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远方的夜空下，巨大的运输舰残骸缓缓升起，若不是视力极佳，是看不到运输舰残骸底下托举着它的那个人的。
“你看，我没有骗你，所以现在是不是应该按照约定把刀收起来，我们好好谈一谈？”
远处的天台上，一个金发的年轻人负手而立，温和地对身前的女子说道。
“我无法信任你。”八重樱一直保持着握刀的姿势，时刻戒备着奥托。
她是刚刚赶到的，可一赶到，就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天台上，手握一把金灿灿的手枪。本能告诉她必须拦下那一枪，否则枪口所指着的韦德会有生命危险。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也是韦德托举着运输舰残骸不断被压向地面的时候，八重樱倏忽的凌空一剑，劈碎了那把手枪射出的子弹。
随即，八重樱便发现了那个男人的身份。在很久以前，他曾化名【小丑α】来到圣芙蕾雅学园，自己身上的这套【御神装·勿忘】便是他送来的。只是在后面的一些事里，她才知道了原来他就是天命的大主教奥托。
直到离近了，八重樱才能看清那把手枪的外形，赫然便是在天命之战中失踪的【天火圣裁】，可它的外观却变成了金灿灿的样子，似乎只是能量体凝成的赝品。
果不其然，在八重樱现身后，金发男子手中的手枪便如焰光般消散，提出了他不攻击韦德，八重樱也不许呼叫圣芙蕾雅学园增援的要求。
“我想，我们其实并不是敌人。”奥托叹了口气，“八重樱，你想要保护你的朋友，在这一点上，我们并不冲突，反而应该谈一谈。”
……
奥托是随着EOS号来到天穹市的，他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说过这件事。
他来此的目的是弄清楚圣芙蕾雅学园究竟在搞什么鬼。
奥托无比坚信铿惑已死的事实，更是由此判断出圣芙蕾雅学园在虚张声势。但他还有一点不清楚的是，圣芙蕾雅学园究竟凭什么虚张声势？
如果他真的认为铿惑还有可能活着，一定会不顾大局举全天命之力立刻绞杀极东支部，圣芙蕾雅学园究竟是凭什么敢在这样的钢丝上玩杂技？
由怀疑生出疑虑，奥托此行，便是要亲自调查这件事。之前他对丽塔说的那些话，只不过是明面上的场面话，他最信任的，永远只有自己的眼睛。
也就是在他根据卫星地图的指使追踪着那群圣芙蕾雅学园叛徒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他刚刚离开的EOS号被击毁的异状。
那个时候的奥托没有动手，而是静静地看着运输舰坠落，因为只要运输舰坠落，砸死砸伤神州的普通人，天命就有理由合理地介入神州局势，一举击溃圣芙蕾雅学园。
过去的三个月里，天命一直在忙于稳定【崩坏日】之后混乱的国际局势，因此对于圣芙蕾雅学园这个失去了最有力威慑武器的组织并不在意。他了解德莉莎，自然也了解德莉莎会为图存所做的努力，但充其量也就不过是以代价暗中联合神州，一起阻止天命在世界范围内一家独大罢了。
那是德莉莎，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
可是……这个引蛇出洞的计划，可不像是德莉莎会做出来的。
就是在这样的前提下，奥托没有阻止运输舰的坠毁，而是静静地等着这起事件的结局。只要EOS号坠毁，那么无论是谁击毁了它，最后都会变成圣芙蕾雅学园击毁了EOS号。
直到奥托看见一个身影飞过，抵抗着运输舰EOS号的陨落。
奥托并不希望有人打扰他的计划，在调用超远视距插件后，他确定了对方的身份是逆熵的第一律者复制体——既然如此，只要击碎他的【伊甸之星】仿造品就可以了。
这样，既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也能让计划继续下去。
可奥托也没想到，八重樱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横插一脚。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奥托改变了主意。
因为要阻止那个复制体已经晚了，他已经在公众面前现身，这会成为圣芙蕾雅学园和逆熵洗脱嫌疑的证据。
但是八重樱……确实是一个意外之喜。
……
“不冲突？那我刚才是瞎了？”八重樱从奥托身上感受到了如针刺般的危机感，因此不敢放松警惕，时刻戒备着奥托使什么阴招。
奥托的脸上浮现出些许无奈之色，他抬起双手，数个金色的光晕出现在附近各个天台顶，每一道光晕中都探出一把与刚才无异的金色【天火圣裁】：“你看，我刚刚明明可以绕过你强行杀死那个复制体，但是我没有，这就是我的诚意。”
面对这样的神展开，即使是八重樱也不得不承认奥托确实能做到，因为她不可能拦下所有在不同地方开火的【天火圣裁】。只要有一发打中了韦德，奥托的目的就达到了。
“我知道你在戒备我什么，”奥托挥了挥手，天上的武器便悄然散去，他回归了手无寸铁的状态，“我是杀死了铿惑的仇人，是把圣芙蕾雅学园逼到这一步的罪魁祸首，凡是我要做的事，一定都是对你们不利的，对不对？”
八重樱没有回答，但她看智障一样的目光让奥托意识到自己的意思传达到了。
“那就是大错特错了，八重樱，也许你不会相信，但我要说，我们不但不是敌人，甚至还是利益一致的朋友。”
“你是指虚情假意地消灭崩坏这件事？”八重樱不无嘲讽地说道，她无法相信这个一切的罪魁祸首。
听到八重樱的话，奥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要改变八重樱的看法还需要一些努力。
“一个人的死，分为三个阶段。身死，名死，忆死。只有当最后一个记着死者的人忘记了死者的时候，她才会真正地死去。”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你，是站在一起的——至少有一部分是。”
“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还纪念着卡莲。”
“如果换一个场景，我想我们可以一起去喝一杯，但是现在，还是说正事吧。”
奥托顿了顿，在注意到八重樱并没有反对的意思时，才长舒了一口气，连带着八重樱身旁密密麻麻环绕着的模拟【天火圣裁】都安静了许多。
这是奥托所持有的神之键【虚空万藏】的能力，可以将被使用者完全理解其构成的物体以崩坏能模拟并投影出来，其中更是包含着上个纪元人类文明最大的藏书库，几乎所有上纪元文明的知识都囊括其中。
而这，也是天命能一直站在世界前沿的根本原因。
“我并不是要杀了琪亚娜，我只是希望借助她作为律者的力量，去探究【灵魂】的奥秘。卡莲……和铿惑，这两个在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难道不希望他们能够活过来吗？”
奥托抛出了一个八重樱未曾想过的问题。
“八重樱，你难道不想吗？你不希望卡莲活过来，铿惑活过来吗？”奥托的声音仿佛带有魔力，直击八重樱心底最脆弱的部分，“你想，你做梦都希望能和朋友们永远在一起，而在这一点上，我们并不矛盾，甚至，可以成为共同向这个目标努力的盟友。”
“是你杀了他，你现在却问我想不想让他活过来？”
奥托大声打断了八重樱的话：“是我杀了他吗？不，我不想杀他的，可是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做决定的人已经不是我了。整个天命总部都盼着铿惑去死，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如果他们也希望铿惑能活下去，就不会有人对他开火。”
奥托的声调骤然一缓，语气渐渐低沉了下来：“可是他们开火了，如果不是心里愿意这么做，即使我命令他们也没有用。”
“坐在这个位置上，很多事其实都是身不由己的。天命其它六个【日珥议会】的成员，她们的兵力加在一起比我大得多，当她们都希望铿惑去死的时候，即使是我也不能阻止。只不过是当时我坐在领导者的位置，所以这个不能由她们说出口，却由她们决定好了的决定，只能由我下达。我也是被逼无奈，因为局势就是变成了那个样子……”
刀光一闪，一道斩击几乎跨过了时间和空间的障碍，伴随着一声若有若无的脆响，连空间都在这一斩下产生了稍许的扭曲。
八重樱并不是一直在乖乖听着奥托长篇大论，她一直在蓄力，准备着发动最强的一击。
如野兽般的直觉让她很清楚地察觉了自己和对方之间的差距，她只有从一开始就全力以赴，才能获得渺茫的胜机。
不向圣芙蕾雅学园发警报什么的……只不过说说而已，八重樱早在拦下第一发子弹的同时就发出了警报，此刻德莉莎她们应该正在全速向这里赶来。
而她要做的，就是留住奥托。
那些环绕在她身边的枪口压迫力实在是太大，她甚至不确定奥托是否会在下一秒开枪。与其饱受折磨地保持警惕，倒不如自己率先打破这虚伪的和平，拿到主动权。
但是她还是失算了，或者说，她不知道奥托究竟都有些什么能力。
天命的大主教从未在人前出手，没有人知道他都有什么能力，能做到什么。
而现在，奥托的身体伴随着那道集中到极致的斩击化作泡影，消失在了空气中。
八重樱的身体没有停下，伴随着前冲，她的双脚在地上划出一道黑色的刹车痕，单脚在天台的楼梯间墙壁上一踏，身体如同一道幻影般再度冲出。
奥托的身影再次浮现，他在天台上缓缓踱步，似乎对八重樱刚才发起的攻击不以为然，甚至不觉得那是敌对信号。
“……但只要我的计划最后能够成功，不仅仅是铿惑，还有卡莲，她也可以复活。”
奥托慢慢地走着，与高速移动的八重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无数道斩击从空气中飞出，将奥托的身体斩作碎块。但随即，奥托便如幻影般消失，在天台的另一个方向出现。
“八重樱，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恶人，我只是一个追逐梦想的人。我已经为这个梦想付出了太多太多，甚至于自己的人性。”
“可这付出的一切，只要那个计划能够成功，所有的伤痛都可以被抚平。”
奥托依旧在不紧不慢地走着，只不过这一次他的每一步都会停滞一下，随后便再生出一道幻影。
八重樱仿佛被成千上百个奥托包围，身边尽是奥托的幻影。每一个奥托身上都传来生者的气息，但每一次攻击都仿佛砍在空气里。
每一个奥托都是幻影，但每一个却又都是真的。八重樱从未料到过自己会遇到这样的对手，她突然明白了奥托的有恃无恐，原来这才是他能在这里毫不在意地和自己长谈的底气。
“你不愿意想一想吗？没有崩坏的世界，人民安居乐业，铿惑和卡莲复活，你所有痛苦的根源都会消失。”
“闭嘴！”八重樱眼神凛然，【御神装·勿忘】的制冷装置启动，寒霜伴随着剑气四溢而出，整个天台瞬间如同白原冻土。
奥托的身影突然间出现在了八重樱的身前，他的双眼直视着她，一步步向她逼近，语调越来越高，语气越来越猛烈：“八重樱！幸福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得到的东西！人要经历磨难，经过风雨，才能见到雨过天晴后的彩虹！现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如果我们不挺过去，那么铿惑的牺牲就白费了！”
剑刃深深的没入奥托的身体，这一次，八重樱击碎的依旧是幻影。
奥托的身影出现在四面八方，连同他的声音也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回声般富有穿透力，即使八重樱不想听他说话，可那声音就是无孔不入地钻入她的耳朵。
“八重樱，我没有说谎。铿惑是我看中的继承人，我希望他能够在我的夙愿了结以后继承我的位置，带领全人类走向那个唯一的美好结局——消灭崩坏。”
“所以！我！比你更希望铿惑能活着！”
周围的一切都变暗了，天台仿佛不存在，周围的世界也仿佛不存在，所有的一切都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在这黑暗中，只有奥托的身影再度出现在八重樱的身前。
“八重樱，我和你是同一时代的人，但我和你不同，我活了五百年，在这五百年里，我一直都清醒着。我见证了历史的兴衰，见证了崩坏对这个世界的摧残，见证了无数英雄崛起，又无数失败者倒下。”
“在这漫长的人生里，我明白了一件事。”
“越是艰苦卓绝的事，最后的结局就越好。只要能够挺过最让人痛苦的中段，最后的结局一定会让所有人都满意。”
“你看，这不就是我在说的这件事吗？我承认，铿惑死了，他是我选定的继承人。我不得不付出他作为代价，这是最为痛苦的事，不止对你是这样，对我也是如此。”
“可为什么我还是这么做了？因为我明白，只有这样才能走向最好的那个结局——由我为他铺好前进的路，再让他活过来，带领人类终结崩坏。”
“八重樱，我们不是敌人，甚至可以说我们是志同道合的同行者，是利益一致的盟友。”
这一次，奥托还是没有发动攻击，但八重樱已经不愿再拔刀了。所有的攻击都没能奏效，最可能的原因就是她陷入了幻觉中。与其浪费体力，不如集中精力思考对策。
“八重樱。”奥托缓缓在八重樱面前停下，伸出了手，“在你眼中，我们是敌人。可就算是敌人也有同样的目标。”
“我要复活铿惑和卡莲，你难道不想吗？”
八重樱在奥托的面前不断后退着，哪怕她不愿意承认，可奥托所说的话就是如此的富有诱惑力，就像智慧树上的禁果一样勾人心魄。
活过来……让铿惑……活过来……让卡莲也……活过来……
毫无疑问，奥托抓住了双方最根本的矛盾点，甚至还给出了解决的方案。
“我说过，我不会伤害琪亚娜，我只是希望她能帮助我探索灵魂的奥秘，只有这样，我才能让卡莲和铿惑重新活过来。”
“现在，我已经证实了灵魂的存在，只需要找到重组灵魂的方法，我就能让铿惑和卡莲完完全全，原原本本地回来。”
“在你的眼中，我有罪，我承认这件事。但如果你不愿意帮我，他们就真的死了！现在只有你和我合作，才能救他们！”
奥托在八重樱面前停下，目光中充满了诚恳。
八重樱不断地向后退着，奥托的话犹如魔咒，哪怕是情感上她不愿意接受，可奥托所许下的愿景却依旧让她心动不已。
终于，八重樱退到了尽头，脚后跟轻轻地磕在了什么东西上。
从声音上判断，好像是个纸壳箱。
奥托没有继续靠近八重樱，他已经给八重樱施加了足够的压力，接下来只要把压力放松，向八重樱抛出橄榄枝，她哪怕不愿意接受，心里也会埋下一颗种子。
这颗种子会生根发芽，无论它需要多少天长成，奥托都有这个耐心。他已经等了五百年，不差再等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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