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刚才在绯玉丸伸手拽她裤脚的时候，她的那一抖腿并不是条件反射，而像是一种长年累月中积攒出来的本能。
符华坐在椅子上，上半身微微向前探去，右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把自己的表情掩盖住。
她的手指很用力，甚至能看到从鬓发间露出的发白的指头，仿佛正在努力忍耐着什么。
在久远的从前，也有一个小孩子喜欢用同样的方法叫她，而她也总是习惯性地抖抖腿，严厉地把那个小孩子的手抖掉。
那是她最不愿意想起来的事情。
可是此时此刻，记忆却如同石壁间偷偷渗出的泉水一样，无孔不入，一幕幕仿佛带有声音的画面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符华捏着自己额头的手愈发用力，好像想把那段记忆捏碎一样，可是却徒劳无功，那段记忆无视了她的抵抗，正在她的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阿妈……”
那个分外熟悉却略显陌生的稚嫩声音如雷贯耳，近在咫尺，符华下意识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握紧，好像在忍耐着什么。
八重樱的狐狸耳朵嗖的一声立了起来，有些惊讶地看着身后突然站起来的符华，不知道她怎么了。
符华摸了摸自己跳得飞快的心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转过身，对八重樱略带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去一趟洗手间。”
……
符华用双手掬起一捧冰凉的水，抹在自己的脸上，好像冰凉的水能让自己清醒一些。
可是她越不愿意想起那段记忆，那段记忆就愈发清晰，好像炼金术中的猴子悖论一样，缠绕着她，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好像是在苛责她，又好像是在嘲笑她。
符华的额头轻轻抵在镜子上，她喘着粗气，呼出的热气在镜子上凝结成雾，将她的面容盖住。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略显疲惫地抬起头，抬起手，擦掉那片雾气，露出了镜子中自己那张略带疲惫与痛苦的面孔，此时 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有些认不得自己了。
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符华伸出手，按在镜子上，将自己的脸盖住，低下头，任凭水滴从鬓发间滴落。
洗手间里很安静，但这个世界却很吵闹，吵闹到能把这里所有的声音统统掩埋。
“我不是说过了吗……”符华轻声呢喃着，她的目光没有聚焦，仿佛在凝望着遥远的彼方。
一向以严肃认真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她，在此刻露出了从未有过的软弱面容：“……不许叫我阿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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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送门消失了……现在长空市内崩坏侧生物的残存数量是多少？”
“总数为七百至八百之间，但是……”
“绝大多数都是战车级以上的崩坏兽和高阶死士对吗……”铿惑深吸一口气，“没问题，这个数量我们是可以守得住的！”
现在长空市内残存的拥有对空能力的崩坏兽并不多，也就是说休伯利安号可以毫无顾忌地火力全开，在这台人类所能制造出的最为顶级的战争机器面前，这点崩坏侧生物着实不够看。
“瓦尔基里空艇编队进入护航模式！休伯利安号向N41方向前进！右舷弹幕开火！优先攻击弩级崩坏兽！”
“收到！”
铿惑转过头，对德莉莎说道：“德莉莎，这边的瓦尔基里战斗空艇编队不用你指挥了，你和符华，八重樱，雷电芽衣以及布洛尼亚前往地面防御阵线，进行协防，你们的目标是拦截那些冲进防御阵地中的高阶死士。”
“那你可要注意点，别开炮打到我们了……”德莉莎小声嘀咕着，脚上的动作却没慢，她一溜烟地跑进电梯，“放心好了，有我在，一个崩坏侧生物都不可能冲破我们的防御！”
……
“女武神符华，女武神八重樱以及猎杀者小队成员，立刻到C区格纳库准备空降。”
八重樱闻声站起身，走到休息室的洗手间门前，正想敲门，洗手间的门却自己打开了。门口，符华正用毛巾擦着自己的脸，一扫刚才在休息室中不知为何略显局促的神情，显得精神抖擞：“又有任务了吗？”
“不太清楚，只知道是让我们去C区空降口集合。”八重樱摇了摇头，现在战场上发生了什么她是不知道的，只是听到了广播而已。
符华利索地取出自己的通讯器翻看了一下：“前往地面防线协防吗……我明白了。”
“大姐，我们又要去和那个大怪兽打吗？”绯玉丸好像又有些怂，紧紧地抱着八重樱的胳膊不撒手。
“放心吧，这次不是了。”出乎预料的，回答绯玉丸的人竟然是符华，她将毛巾随手丢在架子上，推开了休息室的门，“我们是去前往地面防线，如果【崩坏·碾压】还活着的话，舰长是绝对不会让我们就这么降到地面上的。”
当她们赶到C区格纳库的时候，其余三人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们了。
格纳库的空降口已经打开，战舰内外的气压差将格纳库内的空气源源不断地向外吸去，即使是八重樱和符华也要先适应一下才能站稳。
德莉莎的表情有些严肃，但隔着氧气面罩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此时她正在对着芽衣和布洛尼亚说话：“……这次是真正的正面战争，虽然规模看起来跟人类战争史上动辄数万的战争相比有些小，但危险度绝对不逊于那些战争……你们不要冒进，战争并不是冲进敌阵杀多少敌人，而是如何保持好己方的战术安排和阵型，很多时候，我们并不需要多做什么，只要保持好自己的节奏，敌人就会自己溃败，明白了吗？”
“明白了，学园长。”芽衣一副谨遵教诲的样子，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瞥到了刚刚进入格纳库的八重樱和符华。
德莉莎显然也发现了刚刚赶到的两人，她转过身，招呼着两人快点完成准备：“快点，战场现在的局势很紧急！”
“很紧急？”符华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不禁有些担心，“学园长，发生什么了？【崩坏·碾压】没死？舰长不是说它要自爆吗？”
德莉莎叹了口气：“它要是真自爆了还好了……不多说这个了，现在情况紧急，你们只需要记住一条就行：一会空降着陆后，帮助地面部队进行防线防守，但不要冲出去，只把冲进防御阵型的敌人击杀就可以，速度要快，明白吗？对了，八重樱，你会用女武神高空急降辅助装置吗？”
八重樱点了点头：“在下前些日子确实学习过如何使用高空急降辅助装置，但是因为这个装置用到的可能性比较小，所以在训练安排上并没有太多的练习……”
芽衣适时地接腔，上前拉住了八重樱的手：“没关系，一会我把我的急降装置开启教练模式，和八重樱的连接在一起，我会帮助她完成急降的。”
德莉莎输了一口气，对芽衣投来了赞许的目光：“那就麻烦你了，距离预计降落时间还有……到时间了！快跳！”
符华愣愣地看着一马当先跳了下去的德莉莎，心里不知道该怎么给她打圆场。
但想了半天，她还是叹了口气，迅速地将女武神高空急降辅助装置穿好，第二个跳了下去。
最后留在格纳库里的是布洛尼亚，八重樱和芽衣。
芽衣细心地指导八重樱将那套并不复杂装置穿戴好，拉住她的手，站在空降口旁边，有些关切地问道：“对了，八重樱，你不怕高吧——我不是说上次跳楼机的那种高度，这次可比那次高多了……”
“……没关系，我会尽量保持好心态的。”八重樱摇了摇头，“虽然急降装置的训练次数并不多，但对于高空心理我还是比较熟悉的……”
“哦……也对，我记得你说过舰长给你做过抗高坠压力训练的来着……”芽衣若有所思，完全没有注意到八重樱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
……
“奇怪……这些崩坏兽和死士……怎么这么弱？”姬子站在营帐的电子作战地图前愁眉不展，“能量读数上明明是高阶死士，体型上来看也有四头弩级崩坏兽和上百头战车级崩坏兽，没理由这么轻易就守住了啊……”
战场上的局势很奇怪。
说得准确一点，是她们所面对的这些崩坏侧生物简直像是纸糊的一样脆弱。
按常理来说，一头弩级崩坏兽在能量护盾完好之时，如果没有被反崩坏能中和弹命中，可以撑住至少两到三轮密集轰炸，可是这些弩级崩坏兽……像是劣质的瓷娃娃一样，甚至有一头在第一轮密集轰炸中倒地，再无声息。
更别说那些高阶死士，照常理来说她们的防御力虽然可能比不上弩级崩坏兽，但机动性和攻击力甚至犹有过之，姬子在之前甚至做出了至少会有九成高阶死士武尊冲破中段自动火力堡垒的糟糕预测。
可是结果却是这些来势汹汹的高阶死士有四成折损在了自动火力堡垒之前的雷区，到现在开战已经半个小时了，那些崩坏兽群竟然连她们视为弃子的自动火力堡垒都没能完全突破，只有零星几个高阶死士侥幸冲出火力网，面对数百名以逸待劳闲得有力无处使的女武神们。
“你看到这些死士身上的伤口了吗？”站在一旁的德莉莎突然问道。
“伤口？”姬子愣了一下，“她们……你的意思是？”
“她们的身上有很多伤口。”德莉莎的表情同样充满了疑惑，“我刚才检查过了，来自于热武器的伤口很少，却是导致她们死亡的攻击，不过……”
“不过什么？”姬子察觉到德莉莎好像要说出重点了。
“不过她们身上还有一些伤口……不，是很多伤口，跟热武器完全不同的创伤，有像是冷兵器劈砍的伤口，有像是被能量灼伤的伤口，甚至还有的死士身上有被捆缚过的痕迹……我觉得她们在来到长空市以前就受过伤。”
“在来到这里以前就受过伤？”姬子愣了一下，这个想法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不可能，她们在跟谁战斗？”
“谁知道呢……”德莉莎轻声说道，她突然想起在休伯利安号上时铿惑所说的那句有关八卦阵的话，当时这句话显得有些没头没脑，但现在想来，铿惑很可能是发现了什么，“也许是在【门】另一边的……崩坏侧生物的敌人造成的？”
“报告！中段自动火力堡垒防线被突破！三头弩级崩坏兽正在向我们的阵地逼近！”
德莉莎笑了笑，把姬子按回了椅子上，把【犹大的誓约】背在背上，转身向帐篷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对还想站起来的姬子说道：“你安心留在这里吧，前线的问题我会亲自去解决的……”
“可是……”姬子再次站了起来，似乎想要与德莉莎一同出战，“正面战场需要冲锋队挡住崩坏兽的冲锋阵型……”
“放心吧，三头在数百个战车级崩坏兽掩护下推进的弩级崩坏兽而已，不要小看你的学生们啊，虽然从数量上来看这将会是一场苦战，但别忘了，我们头顶上还有休伯利安号呢。”
“但就因为休伯利安号上的那个人是铿惑所以我才担心啊……我现在就怕他一个激动又做出像上次广州市那样的事来……”姬子长叹一声，扶额而坐。
“嘛嘛，铿惑可是很可靠的哦。”德莉莎竟然笑着转过身来，正午的阳光在她白色的发梢上跳跃，显得有些刺眼，“他从来都不在关键时刻让我们失望，不是吗？”
德莉莎走出临时搭建的指挥所，向着前线跑去。
“本以为这场战争结束了的时候，它才刚刚开始；可就在我确定它才刚刚开始的时候……它偏偏又结束了……”
德莉莎跃上墙头，迎着光眯起了眼睛，眺望着远方滚滚而来的如同沙尘暴般的尘土。
在那飞扬的尘土中，三个高达数十米的巍峨身躯巍然挺立，破尘而出。
“女武神们，这可能是最后一场战斗了……”德莉莎笑了笑，想像铿惑那样说点让人感觉轻松些的话，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重火力支援部队预备发射散射式分裂榴弹！这是白刃战前的最后一次远程打击了……”
她身后的女武神们并没有惊慌，只是大声地喊了一声“收到”，便继续着自己手头的任务。
两年的时间，让这些原本还只是孩子的少女已经成为了战士，也许曾经的她们连鹅都打不过，但今天的她们，已经敢当着几百米外的崩坏兽群眼皮都不眨一下地给大炮装填弹药了。
她闭上眼睛，自嘲地笑了笑，原本她还有些担心这些学生，但现在看来，好像自己的担心只是多余的。
“重临故土，就在今天！”
第三百三十一章 所有的雨都会停的
这场战争已经到了收尾的时候了。
整片战场已经被训练有素的女武神们分割成了数块，她们利用快速塑形掩体和强电磁捕获网将崩坏兽的阵型分割，形成了局部的以多打少和大范围的隔离区。
被电磁捕获网隔离在隔离带之后的崩坏兽和死士们只能干瞪着眼，看着自己的战友被女武神们轮流进攻，而那些战车型崩坏兽则被重点照顾，每一头都被至少一个电磁捕获陷阱麻痹住，防止它们通过风压炮摧毁强电磁捕获陷阱。
这场白刃战跟人类史上的白刃战争完全不同，崩坏兽的体积注定了女武神们不可能依靠盾牌和阵型来迎击它们的正面冲锋，因此必须不断绕过它们冲击力最为强大的正面，从侧翼发起攻击，将少量的伤口不断叠加，在崩坏兽完成自我修复之前把小伤口扩大成大伤口，再将大伤口扩大成致命伤。
至于那三头弩级崩坏兽则被休伯利安号重点照顾，机炮的炮口喷吐出不间断的火焰，口径超过20mm的机炮弹药如同瓢泼大雨般倾洒在它们的身上。
虽然20mm口径的机炮对于弩级崩坏兽来说就像毛毛雨，但它们本身就有的伤势实在是太重了，重到了即使是毛毛雨也能让它们感到压力的程度。
而休伯利安号左舷的其余火炮也并没有闲着，它们仿佛不要钱一样大肆发射着高爆炮弹，将远离那些女武神们所在区域的战车级崩坏兽一一点杀。
整个战场硝烟弥漫，炮火的声音盖过了一切，女武神们如同冰冷的刀锋，穿插在数头崩坏兽中间，一触即退，从不恋战。
从高空看去，她们的阵型每时每刻都在变化，一名女武神后撤躲开崩坏兽的扑击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加入对另一头崩坏兽的围剿，而这头扑了个空的崩坏兽则被它身边的几名女武神手中的巨兵齐齐地刺入身体。
这种阵型从来都没有存在于人类的任何战场指挥中，因为它简直就是一团混乱，如果不是深谙其中规律，绝对会认为这些女武神们在一通乱打，毫无配合。
可是看得久了，就会发现这些女武神们的站位虽然在流动，但每一个位置总是有人在攻击，每一个方向的攻击都有人防御，她们就像分工合作的猎手，动作并不优美，却出人意料的实用。
被困在阵型中间的崩坏兽如同困兽，左顾右盼，左冲右突，但女武神的阵型却始终包围着它，好像一层套在它身上的枷锁，如影随形。
即使是它试图向其它崩坏兽靠拢，汇合成阵型也毫无用处，那些女武神们仿佛未卜先知一样在它们可能会汇合的地方提前布置好了强电磁捕获陷阱，将两头崩坏兽同时控制住，随后便是一如既往的高爆炸药全家桶套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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