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量子之海的怪物？”幽兰黛尔下意识地叫出了声。
“见多识广嘛。”铿惑惊奇地看了幽兰黛尔一眼，“别着急，继续看。”
画面继续进行着，直到铿惑现身，丽塔崩溃，铿惑用枪指着丽塔的头。
然后开枪，打烂了丽塔身后的玻璃窗。
而这一切发生过后，丽塔却冷静了下来，她单膝跪地，仿佛中世纪向领主献上忠诚的骑士。
画面到此为止，一闪过后，出现的是一处视野绝佳的高楼，而丽塔独自坐在高楼天台的边缘，遥望着远方的神城医药实验楼。
而画面右下角的时间，也来到了此刻。
画面并没有停下，而是一镜到底，飞速向神城医药的方向推进，来到实验楼的上层，那个还在不断上升的巨大升降梯。
在那升降梯上，琪亚娜正在独自与四台明显是特殊型号的世界蛇战术机甲战斗。
而与此同时，仿佛是监控画面的副画面，数个圆圈出现在了水幕的边缘，展示着正在向神城医药靠近的其它组织的人马。
幽兰黛尔忍不住问道：“空之律者？”
铿惑垂下眼眸，深吸一口气，声音中酝酿着剧烈波动的情绪：“你甚至都没有关注其他人，第一眼就看到了【空之律者】。”
但是下一秒，铿惑就忍不住了，他一巴掌拍在石桌上，把坚固的石台拍了个粉碎：“去你妈的空之律者！律你妈二大爷！你他妈好好想想！用你那个容量不足2KB的浆糊搅拌器想一想！在那件事发生之前她就是女武神！是保护了广州市的人民卫士！是沧海市的战争英雄！是92次进入无尽深渊探索的先锋战士！在那件事发生之前她就在保护人类！在那之后她还在做！她不比任何女武神差！”
“直到现在！她依旧自称为女武神！跟你这种不配使用这个名字的人一起自称为女武神！你是不是还感觉这个名字被玷污了？”
铿惑的右手指向那副直播画面，脖子上青筋暴露，怒不可遏：“空之律者？他妈到底是谁让她变成这个样子的！你到底要不要你个碧莲了！加害者在嫌弃受害人的受害惨状？你的三观真是让我大开眼界，简直就跟粪海蝶泳的蛆一样让人恶心！”
“我没有嫌弃她，也没有怀疑她，更没有认为女武神的名字被玷污。”相较于铿惑的突然暴怒，幽兰黛尔反而十分冷静，“我想知道的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铿惑的语调抑扬顿挫，把阴阳怪气这四个字在四个声调里发挥到了极致：“很难理解吗？噢我懂了，因为是律者，所以一定要杀害人类对吧，谁都不能保证她现在在做的事不是为了杀人在做准备，对吧？律者是坏的，女武神是好的，女武神一定要杀死律者保护人类，律者一定要毁灭人类，对不对？”
“用你的浆糊搅拌器搅一搅啊，哪怕是以你鸟类的智商，这么明显的答案你也应该猜得出来才对，还是说，你搅不出来？或者是不愿意承认天命在加害人类，律者在拯救人类？”
铿惑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把幽兰黛尔从头扎到脚，这种对方就站在她面前指着鼻子跳着脚骂她的情况在她这辈子里还是第一次出现，她哪怕脾气再好都不能保证在这种情况下忍得住。
“我以为我们是在平等地讨论。”幽兰黛尔的语气中带着克制的怒意，声音也稍微重了些。
铿惑突然收敛了刚才的怒火，脸上甚至浮现出了淡淡的微笑，他的声音平静到让人不寒而栗：“讨论你个*神州粗口*？你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了，还是站在战斗力制高点了？还是说你仅凭心中的呆头鹅勇气加持就能洗刷掉你作为加害者的罪行？我承认，罪行并不是永远的，犯过错的人用各种方式弥补完自己犯下的过错后就可以正常地生活——但是你还没弥补呢，你的罪行依旧还在。你帮助奥托制造了大崩坏，间接杀害了这个地球上30%的人口，还杀了我，你算算你该死多少次？”
“而我现在没让你变成啊鼻Q赎罪，只是让你听着我讲道理，你有什么可不满的？”
一怒一静之间，铿惑简直像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疯子，没有人知道下一秒他是会抽出四十米大刀暴起砍人还是为你斟茶倒水。
而这个疯子就坐在幽兰黛尔对面，把事实一一列出，侃侃而谈。
见幽兰黛尔没有说话，铿惑点了点头，正襟危坐：“我承认，刚才是我激动了，但是我拒绝认错，因为我既没有错也不该认错，反而你还是欠我，欠她。所以我保留在后面继续骂你的权利，而你没有任何道德和法律上的权利拒绝，因为你欠下的还没有还完。”
偏偏面对着这样的铿惑，幽兰黛尔心中的怒意却渐渐消退了，只剩下了憋屈。
“幽兰黛尔，我很好奇：如果我在之前没有揍你一顿，现在的你还会这么冷静地听我阐述这些事实吗？还是会掀桌子跟我干一架？”
幽兰黛尔下意识地避开了铿惑的目光：“现在说这个有意义吗？”
“有意义。幽兰黛尔，你不是在冷静地听我说话，而是你被我揍过了，揍疼了，所以不敢在我面前用武力解决道理。你到底是在应付我，还是在认真地听和思考？记得我刚刚对你说过的话吗？我希望你保持思考，这是我对你的期待。”
幽兰黛尔的视线垂下，落到如同时光倒流般恢复如初的石桌上：“为什么？”
铿惑叹了一口气，他并不是为了折磨幽兰黛尔而来，而是为了点化她：“因为你是幽兰黛尔，你拥有让这个世界震颤的力量，所以你才必须思考，而不是让别人代替你思考。如果你没有自己的想法，你就只能当别人手中的剑。那个人说你是为了正义而战，你就信了，可实际上呢？”
“他说这个实验是为了造福人类，却在做着消耗人类有生力量的事。他许诺说的美好未来，掌握了律者力量的人类，在哪呢？”
幽兰黛尔没有说话，而铿惑一指屏幕：“在这儿呢，一个哪怕被欺骗，被利用，被背叛的女武神，依靠着她自己心中的正义继续履行拯救人类的职责。可这不是奥托许给你的，这是她依靠自己的意志做到的！跟奥托屁关系都没有！”
“奥托用一个本来就存在的东西，骗取了你们的信任。就像一个人说只要你把你所有的钱交给他，他就会让明天的太阳升起一样！”
“幽兰黛尔，我问你：你来到天穹市之前，奥托对你下达的命令是什么？是增援丽塔，抓捕空之律者对不对？他一个字都没提拯救天穹市的事。”
“当然，我知道你一定会拯救天穹市，就像你以前做的那样，但这是你的决定，不是他的！可是在你回去之后，他会赞扬你的行动，表彰你的战果，让你把视线转移到又一次解决了大事件上——然后忘了拯救天穹市是你自己的决定！”
幽兰黛尔无法反驳，甚至在证据和道理的双重证明下，渐渐产生了对这种说法的认同。
可是铿惑字里行间对于天命的诋毁，还是让她无法接受，因为事实也同样站在她这一边。
“那你要否认现实吗？铿惑，现实就是如果没有天命，谁来守护这地球上几十亿人！”幽兰黛尔拍桌而起，厉声驳斥，“你一遍又一遍地对我诉说着奥托的罪恶，可是呢？他确实领导天命，帮助人类抵抗了数百年崩坏！这是事实！如果没有天命，谁来保护人类！”
铿惑很冷静地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首先，我告诉你，奥托不等于天命。天命是为了守护人类不受崩坏侵袭而存在的组织，而不是奥托本人。”
“其次！我告诉你！如果没有天命，谁会保护人类！”下一刻，铿惑也同样拍桌而起，眼中的怒火几乎烧着了幽兰黛尔的眉毛，“你给我好好看着！在这座没有【天命】的城市里！什么发生过了！什么正在发生！有没有【天命】，对这座城市到底有没有意义！”
无数道水幕在幽兰黛尔身旁展开，如同一个立体环绕电影院，同时播放着数十个画面。
那些画面里。
天穹的战士誓死不退，捍卫住身后避难区的防线，以血肉之躯和失控的战术机甲角力。
白发的前任女武神独自穿梭在深夜的城市中，不单单要躲避来自天命的监控，还会用尽全力解决每一个她发现的崩坏兽。
第一律者的复制体拼死抗住坠落的运输舰，和那些跳下坑的普通人一起，把将会夺走他们生命的运输舰推上高空。
数十个，也许是上百个画面轮流播放，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但它们都有一个同样的结果：血肉之躯的人类战胜了来自崩坏的侵略者，战胜了钢铁身躯的怪物，战胜了对于死亡的恐惧。
这是一部关于人性的影片，参演者来自整个天穹市的各个角落。
“看，这就是没有【天命】的城市。”铿惑的声音从水幕外传来，“而此时，天命在做什么？”
“大主教奥托来到天穹市，第一件事就是想要射死扛起运输舰的人，因为他想要一个介入神州局势的借口和解决圣芙蕾雅学园的理由。只要EOS号被击毁坠落并砸死了神州的无辜群众，天命就有借口进入神州，并和神州同仇敌忾。”
“代价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愿意为了拯救无辜者付出生命的逆熵战士和避难的数百普通人。怎么样，是不是很值？这简直赚飞了好吗。”
铿惑阴阳怪气地把某些一听就很有大主教行事风格的观点抛出，尽管听起来让人难受，却也让人无力反驳。
“女武神丽塔得到命令，最开始是追查空之律者的踪迹，随后变为追查【圣芙蕾雅学园的冒牌铿惑】。自始至终，女武神丽塔都没有得到任何关于拯救天穹市的命令，和【空之律者】合作，也只是她的个人判断。”铿惑故意把【空之律者】和【个人判断】这几个字咬得极重，“而此时的奥托，还在想着如何揭穿那个【冒牌铿惑】。”
“哪怕在天穹市的机甲失控暴走的时候，奥托的命令依旧是搜捕【空之律者】，查清【冒牌铿惑】的真相，调查神城医药是不是在耍阴谋对付天命，对于天穹市发生的灾难只字未提——你如果想问我证据在哪，那部手机里也有，是丽塔女武神装甲的战场记录仪所记录下的通话录音，你不信可以听听。”
幽兰黛尔本能地拿起手机，但手指在屏幕上按住片刻，最终却把它放下。
铿惑善意地提醒道：“需要我把丽塔叫过来证明我刚才说的都是实话吗？”
幽兰黛尔无声地摇了摇头。
铿惑拍拍手，示意幽兰黛尔把注意力集中：“好了，我现在不想跟你十评奥托，我们来说说你的问题：如果没有天命，谁来保护这个世界上的几十亿人？”
铿惑扬起手，指向天空。而天空在此时也悄然裂开，出现一个圆形的巨大孔洞。
“她。”
而那孔洞的对面，则是真正的天穹市的画面。琪亚娜正在神城医药的实验楼上孤军奋战，向着崩坏源前进。
“他们。”
身上带着伤，穿过人潮，雄赳赳地向着巨大崩坏源逆行的神州战士。
“她们。”
脸上带着忧虑，目光却坚定地望着崩坏源，站在直升机里向着目标飞去的圣芙蕾雅女武神。
“它们。”
伤痕累累，用自己的身躯拦在普通人面前，哪怕被失控机甲的铁拳砸成铁饼都未曾退后的逆熵战术机甲。
唯独没有天命，但他们确实保护了这个城市。
“他们来保护这个城市，而几十亿个他们，来保护这个世界。”
铿惑重复了一遍：“几十亿个他们。”
“幽兰黛尔，救世主的童话过去了，现在是全民战争的时代。”
“深渊正在复苏，先人用自己的一切为我们阻拦着虚空的呢喃，而我们却在这里挥霍这宝贵的时间。”
幽兰黛尔哑口无言，尽管她很想问【虚空的呢喃】是什么，但现在显然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那么现在，我们进行下一话题——这些普通人，能不能做到和女武神同样的事？我知道，你一定会用这个问题质问我，因为女武神的圣痕使她们对崩坏兽的杀伤力更强，如果没有女武神，人类哪怕可以战胜崩坏，也得付出惨重的代价。”
铿惑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幽兰黛尔。”
“你难道想说，女武神已经不是人类了吗？”
幽兰黛尔一愣，她仿佛从铿惑的话中听出了弦外之音。
“女武神也该在这几十亿里，而不是在天命里。”
第七百四十九章 对于身怀伟愿之人，要以伟愿引导
幽兰黛尔下意识地回答道：“你的意思是，全人类应该联合起来，不论出身，立场，共同对抗崩坏？”
铿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别扭：“对，准确地说，是组建【泛人类命运共同体】——而且你这话说着不碜牙吗？听起来就像人类不该联合起来一样。”
“我认为人类应该……”幽兰黛尔的话语产生了一丝迟疑，“可是真的能做到吗？”
铿惑点了点头：“很幼稚对不对？你一定也知道前文明的灭亡，除了联合全人类的力量抗争，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难道像奥托这样雄踞一方，让人类世界保持分裂？就像在第二次崩坏里那样和逆熵勾心斗角？”
幽兰黛尔问出一个关键问题：“你打算怎么把全人类统合起来？”
“恐惧。”
铿惑的回答让幽兰黛尔愣住了，她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没错，让人醒悟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威胁直接拍在他们脸上，让他们看到即将到来的威胁。幽兰黛尔，天命是人类的保护伞，在数百年间都是如此。但也正是因为这层保护伞的存在，【崩坏】这个词才如此缓慢地进入了普通人的视野。”
“哪怕是现在，在【崩坏】已经广为人知的现在，依旧有人认为天塌了有天命顶着，所以这次大崩坏才让全球的人口削减了30%——因为并不是所有国家都有应对大型崩坏事件的紧急预案，他们所选择的是坐在家里等着天命的浮空战舰把崩坏兽干掉，而不是用他们足以把地球洗一遍的武器把崩坏兽干掉——当然这背后有复杂的政治和经济因素，但结果就是如此。”
“随着崩坏活动的加剧，【崩坏】进入人类视野是必然的结果。拖延人类认识崩坏的时间点最大的可能就是当普通人终于意识到崩坏对于社会的威胁时，崩坏活动已经剧烈到人类需要立刻进入紧急动员状态。就像现在一样，全球这30%人口的损失归根结底是天命隐瞒那场实验的结果。”
“大量的社会问题会因此产生，就像你不能让一个国家在一夜之间改变体制，人们也无法立刻接受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以这个过程需要提前来，缓和地来，让人类一步步地意识到崩坏的威胁，就像面对温室效应一样——举个例子，如果全世界的人都不知道温室效应，直到有一天海平面上涨了一百米才幡然醒悟，立刻采取措施减缓温室效应的发生，全世界的资源都为遏制海平面上涨而努力，制度改革，社会生产模式改变，一夕之间的翻天覆地会让多少人和产业崩溃？”
“幽兰黛尔，你不是想知道我在天穹市做什么吗？我在推进这个进程，以尽量和缓的方式，因为我们的时间虽然很紧，但还是有时间。先从让活着的人明白建立对崩坏紧急对策已经成为【必需品】，让人们渐渐适应崩坏的存在，再渐渐改变人类社会的运行模式，让人类社会能够更加适应突然发生的崩坏事件，以及时做出对策。”
“这样才能在保持人类社会秩序，社会心理健康以及社会产能的前提下，让人类社会逐渐转型为一边正常生活一边随时警惕着崩坏的模式。”
“这个过程需要一点时间，我们现在很缺时间，但还是有那么一点时间。现在着手去做，总比临时抱佛脚来得好。就像我们不能一夜之间跑步进入现代化一样，我们需要一个过程。这个过程可以加速，但不能等到危机来临之时一夜建成——因为哪怕一夜之间建成了，也必将崩溃。”
“这是我想做的第一件事。”
幽兰黛尔沉思着，而铿惑也不着急，静静地等待着幽兰黛尔思考完。
半晌，幽兰黛尔才继续问道：“铿惑……比起这个问题，我最初的问题呢？你在天穹市做什么？如果如你所说，天穹市正在面对危机，需要依靠……琪亚娜拯救，你为什么就在这看着？”
“你注意到这个异空间了吧？刚才你试着切开空间的时候应该就注意到它不是原本那个天穹市了。”铿惑张开手，示意这片【天穹市】的辽阔，“这是一个完全复制了天穹市的空间，包含了整个天穹市内四千四百二十一个能量节点，四十二条崩坏能支流，九个阳盛之点，九个阴虚点，借助它们，我已经标记了整个天穹市所有的人类——当然了，我说这么多你肯定听不懂，但是我就是为了委婉地表达一下我做出这个空间费了我多大的劲，以及它有多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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