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辰时埃
“你是骗不了我的。”铿惑并没有看向爱酱，“我第一次登舰的时候就知道是你。”
“……为什么。”爱酱的嘴唇紧紧地抿着，牙齿不自觉地咬着下唇上的死皮。
“那时候你的投影刚出现的时候，看着的人不是姬子，是我。”
“多熟悉的一幕啊，以前每天我回家的时候，你出来迎接我就是这样的眼神，你可是我妹妹，我怎么可能认错呢。”铿惑回过身，盯着爱酱的眼睛，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虽然并没能真正地碰到对方，但铿惑还是感到一阵心满意足，“当时我就在想，究竟是怎么样的技术才能让一个由1和0组成的二进制程序，一个以穷举法作为数据检索的基本方式的程序，突破了自身的限制，拥有像人一样的模糊性思维呢？这就像空气做成的电线一样神奇……又是怎样的动机，才让设计者设计了战舰AI会拥有偷电开上万个小号玩游戏这样的性格呢……”
“这一切都和AI没有关系。”铿惑蹲下身，和爱酱保持平视。
“一个合格的战舰AI，应该高效，冰冷，执行命令果断而准确，在不出击的时候分享多余的计算量给其它的设施或者休眠自检，节省能耗，延长自身的使用寿命。”
“而你呢……你是一个纯粹的人。”
第一百四十三章 来自水底的紧急通讯
爱酱低着头，不敢和铿惑对视。
“那……哥哥会怪我吗？怪我一直都没有跟你说实话，怪我一直都让你担心……”
“与其说怪你，倒不如说担心你比较贴切吧。”铿惑干脆坐在了地上，“那年你突然缠着我说要去西伯利亚看雪……我就觉得简直没头没脑的，现在一想，其实你那时候就是想和我告别了吧。”
“……”爱酱犹豫着，她不敢把全部的真相告诉铿惑，虽然她知道，按照铿惑的性格就算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也不会太过激动，只会很坦然地接受自己妹妹又增添了一条神奇的属性而已，“爱酱其实没想到事情最后会变成那样的……”
可是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说谎：“其实爱丽莎本来就是天命研发的生体AI，哥哥遇到我的时候，是因为我进行调试的地方就是西伯利亚分部，但是由于那里一场突如其来的崩坏爆发，导致暂时失去了和总部的数据链接，失去了一部分挂载在云端数据库的记忆数据，然后……”
“被我捡到了吗……”铿惑挠了挠头，“感觉这么听起来好像是我偷了什么一样啊。”
爱酱把脸偏向一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小脸上满是幻肢疼痛之色：“你不止是偷了，在失主把东西找回去之后你还一路尾随去人家家里打砸抢烧……”
“咳咳……我当时不是担心你嘛……”铿惑的眼神飘忽了起来，顾左右而言他，“那你现在呢，你能跟我说实话吗？”
“爱酱不是都说了嘛，爱酱是生体AI，当然是在本部上班了！”爱酱气鼓鼓地敲着铿惑的脑壳，“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爱酱说话啊！！”
“生体AI究竟是怎么样的？”铿惑一脸的好奇，此刻的他盘着腿坐在地上，被他按在双腿腿窝中间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指节发白。
“就是那种，有一个单独的主机室给我住，里面生活设施基本都有，整个主机室是扩晶体结构，只要我呆在里面就可以把我的脑波扩大转换成数据，总之就是我只要住在主机室就行了，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啦。”爱酱努力地比划着，想给铿惑描述清楚自己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很好玩的！可以同时看到很多个地方，跟好多人一起说话……你想不想看琪亚娜在战舰上的训练室里训练的录像？脸色红红的，眼神迷离，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哦……”
“那你……怎么听起来有点像精分？”铿惑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怀疑，“而且这个听起来怎么好像不太对啊，电影里演的生物电脑不都是泡在大罐子里，浑身上下都插满管子一看就跟癌症晚期一样的吗……”
“才没有啦！！”爱酱气鼓鼓地把中央空调调到零度，对着铿惑一顿猛吹，“爱酱可是天命唯一的AI！他们可都宝贝着爱酱呢，要什么有什么，想吃啥就吃啥，想买什么游戏就买什么游戏……”
“所以才瞧不上哥哥给你买的那些礼物吗……”铿惑的眼神向一侧漂移开，整个人好像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白化了，“果然是妹妹长大了就不要哥哥了……外面那些臭男人这么好吗……”
“啊啊啊啊你想什么嘛！！”爱酱的脸顿时通红一片，手里的大纸扇疯狂地在铿惑头上砸着，砸出大把大把的光点，她还特地配上了音效，在全舰广播里回放着。
“爱酱是说哥哥好烂啊！身边那么多女生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丢人！爱酱都不好意思跟其它研究员说我哥哥是单身狗的！！”
“什么！研究员竟然有女朋友？！”铿惑一脸的震惊之色。
“……没错！研究室里的研究员全都有女朋友的！！”爱酱抱着自己的胳膊，一脸的了不起，“摸起来暖暖的软软的，说话声音也超级甜，长得还特别漂亮让人一看就梆硬的那种！”
“你这个小屁孩不要说话像咸湿大叔一样啊！！八重樱还听着呢！！”
八重樱忙里抽空拍了拍椅子的扶手，顺便抹了一把嘴边的薯片渣：“我五百岁了！才不是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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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舰长……会没事的吧？”空降舱里，火控员对其他人轻声问道。
“应该会没事的吧。”导航员口不对心地回答着，“他好像……信心满满的样子。”
“……”
但是空降舱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铿惑那如同交代后事一样的从容让她们心里沉甸甸的。
她们并不知道逆熵的战舰很可能就在附近潜伏，她们看到的是逆熵的战舰退出了射程之外，战斗区域内的威胁只剩下魔神【蚩尤】。
可是舰长突如其来的把所有人都遣散进行保全作战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是因为担心魔神【蚩尤】太过强大，休伯利安号无法独自战胜的话……把她们投入水底岂不是更危险吗？可如果是为了让她们送死，为什么又制定了详细的保全对策？
驾驶员感到整个空降舱一晃，知道这是空降舱入水的碰撞导致，她想起铿惑在她们临走前的嘱咐，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样问道：“舰长之前嘱咐的打开机甲探测器，打开了吗？”
“已经打开了，”导航员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空投舱内壁上镶嵌着的面板，“我们的降落点在【蚩尤】的附近，目前没有发现逆熵的机甲。”
“是吗……”驾驶员喃喃道，心里的不安愈发浓烈，“你们觉得舰长究竟想干什么？”
“不知道。”之前一直没有发话的通讯员此时开口，“但是之前他和学园长在隔音墙后面讨论了很久，连学园长都空降下来了……我想他们应该是有什么打算的吧。”
“哦……可是他们究竟说了什么，才让舰长做出这样的决定呢？难道……休伯利安号现在很危险吗？”
“不知道。”导航员摇了摇头，双眼依旧注视着监视屏，“可能是一些机……等等！逆熵的机甲出现了！”
“激活潜水设备，进行最后一次检查！”驾驶员当机立断，“准备进行脱舱潜伏，前往第二标注坐标点！”
“……很奇怪，那些逆熵机甲是突然在我们的探测器范围内出现的……离我们很近！”导航员的声音似乎有些慌，“逆熵的单兵级信号屏蔽装置又升级了吗？但是如果能够屏蔽我们的探测，为什么它们靠近到一半又解除了屏蔽？”
“什么意思？”火控员好像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迅速地解除了半悬浮式座椅的固定装置，此刻哪怕身穿着笨重的深海潜水服，她也依然非常灵活，转过身向旁边的监控屏看去。
“它们越过了我们监控的最大范围，直接在距离我们非常近的地方出现了。”导航员用最简洁的话阐述了现在的情况，“距离很近，我们需要立刻脱离！”
通讯员把压力平衡系统开启到最大，空投舱内的几个入水口开始迅速地灌水，密闭的舱室里水位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
“给我看看！”驾驶员仿佛印证了心里那不详的预感，挤在导航员的身边，“那些机甲探测数据怎么是一个个凭空出现的？”
没错，此时的监控屏上显示着的机甲数量正在迅速增加，但都像是凭空出现在空地里一样，一个接一个。
仿佛排着队从魔术师的隐身斗篷下走出来的魔术助手一样。
“走！”通讯员在水位达到差不多的位置的时候直接打开了舱门，深海的水压将水流如同高压水枪一样猛地推进了空降舱里，陡然变化的压力让这些有着超人身体素质的女武神们也险些适应不过来，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
火控员和导航员也紧随其后，开启了水下喷气式助推系统，如同鱼雷一样飞速向既定目标坐标游去。
然而驾驶员依然留在空降舱里，她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与队友脱节，她的脑海里正不断闪现着她所知道的所有情报，但此刻却根本无法把它们拼凑在一起，组成一个顺畅的逻辑。
仿佛有什么关键的一环缺失了。
“信号屏蔽……单兵级信号屏蔽！”她在刹那间仿佛抓到了什么，“单兵级的信号屏蔽无法躲过我们的侦测，但战舰级的呢？”
突如其来的恐惧感猛然爬上了她的脊梁，她的大脑在这一刹那间陷入了混乱，她的这个想法天马行空却无比的逻辑通顺，她潜意识地想要否定这个想法，却找不到任何否定的理由。
“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是这样的话……逆熵的战舰就潜伏在水底的话……舰长是预料到了这个吗？不对，让我们开启机甲信号探测器好像只是他突然想起来了一样后补上的一句，他只是猜测，要打个保险，如果是要让我们当诱饵的话，完全可以用虚假生命信号发生装置来伪装，根本用不到让我们所有人都下来……”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如果他知道逆熵的战舰就潜伏在附近的话……那么……”
“逆熵的战舰的第一目标会是……”
驾驶员的瞳孔猛然一缩：“是这样的吗……原来把我们所有人都赶下来的原因……还说让我们一个小时后等待救援……还要我们带三天的压缩食物和淡水……”
她感到自己的手脚冰凉，似乎比深海的水还要冰冷，她的心跳急促而富有节奏感地跳动着，她的手颤抖着在监控屏上摸索着：“不行……我还不能走……这个情报一定要……一定要……我记得……紧急通讯……紧急通讯在哪里来着……”
“紧急通讯在哪！！”驾驶员着急地向旁边扒拉了一下，却拨了个空，她猛然回头，才意识到自己的队友应该早就遵从之前的安排，脱舱前往汇合点了。
她急促的呼吸在呼吸面罩内回响着，此刻她的耳畔全是自己那没有规律的呼吸声。
舱外的大海深邃而幽深，仿佛魔鬼的瞳孔。
此时的她们所有人都处于通讯静默状态，因此她的队友们也无法知道她现在的位置和情况。
在意识到自己是这最后一个空降舱里的最后一个人的时候，她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默默地把监控屏里监测到逆熵机甲信号的前后那几秒监控记录截取了下来，解除了空降舱的静默模式，用她所能使用的最高等级的通讯请求链接了休伯利安号。
她很清楚自己这么做的后果。
但是她做出了她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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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伯利安号上，爱酱正在试图扳正铿惑对自己的称呼，试图让他停止使用爱丽莎这个名字而改称爱酱，但突然间，她的小脸一僵，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紧急通讯……水底传来的紧急通讯！”
铿惑仿佛屁股底下安了弹簧一样从地上弹了起来，心中那不详的感觉几乎将他的速度逼迫到了极限：“我不是让她们保持静默吗！这是哪来的信号！！！”
“最后的空降舱发来的……她们解除了静默模式，但是现在显示空降舱里只有一个人。”爱酱用最快的速度处理了该呈现在铿惑眼前的信息，“一起发来的还有一段机甲探测器监控记录和一句留言。”
“留言是什么！”铿惑扑在了那段监控记录上，仔细地看着那段只有几秒的影像。
“……”
“说啊！留言是什么！！”铿惑焦急到大吼出声。
“……这就是留言。”爱酱不知该说什么，“她的留言是两秒的沉默。”
“……”铿惑的双手狠狠地砸在了指挥台上，他的脖子上血管一根根地凸起，双眼遍布血丝，他胸中的愤怒几乎要溢出来，他的双拳紧紧地捏着，青色的静脉从他的手背上浮现出来，“白痴吗！！她们是白痴吗！！！她们要干什么啊！！！”
解除静默模式，发动一次波极其强烈清晰，穿透性极强的紧急定向通讯。
这种行为还有一个更为形象的比喻。
一个隐身的忍者从暗影中跳到灯光下，在敌军八百刀斧手的阵前挥舞着自己的双手，向自己主公的方向大声疾呼。
这简直……
铿惑的上半身低伏在指挥台上，双拳仿佛要把指挥台砸烂一样狠狠地捶着指挥台，痛苦而懊悔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从他的喉咙里挤了出来：“你们……跑啊……快跑啊……”
监控记录上那些代表了机甲小队的光点，与空降舱只有咫尺之遥。
“连好好执行命令都不会……逞什么英雄啊……”铿惑的大脑一片混乱，此时的他根本没有办法思考。
“你给我清醒一下啊！！”爱酱的小脸突然从监控记录的影像中钻了出来，强行占据了铿惑的整个视野，与此同时，中央空调也猛地调成了零度，再次对着铿惑一顿猛吹。
铿惑被从衣领里钻进来的冷风吹了个激灵，整个人仿佛触电了一样哆嗦了一下。
但这也让他从刚才那种混乱中挣脱了出来。
铿惑一言不发地看着爱酱倔强的小脑袋。
他并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把爱酱赖在指挥台上不走的投影强制性地挪到一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崩坏源探测器，上面正显示着水底密密麻麻的崩坏源，其中有一个尤为巨大。
那是【蚩尤】。
但铿惑的关注点并不在那上面，他紧紧盯着那一大团拥挤在一起，不断流动着的，代表着崩坏兽群的小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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