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德莉莎，你们说他死了，我不信。如果他活着，在某个地方等着人去救他，又有谁能去救他？”
“我要去找他，哪怕靠一双脚把整个世界走遍都好，我要去找他。”
“我是个蠢人，只会用这种蠢办法，去做这种蠢事。”
“德莉莎，如果你是来找你的侄女，因为担心你的侄女而要把她带回圣芙蕾雅学园去……”
“那么，我们之间的关系便就此结束吧。”
“我，不再是圣芙蕾雅学园的女武神，不再是你的侄女，不再是……”
琪亚娜的话还没说完，德莉莎便瞬间冲到了她的面前，狠狠的一个巴掌扇过去，硬生生把琪亚娜的话打回了肚子里。
琪亚娜的身体一晃，险些摔倒在地，但在触地之前就被德莉莎一把揪住。
德莉莎抓着琪亚娜的衣领，把她拉到自己面前，直视着琪亚娜早已哭得不像样的脸，想大声地骂她，却终究是出不了口。
这个世界上出不了口的事太多了，导致绝大多数都憋在了人们的心里。
有些事，即使不说出口对方也会懂，有些事不说出口对方就绝对不会懂。而还有一些事，即使说出口了，对方懂了，也不会接受。
“你……你怎么敢说这种话……”
德莉莎紧紧地咬着牙，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同样在流泪的琪亚娜。而琪亚娜也紧紧地抓着德莉莎的手，跪在地上，泪眼婆娑，仿佛在恳求着德莉莎放了她。
她不是那么成熟的人，也没有那么理智，她做不到在任何时候都顾全大局。她好像很懂事，但那范围只限定在寥寥几人之中。如果让她想出一个不会伤害到任何人的办法，她做不到。
琪亚娜的情绪如雪崩般崩塌，她哽咽着恳求德莉莎，眼中的执念却如疯子般璀璨：“大姨妈……我想……我想去找他……求你了……让我走吧……你们都说他死了……我怎么能接受……我接受不了……”
“琪亚娜……”德莉莎紧咬的牙关终于松开一丝缝隙，但她有口难言，只能喃喃地重复着一句话，“你是名字是琪亚娜，齐格飞为你取的名字，你是琪亚娜，是我的侄女。”
“齐格飞……他很关心你，真的很关心你，但他没办法来见你。这次是因为知道了你有危险，才奋不顾身地去了天命总部。”
德莉莎的话没有半分气势，但她的哽咽却让它更深入人心：“琪亚娜……你……你那么为铿惑考虑，可齐格飞呢？他是你父亲。八重樱呢？芽衣呢？布洛妮娅，姬子，希儿……你把她们又当成什么了？”
“琪亚娜……”德莉莎把跪在地上的琪亚娜抱在怀里，下巴拄在她的头顶，把自己最脆弱的要害暴露在了琪亚娜的面前，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她，“你现在的状况很不稳定，你必须学会控制自己的力量。外面很危险，在你学会控制自己的力量之后，如果真的有铿惑的消息，我们一起去找他……好不好？”
德莉莎能感觉到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在收紧，琪亚娜的脸埋在她的臂弯中，泪水则滴落在坚硬的臂甲上，固执地不肯落下。
琪亚娜的声音小得像蚊子一样，仿佛是用尽肺里的最后一丝空气挤出了这句话：“大姨妈……”
德莉莎用力地把琪亚娜抱紧，似乎是怕她突然间消失：“嗯。”
琪亚娜抓着德莉莎胳膊的手慢慢松开，不顾女武神装甲上的凸刺抱住了德莉莎，给了她一个紧实而又温暖的拥抱。
“所以……我才不能留在圣芙蕾雅学园。”
直至下一秒前，德莉莎还以为自己终于说动了琪亚娜
一秒之后。
德莉莎觉得怀中一空，刚刚拥抱着的温热如海市蜃楼般消散。她的双臂下意识地收紧，却只抱到了一团在空气中渐渐消散的羽毛。
“琪亚娜……”
德莉莎茫然地向四周张望，像疯了似的大喊着。
“琪亚娜——”
可是无人应答。
“你回来……”
第七百零一章 请你和他不要再孤身一人
“学园长！沧海市侦测到大规模崩坏反应，超弩级崩坏源探测数量为二！预计将在十二分钟内有大型崩坏发生！”
德莉莎的呼喊声猛地一滞，也同时感应到了崩坏降临前的危险气息。她遥望向空空如也的街道两头，双拳握紧。
“立刻把预测地点发给我……告诉八重樱，准备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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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无一人的旷野中，琪亚娜跌跌撞撞地奔跑着，仿佛她的身后有猛兽在追赶。她逃跑了，像逃兵一样逃跑了。她不敢面对德莉莎，也不敢面对其它所有认识的人。
用被尘土弄脏的袖子擦了擦眼泪，她大声地笑着，用笑声来掩盖自己的哭声。
终于，在数次虚数空间潜泳后，琪亚娜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她扶着树干，发出一阵干呕的声音。
她跑得又快又急，崎岖的山路更是让她的胃上下翻滚，原本就没吃多少东西，现在更是险些全吐出来。
“你出来！你给我出来！”琪亚娜不顾还在反胃的恶心感，大声地在山林中呼喊着。
她的声音在山林中回荡，激起群鸟无数，却没有人站出来回答她。
“我知道你在这！你出来！”琪亚娜的愤怒愈烧愈烈，“藏头缩尾的！你出来！”
随着一声幽幽的叹息，琪亚娜质问的那个人终于出现在了空气中：“我一直在这。”
琪亚娜记得这张可憎的脸，这张脸的主人在学园里就对她十分严厉。一直以来，琪亚娜都认为那是因为她的性格如此，再加上对方经常熬夜帮她补习，虽然嘴上还是不太情愿成承认，但琪亚娜一直都认为那是这个学园里对她最好的几个人之一。
可是从那一天起，这个梦破碎了。她袭击了琪亚娜，辜负了琪亚娜的信任，把她交给了奥托主教。
从那一天起，她的生活也随之破碎了，她的一切都被完完全全地摧毁。
符华，在圣芙蕾雅学园中是她的班长，是她最亲近的人之一。此刻出现在琪亚娜面前的虚影虽然在发色和服饰上与记忆中的人有些差别，但那张脸琪亚娜永远都不会认错。
那是刻骨铭心的仇恨在她心底留下的烙印，她永远都不会认错。
琪亚娜看着面前呈半透明状的符华，心中的怒火在这个瞬间燃烧到了极点。她脚步一错，猛地向着符华扑去，拳头却毫无阻碍地穿过了符华的虚影，重重地打在了她身后的树上。
琪亚娜吃痛，收回了手，抓起脚边的石头，狠狠地向着符华的虚影砸去。可那石头也和她的拳头一样倏忽穿过了那道薄影，向着远方滚落。
“啊啊啊啊——”
琪亚娜像得了失心疯一样再次向符华扑去，对着并不存在的那个人拳打脚踢。可符华的影子并没有实体，琪亚娜充其量也只能一次又一次地从她的影子中穿过，徒劳地浪费着力气，发泄着无力的狂怒。
她的辫子在长途奔跑中已经散乱不堪，此刻更是随着她的动作散乱开来。曲卷的长发在她身旁散乱着，和着汗水粘在脸上，狼狈得仿佛逃荒的难民。
“琪亚娜……”看着发出野兽般嘶吼，仿佛失去了理智的琪亚娜，符华的眼神已经被歉意和难过占满，“很抱歉，但……”
符华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琪亚娜的拳打脚踢打断。尽管琪亚娜根本打不到符华，但她依旧在坚持不懈地对着空气输出。
符华叹了口气，身影向侧面飘开，躲开了琪亚娜的攻击，钻到了一旁的树干里，只露出来一张脸。
“如果你想发泄的话，很抱歉现在我并没有身体让你打……但如果这样的行为能让你开心一些的话，你可以用这棵树代替我。”
琪亚娜很明显地愣了一下，有些呆滞地看着一脸严肃的符华——她身体的那部分虚影在树里，只露出一张脸，看起来就像……呃……像个树人。
明明是一本正经的对话，明明是充满歉意与决心的语气，但是这种让人很想笑的氛围是怎么回事？
这种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琪亚娜心中的怒火再次被符华点燃。她这次一声不吭地对着树干发起了凶猛的打击，一拳拳打在树上，打得树皮横飞，连拳头被磨出了血也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你……你！”琪亚娜的语言能力几乎丧失了，她心中已经没有别的念头，只想着向符华复仇。
符华静默以待，等着琪亚娜将心中的怨气消耗干净。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力气用光还是渐渐冷静了下来，琪亚娜的拳脚终于放缓，却没有停下。
“你到底想怎么样！”琪亚娜扑在树上，汗水刺痛着她的眼，混杂着汗水的泪水粘在她的脸上，几乎是脸贴脸地对着符华发出咆哮，“滚！给我滚得远远的！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符华并没有回答，她静静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少女，眼底的歉意和愧疚却不能掩盖她的坚决：“琪亚娜，有些事在我们出生之前就已经决定好了，我们对此都无能为力。”
琪亚娜的拳头重重地砸在树干上，把冬日的干枯树皮震落：“出生前？在出生前就决定了我要被迫地接受这一切？凭什么？为什么！我的人生为什么要被你们在出生前就规定下来！”
琪亚娜哭喊着，仿佛要把肺里的气全都挤出来。
若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她依然可以像原来那样生活，忘记自己不愿意记得的事，装作一个人类生活在普通的人群中。
她用了许多许多年，许多许多年去逃避这个事实，试着去改变自己的命运。她成为女武神，为自己找到一个家，有了不会消失的朋友和亲人，第一次拥有了最重要的另一半。
这一切都本是像阳光下折射着七彩光芒的泡沫般梦幻的故事。
可是在那一天，这一切也都像一个泡沫一样，被轻易地戳破了。
而戳破它的那根针，是她用了那么多年都未曾躲开过的现实，是她无数次催眠自己也不能忘记的过去。而持针的人以一个影子的姿态站在她面前，她甚至连触碰对方都做不到。
“琪亚娜，我们都希望生活在一个美好的世界里，可是这个世界终究立于现实，我们……对于已经发生的事，只能去接受它。”
“我不配吗？”琪亚娜哽咽着，无力地捶打着树干，声音突然间又拔高，尖锐得仿佛猫爪划过玻璃，“因为我的出生就是罪过，因为我……我不配活着，也不配拥有美好，所以你们才要那么着急地摧毁我的一切！”
“琪亚娜……”符华的眼神里写满了难过，琪亚娜的控诉对她来说是最猛的毒药，即使是她，也感到口中的字句愈发艰涩，“不是这样的……”
琪亚娜叫喊得声嘶力竭，她抓不到符华的身体，只能面对面地怒吼，“现在你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你在这里干什么！滚！”
符华的眼神复杂，她完全能理解琪亚娜的歇斯底里，可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琪亚娜去做，她不能让琪亚娜在这里浪费时间和体力：“琪亚娜……很抱歉，我无法离开。我只是一个依托于你才能存在的精神残片，是【羽渡尘】的【羽毛】之一，只有【羽渡尘】的持有者才能把我解除。”
琪亚娜胸口气息郁结，险些喘不过气来。她的眼神里带着罕见的凶狠，死死地盯着符华，似乎随时都会从符华身上撕下一片肉来。
符华早就料到了琪亚娜会作何反应，因此对她的敌意也并不意外：“琪亚娜，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天命总部必然会追捕你，如果你留在圣芙蕾雅学园，无异于给天命总部一个攻打圣芙蕾雅学园的理由，而现在的圣芙蕾雅学园绝对不可能在那样的攻势下生存，而你则会更加危险。所以我才要你去找铿惑，我们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符华的话好像浇在火堆上的一桶油，瞬间引爆了琪亚娜：“你还有脸提他！别说得好像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一样！”
符华的眼神黯淡了少许，只是在她半透明化的当下不太容易看得出来：“琪亚娜，也许你不能理解，但我是为了保护你……”
琪亚娜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哭腔，她的手指刮抓着树干，在上面留下一条条的血迹：“哈……保护我……为了保护我把我交给了大主教，为了保护我引发了一场战争，为了保护我……为了保护我而摧毁了我的人生？”
琪亚娜的声音渐渐微弱了下去，她跪倒在地，伏在树干边，巨大的无力感笼罩着她，让她无法呼吸。
她啜泣着，仿佛被世界遗弃的孤儿：“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好不容易才拥有了这一切……我可以安安静静地生活，我可以靠着自己的力量去保护别人，我可以当一个好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摧毁它……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那么信任你……为什么！”
琪亚娜绵软无力的拳拼尽全力地砸在树干上，拳上的血在树干上留下斑驳的痕迹，木刺扎进了她的肉里，可她浑然不觉，徒劳地对着树干捶打，控诉。
“琪亚娜……”符华的眼神终于有了动容，在琪亚娜声泪俱下的控诉面前，她无法再维持往日的冷静伪装，她险些要把藏在心里的秘密说出口，“你不知道，在不远的未来，必……”
她想解释，她想安慰琪亚娜，可是她也知道，她是最没有资格说出这些话的人。
所以她住了口，默默地承受着琪亚娜的谩骂。
琪亚娜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长时间的奔跑和食物的匮乏已经让她的身体吃不消了，她的声音逐渐虚弱，仿佛数日未得眠的旅人：“明明就是你……是你毁了一切……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假慈悲……死的人是你吗……你把他还给我……你把他还给我！天命要抓我？那就来啊！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符华的目光一直停在琪亚娜身上，她从树干中飘出，蹲在了琪亚娜的身边。她伸出手，似乎是想抚摸琪亚娜的头，可那手伸到一半又停了一下，终究还是缩了回去。
“琪亚娜，铿惑没有死——或者说，如果他还活着，他一定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羽渡尘】已经被转移给了铿惑，我能继续存在的时间不长了。在那之前，你一定要找到他。这不仅仅是为了他，也是为了你。”
“我知道你恨我，我明白……对于你……我一死难辞。可是如果你就这样消沉下去，事情也许会变得更糟。”
符华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把压在心底深处的话告诉琪亚娜：“琪亚娜，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并不寻常，甚至处处透露着奇怪的，不合逻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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