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218章

作者:黑巴洛克

……

“啧啧,你还真是个坏心眼的家伙。”好戏看够的芙尔泽特,不紧不慢地从拐角后面踱了出来。“接下来要怎么办,我刚才看到有一队蛇人在死人塔下集结,外面到处都有人盯着,需要我派马车送你们过去?”

在芙尔泽特的帮助下,这场戏已经做得足够到位了,按照原定计划,下一步尤利尔就要带迦迪娜故地重游。这将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棵稻草。

“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把你自己惹得麻烦收拾干净。”

尤利尔把昏迷的迦迪娜抱在怀中,指了指在走廊里对着尸体大快朵颐的巨型触手,每条触手上都生就无数个细小而锋利的咀嚼口器,可以连肉带骨头碾得粉碎。

贵为双子之神,迪恩尔的食欲就算再旺盛,食谱上也容不下人类灵魂以外的东西。

芙尔泽特又一次戏弄了他。出现在死人塔里的根本不是迪恩尔,这只不过是普利法罗斯神殿外的一条看门狗,混沌之女见诡计败露后,倒也爽快地承认了这是她与迪恩尔的爱宠。

“帕拉曼迪,你吃得够多了,现在回去。回迪恩尔身边去。”她走上前,对仍恋恋不舍于满地尸首的怪物下令道。

双子神殿的看门狗对女主人表现出了绝对的顺从,只见那些庞大触手的表面开始溃烂冒烟,犹如融化的牛油般滋滋作响,当刺鼻的烟雾散去,帕拉曼迪已经回到了混沌之中。

“瞧。”芙尔泽特开心地拍了下手,回眸笑道:“你该对你的合作伙伴给予多一些的信任。”

猎人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事实恰与芙尔泽特所说相反,尤利尔从不知道已经失去本体的混沌之女,竟还有能力从混沌中随意召来自己的眷属,因而一度把重心更多的转移到了对付守墓人和古龙上。现在看来,芙尔泽特的危险程度丝毫不会亚于携带火种的古龙,而她除此之外还藏了多少后手,更是未知之数。

帕拉曼迪虽不是旧神,不受歌恩·赛托伦协议约束,但它是通过什么方式穿越混沌与物质界的边境,本身就是个值得深究的疑点。

“我想就算我问了,你也不会如实回答我。但我要提醒你,在埃斯布罗德虽然没有双子的仇家,但这毕竟是古龙的地盘,你知道守墓人对旧神的态度,最好不要表现得太过招摇。”

芙尔泽特慢慢地转过头,像发现某种新奇事物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你是在谴责我吗?”她带着些许嘲弄的口吻。

尤利尔皱起眉头,“这些人不属于双子教会,你无权宣判他们灵魂的归属。”

走廊里的尸体大多已经残缺不全,难堪直视。虽然在进入埃斯布罗德的那一刻起,这些无辜的外乡人就被宣布了死刑,但芙尔泽特不惜牵连无辜的做法,还是让他心头有些不舒服。

一部分是出于对混沌之女回归本性的忌惮,另一方*面也是出自人性的怜悯——当然,这份怜悯对日渐麻木的尤利尔来说,是相当有限的。

“虚伪的同情心。”芙尔泽特不屑地道,人类总是喜欢作茧自缚,自寻其扰,这在她看来是完全不可理喻的愚蠢,“你是为了麻痹我,还是为了让自己良心能过意得去?”

“怎么想那是你的事,我没工夫和你闲扯……”尤利尔听到楼下蛇人在嘶吼,随即半蹲下身,准备将迦迪娜扛在肩上带走,但身后忽然传来的一声异响,打断了他的动作,“什么人?!”他迅速扭头,却只来得及看到一道人影在走廊间的废墟后闪过。

“喔,是往楼上跑的。”芙尔泽特饶有兴致地踮起脚尖眺望,一副事不关己的轻松口吻。

尤利尔难以置信地瞪着她,“你还笑得出来?为什么塔里还会有幸存者?!”

“我怎么会知道,”芙尔泽特耸耸肩,一脸无辜,“我对帕拉曼迪下达的命令是除了迦迪娜外不留活口,除非……”她顿了顿,看着猎人说道:“除非那个卑鄙的偷窥者是双子教会的信徒。一条看门狗还没有胆子僭越迪恩尔的职权。”

双子教会的信徒?双子教会的根据地远在北地,在南方影响力十分有限,怎么会好巧不巧的撞上这么一个倒霉鬼?

“该死!”尤利尔咒骂道。

不论那人是何身份,都有可能目击了芙尔泽特与帕拉曼迪的主仆互动,或听到了他与芙尔泽特之间的对话,为了保险起见,他绝不能让这个人活着离开死人塔。

主意已决,猎人缓缓起身,将昏迷中迦迪娜的交给了芙尔泽特,同时抽出挂在腰间的手杖。

“先带她走,我随后就跟上来。”

接过迦迪娜时,芙尔泽特向他投去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虽然不太可能,但我在想,你不会突然变得心慈手软了吧?”

猎人稍微活动了下被冻僵的手腕,金属关节咔咔作响。

他转过身去,眼中的温度骤然冷却。

“当然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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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重逢

半步开外的地方倒着一根断裂的木桩,锯齿状的尖锐倒刺被染成了异样的猩红色。

猎人似乎发现了什么,走过去俯身拾起一块被血浸湿的黑色残布。瞄了眼木桩的高度,这人显然逃得匆忙,没有留意到周围的危险,在逃跑中不慎被刮伤了手臂。

倘若这人真的是古龙派来监视迦迪娜的,那么连逃跑线路也不会提前规划好,其业务水平未免也太过不堪了。尽管尤利尔内心不愿承认,但很不幸,事情或许已为芙尔泽特所言中。

这只是个无意中撞破他们密谋的无辜之人,一个无辜的双子教信徒。他有些烦躁地想道。守墓人仗着一支能够在雪海中航行的舰队,从外界抓回了一大批劳动力,这些人此前很可能只是一名奉公守法的商人,或为布道而四处奔走的传教士。他们没有犯下过什么滔天大罪,却因古龙恶毒的野心而沦为了阶下囚,在邪翼的阴影下挣扎求生,企盼黎明的到来。

马韦洛竞技场里的白狼与巨人是无辜的,走廊里那些惨死的焚化队新兵是无辜的,就连他本人也大可说自己是无辜被卷入这场混沌与深海、光明与黑暗之间的纷争。在这个暗无天日的世界里,无辜丧命者何止千万,也不差这一个人,不是吗?

久违的同情心发作?证明自己的良知还未泯灭?猎人只需低下头,看看自己手中沾染了多少鲜血,便知这副托词是多么讽刺。尽管在很多时候,他都只是为了自保,而非滥杀。

尤利尔自认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所以他不清楚脑海中这些繁杂而无谓的思绪是因何而起。兴许,他心想,这只是混沌能量在作祟罢了。

因为芙尔泽特爱宠的出现,使周遭充斥了大量的混沌能量,空气变得越发的稀薄,令人胸口发闷,前进的脚步也逐渐慢了下来。

他有些恼火地扯开衣领,沉重的呼气声在金属过滤网下变得格外刺耳。他隐约听见楼下有人在大喊着什么,然后某块墙体重重地倒塌下来,连同整座堡楼也开始微微倾斜,死人塔被彻底地夷为平地,看起来似乎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也许就这样放任不管,那人迟早会死在之后的大崩塌中。

不过,尤利尔很快就打消了这个略带侥幸意味的念头。

只有死人,才守得住秘密。就算他不下手,芙尔泽特也不会放过这个有可能知晓她真实身份的人类。

噼啪一声脆响,猎人用手杖劈开一块挡在路中间的木板,继续循着地板上的血迹前进。

地上的血迹从未间断,这人伤得不轻。尤利尔漠然地看着留在墙壁上的那一连串触目惊心的血手印,他知道对方能支撑到这里已是极限,他走不了太远了。

死人塔的四楼没有冷冰冰的铁栅栏,也没有充满血腥与恶臭的牢房,这里曾是迦迪娜的私人空间,拥有一个议事厅,一间祷告室,以及一间藏书馆。但在帕拉曼迪光顾过后,此处只余下一片残垣断壁,走廊里到处都是帕拉曼迪冲撞过后留下的伤痕,夹着冰雪的寒风从天花板的塌陷处呼啸而入,嘎吱嘎吱地摇晃着藏书馆半开的大门。

尤利尔用包裹在鹿皮手套里的手指,在门把手上轻轻拭过。他将那抹未干涸的黏稠血液在指尖搓了搓,凑近一闻,一股难以言喻的异香立刻钻进鼻腔里。

这种气味让他感到莫名的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更奇怪的是,似有一股强烈的饥渴感在他喉头中蠕动,就像垂涎着某种美食一般,不自觉地吞咽起口水来。

这种诡异的血香,让他立刻警惕了起来。联想到之前的种种经历,尤利尔不得不怀疑这是深海的又一次阴谋。最坏的情况是,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一名伪装成人类的使徒,而对方将他引诱来此,必然是有意为之。

陷阱?

不对,如果当真是使徒,芙尔泽特不可能会感觉不到深海的气息,除非是她蓄意隐瞒,但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正在门外犹豫着,堡楼忽然剧烈地震颤了一下,抖落下大片尘埃。地板倾斜得更厉害了,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完全崩塌。

一阵狂风卷过,摇摇欲坠的橡木门终于结束了垂死挣扎,从门框上应声脱落,砰的砸在地上。尤利尔不再踟蹰,谨而慎之地控制着每一步的幅度,无声踏入了藏书室。

藏书室不大,分为上下两层,之前连番猛烈的晃动,令藏书室内一片狼藉,众多书架纷纷倾倒,各种图纸书籍凌乱地散落一地,十二英尺高的青铜观星仪更是被倒下来的承重柱压得变了形。细碎的白霜从破裂的琉璃窗吹入,掀动满室的书页哗哗作响。

尤利尔停下来,凝神仰视着天花板上破损不全的宗教壁画。尽管建筑规模与藏书数量相去甚远,他却忽然想起了神学院里的兹威霖格大书库,那是大公之子对童年为数不多的记忆。

兹威霖格大书库宛如一座森严而复杂的迷宫,尤其是二层以上的区域,只有教会少数特权者可以做到进出自如。那一排排高耸的书架围成的幽暗空间,对那时尚且年幼的他而言,无异于一座阴森而广袤的黑森林,恐怖,却又总使人心存期待,一如此情此景。

两排书架倒在一起,他猫着腰,从下方三角形的狭窄通道中穿过。血迹还在向前延伸。

风在书架间的缝隙穿梭如织,构成了余音环绕的奇特效果,就像有谁在他耳边轻语。

——跟我回家。

尤利尔脚底一顿,下意识地回过头,寻找那盏在记忆中散发着温暖光芒的提灯。

可那里除了倒塌的书架,什么也没有。

也对,自己究竟在期望什么呢?他不禁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继续摸索着在废墟中前进,而追溯记忆的脚步,也在不可遏制地迈向更深处的地方。

如今他虽远离故土,但有些回忆仍如昨日发生的一般,历历在目。

兹威霖格大书库伴随大公之子度过了最孤独难熬的那几年岁月,他沉醉在知识的海洋里的同时,也避免不了总是会在上层区域迷失,每一次去到那里,他都感觉有什么地方发生了变化,某个书架移动了位置,或是某条捷径改变了方向。而每次当他在上层区域迷失,最后都总会有一盏散发着橘色光亮的提灯,为他照亮返程的路。

那段时光,总是能轻易勾起他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即便是这颗日渐麻木的铁石之心。

从呼吸罩下吐出一团白雾,尤利尔搜索完了藏书室一楼的整个区域,正打算迈向二楼,只听哗的一声,左后方那排书架上突然有本厚重的书籍落在了地上。

除了风声,四周再没有别的声响,静得可怕。

一双惶恐的眼眸,在书架后面的空隙间紧张地来回游离,全神贯注地警戒着外面的情况,可是追杀自己的那个人却转眼不见了踪影。

他去了二楼?还是躲了起来?

不敢轻易动弹,更不敢大声喘息,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淌下,晶莹的睫毛微微抖颤。

忽然间,一道黑影在书架外面闪过。

随着一声沉痛的呻 吟,尤利尔先是一愣,随即便听见对方跌倒在地的声音。

“女人?!”他迅速抽回手杖,猩红的血液顺着手杖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他飞快地绕过书架,正巧看见对方扶着书架,跌跌撞撞逃跑的狼狈模样。猎人没有来得及看清那道一闪即逝的背影,他为自己愚蠢的失误而懊恼地咒骂了一声,提着手杖快步追了上去。

而后,书架一排接着一排地倒下,响亮的鞭鸣不绝于耳,被撕碎的书页宛如风中的柳絮般,被骤然卷入室内的强风掀了起来,在半空中盘旋着,与飞雪共舞。

与此同时,堡楼的崩塌却并未有一刻的停歇。墙面上如蛛网般密集的裂隙还在持续扩张,崩裂的琉璃窗清脆地落下,天花板上的宗教壁画缺失的部分越来越多,巨大的石块夹杂着无数细小的碎石子,纷纷坠向地面,将藏书室内的木制书架砸得四分五裂。

尤利尔渐渐失去了耐性,他收起手杖,挽起袖口,打算将藏书室里的不论死物活物都一并烧个干净,一了百了。但落在不远处的某样事物恰在此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令他停止了手头的危险动作。

他走过去,拾起一看,手中攥着的是一顶蒙尘的修女帽。

“不会的,这应该是不可能的……”

口中喃喃着,猎人带着又惊又疑的神情,缓缓地抬头。

……

手臂上的伤口还在向外渗出暗红色的血,湿漉漉的袖管紧紧黏附无力耷拉着的胳膊。摘下过滤空气用的呼吸罩,大口吞吐着冰冷的空气,她背靠观星仪坚硬的青铜底座,被黑色修道袍勾勒出的丰满却不累赘的胸脯曲线,在激烈的喘息中起起伏伏。伤重至斯,她已然没有余力再掩藏自己的气息了。

那冷酷的脚步声在向这边逼近,她深吸口气,努力平复下动荡的心神,然后慢慢闭上了眼。

她只是希望痛苦的过程不会太漫长,如此一来,她至少能坚守信仰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踢嗒,踢嗒。

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她用力地闭紧双眼,心中默然祷告着经文,以图能分散死亡将至的恐惧,保持住身为一名圣职者应有的仪态。

然而,过了许久,预料之中的疼痛都没有到来。

耳边传来对方喉中干涩而嘶哑的沉吟,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却终未能出口。

于是她强压着心头的惧意,颤巍巍地睁开了双眼。

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烙入眼中。

那冷峻挺拔的轮廓似曾相识,可那头乌黑的长发与那只严实捂住口鼻的金属呼啸罩又是如此的让人感到疏远。但不论这副伪装有多逼真,那双与她如出一辙的赤色眼瞳却不会撒谎。

那双眼睛里没有狠毒的杀意,只有痛苦的悔意,以及一丝无处可藏的无措与猜忌。

空气中的有毒物质无声无息地侵蚀着她的气管与肺叶,呼吸变得越发艰难,脑海中的意识开始涣散,但即便如此,她还是竭力想要看清眼前之人的真实面貌。倾斜身躯,她颤抖地伸出手去。

滴血的手杖脱手而落,猎人半跪下来,用略显僵硬的动作接住了她,就好像第一次学着与舞伴合作的初学者,没有一处不透着生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