领着我们从拉佛斯出来的,为什么会偏离航向了?!”

那领航员被他一吼,顿时没了半点醉意,一脸惊骇地连连摆手,“我、我怎么知道,这条航线我走了千百遍,不可能出错……”说着,他就从怀里掏出那支锈迹斑斑、从古董市场上低价淘来的黄铜望远镜,对准东边,“让我看看,怎么会是派翠尔山……该死的,镜片太浑浊了,我看不清……”

柯伦摇了摇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再捣鼓那件古董了。

因为此刻他用肉眼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西方的海平线上,陡然浮现出一座绵延数百海里的巨大山脉,顶峰高及云霄。

并且,它正在视野中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那不是派翠尔山……”黄铜望远镜脱手掉落,领航员惊恐万状地睁大了双眼。

“左满舵!把帆都升起来!快!!”柯伦猛然回头,冲甲板上值班的水手大吼道:“拉警钟!巨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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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神陨世代的开端(下)

北方,维尔特之北。

赫莱茵炼金学术会成员,卡因德高等学府荣誉教授,六十一岁的里奥维多人生中第四次重临北境。随行的有实验室的两名助手及三个毕业未满五年的学徒,还有那格格不入的六个文盲——也就是地方军队派来保驾护航的卫兵。

“这是最后一次了,”里奥维多满腔感慨,一边精心挑选出一块覆着青苔的岩石,放下他那一副快被折腾散架的老胳膊老腿儿,“相信我,孩子们,下轮的科研考察队就该由你们的埃尔温学长领衔了。别害羞,埃尔温,这是你应得的,你毫无疑问是我所教过最出色的学生。”

一个二十多岁、身披学术会制式长袍、脖子上挂着一大串金属制的学业与荣誉奖章的红发青年,在众人或羡慕或恭喜的瞩目下,面露惭愧地挠了挠头。在这个年轻人身上,里奥维多看到了学者最重要的一种特质:近乎于笨拙的专注。

对年轻人们来说,这无疑是一次充满新奇和挑战的北下之旅。他们那青春洋溢的笑脸和散发着灼热求知欲的双眼,多少冲淡了老炼金术师心头的失落与遗憾。

整整三十二年,熬白了头发,也榨干了激情,当年那个精力澎湃的年轻学者,成了现在这个行将就木的迂腐学究。他也许是变得迂腐了,变得不再关注时事,也不再关注民生和战争,但他仍有自信说,他从未忘记自己的初衷,以六十一岁高龄再度踏上了北征的道路,来到这片神秘的土壤寻找一条只存在于传说和历史角落里的血晶矿脉。

六十一岁,真是个了不起的年纪。他有些自嘲地想道。至于那个传说,就留待他的学生,和他学生的学生去一鉴真伪吧。

“噢,真是一块漂亮的火成岩呢,”老里奥维多欣慰地拍了拍屁股下的石头,“瞧瞧这老家伙,跟我一样上了岁数,不过我可不会这么不修边幅。”他说的是他干干净净的下巴,对比石头上那乱糟糟的青苔,确有自傲的资本。

学生们被他的俏皮话逗得哄然齐笑。

他们间其乐融融的关系是师徒形式的典范,融洽,同时又充斥竞争意识。他们常常为一些某个猎人早已烂熟于心的常识而争论不休,唯一不需要争论的,是他们都认同物质界是一个球状星体,运行在浩瀚星域中,以此为基础争论深海与混沌的位面构造差异,争论是否还存在另一个适宜居住的稳定位面或星体。

老里奥维多的随口一语,显然又为那良性竞争氛围开了个好头。

一个学生站起来说:“说起来,你们或许不知道,我们眼下所站在的这块土地,曾是世界上最大的火山口之一。”

待在林荫下照看拖行李的牲口的六个文盲,带着一脸佩服与赞叹的表情看过来。

与目不识丁的卫兵们截然相反,其他学生则俨然对此嗤之以鼻。

“快省省你那抖机灵的功夫吧,吉斯,我们老早就知道了。”一个年轻女生嘲弄道。

其他人也幸灾乐祸似的跟着起哄:“你干什么急着拆穿他,帕尔薇,我们还想听‘吉斯教授’再发表些高谈阔论呢。”

“你们!”名叫吉斯的青年气得面红耳赤,正欲找人理论,只听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闷响,就像是地下的岩层轰然断裂了一般,连同众人脚下的土地也开始微微震颤。

“那是什么声音?”学生们纷纷起身,回头看向那片繁茂的森林。

老里奥维多则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面目煞白,仿佛想到了某种可怕的事情。

“是鹿!”一名眼尖的卫兵率先发现了异样,指着一道从森林里蹿出的黑影。

“竟然是大角鹿!”对生物学同样颇有研究的埃尔温惊喜叫道。这种稀有品种在很多地方都已绝迹,他没想到自己会在维尔特以北的文明荒漠里见到有“鹿中之王”美誉的大角鹿。

“不止是一头,是一群鹿!”

很快,那个尖叫起来的女生就发觉她对量级的措辞错得离谱,不是一头,也不是一群,是森林里所有动物都一股脑地向外飞快逃窜,大型生物的蹄声汇成雷鸣,隆隆震响。就像有一头喷着火焰的恶龙在森林里横冲直撞,成千上万不同种类的鸟群飞上天空,连成一张蔽天大幕,完全遮盖了头顶的星光。

“地面!地面在移动!”

不知是谁在混乱中大叫,不过较之于“移动”,更准确的一个词是“膨胀”。地面在向上膨胀,仿佛一头沉眠于地底岩层的巨兽骤然苏醒,发出声如滚雷的剧烈呼吸,从那个不可估量的庞大肺囊中挤出滚烫蒸汽。

只见森林上空,一道道白色 气柱不间断地从冲天而起,昭示更大的灾难即将到来。

“还愣着做什么,跑!快跑!”老里奥维多奋力呐喊,唤醒了被吓傻的学生们,但卫兵们早已带着牲口逃走了。

面对死亡,人和飞禽走兽没有区别。学识不会使他们长出翅膀,美德不能助他们跑得更快,他们在文明社会中一切被称之为长处或财富的东西,在人力不可抗拒的浩劫之中,都无济于事。

名叫吉斯的学生才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几步,脚下土地霍然胀裂开一条巨缝,于是其余人就看到他像一只灌满土豆的麻袋似的,被脚下冲起的苍白气柱抛上了几十米的高空。

没有人能逃走。

没有活物能逃离这片复苏的地狱。

紧接着,覆盖大半个森林西境的广袤土地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陡然拔起一座数百米的千疮百孔的高丘,浑身喷薄着滚烫的白色蒸汽,从地幔中涌出的熔岩流给这个庞然大物镀上了无数条金黄色的纹路,用高温和高压迅速撕裂了它深褐色的外衣。

然后,它爆发了。

用一种天轰地裂的悲壮姿态,将数以亿万吨记的熔岩和火山灰抛上天空、撒向大地,纵是有朝一日阳光重临北地,也再照不进这灰冷的国度。滚滚黑云以不可遏制的势头侵吞着天空,仿佛死神张开了双臂,势要将门威列以北全数纳为祂的领土,让这土地上的万物生灵,皆俯首沦为祂的奴仆。

从这一天起,维尔特之北,再无北方。

***

“跟我们一起走吧,大人,趁还来得及……”

对国王忠心耿耿的凯利特伯爵,作了他最大的努力想要使大公回心转意,但豪森里尔的领袖、威尔敦的统治者苏菲一世,依然如磐石一般、以双手伏地的虔诚姿势跪着,纹丝不动。

窗外的世界已是一派天昏地暗的末日景象,地壳活动将群山像雪白的蛋糕一样狠狠揉进新诞的大裂谷中,盆西平原宛如一块高空坠落的琉璃彩窗,支离破碎地洒在地面上,无论怎样拼凑,再也还原不出它那平坦富饶的地貌。

历史悠久的威尔敦就这样毁了,没有任何可挽回的余地。苏菲·豪森里尔蒙上双耳,闭上双眼,胸中仍抱着一丝被怜悯的奢望,抑或说是侥幸心态,企盼审判的利刃饶恕她的家族,饶恕她的国家,她愿为此谦敬地献上自己的性命,以慰众神之怒。

直到她听见那玻璃筑成的脆弱的美梦,发出破裂的声音。

苏菲缓缓直起身子,举目仰望,只见绘制于穹顶的宗教壁画,被一条横贯整个天花板的裂缝撕开。可悲的罪人们在裂缝的那一边苦苦哀求,慈悲的主在裂缝的这一头冷漠旁观。

“主拿走了光,却不拿走光所孕育的维生之物,那便是要使有罪的人在黑夜里忏悔,时时忆及主的慈悲,想念光的温暖,可有罪的人逃避了他的罪;现在,主不止要拿走光,还要拿走那有罪的人的一切,惩罚他们的贪婪与狂妄。”

苏菲无声地张嘴,附和着远远从广场上传来的声音,要塞中的数万幸存者都聚集在那,向主教告解他们毕生犯下的罪,不论偷窃、抢劫、乱 伦或作了伪证,每个人都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献给降怒于他们的主。可主不要他们的心,主要他们拿命来偿。

神发怒了,人类长久以来的信心和倨傲随坍塌的城墙被一并摧毁;人类自以为认识了这个世界,神就毁掉这个世界,把它还原成每个人呱呱落地时看到的样子,在每个人心中种下对未知和死亡的恐惧,让每个人都流下忏悔的血和泪,广场上的不论男女老少,不论贵族或是平民,每个人都像婴儿一样嚎啕不止。

万念俱灰的威尔敦大公,颤巍巍地扶着桌沿起身,对那个身上仍闪耀着可敬的愚忠光辉的臣子说道:“凯利特大人,你的随从呢。”

伯爵迟疑了一下,回答说:“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两个人了,就候在门外,随时准备护送我们离开……”

“离开?”大公泛起苦笑一下,无力地摇了摇头,“这是天怒,凯利特伯爵,我们无处可藏。回去吧,领着你的随从回家去吧,回去和家人团聚,一起度过这最后的时光。”

此时地基开始下陷,地板上被撕开一条半米宽的豁口,整个城堡摇摇欲坠。即便到了这般地步,伯爵还是不肯死心,眼中喷涌出至死方休的热情:“你已尽了一个君王的本分,再不亏欠任何人!跟我走吧,苏菲!”

他没能再得到任何回答。

他只得目送他的主君,那个已摘掉了王冠,卸下了信仰的重担,只是一个孑然一身、孤苦无依的女人,迈过那扇缓缓关闭的黑色大门,在那天崩地裂的凄美背景下,一步步走向她的坟墓,再没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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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

绵延数十里的边境防线上,大军在猎猎作响的蓝白色旗帜下严阵以待,白狮鹫形态威武地俯瞰着大地。

初冬的寒风吹皱了河流,也吹白了河岸,与蒙上水汽的铁甲融为一色。马蹄踏碎苔衣上细小的雪渣,头盔下呼出的气息化作白雾,被汗水濡湿的手掌在冰冷枪杆上急切搜寻着一处可以心安的干燥。

紧张的情绪就在这些微小细节中不断蔓延,像瘟疫一样迅速扩散开去。

不止是河岸边的军队,白雀城中的万千民众,也在忐忑不安地等待。

终于,在一个万籁俱寂的时刻,东方的穹隆带回了远征军的消息。

墙里墙外的数十万军民都读懂了它的含义,那毋庸置疑是败北的噩耗。

风以其诡谲的手法,聚敛起游离在东方大陆的云,使它们汇成一股惊涛骇浪。湍涌的白色浊浪在一个钟头内翻过了均高五千三百余米、横跨旧宾格兰全境的卡杜斯寂日山脉,然后飞瀑一般急坠直下,声势磅礴地冲入平原。

在那之后,再也没有什么能阻碍它抵达吉尔让托的脚步。

这股云潮的体量太过庞大,几乎让人感受不到它前进的速度,形状宛如一顶圆拱盖子,将宾格兰平原整个吞入腹中。它的高度也太低,远望之,几欲与黄褐色的土地接壤,后浪逐前浪,就这样一浪接着一浪地向前推进,直至云潮前端越过了旧宾格兰西境,吉尔让托的军民才看到在它那绵羊绒毛一般雪白无害的外表下,包藏着何等可怖的灾厄。

厚重的云层之下,电光大作,雷暴肆虐大地,给翻滚的白浪镀上了一层梦幻的粉色。被撕裂的土地下,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漆黑的恶潮,不计其数的深海恶魔张牙舞爪地冲上天空,与怒吼的狂风作战,与狂暴的雷电作战,与一手酝酿出这股毁灭力量的无形之大敌作战,不到一方被屠戮殆尽,这场宿敌之争决不罢休。

那已不是人力所能干涉的战场,地上亿万生灵不过是为败者铭刻碑文的陪葬品。

一时间,白雀城中警钟大作,聚集在广场上祈祷的人群立时作鸟兽散,尖叫着四散奔逃,宪兵队也不再理会暴民,任由他们肆意地践踏律法和秩序,街上随处可见乌鸦与野狗争抢尸骸,衣不遮体的母亲抱着死去孩子在路旁哀泣;乱象丛中,只有巴姆的教众还在不遗余力地奔走,试图感召绝望的民众加入他们,却仍是杯水车薪。

不等死神来敲门,人们便主动选择了自取灭亡。

受到这样悲伤情绪的感染,与次席主教助理伦纳尔一起留在教堂里进行祷告的唐娜,不禁掩面啜泣起来。

鬓须花白的老人走过来,轻轻搂住她颤抖的肩膀。

“我们被抛弃了吗……”唐娜泣不成声地问。

老人轻声安慰她说:“不必害怕,也不必悲伤,我的好孩子,我们都知道这一天会来。主要惩戒失去了敬畏的、盲目了的罪人,将仍然心存信仰的可救赎的人,重新聚集在祂的旗帜下。”

“我不懂。”

“你会懂的,孩子,让我来告诉你吧,”苍老是包容与智慧的象征,这老人带着有如真神一般慈悲的微笑,娓娓道来,“父神是那样仁慈,一开始祂用言语教化无知的人,用美德和道义约束人,再用疾病和天灾惩戒那些不愿接受管束的思想败坏的人;于是人便超过了世间万物,在父神的偏爱下茁壮成长,但就像所有历经叛逆时期的孩子一样,质疑的声音污浊了纯粹的崇拜,后来甚至演变为公然的对抗与亵渎;可就像所有疼爱孩子的父母一样,父神是那样宽容,祂一开始只拿走阳光,容许人们在那漫漫黑夜里,用火澄清他的罪;后来,父神又拿走火,叫人们饥寒交迫的绝望中,悼念希望,追逐希望;可是这顽劣的孩子终于叫父亲失望了……”

混沌与深海对弈的战场在迫近。

天空逐渐晦暗,大地开始颤动,城市陷入混乱。一切仿佛都应了老人的话,使他接下来的每一言、每一语都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信服力。

“于是,沉睡的大地被唤醒,涤清罪恶的流火涌出地表,扬起遮天蔽日的尘埃,埋葬那滋养了恶的欲念的土壤,使凡长在那土地里的草木俱均枯萎,使凡行在那土地上的生灵尽皆衰亡——”

唐娜脸上浮现出惊惧的表情。老人握住她的肩膀,不允许她闪躲,用强而有力的雄辩进攻她单纯的思想,及愈发变得薄弱的意志。

“凡那富庶的地方,必是藏污纳垢之所,曾肥沃的平壤,如今必要使它高耸,形成险峻的群峰;曾灌溉了罪恶的河流,如今必要使它切断,干涸的河床裂成狭谷。”

眼泪成串地划过脸颊,唐娜止不住地悲泣,但老人双目如炬,声音里充沛着足可撼动山岳的力量感,在压倒性的绝望中,又营造出一种拨云见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