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222章

作者:黑巴洛克

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厅,卡洛琳没有在走廊里看到自家侍卫的踪影;不仅是她的侍卫失踪了,连同走廊的陈设布局也与来时大相迥异,长度更是惊人,一眼竟望不到尽头。

这座嵌入在该隐山峭壁上的华宫,乃是湮灭秩序与常理的漩涡中心,一座高塔都能从这里凭空坠落,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它的筑造者能够随心所欲改变这里的构造,就像挪动积木一样,门和走廊的数量是恒定的,但它们之间的组合却毫无规律可言,千变万化。一旦错过了特定的时间,门的背后是什么,在你推开它之前,是永远无法预知的。

一想到要在这座迷宫里耽误不少时间,卡洛琳就忍不住懊恼地咒骂起来,快步向走廊的另一边走去。

大约一刻钟后,她终于抵达了这条走廊的尽头。一扇尺寸略小于会议厅大门的桃木门,挡在了她的面前。

推开门,熟悉的场景映入眼帘,卡洛琳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正当她四下寻找自家侍卫的身影时,一阵交错的脚步声传入了耳中。

迎面走来的是两张陌生的面孔,看装束应当是一名女性贵族及其侍女,但前者佩戴着面具,看不清模样。在两人身后,还跟随着一只肥胖的花猫,暴饮暴食的代价是它稍微走快一些就会哼哧哼哧地喘起粗气。

双方在走廊中相遇。对方似乎率先认出了卡洛琳,殷切地献上了见面礼:“能在这里见到您真是我的荣幸,尊敬的卡洛琳阁下。”

卡洛琳没有回礼,她一时没有认出来者的身份,不禁质疑道:“这里是王宫禁地,外人不得入内。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们是受尊贵的陛下邀请而来。”女子回以微笑。

卡洛琳对她的回答心存疑虑,却没有任何根据来反驳她。若非如此,那些盘旋在该隐山四周的白色幽灵——美丽的刽子手——早已将入侵者撕成碎片。

“那么,”女子略微颔首,仪态从容,“请容我先告辞。走吧,小芙琳,别让陛下久等。”

在卡洛琳锐利的眼光注视下,年轻的侍女一脸慌张,赶紧抱起花猫追了上去。

直到两人消失在门后,卡洛琳才心有不甘地收回目光。这是她印象中第一次国王召见四大臣以外的人,要不是今日有要务在身,她一定会刨根问底地查个清楚。

然而刚转过走廊的拐角,她就陡然惊醒自己犯了个多么愚蠢的疏忽。

先前遭她恶毒咒骂的侍从,原来并非玩忽职守,这四名人高马大的壮汉,此刻就瘫倒在走廊边的雕像下,昏厥不醒。

很显然有入侵者以令人不齿的手法,偷袭了他们。

“该死的,我怎么会相信她的鬼话,”卡洛琳紧咬牙关,面部肌肉因愤怒而颤抖,表情异常狰狞,“这是非法入侵!卫兵!!”

***

猛然间,芙琳如遭电触般地浑身一颤。

她惊疑交加地转身回望那扇紧闭的大门,但片刻过去,四周静得只能听见尤利娅小姐轻巧的笑声。

“不用担心,没有人会追上来的,”为了让这紧张的小姑娘放松下来,芙尔泽特罕见亲昵地上前搂住了她的胳膊,“别看只隔了一扇门,一分钟前我们在走廊里遇到的人,说不定已经相距千米了。”

习惯了对方恶毒的讽刺与挑逗,芙琳一下子不太适应她这般亲密的举止,只得半推半就地跟着往前走,“我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她有些后怕地问道。

“你以为呢,小姑娘?”芙尔泽特笑盈盈地反问道,“这可是非法入侵,要是被抓住的话,我俩就都没命了。哦,不过当然,你的命大概是不值钱,可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搞不好会有很多人因此而无辜丧命。”

尽管她语意轻佻,好似全然不在意,但芙琳还是听得出其中的利害关系,并无由来的对此深信不疑。

“既然代价这么大,为什么我们还要冒这个风险……”此刻芙琳的心情是矛盾的。她承认自己很担忧玛利亚公主的近况,但她同样也不希望老师为此背上太沉重的心理负担。

“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吗,这都是为了你那个消极怠工的老师,他穿着一双笨重的靴子,随时有可能被前路上的石子或者一道槛给绊倒。所以我大发善心的决定帮他一个小忙。”二人停在了走廊右侧的一扇门前,芙尔泽特笑容可掬地看着猎人少女。她的外貌不知何时变回了金发灰眸的样子,思及其之前有关神与人的言论,芙琳莫名对这笑容感到一阵心悸。“就把这当做是我们两人间的小秘密,就好像闺中密友常做的那样,你觉得怎么样?”

“连老师也不能……”而且闺中密友……倒不如说与狼为伴。芙琳不觉得自己有勇气接受这个提议。

“尤其是你的老师。”芙尔泽特着重强调。

“为什么?”

“因为‘为了一个男人冒上性命之险’这个百用不厌的桥段听上去太动人了,万一你那铁石心肠的老师不小心爱上我了,那未免就太老套,也太无趣了。”

芙琳听得呆住,她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的是认真的吗……?”

“你猜呢。”唇红齿白,芙尔泽特笑得更妩媚了。芙琳打赌若自己是男儿身,恐怕早已沦陷其中。接着她又忍不住开始担心老师是否有足够的定力,来抵御这个美丽的陷阱。

她们又打开了一扇门,这次门背后是一间温暖的炉厅,壁炉里燃烧着熊熊火焰。黑色的火焰。

粗糙岩石砌成的四壁间,空旷得不像话,只有一张陈旧的长桌和几张长凳,桌上的残羹冷炙也无人收拾。偌大的王宫,宛如无人问津的废堡,萧瑟得令人悲伤,环顾四周,芙琳只觉得有股说不出的诡异感觉。

“刺鼻的气味。”脸上笑容不再,芙尔泽特一边向炉厅对面的大门走去,一边捏着鼻子说道。

“什么气味,我怎么没有闻到?”芙琳好奇地问道。

“爬虫的恶臭。”

芙尔泽特鄙夷地瞥了眼壁炉里异常旺盛的黑焰,它翻腾的模样,狰狞得仿佛一对张开的巨翼,尖牙与利爪俱在。

跟在后面的男爵似乎也感知到了什么,浑身毛发倒束,状若刺猬。

“你果然藏在这里……”芙尔泽特喃喃道。所以永生祭庙里的那株燃烧着火焰的灵魂树只是一个分身吗?

她不能确定。理论上黯淡之火这个大熔炉存在着无限的可能性,至少在看到决定性的证据之前,她还不能武断地作出结论。

在临出炉厅前,芙琳看到她新交的“闺中密友”忽然调头走到墙脚下,从挂在墙壁上的一列兵斧饰物中,取下了一柄带鞘的铁剑。眨眼功夫后,这把利器就莫名其妙地落到了她的手中。

芙琳呆呆地抱着剑,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难道说你侍女当得太久,生疏了猎人的技艺?”芙尔泽特冷嘲道。

“当然不,”猎人少女坚决地否认道,“我每天晚上都会偷偷地在后花园里练习。”

“很好。”

芙琳刚想问这和猎人的技艺有什么关系,就看到对方伸手推开了面前的大门。

一队正从门外走廊巡视经过的卫兵,因为开门的动静停了下来。

门里门外的两方人,就这样隔着一道门,无言地对视了半晌。

沉默被一声突兀的铁剑出鞘撕裂,几名卫兵一拥而上,朝离他们最近的芙琳扑了上来。

后者还没弄清状况,情急之下,只能仓促出剑抵御,但她以一敌多,几乎立刻就落入了下风。

孤立无援的芙琳节节败退,她下意识想要寻求同伴的帮助,而后却绝望地发现,芙尔泽特早就一个人悄悄溜到了斜对面的房间里,并且还在冲她招手。

“截住她!”卫兵们立即发现了她佯攻实退的企图,两人迅速绕至另一侧,用尖锐的长矛堵死了她的退路。

一道黑影闪过,紧接着便是惨叫声,两名卫兵失衡撞倒在一起。男爵依靠与其臃肿体型截然不符的灵敏身手,抓毁了一名卫兵的脸,然后又跳到了邻近卫兵的背上,使劲抓挠。它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先前反驳尤利尔的话:不要以走样的体型来质疑它的业务能力。

凭借男爵制造出的混乱,芙琳抓住空隙,一口气冲破了卫兵的包围,顺利接住了芙尔泽特从门里伸出的手。

砰的一声,门板重重地合上,紧追而来的卫兵前赴后继地撞在门上。芙琳因为惯性,狠狠地跌倒在地。正欲起身,一道阴影却笼罩了她。

“尤利娅小姐,你要做什么?”她惊惶失措地挣扎。

“别动。”芙尔泽特厉声命令道。气急败坏的卫兵们在外面狠命砸门,她却无动于衷,兀自握住了芙琳的左手腕。“要是真的让你死在这里,我可是很为难。姑且就借给你一样好东西吧。”

顿觉手腕上传来一阵灼热的痛感,芙琳咬牙强忍,一声不吭,细密的汗珠遍布全额。门外的吵闹声在某个时刻戛然消失,只剩下急促粗重的喘息。

不一会儿,芙琳感觉压在身上的重量陡然一轻,手腕上的灼烧感也逐渐消退。她忍痛掐住颤抖的手腕,看到腕部内侧的细嫩皮肤上,留下了一道火红的烙印。

芙尔泽特一边拍打着裤腿上的灰尘,一边站起身来。“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在雪海里我曾问过你,是否愿意成为一名圣职者。而你能否妥善运用这个印记的力量,今后将会成为重要的考核基准之一。”

她的话芙琳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猎人少女仿佛着迷一般,难以从那啜饮着鲜血的繁复图案中挪开双眼。

没有凡人能抵御圣印的诱惑。

此时的猎人少女还浑然不知,自己在无意间赢得了身为一名圣职者的至高殊荣,来自旧神的恩赐。很快她就将迎来与神秘的混沌能量的首次接触,而那绝不会是一次美妙的初体验。

“你打算躺倒什么时候?”芙尔泽特说,“在你忙里偷闲的时候,那只蠢猫可能已经被扒皮抽筋了。别忘了它刚才还救了你一命。”

对了,男爵还在外面!芙琳差点叫出声,急忙翻身而起,作势就要举剑冲出去。

“等等,”芙尔泽特拦下她,顺手夺过剑来,然后向下一划。只听嗤啦一声,芙琳的女仆裙从侧面被撕开一条口,高及大腿根部。这样一来,她的活动幅度就不受拘束了。“去吧,速战速决。”

剑落到手中还没接稳,芙琳就被一掌推出了房间,她踉跄着跌进走廊,险些一头撞在墙上。

正手忙脚乱地试图捉住男爵的卫兵们,忽然惊讶地发现,先前消失在门内的可疑女子,竟又出现在了几米开外的另一扇门后面。

少女衣衫凌乱的样子看上去仍有一些狼狈,但这次她没有畏敌而逃,反而深吸口气,双手握剑,摆出认真应敌的姿态。一股难以言状的能量,开始随着她呼吸的节奏,渐渐在身体里攒聚。她感觉勇气充满全身。

身材魁梧的卫兵头子,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手下,怒吼道:“还在发什么呆,抓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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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就没有一分钟八百字的精英键盘给我用呢,苦恼(=。=

第七十四章 崩溃的假象

额头被长矛坚硬的柄端狠狠击中,她顿时感到天旋地转,跌跌撞撞地退到墙边。

那名卫兵打算趁胜追击,直接洞穿入侵者的心脏,结束这场闹剧。

“躲开!”混乱之中,芙琳根本分不清这句话究竟是出自何人之口,身体却下意识地作出了反应。

只见男爵的身影猛地从斜刺里杀出,卫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手中的长矛也与目标擦肩而过,捅穿了其身后的一张油彩挂画。芙琳没有犹疑,趁机一剑穿透了敌人没有盔甲保护的腰部。

最后一名卫兵也倒在鲜血浸染的走廊下,在列的还有他的另外六位同僚。他们无一例外都败在了芙琳的剑下。

“干得漂亮。”一阵慵懒的鼓掌声在走廊里响起,芙琳气喘吁吁地回过头,看到没有被半点血迹玷污美貌的金发少女,仿佛看客一般远远伫立于血腥的战场之外。男爵则蹲在她脚边,舔舐爪子。“一开始我还担心你会手下留情,看来你已经习惯了鲜血的味道。”

见对方还是这般优哉游哉的模样,芙琳不禁有些愤慨。她在这边拼死拼活,可一到关键时刻却总是不见对方的身影,如果不是有男爵帮衬,她相信躺在血泊里的人就是自己了。“老师说过,‘不要对企图杀死你的敌人手下留情’。我一直谨记在心。”一边用袖子拭去剑锋上的鲜血,她一边皱着眉头说道。

然而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种异样的感觉始终萦绕在她心头,却又无以言表。

“杀伐果决,”芙尔泽特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这很重要没错,但你还得学会善用‘双眼’——我是说那块布——耳朵、还有鼻子。”

“那是什么意思?”芙琳沾染着猩红色的脸庞上,浮现出疑惑的表情。

“你要学会更仔细地观察。”说着,芙尔泽特弯腰揭开了一名卫兵头盔的面罩,下面是一张瞠目张口的死人脸。“这个人我们在一刻钟前的另一条走廊里遇见过,那一次你用剑刺穿了他的喉咙。”

但这具尸体的喉咙上没有留下任何伤痕,造成他死亡的原因,是从颈部侧面刺穿大动脉的一剑。

只能借由乌鸦之眼视物的芙琳,或许永远不会成为一名善于洞察的猎人,但她毫无疑问是一名勤于思考的学生。不论老师是谁。

她几乎立刻明白了关键所在,惊诧答道:“你是说,他们在不断地再生!”

“再生,这个词只适用于具备完整灵魂的活人。事实上,如果肉体遭到毁灭性的破坏,活尸也不能无休止的再生。”芙尔泽特纠正说,“换个说法,一位忙着绘制惊世杰作的画家,可不会为了画面中某个无关痛痒的小瑕疵而毁掉整张图,你费尽力气地用橡皮擦掉一个远景人物,对方只用三两笔就能补回来。与其留出一处易于补缺的空白,不如留下一团难以消除的墨点。所以我的建议是,下次再遇见敌人,不要让他们死得那么干脆。”

最后,她以一个好似天使般无瑕的笑容作结,看上去很满意刚才的比喻。

与之相对,从她口中吐露出的言语,却如恶魔般冷血残酷,让芙琳不寒而栗。

“如果再遇到他们,我会考虑你的提议……”她略显慌乱地归剑入鞘,举目望向走廊两端,“接下来该走哪边?”

芙尔泽特耸耸肩,“不知道,大概可以往这边走试试。”

“我一直以为你知道路的!”芙琳绝望地喊道,甚至疏忽了敬称。她打小就是个礼貌又谦逊的姑娘,但礼貌和谦逊不会为她指明出路。

“这里也许有一百道门,一千道门,只有它的创造者知道这些门会在何时通往何处,而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来吧,让我们来找找看,这里究竟藏着什么宝藏。”芙尔泽特安慰似的拍拍猎人少女的肩膀,步伐轻快愉悦地向前走去。

未知的事物不仅仅代表着风险,同样也会带来不一样的新奇体验,混沌之女正满怀期待地在这片陌生天地里探索着新的可能,谁也不能搅坏了她的好兴致。

芙琳满含幽怨地看看与自己同病相怜的男爵,可她能指望一只猫说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