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成为了猎人 第160章

作者:黑巴洛克

看到猎人对他作了个挑衅意味十足的手势后,转身潇洒离去,骑士发出愤怒而不甘的吼叫,但那身曾经用来抵御敌人的厚重盔甲,如今却变成了让他跌入无可挽回的失败境地的累赘。它拖着奋力挣扎的骑士,沿着光滑的冰面滑下去。

情急之下,骑士一剑刺进冰层里,想要止住下滑的颓势,但这一剑不但刺穿了冰层,也让被寒冰冻结的瓦片一并碎裂。轰隆一声,房顶塌陷,骑士直挺挺地摔进了那个窟窿里。

还是没有看到唐娜的身影。

尤利尔心里一沉。

街道上到处都是红眼圣职者在游荡,虽然那个笨蛋一直是傻人有傻福,但幸运女神也不能帮助她每一次都逢凶化吉。他只能祈祷那匹脱缰的黑马跑得够快,把敌人都甩在了身后。

连番作战和一刻不停的奔袭,持续加剧的疲惫和疼痛,都让他很难清晰把握住时间的流逝。等他终于回过神来,抬头看时,才惊觉那股邪恶的深渊漩涡已经近在咫尺。他几乎能清楚地看到在电光隐现的黑色漩涡里,数以百万的冤魂从那湍急的深黑恶流里,奋力向外伸出枯黑的手臂,他们在旋转的漩涡里痛苦尖叫,拼命地互相推搡、拉扯,只为了不被淹没在绝望的黑暗里。

在这滔天的罪恶之下,尤利尔浑身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所包围。

在这足以摧毁整个世界的邪恶力量面前,他和卷入漩涡里的冤魂似乎没有任何分别,渺小得像是蝼蚁,看不到一丝希望。

不过,似乎又是有区别的。

至少他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成为那数百万随波逐流者的一份子。

至少他还在奔跑。

至少他还没有放弃。

凭借坚韧的意志力,尤利尔成功让自己从恐慌情绪的束缚中挣脱出来,更加卖力地向前奔跑。他边跑边扭过头,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真理之门,他能感觉到有一股相似的黑暗能量,正在向门内汇聚。

曾经数次作客凯利尔内环城的经历,反复警醒着尤利尔:他和真理之门间的距离看似很近,实则还隔着一条宽阔的河道。而这条环形街道的尽头,就连接着那座横跨河道的拱桥。

那里势必是敌人的重点布防区域,像这样光靠蛮力恐怕是闯不过去的,他得要想一个更高效的法子才行。

尤利尔一时心绪难宁,奔跑的步伐不觉间也放慢了下来。

忽然间,他恍惚瞟见前面好像有一道人影从耸立在房顶的烟囱后面闪过。

但在对方有备而来的偷袭面前,他的反应终究是慢了半拍。

一支漆黑的弩矢脱弦而出,在沉闷的风里发出尖锐的嘶鸣,拧转着狠狠钻进了猎人的左肩里。

尤利尔闷哼一下,沿着倾斜的房顶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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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冲出重围(下)

当这场灾难发生时,哈维兰当铺的杂役,安娜·斯维尔潘正拿着一条臭烘烘的鸡毛掸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打扫着橱窗,与她脑袋因困乏而下坠的节奏非常相似。然后,少女就听见大街上传来一声尖叫,整条街道立马陷入了混乱,所有人都在逃跑。

她的老板——拉里·哈维兰,一个高等贵族出身,却有着一颗从商心的中年胖子——慌里慌张地抱着刚从某位贵族那里高价收来的精美花瓶,跑进了店铺,二话不说便反锁了大门。

“我的小安娜呀,街上出人命了!那些披着红斗篷的教会骑士见人就杀!”拉里·哈维兰惊惶失措地在店里来回走动,连手里的花瓶也忘了放下。

安娜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那可真是奇了怪了,像老板你这样的,不都是那些骑士小说里第一个被敌人乱剑砍死的路人角色吗?”

当铺老板立马涨红了脸,挺着大肚子转过身来,恼怒不已地争辩道:“大肚子和络腮胡可是哈维兰家的标致,你这小丫头懂什么!”

“是是是,您说得对,我一向对您的胡子和肚子敬爱有加,”安娜耸耸肩,“所以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要躲起来吗?”

当铺老板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儿,“噢,没错,你说得对极了,我的孩子,我们把门窗统统都上好锁。王后陛下很快就会知道那些圣职者在内环城的大街上闹事,我们只需要躲在柜台后面,等待我们的军队来把这些杀人犯绳之以法!”

话音未落,便听见橱窗外面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响。

一个浑身失血的男人扑倒在橱窗上,然后慢慢滑了下去,他脸上和手上的鲜血在原本一尘不染的橱窗上留下了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喂,这下我不是得重擦一遍了吗?”

“好了,别管橱窗了!我们得赶紧藏起来!”

老板惊叫一声,像是扛起一袋马铃薯似的,直接一把扛起杂役少女就往后面跑,后者还一脸不甘地冲着染血的橱窗挥了下鸡毛掸子。

然而,他们最终还是没能等来王后的命令和城防军。

那些圣职者在大街上大肆杀伐,起初还能听到零星的惨叫和哀嚎,但是没过多久,整条街道,乃至整个内环城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当中。

作为整个白月季,月光最丰沛的时节,天色却阴暗得不像话,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但安娜坚持声称那不是暴风雨,她对自己老板指着从柜台下勉强能瞥见的窗户一角,从那里可以看到王都上空的乌云正以诡异的姿态汇聚着,成千上万的乌鸦在房顶上一刻不停地制造着噪音。

有好几次,杂役少女实在无法忍受和自己老板争抢柜台下有限的氧气——因为他的体格几乎是自己三倍大,恐怕肺活量也是她的三倍大——但拉里·哈维兰死死拉住她,不让她出去。

把人祸交给军队,把天灾留给肯妮薇,我们只负责呼吸和祈祷。老板如是对她说道。

“可我就快没法呼吸了!”安娜扯开衣领,满脸通红地争辩道。

“嘘嘘嘘!小声点,我的好孩子,我又听到一些不妙的声音!”拉里·哈维兰拼命摇晃着自己猪蹄似的又白又胖的双手。

安娜不屑地以为老板又是在自己吓自己了,毕竟他肚子里一半是胃,一半是肺,恐怕没有多少地方留给胆。

然而,她很快就改变了想法。因为她也听到了那所谓的异常声响。

声响是从上面传来的,却又不是当铺的房顶。

少女竖起耳朵,正想听得清楚一些,忽然间,她余光瞥见有两团纠缠的黑影,从隔壁的房顶上摔了下来,直直撞向当铺的侧窗。

下一刻,玻璃窗哗啦一下应声粉碎,玻璃渣如雨而下,那两团黑影重重地摔在被玻璃渣点缀得闪闪发亮的地板上。

那两团黑影还在激烈缠斗,拳拳到肉的闷响,回荡在这间当铺里。

拉里·哈维兰吓得脸上血色全无,他后背紧靠着柜台,死命想要拉住安娜的手。但杂役少女奋力挣开了他的手,一溜烟就窜了出去。

那两个正在地板上激烈厮杀的黑影都一心沉浸在这场以命相搏的较量中,完全没有留意到一个小小的人影贴着墙脚,窜到了大厅的另一头。

教会猎人压在他身上,用足够打断他鼻梁的力道,一拳挥过来。

尤利尔虽然肩膀上中了一箭,但疼痛反而刺激了他疲惫麻木的神经,他几乎是依靠本能偏过头,避开了这一击。对方包裹着锁甲的拳头,直接砸碎了地板上的一块碎玻璃。

他趁机抓起一块手边的玻璃碎块,狠狠捅进了对方的腰间。教会猎人沉吟一声,尤利尔猛然发力,把他掀翻在地。

这是反制的最好时机,但在上扑前的一瞬间,尤利尔的双眼敏锐捕捉到了对方袖口下的异动,左手在地板上一拍,身体凭空旋转。一支锋利的袖箭自教会猎人漆黑的袖口下射出,在他左脸擦出一条狭长的血口,最后笔直地刺进了房顶的一根横梁里。

虽然成功躲过了袖箭,但尤利尔也错过了反扑的机会,对方趁势而起,一脚把他踹倒在地,随后倾尽全身之力扑了上来,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想要让他窒息而死。

尤利尔剧烈挣扎着,双手在地板上胡乱 摸索,但什么也没有。

他瞥见自己的手杖就落在不远处,但不论如何奋力地伸出手去,似乎永远都够不着它。

随着施加在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狠,生命力逐渐在竭力挤出喉咙的嘶吼声里流逝,大脑缺氧,让他的意识开始涣散,他根本没办法集中起所剩无几的精力来使用刺骨银戒,挣扎的动作也变得越来越无力。

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砰的一声,像是被某种重物击中了后脑勺,教会猎人猛地瞪大了双眼,膨胀的眼球直欲从眼眶里蹦出来。很快,尤利尔感到掐住自己脖子的那双手失去了力气,紧接着,教会猎人绵软无力地倒向了一旁。

猎人捂着脖子,大口喘气,一边猛咳不止,一边挣扎着从地板上坐了起来。

“喂,你没事吧?”

待稍微缓过劲来,他循声抬头,只见一个拥有微卷翠绿秀发的少女站在自己跟前。

她手里还举着一个平底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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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片刻的安宁

尤利尔从地上爬起来时,最显著的一个感受就是,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了。他和埋伏在烟囱后面偷袭者从那么高的房顶上摔下来,没有摔断骨头已是万幸,不过他发觉自己左脚踝火辣辣的疼,似乎是在着地的时候扭伤了。

“你最好不要勉强。”那女孩儿对他说道,一面把那口平底锅背到身后去,表示自己这句话完全出自善意,而非威胁。“我是说,你在流血。你受伤了。”

尤利尔低头看了下被鲜血染红的左肩,那支断裂的弩矢深深陷在肉里。他皱了下眉头,直接握住断掉的箭柄,忍痛拔了出来,扔在地上,喘着粗气道:“感谢你的帮助,你是——”

“安娜。安娜·斯维尔潘。”女孩儿情不自禁地报上了全名,但话一出口她就开始懊悔了。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用那双乌黑水亮的大眼眸,目光灼灼地盯着猎人的脸,似乎在惋惜淤青和血痕糟蹋了这张漂亮的脸蛋。“哦,柜台后面那位是我老板……”

“我不是!我不在!”柜台下面传来一个惊怒交加的沙哑哭腔。拉里·哈维兰简直绝望透顶,这是他今年第九十六次后悔聘用了这个远房表亲家的倒霉孩子,她拆台的本事不知高过她干活儿的能耐多少倍,拉里·哈维兰始终感觉自己不是找了个杂工,而是找了个祖宗回来。

见自家老板一把鼻涕一把泪,瘫坐在地上号啕起来的窝囊模样,少女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叹息道:“请别见怪,他只不过是被你吓到了。别看我家老板这样,他可是个大好人——喂,我都告诉你不要勉强了!”

她匆忙跑上前,伸手扶住因弯腰拾取落在窗台下的手杖而趔趄不稳的猎人。

可悲的是,尤利尔发现自己竟虚弱得连拒绝少女柔弱的双手都做不到,只能任由她搀扶着,穿过满地都是碎玻璃渣的大厅,来到柜台后面,倚着墙壁艰难地坐了下来。

抱头瑟缩在柜台下面的拉里·哈维兰一看到他,惊恐万状地拉住安娜,将她从这个可疑男人的身边拽开,“臭丫头,你瞧瞧自己都干了什么好事?!你非得把我害死才甘心吗?”

“您肚子那么大,胡子那么多,不会死的啦,”安娜不耐烦地推开他的手,“反而是这个人,再不给他止血的话,他倒是真的要死了。”

事实上,尤利尔知道自己的伤势并没有那么严重,失血不算太多。他之所以愿意接受对方的好意,无非是因为这一路赶来,不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已严重透支。他需要一点时间稍事喘息。哪怕只是短短几分钟。

“不行,任何人都休想把晦气带进我的店里!行行好,我的小安娜,去后面拿些消毒酒精和绷带来!给他止过血就让他滚蛋!”拉里·哈维兰气得快要发疯,他真佩服自己还有闲心在这里指手画脚,而不是赶紧躲进地下室去。

究其原因,他还是不能放任自家的杂工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可疑男子待在一起。安娜虽然总和他对着干,可她毕竟是表亲家的孩子,自己有义务照顾她的周全。

女孩儿很快就从后面的仓房里取来了一小瓶消毒酒精和几卷绷带,“要是有缝合用的针线就好了,以前我在教堂里当过一阵子见习修女来着呢。”她边说边揭开猎人的衣领,露出他血肉模糊的左肩来。

“又在胡说八道,你之前不是说自己打小是在伐木场长大的吗?”拉里·哈维兰喋喋不休地找着茬,他知道自己一定得说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对呀,那个教堂就在伐木场边上。”少女自顾自地回答说,一边面无惧色地揭开了那层被血丝糊住的内衬。

伤口在酒精的清洗下,显露出鲜红的血肉。尤利尔紧咬着牙关,全程没有哼过一声。等到少女洗完伤口,开始用绷带为他包扎肩膀时,才开口说:“我猜那教堂边上还有个裁缝铺……”

安娜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话外之音,低头打量着身上这条自己亲手缝制的裙子,笑了笑,“其实是跟我妈妈学的。”

“很漂亮的手艺。”尤利尔闭上眼睛,轻吸口气,犹自沉浸在这最后片刻的安宁中。

在好像要让整个世界都陷入绝望的黑暗里,还能寻觅到这样一个温馨的角落,对他来说是何等的幸运。他知道自己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常常回忆这段短暂的意外时光。

“好的,包扎好了。”少女给绷带打了个漂亮又牢实的结,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我想你很快就会把它弄得一团糟。”

“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再给我一些清水吗?”

“好的。”

猎人从少女手中接过水壶,透彻心扉的冰凉之意,仰头浇下,他张开嘴,大口大口地痛饮,将残存在舌根上的苦涩,与一度涌上喉头的温馨,一并咽下肚去。

冷峻而坚毅的神采,再度回到他猩红的双目之中。

听到外面的巷道里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他迅速起身,半蹲半立地靠在杂役少女身旁,低声道:“这里有地下室吗?”

“有的,不过太久没有打理过了,恐怕下面全是灰尘。”

“和你家老板躲进去吧,地面上没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至少今夜不要出来。”

留下这句话,他对少女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又向瑟缩在柜台下面的当铺老板略微点头致意,随后骤然起身,箭步冲向之前被砸碎的侧窗。

“等等……”安娜这才想起自己忘记了问对方叫什么名字,忍不住脱口叫道,但猎人的身影已经飞快地掠过窗台,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谢天谢地,那灾星总算走了!”拉里·哈维兰一脸庆幸地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