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172章

作者:黑巴洛克

芙尔泽特深谙其理,于是一路不厌其烦地往嘴里塞着糖渍苹果,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回了旅店。

但她刚刚登上二楼的走廊,便警觉地停下了脚步。这不是因为她恍然发觉陶罐已经被她吃空了,而是一股邪恶的能量,正从猎人的那间客房里渗透出来。

她认识这股暴戾的邪能,充满着无穷无尽的掠夺欲望。

阿尔格菲勒。

然而,当她推开房门后,出现在眼前的却是猎人挺拔的背影,在他手里还握着一把深红色的刀刃,长约四尺,一面为锋,一面为锋锐的锯齿,刀身与刀柄连为一体,仿佛浑然天成,虽有局部开裂的痕迹,却被冰冷的钢铁严丝合缝地填补上。

这把武器的威力很显然已经在满目疮痍的墙壁上稍事宣泄过了,它不够锋利,刀痕显得格外粗糙,甚至连一把中庸做工的铁剑也及不上。然而,它的威力不能以直观的打击效果来衡量,只见墙壁上每一道疤痕都被染上了剧毒的深紫色,且还在不断地向内侵蚀,在滋滋的声响中冒出缕缕青烟。

猎人缓缓回过头,猩红的双眸在背向阳光的阴影里,散发着诡异的寒芒。

“我还满怀期待地以为,迪恩尔又有口福可享了呢。”芙尔泽特自顾自地说着,泰然自若地走进了房间里,似乎根本不担心那把骇人的武器会调转锋芒,指向自己。

猎人闭眼吸了口气,再睁开时,一切又恢复如常。他俯身拾起散落了一地的深褐色布条,一丝不苟地缠在这把尚未命名的武器上。这件造型古怪的武器并不适合收容在鞘内。

阿尔格菲勒的躯壳乃是深海造物,就算失去了宿主,它对火种仍然有着一股发乎本能的破坏冲动。只要尤利尔以自身触碰它,稍事激发体内的火种,它就会变成一把释放出深海剧毒的诅咒系利器。

毫无疑问,这是一把专为杀戮制造的利器。

凯利尔要塞一役的惨胜,给了尤利尔一个深刻的教训。为了避免今后再发生相同的状况,在他自身力量受到某些未知因素的限制时,一把威力强悍的武器就成了弥补这一弱势的不二之选。

芙尔泽特坐在床头,笑眼微眯,仔细端详着猎人审慎的神色,“要是哪一天,你投身做了深海的走狗,我一点也不会感到意外。”

“那你恐怕是要失望了,”猎人狠狠地把裹在刀刃上的布条打了个结,“那样的事永远不会发生。

第一百二十二章 来信

裂缝里的光芒悄然黯淡了下去。但金色的暖阳不会沉寂太久,等到明日的第一声报晓鸡鸣响起,如潮的阳光又会蔓过裂缝,涌向人间。

这是哈维·达里奥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夜竟是如此的漫长。

对普通人来说,黑夜无疑是孕育噩梦的温床,而对他这样的情报贩子而言,黑夜是所有旧事物死去、腐败的良辰吉时,拨乱反正乃是他生来就被赋予的使命。

他为此努力了整整二十年,从离开王宫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有停止过攀登的步伐,为了往上爬他不惜一切代价,不计较一切手段,构陷、离间、欺骗、威胁、暗杀、劫掠、背叛,只要能达到目的,他无恶不作。有人形容他是恶魔的化身,专以吞食他人之不幸为生,遍布整个贝奥鹿特的情报网络,像是一团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每个角落,而首当其冲的,便是那些身居高位的贵族阶级。他就像是一只无孔不入的苍蝇,他了解每个豪门显赫的主体框架,知道每个家族的产业和与之对应的利益锁链,知道他们的合作伙伴和潜在合作伙伴,知道他们的宿敌和可以培养的新敌人,而这些情报日后都有可能成为送他们走上绞刑架的决定性证据。哈维·达里奥这个名字渐渐成为了让那些心怀鬼胎的贵族们夜不能寐、提醒吊胆的噩梦。然而就像柠檬爵士不是因为喜欢吃柠檬,才会挂一串发霉的柠檬片在身上,那只是一个标志,一则讯息,一个警示的信号。哈维·达里奥不是以窥探他人私密为乐的变态,在一切肮脏与算计的背后,他有着最纯粹的追求和理想,就像那句话说的:混乱不是深渊,混乱是阶梯。很多人想往上爬,却失败了,且永无机会再试。他们坠落而亡。有些人本有机会攀爬,但他们拒绝了。他们守着王国,守着精神,守着爱情——尽皆幻想。唯有阶梯真实存在,攀爬才是生活的全部。

战争制造了混乱,而混乱打开了阶梯的入口。而今,他只差这最后一步,就即将实现自己的夙愿。当明日波利耶尼亚一世完成即位大典后,便是新晋贵族们的册封仪式,国王会当众宣布由他接替已被斩首示众的盖兰·赫斯特出任伯爵之位,接管黑水城的领地与赋税,子嗣世代蒙阴。在过去诸般经营下与恩里尔斯家族打下的友好基础,让他早早得到了联姻的许诺,血缘的连结与子嗣的降生,会进一步冲淡他身上那层早已为阴谋和血腥所厚覆的下等人气味。

哈维·达里奥伯爵……这可真是个悦耳的称谓啊。

黑水城伯爵愉快地哼着小曲,双手背在身后,兴味盎然地观赏着伫立在房间里的这尊木雕。这是他花大价钱聘请全盖亚提斯最好的木匠悉心雕刻而成的半身雕像,主人公自然是黑水城未来的主人。他志得意满地欣赏着木匠的手艺,尽管今后的一些日子里,他可能会在照镜子时惊讶地发现些许细微的差异,但那已经无关紧要,说到底这尊木雕不过是锦上添花之作。

“大人似乎对木雕工艺也颇有研究?”伯爵的侍从适时地送上了一记马屁。

“我还没离开王宫之前,曾在宫廷木匠那里学过一段时间手艺,”哈维·达里奥不动声色地受下了对方的恭维话。若是以前,凡有人不对他恶语相向,他都要绞尽脑汁地对方话中是否另有深意,生怕一步走错,就是万丈深渊。而现在,是苦尽甘来,享受硕果的时候了。“而我当时最杰出的作品,就是根据黑巫术目录里所记载的内容,而仿制成的木偶娃娃。”他眯起眼,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个略显狰狞的笑容。侍从吓得浑身打了个哆嗦。

“遗憾的是,我没有学习巫术的天分,那些诅咒娃娃也就变成了七个普通无奇的木偶,”哈维·达里奥扬起头,注视着木雕的双眼,“不过有趣的是,应该说巧合还是天意才好,这七个木偶对应的七个名字,如今已有五个都刻在了墓碑上。”

听到这里,侍从脸色煞白,赶忙低下头,不敢吱声。他跟随主人多年,多少也对主人在王宫中那段悲惨的青少年经历有所耳闻,于是当安瑟妮开始明目张胆地独揽大权后,他在贝奥鹿特的活动也变得愈发猖獗起来。虽然两者表面上没有直接联系,而柠檬爵士也一如始终地效忠于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雷提恩家族,但很多人猜测,包括当年大王子和二王子的决斗事件,和之后莱娜公主的刺杀行动,都是有人在背后暗中献计,安瑟妮才能一次次化险为夷,稳操大权。但不管事实如何,唯一确定的是,在安瑟妮上位的短短十年间,威尔伦王留下的血脉,就只剩波利耶尼亚这一根独苗,还有那个所有人都以为注定要重蹈莱娜公主覆辙,却凭借惊人的毅力和隐忍,顽强地挺到了黎明到来的玛利亚公主。

哈维·达里奥瞥了眼没出息的手下,冷哼道:“谁都有过年轻气盛的时候,不是吗?”

柠檬爵士从不与任何人为敌,他的所作所为皆来源于至高的忠诚。对权力和财富的忠诚。除此之外,尽皆为虚。

侍从急忙点头称是,并盛赞主人心思沉着缜密,自己难及万一。

“去吧,叫人来把木雕抬走。等我回到黑水城时,我要在自家的客厅里看到它。”哈维·达里奥一脸倦容地摆了摆手。夜还很长,他得要休息了。他决定要以最好的状态,去迎接生命里最辉煌的那一刻。

不一会儿,几名下人就相继进屋,开始着手搬移木雕。木雕很沉,四人协力才抬起厚达三十英寸的底座来。

默默凝视着移动中的木雕,那个与自己有着七分相似的男人,却在哈维·达里奥的眼里莫名地让人感到生疏。他很快就察觉到了异常之处。

是的,那木头人没有在笑。

笑容消失了,低声下气的卑微生活亦将一去不返。这世上再也没有柠檬爵士,有的只是黑水城伯爵,哈维·达里奥。那颗心亦如那木头般冰冷坚硬。现在他终于有底气否定过去的一切,否定软弱与屈辱,否定那些肮脏而卑劣的事实,否定在年轻气盛的时期,也曾有过的愚昧憧憬……

“笑吧,不论多么委屈和绝望。”

他不自觉地喃喃着,手指忍不住虚握了一下,仿佛要攥住与冰冷的木头截然相反的一丝柔软。那是劣质棉花与布料的组合,那手感柔和得就像是……

忽然间,他愣住了。

他看到一个侍女的身影在门外一晃而过,在她的腰间,好似挂着一个破旧的布偶。那布偶的模样是如此眼熟,让哈维·达里奥霍然瞪大了眼睛,脱口叫道:“你!站住!”

正在搬移木雕的下人们一下子定在原地,以为伯爵大人在对他们说话,但紧接着他们便看到伯爵大人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间。

两名侍卫见状一惊。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伯爵大人一直要求他们寸步不离,连睡觉也必须有侍卫在房间里站岗,现在他却一反常态,独自离去。他们心知不妙,立即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快步追了出去。但等他们追出门外,走廊里却已不见了伯爵的踪影。

“不可能……这不可能……”

哈维·达里奥失魂般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一路追着那侍女的踪迹上到了屋顶。

盖亚提斯堡的北楼天台,是一座废置多年的由众多夜栖植物装饰的观星亭,平日鲜有人造访。在屋顶上迎面吹来的冷风,让失魂落魄的哈维·达里奥猛地惊醒了过来,环顾四周一片颓败的荒凉景象,他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侍卫不在身边。

但他刚想要后退,一道冰冷的锋芒已经悄然没入了他的后背。

哈维·达里奥痛得快要窒息,口中闷哼了一下,他颤巍巍地扭过头,将一张年轻而冷漠的面孔映入瞳孔,“你……你是谁派……”

话音未落,又是一把刀刺进了他的腹部。

紧接着,四周数道身影在树影婆娑的黑暗里闪过,又是几道锋芒无声钻进了他的身体里,鲜血汨汨而下,迅速浸透了衣衫。

“你们……你们好大胆子……竟敢在王宫……行刺……”哈维·达里奥嘶哑的声音,不断被涌出喉咙的鲜血打断。

死亡来得如此安静,让人措手不及。

等他回过神来,荒凉肃杀的天台上只剩他独自一人。刺客们带走了染血的凶器,回到了阴影的怀抱之中,除了不可回溯的死亡,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哈维·达里奥扑倒在血泊里,他竭尽全力,朝着天台的出口爬去,鲜血堵住了他的喉咙,恐惧扭曲了他的面容,不甘的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

他扬起头,奋力地向前伸出手去,好似要抓住什么一样。

就差……这最后一步了啊……

几分钟后,姗姗来迟的侍卫们,发现了黑水城伯爵的尸体。

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与此同时,在盖亚提斯堡的另一端,一份报告送到了公主的房间。

“为了各自的目标,我们都愿意付出一切,唯一的区别是,你不姓波斯弗……”

低语着,玛利亚收起报告,随手放在了桌上那堆公文里,就像只是处理了一件日常公务般随意。

灯光渐暗,天色渐亮,那道纤细的背影仍旧埋首于如山的公文之中。

……

鸟鸣、阳光,被一阵夹杂着泥土清香的晨风送入屋内,微微掀起淡绿色的帘子。

尤利尔坐在窗边,在拂面的清风里,轻轻抖开了那张叠得整整齐齐,并散发着一丝淡淡香水气息的信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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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弟弟(请原谅我实在没办法用一个虚假的名字来作为开头):

我由衷地希望这封信来得正是时候,因为当我在专注琴弦与乐谱之余,偶然得知了发生在贝奥鹿特的不幸时,我感到万分惊讶——愿双子保佑那些无辜的死难者,也惩罚那些漠视生命的杀人凶手——但不论我对此有多么惊讶和愤怒,都及不上当我得知我最亲爱的两个胞弟也被卷入了这场不幸时的惶恐与忧虑。万幸的是,战争总算结束了,危险的警报已经安然度过,而你哥哥派出的信使也得以抵达塞弗斯摩格,让一个因家人安危而提醒吊胆、终日无心进修的音乐艺术家——也就是我——能再次安心地举起她的琴弓,对此我表示万分感谢。

相信你应该知道,除了音乐艺术家以外,另一个令我醉心不已的身份,便是司职一名关怀家人至亲的兄长。我打从内心关爱着我的弟弟妹妹们,尽管为了追逐自己的事业,我不得不选择远离故土,远离那片容不得丝毫艺术种子生长的冷漠土壤,可我的心始终与你们紧系在一起,尤其是我最年幼的那个兄弟。我愿以母亲的关怀,呵护他的成长,但遗憾的是,就像我未能尽到一个女儿的职责一样,事情的发展总是与最初的意愿相违背。

因此,当我得到你哥哥的来信时,在紧张和不安之余,心中是如此的欣喜。毕竟塞弗斯摩格与贝奥鹿特隔得是如此之近,让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弥补近些年来留下的遗憾,我相信你也不会拒绝一个来自饱受内疚折磨的姐姐的请求。

我将在塞弗斯摩格满心期待着,不久之后与你重逢的那一日(注:请务必使用正确的语气来读这句话)

你的姐姐,西尔维娅。

——————

叠好信笺,塞回信封里,尤利尔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这下麻烦大了。

谁能料到彼得居然还藏了一个后手,把自己的行踪告诉给了二姐,而后者竟然恰好就在离盖亚提斯不远的塞弗斯摩格进行巡演。

在尤利尔本人的儿时记忆里,与温柔寡言的索菲娅相比,西尔维娅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女魔头,绵里藏针的关爱方式让他至今记忆犹新,不寒而栗。

他知道既然西尔维娅已经亲自写信来了,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推脱不了的。更何况,塞弗斯摩格正好就在他预定好的路线上,顺路去拜访一下多年未见的家人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于是他收好信,接着翻身下床,面朝窗外,开始穿戴着装。

尤利尔娴熟地系好了领口那条灰白色的纱巾,然后双手在大衣里侧一拱,棕色大衣的后摆哗啦一下被掀起,然后又静静地垂落下来。

不知何时,男爵已从酣睡中醒来,动作轻盈地蹦到窗台上,懒洋洋地叫了一声。

猎人一丝不苟地戴好手套,皮革在拉伸中发出细微的呻 吟。

“是啊,这就是最后一天了。”

晨风掀起窗帘,将沉寂在晨曦下的街道,呈现在他眼前。

“安逸的日子就到今天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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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新世界

晨曦下的乡野小路,薄雾缭绕着绵延起伏的山坡,静谧而祥和。水声潺潺,波光粼粼的河流仿佛一条满缀钻石的银色丝带,把阳光的喜讯带往南方。

“老师,我们这样不告而别真的好吗……”

芙琳骑着一匹棕色的马,走在盖亚提斯远郊泥泞的小路上,一路颠簸不止,挂在马背两侧的行李哐啷作响。若不是垫了几层很厚的粗麻,又用毛毡牢牢捆扎起来,鞍袋里的各种炼金药剂瓶恐怕早就被震得七零八碎了。

男爵病恹恹地瘫在她宽大的兜帽里,舌头吊在外面,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看样子是有些晕马。

“她在两周以前就知道我的行程安排了,临走前我还留给她了一封书信。”

尤利尔边说边眯着眼睛偏过头,坐在他怀里的芙尔泽特不知何时放下了兜帽,如流水般的金色秀发徜徉在风里,柔软丝滑的发梢被风卷起来,像鞭子一样恶狠狠地摔在他脸上。他呸了一声,从嘴里吐出一撮金发,不耐烦地抓起她脖子后面的兜帽,罩住了那头不安分的金发。

少女嗤嗤地笑了起来。

原本马鞍已经很拥挤了,枣红色的马背两边满满当当都是行李,尤利尔不得已要把新入手的“咒蚀者”——蜈蚣腿的别称——挂在背上,以两条交叉的皮带进行固定。当然,不堪重负的不止他一人,马匹粗重的喘息一刻未停。

不过,就芙尔泽特是否会骑马这一点,他不会、也不想去深究。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后,他发现应对芙尔泽特最保险的做法,就是将她时刻置于监视之下,尽管这样做会换来她无休无止的戏弄和挑衅。

芙琳在一旁悄悄注视着马背上的二人,不由地红了脸。毕竟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他们的关系可是要比普通意义上的旅行伙伴亲密得多,而和睦的表象下,是暗流在涌动。

“老师,我们的下一站是哪?”

“塞弗斯摩格,我要去那里见一个人,”他答道,“但不会停留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